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修)

炉火中,正燃烧着的书页上,赫然写着些“江湖情缘”,“闺中秘事”,“春瓯录”之类叫人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书的名字。

李窈看着火光中蜷起来的书页,欲哭无泪。

“这是嫣红她们借给我的,我都没怎么看,你就烧了,我拿什么还人家。”

这等名字不正经的书,里头写的故事却缠绵悱恻,凄怆动人。

间或有些情节,寥寥几笔,写得春情浮动,怪让人脸红心跳的。

因此青原镇上未出阁或是已经作了人妇的年轻姑娘,都把这么几本书当作紧俏货,来往流传之间,早已经把书看的卷了边,泛了黄。

李窈本无心去争抢这些书,还是镇上与她交好的几个姑娘,见她近来心情沉闷,才跟割肉似得几个人凑出这几本送到她这儿。

今日李宴这一烧,不知道断了后头多少个姑娘闲暇时的消遣。连带着她自己都要想办法去给人陪罪。

“你还想看?”

李宴淡淡一哂,拍了拍手上的浮灰。又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过来。

李窈见他这模样心里就是一怵,想起方才在屋里,都没掰扯清和元岐的关系。也就乖乖闭了嘴,低了头,改了口。

“再也不看了,阿兄你烧得对!这样祸害人的书,就该少看!”

李宴倒还想训几句,可瞧李窈那副见风使舵,比墙头草还墙头草的样子,教训的心是歇了,只剩下好笑。

他在李窈发顶上轻轻一揉,“好了,你也跟着忙活了整夜,先回屋去休息,不然小心白日里精神不济。”

李窈点头。

忙活了半夜,虽然只是在屏风外头站着,不时替张伯递下东西。可站在那里时却如芒刺在背一般,时时安不下心来。

她步履轻快,迈过门槛,就要关上房门的时候,却听见院里幽幽传来一声。

“等睡好了再跟阿兄交代,你与那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扶在门上的手僵在那里。

李窈探出头来,可怜巴巴皱着眉,一句话还没说出口。

院门处已经传来叫门声。

“宴郎?!在家吗?”

此时正是东方欲晓之时,天色虽然已经蒙蒙亮,可绝对还不到什么走亲访友的时候。

外头叫门的声音,听着低沉粗嘎,多半是个男人。

李窈总觉得那道声音有些耳熟,却总也记不起来究竟是在何处听过。

等到李宴上前应门,将外头那个四十来岁,面膛暗红,唇下生了颗毛痣的中年男人请进院中,她才终于想起这人是谁。

这个男人,正是青原镇县衙中的捕头,名叫陈二。

前世与她阿兄同行,一起前往邻县送税簿的小吏,就是陈二。

暗中对阿兄下手,栽赃嫁祸,令他死得不明不白,后来又被宋芼推出来做替死鬼的人,也是陈二!

前世阿兄出事之后,这个陈二欺她一介孤女,觉得她稚弱可欺,又无人依靠。竟然直接上门,几次三番调戏逗弄。后来被她拒绝,又胆敢在夜里爬墙,妄想强逼她,若非有那个人解围······

“这大清早的,窈娘也起来了。”

陈二大步直入院中,身上的衣衫不甚整齐,还带着浓浓酒气。

他微笑着在李窈身上打量一番,不知想到什么,随手从腰包里取出两颗海珠,递到李窈跟前。

“来,陈叔给你的。拿去做对耳珰。”

两颗海珠圆润饱满,泛着莹白的光泽。本是绝佳的上品,只是滚动在男人粗糙油腻的掌心里,无端令人觉得恶心。

李窈心中一阵恶寒。

她并不接,只偏头看着李宴,“劳陈叔费心了。只是阿兄刚才还说我娇纵,现在我若是要了您的东西,只怕阿兄又要训我。”

李宴晓得陈二的为人。

知道他虽是个长辈,行事却浑不吝的很,经常流连于酒肆水寮里,但凡见到个模样齐整的女子,就要调笑一番。

此刻眼神在陈二身上扫过,

便明白他此时前来,必是刚刚从镇南的水寮,同那里的船妓厮混回来的。故而也不想让陈二与李窈有什么接触。

他往前挪了一步,挡在李窈与陈二之间。抬袖推开男人的手。

“陈叔,你还是把东西收回去吧。窈娘年纪小,当不得这样贵重的礼物。今日给她一串海珠耳珰,养得她胃口刁了,明日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哄她。”

李宴口气温和,话说得不露锋芒。可摆明了是要拒绝的意思。

陈二悬在空中的手微微一僵。

他眯了眯眼,唇下毛痣动了一动,哈哈一笑,又在李窈身上扫了一眼。

“照我说,养女孩儿就得宠着,窈娘有这般美貌,日后若是出阁嫁了人,别说是海珠耳珰,我看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给她摘来。”

他随手将两颗海珠扔在一旁的窗几上,以不容人拒绝的口吻道:“给她就给她了,权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心意。”

圆滚滚的海珠“啪嗒”一声落下,撞在窗几尽头的青石墙面上,又是一声清脆的响。

李窈低头,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这种人也敢自称是长辈,巴巴拿着东西来送人,只怕是从哪里知道了风向,这时候对她的用心就不纯了。

李宴面色也淡下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二硬要送礼,他也不好硬是拒绝。

只能不再接着陈二这个话茬儿往下说。

“陈叔这个时候来访,可是有什么要事?”

“唉,还不是去送税簿那个事。你请了辞,可是衙里除你之外的那几个账房先生,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一个个头晕眼花的,遇见事情就知道推辞。府衙的张大人可说了,出去送税簿这件事,非宴郎你莫属。我来,就是因为受了张大人的托,想来问问你,什么时候能动身?”

“阿兄!”

李窈轻轻咳嗽了一声,抬袖捂在唇边,狠命掐着掌心,疼得硬是逼出了点泪,眼巴巴看着李宴。就差出声挽留了。

装病虽是权宜之计,拖不了太久,可此时却也没有旁的办法。

李宴眉头重新皱起,沉吟片刻。

“陈叔,家中暂时还离不了我。只怕还要过几日,我才能去衙里销假。不如,便由我亲自去府衙与张大人说清楚,也免得您来回奔波。”

陈二连连摆手。

“这话说得,张大人一向器重你。陈叔替你走几趟算得了什么事。只是官上有官,上官给的期限就要到了。你就算不为张大人着想,也该为镇上的百姓想想,交送税簿是大事,家家户户的生计可都挂在这事上边。若是今年去得晚了,朝里有人怪罪下来,保不齐,咱们青原镇明年的珠税,就又要涨!”

青原镇上的百姓,多是大鏖太祖时,被贬往东南的叛臣后嗣。

祖祖辈辈都背着太祖立下的罚令:只可靠海为生,不可经商,更不可入仕。每年尚需缴得若干槲海珠充作珠税。

几百年风云变幻,元氏鏖朝的禁令虽在,较太祖时却已松懈了不少。

是以像李宴这般,在府衙中谋得一个账房先生的位置,并不以捞珠为生的行径,虽不合太祖禁令,如今却也无人责罚。

只是原定的珠税,因为种种缘由,却是一年比一年重。

李宴略一沉吟,眉峰聚拢。眼中无端涌起许多阴翳。

“此事我明白,让我再想想,有劳陈叔走这一趟。”

陈二笑眯眯点头,自以为拿捏住了这年轻后生。

也不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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