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人,说什么也不怕被人听到。
所以唐安也不再藏着掖着,他直言道:“割据河北,自立一方。”
“当然明面上肯定要说,是北方十八部尚有余力,岳家军镇守在此防止北军再度南下。”
“暗地里,再以功劳为筹码同皇帝谈判,要求他释放你们的亲眷,并允许将士兵们的家眷和战死将士的家眷派来北方。”
“最后,便是听召不听宣,等彻底稳住了北方局势之后,再做打算。”
听到这话,王守谦皱起了眉头。
“按着你这个计划,起码二十年之内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之后呢?”
“割据一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朝廷或许畏惧我们的战力不会怎么样,可等我们这代人老了或者死了,后来者又当如何?”
唐安心中苦笑,这军师考虑问题倒是挺久远。
而唐安就没那么多事了,二十年,他要是不能玩死南边那群沙比,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但这种事,又不好明说,毕竟,岳家军现在还没有造反的倾向。
甚至,就连这个支持自己的王守谦,也没有造反的意思,他充其量也只是想自保罢了。
于是他便道:“那你觉得,如果没有岳家军,南赵朝廷能撑多长时间?”
这话把王守谦问愣了,他思索片刻道:“若是没有岳家军,凭借长江天险,南赵朝廷应该……足以自保!”
“足以自保?”唐安挑眉。
王守谦张了张嘴巴,最终道:“至少能撑一段时间,北方不善水战,要渡河,怕是没那么容易。”
这话倒是比较中肯。
唐安随手拿起一根树枝,再地上画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南赵和北方十八部的势力分布图,我们在朱仙镇这里。”
“我的打算是,以此为基准,率军北伐,恢复燕云、秦晋、河西、辽东四地。”
“有了这些地方,我们便可发展生产,恢复人口。”
“当拥有一定实力之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往西,或者往北打,获得更多的地域。”
唐安一边说,一边画图,很快,他们的地盘便已经扩充了数倍,从中东,到蒙古,甚至欧洲的乌拉尔山也被唐安圈到了里面。
“你觉得,拥有这些地盘之后,南方的朝廷还会对我们怎么样嘛?”
听到这话,王守谦呆住了,他万没想到唐安野心居然这么大,这岂不是要囊括整个天下?
呆愣片刻,王守谦又问道:“那这么大的地方,谁做主呢?”
这个问题,唐安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看向王守谦道:“你觉得应该是谁呢?”
后者也陷入了沉思,一个个人影自他脑海中闪过。
皇帝、岳长缨还是……
这时,王守谦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他看向唐安道:“你想称王?”
唐安一愣,随后仰天大笑:“哈哈……”
爽朗的笑声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他们纷纷侧目看来,眼神中满是古怪。
见他这般大笑,王守谦收敛了自己的目光,沉声道:“非是我胡乱怀疑,实在是我想不到能有谁做这片大地的主人。”
“或者说,就算你打不下来这么大的地方,可大梁城的主人又有谁来做呢?”
唐安饶有意味的看向王守谦道:“你觉得你怎么样?”
王守谦闻言也笑了,不过他不似唐安那般大笑,只是呵呵笑了两声。
“我带带兵,出出主意尚可,当皇帝我没那心思。”
“岳长缨呢?”唐安又问。
这次王守谦沉默了,他思虑片刻后说道:“论品行和能力,她倒是无可挑剔,但她不会答应的,死也不会!”
岳长缨这死脑筋,唐安也是知道的,所以同样认可王守谦的话。
随后,他又说道:“那把你们现在的皇帝请来当老大如何?”
王守谦哑然,他摆摆手道:“唐兄弟就别拿我寻开心了,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会不会来,就是真来了,我也不会答应,那人……不值得信任。”
“你有什么心思就说吧,如果在我这说得过去,我也会去找长缨,让她同意的。”
唐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指了指大营之外说道:“你看那边有什么?”
王守谦极目眺望,入眼却只有一片黑暗。
“什么都没有。”
唐安摇头:“不!那里是饿殍遍地,是尸横遍野,是易子而食。”
“北方因战乱,令百姓民不聊生,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
“可江南地区呢?据我和军卒兄弟们聊天,他们家中的土地都被地主豪强霸占了去。”
“他们许多人都是没饭吃才当的兵。”
“至于官商勾结,强抢民女,搜刮民财之类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这一点,王军师应该听过吧!”
王守谦沉默。
唐安接着道:“或许,这些事情在你们看来已经是稀松平常,已经成为习惯,但这是不对的。”
“有钱和有权者,似乎拥有一种特权。”
“他们可以无视法律,无视规则,无视良心,仅凭喜好便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存亡。”
“而那人却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我读过一本书,他是这样描述特权的。”
“当你劳累了一天,回到家,老婆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并帮你打好了洗脚水,你正准备泡泡脚放松一下,一群人突然冲进来,将一盆洗脚水倒到了你的头上,将饭菜全都拿去喂狗,将你老婆抓走当妓女。”
“然后,那人告诉你,这就是他的特权,你只能乖乖忍受。”
“你觉得,这对吗?”
王守谦眉头紧锁,他不解的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唐安并没回答,而是接着说道:“再说佃租,江南十成土地中有九成握在地主豪绅手中,当然,或许你们手中也有不少。”
“而那些平民百姓们,只能租那些地主们的田地,而佃租又是由地主掌控,他们会在灾荒年景提高租金,这样百姓们就交不起租金,从而继续变卖家产,直到一无所有,彻底沦为地主豪绅们的奴隶。”
“你觉得这公平吗?”
王守谦不再说话,他直勾勾的盯着唐安,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时,唐安也抬起了头,他同样用直勾勾的眼神看向王守谦,说道:“这些不公平从开朝开始便一直在堆积,到现在已有两百余年。”
“先前,你们岳家军也镇压过湖广、苏浙一带的叛乱,你们觉得,那些百姓们,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造反的吗?”
王守谦依旧不语,但他的眼神已经暗淡了下来。
唐安这话直戳他的心窝。
当初他便是绍兴一带的一个穷酸书生,因为没有功名,所以饭都吃不饱。
后来闹了天灾,知府的小舅子为了趁机霸占土地,将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全都拉到了自己家,上报的时候,则说是被暴民哄抢了。
朝廷没再发赈灾粮,百姓们要活命,只能将土地房屋卖给那知府的小舅子。
那段时间,不知有多少户家破人亡。
而那知府的小舅子还不知收敛,他逼迫那些没有土地的百姓进矿洞挖矿。
结果因为矿洞失修,发生了坍塌,数百人死在了里面。
百姓们去县城告状,结果被知县派衙役镇压。
之后闹到府里,自然也被镇压,还被当时的知府杀了几十人。
这可彻底激怒了那些百姓,他们索性开始造反,把当时的知府全家杀了个精光。
当时王守谦也进入了造反的队伍里面,因为识文断字,还混成了个小官。
可没过多久岳鹏便带着岳家军来了。
他们这些老百姓哪里打得过岳家军?
自然是被就地歼灭,不过岳鹏和那些官员们不同,他通过审讯得知缘由之后,上书朝廷说明了实际情况。
但就算如此,带领他们造反的头目还是被拉到了京城斩首示众。
那人叫杨五,王守谦一直记着他,更记得他被斩首时所说的话。
“幸得岳将军将绍兴之情上大天听,此生无憾矣!”
因为敬佩和感恩,所以当时造反的许多人都直接加入了岳家军,王守谦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这些都是朝廷的事情,我等就算知道又有何用?”
“难不成,真带兵南下,将那些人杀个精光吗?”
唐安站直了身子,说道:“当然有用!既然知道这些,那便不能再重蹈覆辙。”
“你问我谁当这片大地的主人,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想让老百姓们自己做主。”
王守谦眉头挑起:“自己做主?如何做主?若各自为政,岂不一盘散沙?”
唐安道:“古时有尧舜禅让,自己做主便由自己推举统领,再由统领推举更高的统领,如此一来,权利便会掌握在百姓手中。”
“若是统领如当今皇帝那般不干人事,百姓可直接罢免他,如果官员贪污受贿欺压百姓,百姓也可直接罢免他。”
“如此,天下可安!”
这话说完,王守谦顿时如醍醐灌顶般呆愣在了原地。
“百姓推举头领……这!”
唐安接着补充道:“当然,这也只是最初的设想,具体实施起来,肯定还要增加诸多条件,不过,至少不会出现让那些富户掌握九成土地的情况了!”
“今后,百姓能吃得饱饭,天下才会安定下来。”
“总之我就是这般想法,你劝说岳长缨的时候,可以和他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非他赵家人的天下。”
“岳家军也是被天下人养起来的,你们应该效忠的也是天下人,而非他赵家人。”
说罢,唐安大步而去,只留下王守谦一人在原地呢喃。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非他赵家人的天下!”
……
另一边。
此时的萧绰,手持江宁密信来到了南军大营的营帐之中。
听说有人携带江丞相密信前来,候石元自然是亲自接待。
看着两位身穿汉人服饰,但眉眼间却满是胡人模样的二人,候石元皱起了眉头:“你们二位,是江丞相的什么人?”
萧绰拿出密信道:“是什么人,你看完信便知,只是这信事关重大,只能你一个人看。”
说着,萧绰还扫了一眼营帐内的几名护卫。
眼前二人膀大腰圆,一看就是练家子,候石元自不会和他们两个单独在营帐中。
于是便道:“他们都是我的心腹,无妨!”
说罢,便将书信接了过来。
萧绰倒也无所谓,反正这事走漏了也和他没多大关系。
确认是江宁笔记和火漆之后,候石元打开了密信。
当看清楚里面内容之后,候石元瞬间脸色大变,再看眼前的二人,他忙对旁边的几名护卫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这二位有要事相谈!让其他人不准靠近营帐!”
“是!”几名士兵退下。
候石元这才说道:“二位,报上你们的名姓吧!”
“萧绰!”萧绰开门见山。
候石元一惊,他自然听说过这位契丹首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敢单枪匹马的来自己的大营之中。
再看看江宁的那封密信,候石元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说道:“江丞相这是何意?”
“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萧绰反问。
书信上说,候石元会和北方十八部合力剿灭岳家军,让北方十八部的人全力配合。
而候石元临行前,江宁也交代了他,让他玩命打岳家军,北方十八部的人会帮忙的。
只是,江宁实在是高看了候石元,这位爷混日子还行和岳家军对着干,他还没那牙口。
所以,来着他就是混日子来了,吃吃空响,倒卖倒卖军粮,赚点银子回去就算了。
真要打起来,自己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
只是,如今萧绰竟主动找上来了,这倒是让候石元没法接招了。
思虑片刻,候石元决定从侧面入手,先了解了解情况再说,于是他便摸着下巴道:“江丞相和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会送密信给你们?”
萧绰面无表情道:“这个就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听不听江丞相的话?”
“呃!这个……”候石元开始挠头。
见他开始犹豫,萧绰随即开始加温:“好吧,既然你无意此事,那我便回去告诉江宁吧!”
说罢,萧绰便要走人。
候石元见状赶忙叫住:“慢着!”
萧绰止步:“怎么,难道你还要把我二人留在这不成?”
候石元闻言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是想说,江丞相的命令,我自然是遵从的,但现在我军粮草尽失,军士士气也不足,若是和岳家军开战,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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