嗖—!
一支响箭骤然升空,啪的一声,在空中震响。
虽然,龚都的反应非常迅速,做出的决策也堪称正确。
但是......
汉军骑兵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斥候,又岂能没有半点反应,便放任他们离开,这可不符合皇甫嵩、朱儁的办事风格。
果不其然!
龚都等人转道汝阳,尚未行军三里,便听到响箭升空。
这是自家斥候发出的紧急信号,证明有敌军偷袭。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龚都全身一震,眼睫剧烈地颤动一下。
就只见......
视野的尽头处,一股由烟尘组成的洪流,正朝这里滚滚而来,在龚都、刘辟及众黄巾惊骇的目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逼近,甚至他们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脚下隆隆的地动声。
龚都一颗心怦怦狂跳,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般地跳了几下,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他额上翻滚下来,双目怔怔地凝望着烟尘洪流。
激荡的尘埃中,一杆掐金边走金线的火焰大纛,迎风招展,黄底黑字的“河东·程”字,格外引人注目,彷佛一柄锋锐的宝剑,直戳向自己心坎。
虽然,龚都不知这“河东·程”字的大旗,乃是何人帐下的兵马,但他对方一定是来自三河军中的精锐骑兵,而且从这隆隆的地动声判断,对方兵马必定不少。
汉骑主力!
必定是汉骑主力!
龚都心中巨震,猝不及防,俩眼珠子瞪如铜铃,下意识倒抽一口p2.5尊享版套餐,呛得他眼泪狂流,不自禁咳了数声,方才匆匆下令:
“撤!”
“快撤!”
“分散逃跑,目标汝阳,在那里集合。”
令罢,龚都顾不得旁人,快速拨马转身,猛一踹马腹,一拍马臀,当即如同离弦的箭矢,奔出足有数丈远。
愣怔中的黄巾将士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丢盔弃甲,四散而逃,甚至连龚都的将旗都丢在了地上,仓惶逃窜。
刘辟更是急急策马跟随,追着龚都的屁股,直奔汝阳方向,还大声呼喊着:“将军,莫要丢下卑职,莫要丢下卑职。”
“蠢货!”
龚都瞪眼龇牙,回头大喊一声:“不是说了吗?分头跑,咱们一起跑,势必成为官兵追杀的目标,你想让咱们全部葬身于此吗?”
“滚蛋!”
龚都不停地猛夹马腹,厉声喝道:“离我远点,若是有命,你我自然会在汝阳再聚。”
刘辟咬住牙根,心中虽然不爽,但亦知龚都言之有理,当下暗自嚼啐一声,拨马转向,朝着人少的方向匆匆溃逃。
一路追杀而来的三河精骑放肆追杀,这数千黄巾士卒让他们各个斩获颇丰,人人的马鞍四周,都悬满了黄巾士卒的首级。
虽然,没能将骑马的龚都、刘辟斩杀,但只要将其撵出西华县的区域,也算是完成了上官交代的任务,至于剩下的黄巾如何,便与他们无关了。
吁—
勒住战马。
一个魁梧的汉子凝望着龚都远去的方向,长出口气:“传令下去,打扫战场,派人向皇甫将军汇报,陈县黄巾溃军未能进入西华,应该退往了汝阳。”
汉骑士兵欠身拱手:“诺。”
*****
此刻。
召陵战场上。
硝烟弥漫,战火纷飞。
正午的阳光遍洒大地,令原本白热化的战场,更增添了一份热烈。
经过一早上的强攻,北门外的黄巾营地,已经沦陷过半,将其余营寨攻陷,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不会有太大难度。
但是......
巢车之上,朱儁遥望着召陵城头,见人头攒动,兵马皆归于位,严阵以待,心知黄巾渠帅必定准备死守召陵,完全没有被汉军强悍的攻势吓傻。
“公伟兄。”
距离不远的皇甫嵩凝望着战场,善意提醒道:“黄巾已经做好了死守召陵的准备,咱们再这般凶猛进攻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
“嵩建议,此时应当转化策略,以稳妥为主,暂且将召陵城外的黄巾营寨全部拔除后,再行考虑攻陷城池,犹未晚矣。”
皇甫嵩、朱儁原定的进攻策略,便是要展示汉军强大的攻城能力,令其知难而退,只要他们出了召陵,立刻会进入皇甫嵩、朱儁为其设好的包围圈中。
如此一来,汉军能以最小的伤亡代价,攫取最大的胜利,毕竟相比于攻坚战,他们更擅长旷野作战。
是以。
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汉军便是以最强状态,进攻黄巾,而且从目前收到的效果上看,的确非常不错,甚至堪称惊艳。
趁此机会,朱儁将攻城器械全部展示出来,大大方方地向前推进,包括派人拆卸高墙,及时清理战场尸体等,尽皆是为接下来的攻城做准备。
但实际上......
如此这般不过是试探性的进攻,如果黄巾主将因恐惧而弃城最好,或者做出错误的决策,汉军尽皆可以在一日内,拿下召陵。
但可惜,对方竟然耐住了性子,做好了与汉军不死不休的准备,如此一来,继续强攻召陵城池,于汉军而言,实乃不智之举。
毕竟,一整日的强势进攻,对于将士的体力消耗极大,若是强攻尚且不能破城,士气同样会受影响,如此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恩。”
朱儁缓缓点头,长出口气:“实不相瞒,儁亦有此意,急于求成,冒险行事,乃是兵家大忌,这样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皇甫嵩闻听此言,暗松口气,旋即拱手抱拳,安慰道:“公伟兄放心,召陵城早晚必破,这份功劳必属于公伟兄。”
朱儁颔首,表示会意。
旋即。
他拿起面前绣着刀剑的旌旗,在空中左右挥舞,传达将令。
咚!咚!咚!
咚咚—!
震天彻地的擂鼓声骤然响起,一声声直入云霄。
正在前方突袭营地的汉军将官,尽皆明白了朱儁深意,纷纷命旗手传递命令,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调整接下来的对敌策略。
噗!
孙坚一刀劈死个黄巾,抬眸望向召陵城头,见城头摆满了擂石、滚木,黄巾手持弓箭,严阵以待,顿时意识到黄巾死守召陵的决定,更明白朱儁此令的正确性。
“快!”
没有丝毫犹豫。
孙坚扭头瞥向旗手,铿锵下令:“传令下去,以攻营拔寨为主,不必继续突进。”
旗手高举战旗,奋力狂舞:“诺。”
孙静策马上前:“兄长,目前我军气势如虹,正该一鼓作气,攻陷召陵才对,朱将军怎么会忽然转变策略呢?”
孙坚极其冷静地瞥了眼城头:“幼台,你瞧瞧城头的黄巾,他们早已做好死守的准备,且是以逸待劳,而我军连续鏖战数个时辰,早已疲累。”
“朱将军必是在求稳,先行拔除城外的黄巾营地,然后再考虑进攻城池,否则一旦进攻受挫,必定影响我军士气。”
孙静点点头,恍然大悟,面上却流露出一丝遗憾:“可惜,咱们此战乃是绝对的主力,若可再建战功,兄长晋升别部司马有望矣。”
“不急。”
孙坚极其镇定:“朱将军不会亏待我。”
孙静颔首:“这倒是真的。”
“走吧。”
孙坚把手一招,目光扫过战场,选定前方一座营寨:“继续攻营拔寨。”
孙静点头,应声承诺:“弟兄们,跟上!”
众将士战意正浓,山呼呐喊着,直奔前方营寨杀去。
北门义军第一营地破!
第三营地破!
第五营地破!
......
原本摧枯拉朽,一路突进的画风,在顷刻间转换成秋风扫落叶之势,开始以左右两翼,攻营拔寨为主,这的确让已经做好死守准备的彭脱,大吃一惊。
“好个朱儁!”
“不愧是汉军主将,果然沉得住气。”
彭脱暗自庆幸汉军没有强攻召陵的同时,又不免心生遗憾,若是对方不顾一切地强攻,自己这番准备,必定可以派上用场,给其当头棒喝。
能在即将大获全胜之时,依旧保持绝对冷静清晰的头脑,皇甫嵩、朱儁果然非常人也,怪不得波才在占据绝对优势之时,照样会被其连搬两局,逆转局势。
不可小觑对手!
时刻不能放松警惕!
......
彭脱暗暗咬住牙根,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同时冷静分析局势,再次下令:“来人。”
传令兵横出一步,欠身拱手:“渠帅。”
“传令!”
思索良久,彭脱终于还是下令道:“城外营中将士,不必恋战,若遇汉军强攻,可随时弃营回城,保全有生力量为重。”
传令兵颔首点头:“诺。”
下一秒。
城头红绿旌旗狂舞,向着四门营地的黄巾,传达最终的指令。
各营黄巾旗手接受到指令,再次向各部传达指令,以避免不计牺牲之事再次发生。
双方主将极有默契的各退一步,倒是让召陵城外的战局变得简单起来,汉军强势地攻营拔寨,黄巾稍作抵抗后,便节节败退,退回城池。
呼—
长出口气。
朱儁扭头瞥向皇甫嵩,轻声道:“看来彭脱这家伙要把兵力收回城中,准备与我军展开最终的殊死搏杀了。”
“恩。”
皇甫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捻须言道:“黄巾坚守营寨并不彻底,而且溃兵大都退回了城池,想来正如公伟兄所言,准备死守召陵。”
“根据此前探马送回的情报,召陵城中应该筹备了大量的守城物资,咱们需要好生商议一番,以何种方式破城,才能令伤亡最小。”
朱儁皱了皱眉,叹口气道:“且待拔除黄巾外围营地后,再从长计议吧,不管怎样,对方既已打算死守,此战便不会轻松。”
“没错。”
皇甫嵩同样深感遗憾。
前两次的战斗,波才退兵全都有必须要退的理由,但这次针对彭脱的计策,却缺少了这最致命的环节,方才导致对方产生了死守县城的想法。
“公伟兄勿急。”
皇甫嵩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此战我军占据绝对的主动,咱们有足够的时间斡旋,只要能耐心些,必可成功拿下召陵。”
“恩。”
朱儁点点头:“放心,儁不会再轻易涉险。”
皇甫嵩暗松口气:“如此甚好。”
于是乎。
从正午以后,汉军将士全都在攻营拔寨,直至日色西移,余辉散尽,视线受阻,方才退兵回营,只派一些精悍队伍,负责驻守辕门,以防不测。
夜静风寒。
空气中有些厚重的潮湿味。
召陵城外的汉军大营中,巨大的青色帐幕内。
汉军斥候单膝跪地,欠身拱手道:“目前,南阳新任太守秦颉正在与张曼成交战,新野、博望、穰县、棘阳等地的官兵、乡勇,尽皆由其指挥,双方互有胜负。”
呼—
朱儁长出口气,彻底放下心来,捏着颌下一缕胡须:“秦颉的确有些本事,或许在他的率领下,南阳的局势能有好转。”
“兖州呢?”
朱儁转而再次问道:“兖州的情况如何?”
斥候拱手:“兖州的情况相对较好,黄巾声势虽然浩大,但各地的反抗同样强烈,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现意外。”
“恩。”
朱儁缓缓点头:“如此甚好。”
皇甫嵩扭头瞥向朱儁:“公伟兄,咱们目前的任务,便是拿下召陵,消灭豫州黄巾,至于兖州、南阳的黄巾,交给各地守军即可。”
朱儁岂能不明白当前局势:“义真放心,儁心中有数。”
皇甫嵩颔首,转而望向帐中斥候:“除此以外,还有别的消息吗?”
斥候拱手:“从西华方向传回消息,从陈国溃败的黄巾,已经被打散,目前朝着汝阳方向溃逃,进入了阎司马的驻守区域。”
“恩。”
皇甫嵩捻须言道:“阎忠行事谨慎,必不会给黄巾进入包围圈的机会,咱们可以安心,至于这一小股黄巾余孽,便交给使君你来对付了。”
王允点点头:“放心吧,二位将军专门对付彭脱、波才,待将其消灭后,豫州黄巾余孽,尽皆交由王某来对付即可。”
“甚好。”
朱儁满意地点点头,转而瞥向皇甫嵩:“义真,你乃将门之后,精通兵法,腹有良谋,不知对付此等顽劣之贼,可有何妙计?”
“这......”
皇甫嵩微微蹙眉,声音拖长:“实不相瞒,嵩还未仔细考虑过攻城策略,不过公伟兄,强行破城,伤亡必定极大,不到万不得已,切不行此无奈之举。”
二人手里各自有两万精锐,若是旷野作战,碰到黄巾这样的乌合之众,自然毫不畏惧,可以吊打对手。
但如果是攻坚战,在对方占据绝对的地利优势,及足够的守城器械优势时,即便是一群乌合之众,照样会让装备精良的汉军惨重损失。
可惜......
他们只有这些兵马,不仅要扫平豫州黄巾,还要兼顾未来的南阳、兖州,若在此战中伤亡过重,极有可能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战斗。
朱儁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变化:“既然义真暂时没有计策,不妨听听儁之策,如何?”
皇甫嵩欠身拱手,态度恭敬:“还望公伟兄不吝赐教。”
朱儁态度坚定,缓缓吐出四个字:“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皇甫嵩眉尖不由跳了跳。
“恩。”
朱儁点点头,随口解释道:“义真,在下记得你之前曾言,黄巾在召陵、西华分兵驻守,颇合兵法的犄角之势,互为支援。”
“如今,我军骑兵已将二者之间的联系彻底切断,但召陵彭脱却似不急,从未派兵突阵,与西华沟通联系。”
“私以为......”
言至于此,朱儁捏着颌下一缕胡须,猜测道:“彭脱一定与波才有过约定,战时若遇紧急状况,以烽火狼烟示警支援,否则他绝不会如此镇定。”
“有道理。”
皇甫嵩缓缓点头,深表赞同。
“可是......”
下方王允却皱起了眉,轻声道:“今日彭脱却没有烽火狼烟示警。”
朱儁简单嗯了一声:“的确如此,或许他见我军兵力只有平素一半,因此未敢擅动而已,但他与波才绝不可能知道,咱们的精兵,已将他们彻底包围。”
嘶—!
王允倒抽一口凉气,思索良久,颔首点头:“确有可能。”
朱儁淡笑,继续道:“我军只需派人在靠近西华县的方向,烽火狼烟示警,贼子若派兵出城营救波才,我军正好可以趁虚而入,拿下召陵,即便未曾派兵,于我军亦无半点损失。”
“甚好。”
皇甫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这段时间里,我军正好可以派兵继续攻营拔寨,逐渐露出些破绽给彭脱。”
朱儁唇边浮出一抹笑容:“义真之言,正合我意,咱们将五校精锐与豫州乡勇合兵一处,声势虽然浩大,但其中差距,却是非常明显。”
“从今日之战来看,彭脱此贼还算有些谋略,他若得知城外的兵马,已经发生了质变,势必会起疑,而咱们一旦烽火狼烟,他必会联想到是咱们抽调了主力,在突袭西华。”
王允眸放精芒,捻须赞道:“妙啊!此计大妙!若贼子当真以烽火狼烟为号,或许不单单是彭脱,甚至连波才都会出城决战。”
皇甫嵩点点头:“没错,波才那里,咱们同样要提防,因此驻守在陈县的子霄,务必要盯紧波才的动静。”
王允昂首道:“放心,我会给子霄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