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混过了检查,胡小天没理由不去缥缈山上逛逛,否则不是白白被吓得心惊肉跳?
慕容展始终板着一幅死人面孔,胡小天对他不觉生出了怨念,总觉得慕容展今天的所做所为不仅仅是铁面无私那么简单。龙曦月都已经提出让他在山下等候,而慕容展仍然不依不饶,若说他没有图谋,傻子都不会相信。此人到底是何方阵营?为何今天处处针对自己?
在皇宫之中知道自己未净身的有几个,权德安、葆葆、龙曦月、李云聪,至于七七,毕竟是个小姑娘,未通男女之事,或许她真以为自己当初在裤裆里藏着一条蛇。李云聪想要利用自己查探缥缈山的秘密,应该不会出卖自己,葆葆和龙曦月对自己芳心暗许更是没有可能,最大的可能性就集中在权德安和七七的身上,前者的嫌疑应该更大一些,难道权德安和慕容展之间有勾结?可权德安现在就将这件事捅出来似乎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以权德安的老谋深算,这不像是他的做事风格。
胡小天心中越想越是奇怪,可一时间显然是无法找到答案的。
想要抵达缥缈峰顶,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吊篮升降。胡小天和安平公主走入吊篮之中,慕容展并未随同他们上去,而是将吊篮的铁门从外面锁死。他们的戒备极其严密,几乎考虑到每一个步骤,力求做到万无一失。
山下有侍卫向上方挥舞灯笼作为信号,山上得到信号之后,方才启动绞索,将吊篮慢慢升空。这种吊篮全凭人力搅动,肯定和现代社会的缆车电梯无法相比,上升的速度极其缓慢。
安平公主看着他们一点点升空,芳心中忽然感到有些害怕,伸出手去抓住了胡小天的手臂。胡小天低声道:“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他担心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即便是只有他们两人身处悬空之中,仍然保持警觉,自从来到缥缈山之后,到处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这种压抑的感觉让人透不过气来。
龙曦月点了点头,纤手抓紧了胡小天的手臂,美眸向下望去,却见下方的灯火渐渐变弱。遥望远方,整个瑶池就在他们的脚下,远方皇宫各处灯火点点,宛如萤火。她不由得想起和胡小天一起困在陷空谷的那个夜晚,无数萤火虫萦绕飞舞在他们的身边,旖旎浪漫的景象让她永生难忘。
天空漆黑如墨,新年前的除夕之夜少有的沉寂和平静,夜风从四面八方吹入这四面透风的镂空吊篮之中,冷风无孔不入地钻入他们的衣领中袖口里。龙曦月感到有些寒意,不禁向胡小天的身边靠近了一些。
胡小天静静站在那里,一手抓住吊篮的铁栅栏,目光遥望着下方,慕容展的身影已经模糊,可是他却始终觉得慕容展那双灰色的眸子在看着自己,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俯瞰脚下的瑶池,湖面上升腾起乳白色的薄雾,水面因为薄雾而生出了许多层次,随着夜风不停变幻着浓淡,眼前的一切显得虚幻而不真实,如同走入一个迷幻的梦境。
远方的天空忽然绽放出一朵绚烂的烟花,伴随着一声闷响,惊醒了这沉寂的夜,可烟花的灿烂极其短暂,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龙曦月呆呆望着远方的天空,喃喃道:“烟花好美,可是好短暂!”
胡小天笑了起来:“午夜时分烟花才漂亮。”
龙曦月美眸闪烁着星辰般的光彩,可很快又黯淡下去。
胡小天正想说话,吊篮却震动了一下,龙曦月吓得挽住了他的手臂,却是他们已经到了峰顶。
两名戴着青铜面具的侍卫走了过来,龙曦月将通关文书隔着铁笼递了过去,对方借着灯光仔细看过,确信无误之后,方才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这一层层的关卡如此严密,寻常人想要进入缥缈峰真是难于登天。
胡小天环视周围,试图记住周围的环境,那两名侍卫向龙曦月行礼之后道:“冒犯了!”然后两人分别用黑布蒙住胡小天和龙曦月的眼睛。胡小天暗叹,看来慕容展将所有可能出现的破绽都计算在内,提防外人来救,老皇帝只怕是插翅难飞了。
龙曦月将手放在胡小天的肩头,他们在两名侍卫的引领下走向灵霄宫,胡小天眼睛被黑布所蒙,只能凭借自己耳朵的听力尽量感知周围的环境,听到水声淙淙,应该是走到了灵霄池的附近,听到风吹草木的沙沙声,从声音发出的动静,依稀能够分辨出树木的高低位置,脚下的道路曲折伸展,走过一百多阶台阶,总算到了目的地。其间胡小天隐约闻到香烛的气息,应该是经过祠堂庙宇之类的建筑。
有人为他们解开了蒙在眼上的黑布,胡小天发现他们已经处在一间灯光昏暗的宫室之中。
一个弓腰驼背的老太监颤巍巍来到龙曦月的面前,颤声道:“老奴王千参见公主殿下……”这老太监一直贴身服侍皇上,如今龙宣恩被软禁在缥缈山,他主动跟了过来,仍然侍奉左右,可谓是忠心耿耿。
龙曦月和他也是极熟的,看到王千衰老的如此厉害,心中不禁一阵怅然,轻声道:“王公公,许久不见,是否安好?”
王千道:“托公主殿下的福,老奴身体还算硬朗,陛下在等着公主呢……”虽然龙宣恩已经不再是大康天子,可王千仍然习惯性地称他为陛下,反正到了现在这种境况,也无人管他,任由他随便称呼。
龙曦月点了点头,转向胡小天道:“小胡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见过父王。”
胡小天道:“公主放心去吧!”
龙曦月跟着王千走入内殿,越是临近父女相见,她的内心就变得越发紧张,即将迈入门槛的时候,又转身向胡小天看了一眼,胡小天向她笑了笑,用眼神给她鼓励。
龙曦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走入内殿。
烛光之下,太上皇龙宣恩静静坐在龙椅之上,这张龙椅曾经陪伴了他四十一年,被大儿子龙烨霖谋夺皇位之后,这是他留下的唯一纪念。龙椅仍在,可是坐在龙椅上的人再也不复昔日之威,太上皇!一个符号而已,大半年的囚禁生涯已经让龙宣恩彻底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他是一个囚犯,儿子的囚犯,之所以让他在缥缈山灵霄宫内苟延残喘,无非是想堵住悠悠之口,掩饰谋朝篡位的事实。
大康的江山虽然还是龙姓,可皇位却已易主。
望着出落得楚楚动人的女儿,龙宣恩的目光中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慈爱和温情,他的目光一片茫然,表情呆滞而麻木,仿佛是一个被抽离生命的躯壳。
龙曦月望着高踞龙座上的父亲,自从他退位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父亲已经失去了昔日睥睨天下的傲慢气势,颓废而沮丧,再不是君临天下的一国之主,只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这段时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唯一没变的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依然如此遥远,如此陌生。
龙曦月止住向前的步伐,站在大殿之中,静静仰望着父亲,这是她最为熟悉的角度:“孩儿参见父皇!”
龙宣恩眯起双目,试图看清女儿的样子,可他的视力已经无法达成他的这个简单愿望,视野中只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曦月……”他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能确定。
龙曦月道:“父皇,是我!”在她过去的宫中生涯中,对父亲的印象始终模糊,始终记得父亲的形象就是百官朝拜,高高在上,却记不起父亲清晰的面容,来到父亲面前,她方才意识到一直以来父亲在她的心中竟然是如此陌生。
龙宣恩点了点头,向她招了招手道:“来!走近一些,让朕……”话嘎然中止,龙宣恩忽然意识到一切早已成为过去,如今的大康只有一人才有这样自称的权力。
“……让为父……好好看看你……”
龙曦月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她抿了抿樱唇,慢慢走了过去,来到父亲身边矮身蹲了下去。
龙宣恩伸出手去,瘦骨嶙峋的手慢慢落在女儿洁白细腻的俏脸上。
龙曦月感觉到父亲的掌心极其粗糙,这绝非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掌。
龙宣恩缓缓点了点头道:“长大了,我的女儿长大了。”闭上双目,直到现在他都无法想起女儿小时的模样。一直都在身边,却完全错过了她的童年,同样,龙宣恩对这个女儿也没有太多的记忆。
龙曦月道:“女儿此次过来一是给父皇拜年,二是要跟您说一声,新年之后,女儿就要前往大雍了。”
龙宣恩的目光陡然变得犀利起来,在这刹那之间仿若又回到昔日那个雄霸天下的君主,他低声道:“那逆贼竟然将你送到大雍和亲?”
龙曦月没有说话,她的沉默等于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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