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屿分下来的这套房子左右隔壁都有人住,左边住的是政委一家,右边是一营长家。
这会儿,一营长的媳妇看见隔壁的动静,就说:“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大家都是一个家属院的,季营长的家属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悉,咱们可不能走,都留下来看看人家有什么要帮忙的。”
就有人很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我说何蓉,话说得好听,你究竟是想给人帮忙,还是想看看人家季营长的家属啊?”
知道内情的人都笑了起来:“是啊,何嫂子,谁不知道这两天你心气不顺啊?”
她一直想把自己妹妹嫁给季营长,可惜人家软硬不吃,愣是给拒了。
何蓉还不死心,她妹妹都二十了,还没找对象,甚至还把工作调到了驻地文工团,就指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谁料季营长竟然结婚了。
她妹子这不就被撂到了半空中,不上不下?
季营长结婚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她就不愿意相信,私下里还跑去政委家找方大姐打听。她自以为瞒得严严实实,实际上家属院就这么大,谁家的事没有几双眼睛盯着呀?
何蓉的心思被拆穿,心中恼怒,将矛头对准最先说她的人。
“田桂珍,你不想看,你别站这儿啊!你还不是给季营长介绍对象!”
“是啊,我是介绍了,那季营长长得又俊,又有本事,我给他介绍对象咋了?是吧?”田桂珍向其他人寻求认同,“咱介绍对象,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我们家可不干缠着人的事……”
“你说谁缠着人?”
“就说你了,咋了?何蓉,你敢干不敢认啊?”
“田桂珍,你个没文化的泼妇!”
“就你有文化,就你有文化,你这么有文化,你咋不去考状元?”
“你……我……”
“不好了,不好了!”季家院子里,一个小伙子扛着笤帚往屋里蹿,一边蹿,一边喊,跟火烧屁股似的,“教导员,不好了,外面……吵起来了!”
教导员张云起拿着块抹布擦桌子,拢共没多大点地方的桌子,被他擦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手里的活份外重要,什么事都不能打扰。
小伙子以为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张云起直起身子,瞥他一眼:“是不是傻?”
“啊?”
“老娘们吵架,我去有用吗?”
他是能帮着一营长家媳妇骂他婆娘,还是帮着他婆娘骂人家?他又不是聋子,见势不妙,特地躲到屋里来,还专门跑来叫他。
张云起道:“今天教你个乖,老娘们吵架,男人别掺和,越掺和越乱。”
“教导员,不好了,不好了——”
外面又跑进来一个,着急忙慌的,张云起无语:“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傻?吵架就吵架,让他们吵。”
“不是——外面打……打起来了!!”
前一秒还云淡风轻的张云起:“什么?!”
孟秋他们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她看着面前大混战的场景,目瞪口呆。
“家属院的嫂子们……真是……武德充沛啊……”
一旁半路上遇到,热情地带他们过来的政委家嫂子,人称方大姐的方翠英,脸都黑了。
这帮……这帮瘪犊子!
刚才一路上,她还在和人家小孟说,他们家属院是个温暖和睦的大家庭。
温暖?和睦?
方大姐看看抓着何蓉头发的田桂珍,又看看咬着田桂珍胳膊的何蓉,以及周围也不知道是在拉架,还是在起哄的其他人,怒发冲冠。
“都给我住手————”
方大姐个子不高,却身手灵活,一手一个,把一圈人掀开,只剩下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你们俩在干什么?还不松手?”
“我也想松手,她不干,除非她先松手!”
“凭什么?要松也是她先松。”
“她先!”
“她先……”
“都给我闭嘴!”方大姐吼道,“现在,马上,我给你们一秒钟,都给我松手!多大的人了,还打架?在新家属面前,还要不要脸了?”
何蓉和田桂珍这才注意到那边的季营长,以及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生面孔。
这想必就是季营长的家属了。
意识到这点,两人“咻”地分开,这下好了,本来是她们看新人的,现在成她们被新人看热闹了。
都怪你!两人同时瞪了对方一眼。
方大姐见状,以为两人不服,气道:“怎么,还没打够?”
她指了指何蓉家:“都给我进去,还有你们!”
从当事人到围观群众,方大姐一个都没放过,她今天要好好教育教育她们。
大白天的,在家属院聚众打架,像什么样子?再不教育,一个个都要上天了。
人一个一个进去,只剩下孟秋、季屿,以及两个过来帮忙搬行李的小伙子。
孟秋清楚地听到两人感慨:“嫂子们……真可怕啊……”
“是啊是啊……”
见孟秋在看他们,两人脸一红。
季屿看了他们一眼,两人脊背一凉,放下东西,立马开溜:“营长,我们先走了……”
“哎——”孟秋叫了一声,两人溜得更快了。
季屿道:“都是我以前带的兵,等我们收拾好,请他们来家里吃饭?”
孟秋道:“好。”
季屿领着她进自家院子,顿了顿说:“也不是……总这样……”
孟秋想想刚才的场景,想笑:“方大姐可真厉害。”
她个头小小的,打架的那两个,一个个子高挑,另一个身材圆润,却都被她吼得话都不敢说。
季屿道:“方大姐以前是干妇女工作的,解放前还打过鬼子。”
“难怪那么厉害……对了,我听他们叫你‘营长’?”来的路上,两人一口一个“营长”,把她都叫愣了,“季同志,你是营长?”
季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是。”
“哇!季同志,你真厉害!”
营长欸,她虽然对华国的军事体系不太了解,也知道营长可是少校军衔,哦不对,现在才七零年,这时候还不是少校,应该是大尉军衔。
季同志这么年轻,就已经是营长,也太厉害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是由衷的赞叹与佩服。
季屿忍不住摸向裤子口袋,摸了个空,他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手指,忽然转过头去。
“咳……我去、我去挑桶水回来。”
孟秋看着他匆匆的脚步,不明所以,缸里不是还有水吗?
只剩下她一个人,孟秋打量起这套她即将在这里生活好几年的房子。
上下两层的建筑,没有什么设计,形似前世一些乡下的自建房。地方却很宽敞,前面带一个院子,院墙是半人高的泥巴墙,遮挡不了什么,站在院子里,能看到别人家的院子。
孟秋就能看到左边院子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菜地,和右边院子里繁茂的花木。
相较之下,他们的院子里什么都没有,显得空荡荡的。
孟秋走进屋里,一楼一进去是客厅,或者说餐厅,摆了一张四方桌,桌下两条板凳。再往里,左手边是厨房,里面是乡下的土灶台,旁边摆着一个橱柜。
从厨房出来,右手边是楼梯,上去一看,二楼一共两间房,季同志之前说时间紧,来不及置办东西,其实房间里该有的都有了,床、柜、桌,都有。
她在孟家时,住得没这么宽敞,还没自己的房间呢。
孟秋突然很期待未来在这里的日子,她对这套房子很满意,就是转着转着,突然想起来,不对啊,好像没有厕所。
楼上楼下找了一圈,终于发现,原来后院角落那个形似杂物房的小小建筑就是厕所。
正看着,忽然听到前面有声音。
“季营长?”
“小孟,小孟?”
孟秋忙应了一声,迎出去,来人正是第一次见面,就在她面前上演全武行的嫂子们。
方大姐热心地给她介绍:“我家就住你们隔壁。”她指指左边的房子,又指指右边,“这边住的是咱们团里一营长家,这就是一营长家的何嫂子。”
“这是三营张教导员家的田嫂子,那是二营的……”
孟秋的目光在何嫂子和田嫂子身上多停留了一秒,刚刚打架的好像就是她们。
田桂珍拍着胸脯道:“小孟啊,我家就住那后面,就那个!以后有啥事,就说,别客气!咱都是一个家属院的人……”
“是啊,大家都在一个家属院住。”何蓉接过话,笑吟吟道,“小孟家是哪儿的啊?江州?江州在那儿?哦,安南省的啊。小孟今年多大了?家里是干什么的?都有什么人……”
方大姐没好气地打断她:“何蓉你查户口啊?”
何蓉:“我这不是好奇吗?”
“好奇?你刚来,我们也好奇,怎么没审问你?”
何蓉瘪瘪嘴,不说话了,一双眼睛却在孟秋身上打转。
其他人也好奇,见方大姐这么说了,不好意思问那么直白,就暗戳戳套话,还有人自来熟地进屋。
“嚯!你们带这么多行李来啊?”
“锅碗瓢盆……置办得还挺齐全!”
“这包是什么?哎呀这重的……书?大老远你咋还带书来?”
孟秋实在应付不来,急得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虚汗。
正在这时,季屿挑水回来。
“哎呦季营长,一回来就去挑水啊,你可真疼媳妇!”何蓉阴阳怪气道。
季屿喊着“嫂子好”,没接她的话,放下水桶,将水倒进水缸,走进屋里。
那个恨不得把他们行李都翻一遍的大娘立马缩回手,只是嘴上说:“你们年轻人真不会过日子,买这么多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啊?”
季屿道:“安家的东西不买不行,县城离得远,一次性置办齐,省得来回跑。”
方大姐点头:“是这个理儿,你们平时训练多,哪有功夫来回跑。”
何蓉说:“季营长这不是娶媳妇了吗?他没功夫,小孟不是在嘛!”
季屿道:“正好各位嫂子都在,小孟她身体不好,医生说不能生气,不能劳累,不然有生命危险,以后有什么事,还请各位嫂子多担待。”
他的话还没说完,靠近孟秋的几人就连忙往后退。
啥?有生命危险?怪不得这姑娘脸白得跟纸一样。
孟秋的身边总算清净了一些,她暗暗舒了一口气。
方大姐问:“身体怎么这么差?去大医院看了吗?”
季屿道:“娘胎里带的,看了,医生开了药,常年吃药,药不离身。”
孟秋附近的几人又退了几步,众人一脑门问号,实在不理解,季营长这么好的条件,挑来挑去,就挑了个药罐子?
这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