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真就这样把传国玉玺交出去了?”乔珩不敢置信地问, “会不会……”
“不会。”刘巍摇头,“要么不给,要么就给真的。若要伪造,也难以做到以假乱真, 总会被认出来的, 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乔珩面色阴沉,完全不能理解明月霜的做法。
虽然明月霜说过自己不想要传国玉玺, 但乔珩以己度人, 又怎么可能相信?之前不要, 是因为红巾军势弱, 如今整个西川尽入她手, 洛京连朝廷都没有了, 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倒是刘巍扶着桌面想了又想,渐渐有些猜到明月霜的心思了,他不由得用力一拍桌子, “原来如此!”
乔珩转头去看他, 刘巍拊掌道,“她是故意将传国玉玺送出去的,这东西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传到谁的手里谁倒霉, 咱们都中了她的计了。”
乔珩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 总算将理解了这个思路。
仔细想想, 先是顾承骏,然后是自己,现在是秦秉忠,明月霜似乎确实故意为之。
就像他们故意将传国玉玺的消息散布出去,让其他藩镇知晓, 好引他们来对付明月霜一样,明月霜无疑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明白这一点,所以从不将宝物留在自己的手上。
这让乔珩有些颓然。xizu.org 柚子小说网
他是在失去一切,沦为矿工,在深不见底的矿道之中劳作的时候,在身体的无尽疲惫与辛苦之中,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一点的。
手握权势、春风得意的人,难道真的不明白宝物会引来祸患的道理吗?
不,他们很清楚。只是身处其中,当局者迷,看不清这祸患究竟有多大,还自信以自身的势力能够应对。最重要的是,这种代表天命的宝物,或许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获得,谁会舍得拱手让出?
所以明知道是陷阱,也会一脚踩进来。
这是阳谋。
然而明月霜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该让就让,干脆利落。不,她更进一步,索性利用这东西来除掉自己的敌人。
所以他所设想的明月霜因为传国玉玺而被众藩镇围攻的情景,永远都不可能会出现了。
现在,只能寄望于秦秉忠不要受中计,能扛得住这份诱惑——想到这里,乔珩忽然自失一笑,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这本来就是最荒唐的事,也是从前的他绝不会去做的事,只是如今,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玉岗。”他忽然叫了一声刘巍的字。
刘巍不知想到什么,似乎也在出神,听到他的呼唤,才忙忙地回过神来,朝乔珩这一边倾了一下身,“大都督。”
乔珩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也没有说,只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无事。”
刘巍看得出来他的情绪不高,但他没有开口安慰,而是默默无言地低下了头。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其实乔珩虽然事败,但多少也在外面留下了一些人手,可惜树倒猢狲散,西川覆灭,众人都各奔前程去了,如今仍旧愿意为他做事的,已经寥寥无几。能传个消息就已经是他们的极限,再要做什么,都不能了。
什么都不能做,言语安慰,不过是自欺欺人。
二人沉默一阵,听见外面监管催着要上工了,连忙整理一下衣裳,起身出去。
……
虽然明月霜认为,传国玉玺在自己手里的消息不可能一直瞒着,早晚会被泄露出去,但这不影响她叫人去调查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结果……并不算太出乎预料。
朱淑真特意写了一封信给她解释这件事,顺便请罪。孟丽君更是十分歉疚,认为都是因为她负责的登记排查工作出了岔子,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是她工作不力。
“罢了,这也不能怪你。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西川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即便覆灭了,也难免会漏掉一些小鱼小虾。”明月霜安慰道,“我不也什么都没发现吗?”
这事也是太寸了,那些人想办法联络乔珩的举动,在游戏的判断里,应该还不到敌对的程度。毕竟西川两百多万人,只要没死,就算要融入红巾军,也依然免不了与故旧亲友联络一番。
矿山上有不少东西川的士兵,他们的亲友也会想方设法地联络。乔珩留下的人手混在其中,一点都不起眼。只要他们不打算把乔珩劫出来,系统也无法识别标黑。
至于将消息往外传的人……他都已经走到红巾军的地盘之外了,自然更不会在明月霜的游戏地图上显示。
如此一来,竟然阴差阳错地形成了一个盲区,让她完全没有察觉。
这算给了明月霜一个教训,游戏系统虽然很好用,但并不是万能的。
好在问题不大,而且该说不说,乔珩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对明月霜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连坑两人之后,她自己再主动将传国玉玺送出去,就太明显了,消息由乔珩传出,作为失败之后的反扑手段,反而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惕。
这不就成功地将传国玉玺送到秦秉忠手里了嘛?
当然,不介意这个意外的发生,不代表就会这样将这件事揭过。西川内部至今还没有理顺,多少也是因为有一些人在借着乔珩的名义闹事,正好借此机会顺藤摸瓜,将这些反对势力都一举肃清。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可以吗?”明月霜问孟丽君。
孟丽君当然立刻接受了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唔……”明月霜托着下巴想了想,郑重地道,“既然他们对乔珩如此忠心耿耿,那等人抓到了,就送他们去跟大都督作伴吧。想必他们主臣重逢,一定十分感动。”
孟丽君忍笑答应了,还附和说,“正好,我想淑真一定也很愿意接收他们。”
这一次确实是她们太放松了,以后一定吸取教训,时刻警惕。
……
云州,燕城。
虽然得到传国玉玺的时候,秦秉忠的想法是将之秘藏,等待以后使用。
但是人得到了一件珍宝,怎么可能忍得住不捧出来日夜把玩观看?而以秦秉忠的性情,最喜欢人前显赫,得到这样的宝物,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拿出来对别人炫耀?
所以他不仅自己在后宅之中日夜把玩,更数次设宴,将传国玉玺出示云州众人。
一开始还只是邀请他的心腹,到后来,受邀与宴的人越来越多。终于,以宋之琳为首的被云州军从洛京裹挟而来的大黎朝臣也被邀请了。
从宴会上回来,宋之琳便秘密召集众人私下聚会,商议此事。
不知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还是宋之琳在大黎旧臣之中依旧有些人望,总之,所有人都来了。
秦秉忠如此行事作态,其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宋之琳也没有含糊,直接询问众人对此事的态度。
身为大黎旧臣,大部分还都是世家出身,自认为是“衣冠之族”的大臣们,自然不太看得上秦秉忠那种小人得志的猖狂,纷纷含蓄地出言批评了一番。
是非常的含蓄,引经据典、弯弯绕绕,没有高深的文学造诣根本听不懂的那种。
毕竟大家也要防着这里面出了叛徒,去秦秉忠那边告密的可能。只要秦秉忠听不懂,自然就不用担心了。
同样也是出于这样的担忧,自己开口之后,他们也会督促其他人开口。
这样大家都骂过秦秉忠,告密的话自己也讨不了好——时至今日,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秦秉忠就是个一不开心就杀人泄愤的存在,完全不可理喻,想必没有人愿意以身涉嫌。
在这样的默契之下,聚会的氛围还是相当融洽的。直到骂秦秉忠的环节结束,宋之琳欣慰地起身表示,既然大家如此有志一同地反对秦秉忠称帝之事,不如就联名上书劝谏,让他将传国玉玺交还给小皇帝,以彰显皇位的正统性。
这个提议,让其中一部分人眼前一亮,认为是可以操作的。
小皇帝毕竟只是旁支宗室,又是在温镕死去之后,被秦秉忠扶上皇位的,什么都没有,也很难得到天下人的承认。但若是手持传国玉玺,自然能为他增添一份“天命”。
这可是秦秉忠自己扶持的皇帝,想必他就算不舍,也不会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
然而另一些人却陷入了沉默。
虽然他们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但其实,在秦秉忠流露出称帝之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选定了自己的立场——不至于主动上书请秦秉忠称帝,但是跟着附和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反正秦秉忠屠杀大臣的名声已经传扬出去了,他们被裹挟到云州,已经很凄惨了,一切都是被秦秉忠逼迫的,不是吗?
虽然这沉默很短暂,但是该暴露的都已经暴露了。其他人都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们,有脾气爆的,已经开口骂了出来。其乐融融的氛围被彻底打破,这一场聚会最终不欢而散。
把人送走,宋之琳强撑起来的气势就散了,一脸疲惫地回到宴客厅,看着空空的厅堂发呆。
其实并不是没有料到这个结果,只是亲眼看到,还是难免心寒。
被秦秉忠强掳到云州修什么宫室,宋之琳没有绝望,得知自己一手培养起来、视为大黎希望的皇帝温镕身死,宋之琳没有绝望,然而此刻,看着这空荡荡的大厅,宋之琳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大势已去”。
大黎的忠臣,被秦秉忠屠戮殆尽,而剩下的人,早就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宋之琳觉得很可笑,他当然不赞同秦秉忠这样的做法,这是自绝后路,即便真的起势,也不可能长久。可是……他又不能不承认,对秦秉忠来说,这种做法确实是有用的。
只要杀到人都怕了,自然没有人会再反对他。
他能否长久,如今尚不得而知,但宋之琳知道,此刻已经没有人能阻拦秦秉忠了。
“伯父。”有人在身后低声唤他。
宋之琳转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的年轻人,想了想,才记起对方的名字,“宋玑啊,你怎么没走?”
“伯父,您今日此举,太过冒险了。”宋玑说,“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那样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告到云……秦秉忠跟前,恐怕又会惹来祸事。”
宋之琳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宋玑被砍得有些不安,他才淡淡开口,“尽管去告吧。”
宋玑急了,“伯父,侄儿不是那个意思……”
“就算你是那个意思,也无妨。”宋之琳疲惫地闭眼,挥了挥手,“你走吧,去秦秉忠那里告状也无妨。”
宋玑低着头,眼底的愤恨一闪而逝,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哀道,“伯父这样说,侄儿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哈!”宋之琳发出看了一声似讥似嘲的笑,也不知道是在讥笑和嘲讽谁,“我竟然今日才知道,我宋家还有个你,实在是眼拙了。”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话,宋玑见他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言,起身离开。
一出门,他便直奔秦秉忠如今暂居的燕城府衙。
他是在秦秉忠面前挂过好的,通禀之后,很快就被带了进去。宋玑正在心内斟酌着措辞,谁知还没进门,就听到了秦秉忠爽朗的笑意,“好、好,我秦秉忠果然没有看错你!”
宋玑心下一沉,迈步进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秦秉忠身侧的刘飞星,秦秉忠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十分用力地拍了几下。
刘飞星恭恭敬敬地垂着头,但是从宋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弯起的嘴角。
被人抢先了!
根本不用打听刘飞星说了什么,宋玑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他没想到,这支队伍中,竟还有人比自己更加有决断。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来,秦秉忠火烧洛京宫的那天,因为宫中两位嫔妃离奇失踪,他身为姓宋的,生怕被秦秉忠迁怒,所以找了个理由离开,没有跟在秦秉忠身边。
似乎就是从那天之后,这个刘飞星就起来了。或许,那时他就已经立下了足够让秦秉忠另眼相待的功劳。
宋玑心中种种念头翻涌起伏,面上却是露出笑意,故意好奇地问,“云中王如此开怀,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算得上是一件喜事。”秦秉忠大笑道,“都是多亏了飞星为我献计。”
他没说究竟是什么喜事,宋玑踌躇数次,终究还是没有开口问,只是含糊着附和了些祝福之语,心下却越发焦虑。
这样看来,刘飞星说的似乎并不是宋之琳家里发生的那件事,但一定是至关重要的大事,并且,在这个当口,能够让秦秉忠如此兴奋,只会与一件事有关。
不能再等了。
宋玑下定了决心,人倒是松快了许多,又在秦秉忠跟前奉承了一阵,直到对方尽兴了,这才匆匆回家,研磨提笔,写了一封奏折。
……
云州的小朝廷虽然不被天下藩镇所承认,但他们依旧自称是大黎正统,自然也延续了五日一大朝,每日一常朝的规矩。
朝会上,通常都是文武百官各自奉承一番,说些太平盛世的假话,然后再由秦秉忠安排的人,提出一两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多半都是跟正在营建中的宫城相关的——再由小皇帝问一句“云中王怎么看”,最后秦秉忠将事情处理掉,就算是走完过场了。
毕竟现在的“大黎”,领地就一个云州,而云州的事情,秦秉忠本来也不可能交给别人来处理。
然而这一日的朝会,注定了不会平静。
因为在朝会上,有两个人呈上了两封截然不同、但都令秦秉忠十分意外的奏折。
第一封奏折是宋之琳上的。
内容就是他昨天在家里对其他人说过的,请秦秉忠将传国玉玺交给小皇帝保管,以明正统,并且向天下昭告这个好消息。
虽然没有人联名,但宋之琳还是上了这封奏折,引得秦秉忠十分恼怒。
宋之琳这段时间在云州,一直都挺老实,他本以为对方已经学乖了,知道现在能做主的人是谁了,却没想到,他竟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跟自己唱反调。
不过宋之琳毕竟是宋之琳,秦秉忠留着他还有用,所以脸色虽然很难看,但也只是说了一句“容后再议”。
然后就是第二封奏折了。
上折子的人是宋之琳的族侄宋玑,也是秦秉忠最近比较看好的一个年轻人,而对方的行事果然都能切中他的心意。
比如这封奏折,就是极力夸赞了一番秦秉忠扶持小皇帝登基的功劳,将他夸成了国之肱骨、天下柱石,离开了他,大黎早就完蛋了——此处还追溯了一下他当年杀死雁孤云,解除洛京危机的功绩——在奏折的最后,宋玑认为,秦秉忠的功劳,皇帝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封赏给他了,唯有“以国许之”。
这就是明晃晃地要求小皇帝禅位了。
御座上的温阳白着脸,转头去看秦秉忠,便见他极力按捺,还是没能将翘起来的嘴角按下去。
这确实就是秦秉忠的心之所想。只是这种事,由他自己提出来,似乎不大稳重,也不合适。所以秦秉忠这段时间频频设宴,给所有人展示自己手中的传国玉玺,未必没有暗示和催促之意:天命在我,诸君正该行那拥立之事!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人太愚钝了,始终没有一个人开口,倒是让秦秉忠好生无趣。
今日总算有人开口了!
虽然温阳早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傀儡,但真正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浑身发冷,因为畏惧而忍不住发抖。
好在御座很高,而下面的臣子们,注意力都放在了秦秉忠这个真正的主事者身上,很少有人会注意他。
好半晌,温阳才收回视线,又去看其他人。
很奇怪,他本以为这种事,一旦有人提出来,其他人便会立刻附和,迫不及待地将之定下来——这就是秦秉忠能做出来的事。
然而并没有。
不但从洛京带来的那些臣子们脸色奇怪,纷纷低头沉默,就连那些追随着秦秉忠一路征战过来的心腹将领们,也都在皱着眉头,似乎并不太赞同此事。
其实这些人私底下也商量过这件事。他们当然都希望秦秉忠能够更进一步,自己也混个从龙之功,但又都认为此时时机不对。
不管天下人承不承认,温阳都是实实在在的皇室血脉,既然眼下只有这一个“大黎”,那秦秉忠就能挟天子而令诸侯。就算其他人不承认,也不会轻举妄动,对于己方来说是有好处的。
既然如此,实在不必急着称帝。
然而秦秉忠似乎是铁了心,这件事应该已经劝不住了——他们以为宋玑是秦秉忠自己安排的人。
事已至此,既然拦不住,自然是越早表态越好。想到这里,几位心腹便都挪动了脚步。其中反应最快的,却是一个叫郑循的将领,他根本不打算长篇大论,而是高声喊道,“臣附议!”
这一喊,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了,“臣附议”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让秦秉忠越发满意。
然后温阳毛骨悚然地发现,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一句“准奏”,如此,这件事就会十分圆满了。然而温阳动了动唇,却没能发出声音,只能又转头去看秦秉忠。
秦秉忠总算从那种飘飘然的状态之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时候该演一个“三辞三让”。但随即,他又犹豫起来:万一自己辞让之后,其他人信以为真,不再多劝怎么办?
其实这种事,一旦开了口,就完全没有退路了,秦秉忠要是不上位,这件屋子里的人谁能睡得安稳?
然而秦秉忠当局者迷,又或者已经不想再等。见温阳看向自己,他便大笑道,“陛下若无异议,便命他们拟招吧?”
温阳抿着唇,微微点头。
白玉十二旒在他的眼底轻轻一晃。
天下、责任之类的东西,温阳还并不很懂,但他知道,这一点头,大黎就真的亡了。不知为何,他眼眶一热,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
此时大殿内正因为秦秉忠之前那句话而变得安静,于是这一声啜泣,便也显得很响亮了。
温阳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但越是慌张,他就哭得越是厉害,秦秉忠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两个高大的士兵走过来,一左一右挟住他,口中道,“陛下身体不适,还是先去歇息吧。”
不能被他们带走,温阳知道这或许会是自己最后一次出现在人前,他终于克服了从心底涌起的恐惧,颤抖着开口,“朕、朕有话说!云中王功勋卓著,朕敬之如敬父母。将这天下交给云中王,朕心甚安,唯有一事不能放心。”
他说得非常快,几乎没有停顿地将这番话喊了出来。
秦秉忠脸上的恼怒顿时都变成了笑容,他抬手让士兵松开温阳,语气也和悦了许多,问道,“陛下因何不安?臣愿为陛下分忧。”
温阳泣道,“弟弟年幼,若无父母照拂,恐怕难以长成,愿使他拜云中王为义父,从此有所依恃。”
秦秉忠一愣,才想起来,自己当初带回来的孩子是两个。小的那个似乎是受了惊,路上就发起烧来,到了云州也一直在生病,除了温阳派人去照料,整个云州上下似乎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号人了。
温阳紧张地交握着双手,看向秦秉忠。
秦秉忠微微皱眉,认个义子倒不是大事,但温寒是温氏的血脉,这就麻烦了。以后他践祚之后,难保不会有人又想要扶持他,恢复大黎。
斩草除根,才是秦秉忠的行事风格。
倒是他的心腹之中,有人站出来开口劝道,“陛下深明孝悌之道,云中王何妨听之?”
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就答应了,用来安抚那些“大黎忠臣”,岂不正好?想来为了让这个孩子继续活着,他们也会老实一点。
秦秉忠听懂了这份言下之意,又想到,等自己得了大位,要如何处置一个孩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于是终于点头道,“臣领旨。”
但他这个人,想要的好处从来不肯等,一定要立刻到手。答应了此事,他便立刻转头看向宋之琳,笑道,“都说丞相当年号称洛京第一才子,文采斐然,这禅位的诏书,不如就请丞相来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