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伞，好在雨不算大，路也不远，只有肩膀和后背略微湿了一点。苏晓樯把披在身上挡雨的校服外套取下来拧干，看着路明非替自己掀开塑料帘子，空调的冷气凉飕飕地直往外冒。
颜家私房菜。
店里的环境很难评，总之面积不大，就摆了七八张桌子的样子，虽然已经不是饭点，但是还是有五六桌上坐着人。墙壁上攀着陈旧的黑渍。也许只有凳子还算是干净。
灯光很亮堂，厨房里炒菜的油烟有时候会冒出来一点，在密闭的空间内氤氲而上，倒是蛮香的。
苏晓樯压着裙摆坐下，抽出几张餐巾纸，垫在胳膊肘下面。
“这就是你说的卫生还可以？”小天女蹙眉。
“是还可以啊，起码卫生执照是有的。”
路明非指了指贴在店内显眼处的卫生执照，一脸“你就说这卫不卫生吧”的表情。
苏晓樯无奈叹气，心想果然不该相信这家伙的鬼话。
“安啦安啦。虽然卫生比不得你天天吃的那些米其林黑珍珠，但是有执照说明至少人家菜还是做得干净的。”
路明非说着，把菜单摆到苏晓樯面前，“伱先点菜，这顿我请，算是还你上一顿的。”
苏晓樯嗤他：“我们上顿饭吃了八千多块钱，这顿饭能吃到八十么？”
“八千？这么贵？”
“不然呢？光那瓶红酒都去了一半了，鹅肝和鱼子酱你以为很便宜？”
苏晓樯虽然嘴上在损路明非，不过还是用纤细的指尖扶正菜单，看起上面的菜。
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来吃这种小苍蝇馆子，往常这种油腻腻的小吃街她是路过都不会路过的。对这些店的唯一印象都是在电视剧里。
不过今天情况有点特殊，因为路明非的那句话，她难得心情有点好，就从了路明非的邀约。
反正就吃一次而已，再不卫生顶破天也就是拉肚子，还能吃死她不成？
这么想着，她又看了一眼路明非。
就算吃死了，不也还有个垫背的。
“看好想吃什么没？”路明非在旁边问。
“不看了，看了也不知道哪些菜是什么味道。”
小天女手一挥，把老板娘喊了过来，直接从皮夹里划拉出两张红票票递给老板娘。
“给我们上一百块钱的，看着上，荤的素的都来点，再拿几瓶喝的。”
2006年，这可是麦当劳的全餐还只卖18块钱的时代，这种小馆子里的人均消费估摸着也就10块钱左右。100块钱能在这种店摆顿席。
老板娘也怔了，显然是开店以来就没见过像苏晓樯这么傻的丫头。
“一百块钱，你们两个学生娃怕是吃不完。”
“那就多放点肉，菜炒卫生点，反正你看着来，够我们俩个吃就行，实在是多了的钱你给每桌上两瓶啤酒。”
这种行事方式可以说是非常之小天女了。
路明非依稀记得上辈子读中学的时候，苏晓樯也是给他们包场看电影，放的是大帅哥布拉德·皮特演的《本杰明·巴顿奇事》。
这是一部奇幻爱情电影，相当感人。当时苏晓樯包了市中心最大电影院的最大的放映厅。
因为放映厅实在太大，苏晓樯一挥手就把隔壁两个班的人都吆喝去了，还每个人发了一桶爆米花一杯可乐。
因为陈雯雯来晚了坐在后排，路明非也就跟着一起坐到了后排。前面隔壁班的人一边吃着苏晓樯的爆米花一边说她炫富。
其实这就是他们的误解了。要是他们真的了解苏晓樯，就知道小天女其实从不炫富。
炫富是什么？炫富是像赵孟华那样，平时跟你穿着一样的校服背着价格差不多的书包，然后手上带着几十万的Lingines，装作一不小心从袖口里露出来。
你去夸赞他，他还要假惺惺地推诿两句，这特么才叫炫富。
小天女那种才不叫炫富，她只是从不遮掩自己有钱，但你要是没钱的话，她也不会嫌弃你，不会踩你一头。
菜还要点时间，两瓶可口可乐先被摆了上来，老板娘给两人起开盖子，玻璃瓶在空中哐当一声碰撞。
“可乐跟五星级饭店的没什么区别。”小天女发表评价。
“未必，价格还是有点区别的。”
路明非不置可否，然后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你怎么挨到这个点还没回去？我记得你一下课就走了来着。”
苏晓樯翻了个白眼。
“不想回去呗，别人的家事少打听。”
路明非点了点头，从话里隐约听出来了背后有故事，也就没再追问。
其实仕兰中学三大校花里，苏晓樯的家庭好像是最不神秘的一个。
柳淼淼自不必说，别人只知道她家有钱，但是具体干什么的好像没什么人知道。
陈雯雯呢，别看路明非当初跟她相识三年，其实连她家楼下都没去过一次，每次一起回家，都是在小区门口前就分的手。也不知道她家父母是干嘛的，只是隐约知道是个书香门第。
只有苏晓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中葡混血儿，妈妈是葡萄牙人，爸爸是个矿老板。
“对了，认识这么久了还没听你说过，你家里是干什么的？”苏晓樯问。
“我爸我妈都是国际考古学家，在国外飞来飞去，常年不在家，所以我之前一直寄居在叔叔婶婶家里。”
“哟，还是个高知家庭，没看出来呀。”
苏晓樯上下打量路明非，心想难怪自己时不时在路明非身上看见一股子贵族气质，感情路明非家里也是有些底蕴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分金寻龙看缠山……”
“……一重缠是一重关是吧？”路明非冷呵，“考古学家跟摸金校尉是两码事好不？”
“我又不懂这个，分不清楚不也很正常？”
苏晓樯耸耸肩，“就像学校里都说我家里是挖煤的，我爸是煤老板，整得我家里多土似的，其实我爸的企业正儿八经叫苏氏能源发展集团，堂堂上市公司，我爸也是中南矿冶毕业的大学生。”
路明非暗暗吃了一惊，怪不得他老觉得煤老板和葡萄牙人这两个组合搭配在一起很奇怪呢。
原来不是杜拉斯《情人》里中国富商包养法国少女的情节，而是高级知识分子和葡萄牙留学生的跨国之恋。
“那你父母感情应该很好吧？”
正巧这时候菜端了上来，三菜一汤，汤里升腾的热气遮住了苏晓樯此时的表情。
“别说这些了，先吃饭。”苏晓樯头也不抬地说。
……
总体而言，这顿饭倒是让苏晓樯吃得蛮惊喜的。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小苍蝇馆子里，菜品做的十分江湖，味道大开大合。
其中的两道菜，在上档次的川菜馆里，苏晓樯也曾吃过的，但是两者的味道却完全不一样。
用路明非的话解释，就是：“这就是传统派和江湖派之间的区别。”
可乐过三巡，本来只是路明非临时起意约的饭局，突然就成了苏晓樯单方面的吐槽大会。
原本苏晓樯还说让路明非少打听别人的事，吃着吃着，自己倒是一个人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差点让路明非怀疑店家是不是在苏晓樯的可乐里掺小麦汁了。
“……我跟你说，我初中那个姓刘的臭屁男是真的烦人，每天早上都往我抽屉里塞一束蔷薇花，整得他好像多懂浪漫似的。他是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不是蔷薇的蔷，而是樯倾楫摧的樯啊？”
“……我最讨厌参加那些晚宴了，老有各种各样的老家伙带着自己的儿子侄子来跟我碰杯，那些男的眼睛里都跟藏了泰迪式的，妈的老娘才只有十六岁好不？相亲也不是这个年龄就相的。都是看准了我爸只有我一个独生女，想吃我独户的。”
“……今年9月份又有一个晚宴要参加，真的烦死人了，明明之前在香港已经参加过了一次。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城龙的电影《baby计划》的首映晚宴。上次是在香港搞的，这次晚宴是在大陆。”
巴拉巴拉，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反正每个话题都说了一遍，全是吐槽。但是涉及到家庭情况的，倒还真没有。
忽然，小天女眼光一闪，像是想起来什么，目光再次审视起眼前的路明非来。
“要不今年9月份那个晚宴，你陪我去吧？”苏晓樯忽然说道。
“我陪你去？”路明非一愣，没料到小天女会突然提这茬，“我怎么陪你去，这种晚宴一般都是邀请制的吧？”
“没事，每个受邀者都能带个人进去。我有张邀请函。”
“那我陪你去干嘛？”
“我不是说了吗，每次参加各种晚宴的时候，老有各路老家伙来，带着自己儿子侄子骚扰我。”
小天女眨眨眼，“你就陪我去一下，当一下我的挡箭牌呗？”
路明非心里一咯噔，心想这不就是要假扮男朋友的意思？
靠。作为从日轻世界回归的人，路明非当然见过女生让男生假扮自己男朋友，劝退追求者的骚操作，只是完全没想到有一天这件事居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而且这个想要自己假扮她男朋友的，居然还是无敌漂亮的小天女苏晓樯？
感情是这大风一吹，把飘在面瘫师兄身上的那些烂桃花也吹到了自己身上？
路明非问，“为什么是我？比我合适的人总有吧？”
虽然自己最近拾掇一下之后，确实比之前看着帅气了点，但是小天女应该不是这种看脸就喜欢一个人的泛泛之辈。
不然她上辈子早就喜欢面瘫师兄去了。
“没有为什么，我就感觉你挺合适的。只要你把那身混不吝的气质收敛起来，站姿坐姿都正经一点，再把你父母的考古学家身份拿出来吹嘘一下，也够劝退一些没脸没皮的家伙了。反正又不要你做什么，就在那吃饭就行了，顺便再看场电影。”
苏晓樯耸了耸肩，“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额……”
帮小天女这个忙，其实问题是不大的，就是她一下子突然提出来，路明非一时还有些难以接受。
“我要说我不去，会怎么样？”
“你要是真不想去的话，我也不可能绑着你去。毕竟我苏晓樯也不是拿势压人的那种人。”
小天女说着说着，嘴角却忽然勾起一抹坏坏的笑意，又娇又媚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路明非。
“只不过某人上次收了我的手机之后，可是说了要报答我一件事，现在还没着落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