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时间久了,胡小天对其中的感悟自然就深了许多,大家玩得就是个虚伪,你若真实你就败了。
胡小天微笑道:“多谢张先生为我担心。”
张子谦道:“后来才听说胡大人入宫代父受过,此等孝义当真是感天动地。”
胡小天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张先生就不必再提了。“
张子谦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老夫见到胡老弟一时激动有些口不择言了,失言之处还望胡老弟多多海涵。”
胡小天笑道:“张先生和我乃是故交,何须对我如此客气。”
此时手下人送上香茗,胡小天请张子谦用茶。
张子谦喝了口茶,终于将谈话转入正题:“不知胡老弟此来所为何事?”
胡小天道:“两件事,一是来为李将军贺寿,二是奉了皇上的命令传一道旨意给李将军。”
张子谦缓缓将茶盏落下,向胡小天凑近了一些,低声道:“胡老弟可不可以透露一下,皇上的这道圣旨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胡小天本可以直接拒绝张子谦,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看了看周围,故作神秘道:“皇上的圣旨我可不敢偷看,不过皇上的意思我多少听说了一些,不瞒张先生,皇上是要封李将军为王!”
其实老皇帝要封李天衡为王的消息早已通过种种渠道散播了出去,这也是老皇帝的一个计策,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对你李天衡恩重如山,自从明宗皇帝之后,大康就再也不封异姓为王,龙宣恩等于破除了固守了数百年的规矩。在这种状况下你李天衡如果还想谋反,就证明你狼子野心,你是乱臣贼子,在天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张子谦点了点头,脸上喜形于色道:“如此说来还真是大好事,真要早些告诉李将军知道呢。”
胡小天道:“还请张先生尽早安排我和李将军见面,将皇上的旨意传达给他,也早些完成我此行的任务。”
张子谦叹了口气道:“胡老弟,真是不巧,难道你不知道李将军不在西州吗?”
胡小天闻言一怔,刚才见到李鸿翰的时候他对此事只字未提,李天衡不在西州?还有七天就是他的寿辰,从周围列国各大部落前来给他贺寿的嘉宾不少,难道李天衡真要放那么多人的鸽子不成?胡小天对张子谦这番话深表怀疑,但是表面上并没有流露,略显遗憾道:“果然不巧,难道李将军不准备做寿吗?”
张子谦笑道:“胡老弟不必担心,距离将军的寿辰还有七日,他肯定会在二十三日之前回来。”
胡小天心中暗自冷笑,老狐狸,你这是摆明了让我在寿辰之前见不到李天衡,留给你们多一些时间来考虑应对之策。
张子谦道:“胡老弟还未来过西州吧,这次过来一定要多盘桓几日,好好游览一下这里的山山水水,等忙完将军的寿辰,老夫一定抽些时间多陪陪胡老弟,你我刚好可以谈天说地,舞文弄墨,不亦快哉。”
胡小天呵呵笑道:“好啊!好啊!”心中却暗忖,我跟你一个糟老头子可聊不出什么花样来,不过张子谦的话看来是一句都不能当真,老家伙是代表李天衡的利益而来,在自己面前极尽虚伪。
胡小天道:“张先生,小天有一事相求。”
张子谦道:“胡老弟请说。”
胡小天道:“我曾经有位旧友,他乃是有西川神医之称的周文举,听说他人在西州,只是不知具体的下落,还望张先生能够帮我打听一下。”
张子谦满口应承下来。
西川城北阅江楼,开国公李天衡负手站立在阅江楼的七层,从这里可以看到远方的怒沙江,汹涌澎湃的怒沙江在这样的角度看来显得温柔婉约,在七老山的峡谷中蜿蜒流转,夕阳下如同一条金色的飘带,听不到涛声,看不到波浪,傍晚的风就像少女温软柔腻的手掌轻轻抚摸着面颊的肌肤,李天衡惬意地闭上双眼,他喜欢这样孤独的感觉,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他凌驾于万众之上,只要他愿意可以让山川崩塌,可以让江河改道,可以改变任何一个人的命运。
身后传来矫健有力的脚步声,李天衡微微皱了皱眉头,单从脚步声他已经听出来人是他的长子李鸿翰,虽然李天衡还没有见到儿子,却已经猜测到了他此时的心情,鸿瀚仍然欠缺沉稳,脚步节奏明显比平时要急促得多,来到自己身后的时候方才开始放慢。
李天衡没有转身,目光仍然投向远方夕阳下的江水,低声道:“距离容易让人产生错觉,站在阅江楼上,怒沙江仿佛平整如镜,如果不到江畔,是不会看到它真实暴虐的一面。”
李鸿翰并没有父亲那样的闲情逸致,忙里偷闲,一个人在阅江楼上眺望远方江景,他躬身抱拳道:“父亲,大康使臣到了。”
李天衡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啊,总是专注于家国大事,却从不留意身边的风景。”
李鸿翰不知父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了想,笑了笑道:“这阅江楼孩儿来了不下一百次,就算闭上眼睛也知道可以看到什么。”
李天衡转过身来,深邃的双目盯着儿子英武的面庞:“大千世界,万事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即便是刹那之间,景物也全然不同,更何况春夏秋冬,斗转星移。”
李鸿翰道:“孩儿的境界比不上父亲。”
李天衡笑着摇了摇头,他虽然是大康赫赫有名的武将,可是却生得非常儒雅,肤色白皙,剑眉朗目,颌下三缕长髯为他平添了几分飘逸若仙的味道。
李鸿翰道:“朝廷派来的钦差是胡小天!”
李天衡轻轻哦了一声,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诧异的表情,康都内有他的眼线,老皇帝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在第一时间内通报给他。李天衡道:“这孩子不简单呢,当初来西川的时候,我就知道他非常了得,却没有想到他拥有这么大的能量。”他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他和无忧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鸿翰道:“父亲未免高看了他,他们胡家现在还不是要看着皇上的脸色过日子,别看他们暂时风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失宠落难。”
李天衡缓缓摇了摇头:“他现在已经是大康未来的驸马了,皇上派他前来到底是什么用意?”
李鸿翰正想说话,却听有人通报,原来是张子谦到了。
李天衡道:“鸿瀚,你去安排一下,务必要以贵宾之礼相待,千万不要让他们觉得咱们有所慢待,这两日还会有许多嘉宾陆续前来,你一定要做到平等对待,不可让任何一方感到咱们有所偏颇。”
李鸿翰点了点头,他本想和父亲说些事情,可是张子谦的到来让他失去了这个机会,他知道父亲的性情,在他和张子谦这位首席幕僚谈话之时,不喜任何人在场,即便是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李鸿翰离去的时候和张子谦走了个对面,恭敬行礼,张子谦不但是西川首席幕僚,还是他的老师。
张子谦微笑颔首示意。
李天衡向张子谦招了招手:“子谦兄,我一直都在等着你的消息呢。”
张子谦笑道:“让主公久等了。”
李天衡故意板起面孔道:“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我单独相处的时候就以兄弟相称。”
张子谦道:“君臣、主仆、父子、师徒,这些礼节是不能乱的。”
李天衡道:“我不跟你这个老夫子辩驳,反正我也说不过你,快说说你得到的情况。”
张子谦道:“和此前我们了解到的情况相符,胡小天此来乃是为了皇上传旨,要封主公为王!”
李天衡点了点头,转身再度望着远方,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重重拍了拍凭栏道:“皇上对我果然恩宠有加,居然打破近两百年的规矩,破例封我为异姓王,此等恩德何其隆重,让我如何敢当。”
张子谦道:“主公当真准备接受皇上的册封?”
李天衡道:“圣旨未到,已经传得天下皆知,皇上是在用纲常来绑架我,逼我就范,若是我不答应,就会给我扣上一顶乱臣贼子的帽子,让我为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张子谦道:“大康天灾不断,国内多地闹起粮荒,百姓流离失所,单单是我西川新近收纳的难民就有百万之多,大康国情实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举步维艰的地步。”
张子谦所说的这一切,李天衡何尝没有意识到,他点了点头道:“大康必亡无疑。”
张子谦道:“我们能够认识到,皇上又怎能意识不到,人在这种时候往往会做出破釜沉舟的选择。”
李天衡道:“所以他才想出封王的办法,想让我率部重新回归大康,不费一兵一卒将西川重新纳入大康的版图。”
张子谦道:“您会答应吗?”
李天衡没有回答张子谦的问题。
张子谦也没有等待他的答案,低声道:“主公绝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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