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羁馆的住室,贞眉令侍女点燃桐油灯,准备再研读一会师景赠予的那份典籍,却有伯籍父上门来访。她当下把典籍收起,请伯籍父入坐叙谈。
伯籍父与贞眉分宾主坐下,看到她身侧小几上的典籍,笑着说道:“先时看见你去了渭水边,遣退侍女,独自在坡上沉思,我就没去打扰;没曾想你如此勤勉,才回来就在翻阅典籍,到底还是扰了你啊。”
“师兄言重,”贞眉连忙逊谢,“师兄为邦使,事务冗繁,拨冗来访必有所教,哪能说得上打扰呢?”
伯籍父微微一笑,却没有说是什么事情,问贞眉道:“这是你第一次离开京邑?”
“倒不是,”贞眉回答,“之前也曾几次往来于京邑、眉邑之间。”
“邦内往来,和离开母邦可不一样啊,”伯籍父笑道,“在邦内有乡宿遂宿,远一点还有羁馆,道路附近都经过多次清理,安全无虞。但离开母邦,哪怕是在王道上,也可能遇见虎兕熊罴这样的猛兽,或者不怀好意的方人、戎人、野人。只有靠近一些大的邦国,才有羁馆可以修整。”
“在西土可以无虑罢……邦君近年来多次出征,西土王道沿途的各处,应该都很安全了。”贞眉说道。
“这个自然。往东的渭水下游,南岸是骊戎,向来与我周邦交好;北岸泾水、北洛水之间,土地干旱,殊少人烟;至北洛水沿岸,倒有大邑商所置的奠国,却是废弃已久,留下的一些遗民,在前些年羌人势大时尽皆北迁了。如今只有少数野人,也不敢冒犯我周邦,”伯籍父点了点头,忽然问贞眉,“依你之见,使团该走渭水南岸还是北岸?”
“南岸,”贞眉略一思索,很快回复道,“南岸也有王道,是昔年崇邦留下的遗存。我听说,这些年邦君征伐大河之东、太行山以西地区的戎人,走南岸王道的时候更多一些。”
大邑商制度,自殷地王邑通往各方,设置有六条王道,沿途诸侯、诸邦伯需协助修建和维持,并在各自大邑附近的道旁设置羁馆,招待路过的王臣、王使、邦国贵人或者使团。
西土最早的王道,即为崇邦协助修建,沿渭水南岸过骊山戎、函谷,至渭水、大河交界处,又沿大河南岸的崤函通道、涧水谷道,到达他们崇高山故地之南的洛原。
周邦兴起之后,主要在渭水以北活动,于是在渭水北岸也修建了王道,联接邦内诸邑和西土各国,但南岸的王道也依然在使用。
“邦君走南岸出征,自然是有缘故的。”伯籍父自袖中掏出一张布帛,在两人中间的席上摊开,上面绘制着简单的地图。然后他把桐油灯移过来,就着灯光为贞眉指示地标:
“此为渭水,此为汇入渭水的滋水、泾水、北洛水,此为大河。大河自北而来,沿途崖岸高峻,水势湍急,师旅难渡,须至大河与渭水交汇之后的河段渡河……从此地走渭水南岸,相较在渭水下游渡河要容易得多,还能避开北岸的泾水、北洛水,省去许多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