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觊觎亡母遗物

虞兰娇勾唇一笑:“说什么见外不见外,感情本就是相处出来的。

更何苦,就连当今陛下都亲自为太后娘娘摘取瓜果入菜,可见孝敬长辈,再如何费心也不为过。”

吴氏被她绵里藏针一噎,再怎么劝告自己要忍,脸也不禁透出几分难看来。

她将茶碗轻轻放下,扫了一眼庶出的李莉,意有所指道:“你有这份孝心,心思又机敏,日后可得多教教府里几个不长进的丫头。”

李莉心里头果然有些不舒服。

李府两房只有她一个庶女,往日她低李芙和李枝一头也就罢了。

难不成连这个外来的义女,也要压在自己头上?

思及此,眼神中也带出几分幽暗,打量了虞兰娇一通,忽地开口:“虞姑娘腰间的玉佩倒很是精巧,上头雕刻的,是竹报平安的纹样吧?”

虞兰娇将这一屋子人的反应看得明明白白,自然知道李莉这番话来者不善。

犹豫片刻,不骄不躁道:“我母亲素爱竹的风骨,这玉佩便是父亲生前亲自雕刻,送予母亲的定情信物。

如今父亲和母亲俱都不在,唯有这玉佩能缅怀一二。”

她话语中点名这是亡母遗物,想来李莉若是个要脸面的,便不该再拿这玉佩来做文章。

谁知李莉听她说完,脸上兴味更重。

“母亲,日前清风子大师来府内测算虞姑娘入府的吉时,曾说虞家姑娘八字硬,而您八字轻,非得在今日酉时入府,才不会冲撞,只可惜……”

她掩唇一笑。

虞兰娇方才并未解释误了时辰一事,所以哪怕背后有什么缘由在,她冲撞了吴氏的八字,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虞兰娇脸上笑容微顿,便听李莉满是遗憾道:“那清风子大师当日还说,入府时辰若有误,便得寻一福泽深厚之人的信物,让母亲日日带在身边压一压八字,如此才会平安顺遂。

当时咱们都没当一回事,只以为虞姑娘定然不会误了时辰。没想到,清风子大师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无根之话。”

她缓缓说完,虞兰娇这才知道她的意图。

方才虞兰娇借着献上糕点一事,化解自己误了时辰的错漏,又彰显了自己的品性。

李莉却巧舌如簧,将她误了时辰之事,说成清风子早有预测。

如此一来,她为老太太制作糕点,便也成了清风子预料到的事,虞兰娇身上的功劳自然大打折扣。

由此她再顺势提出要福泽深厚之人的信物,便是冲着虞兰娇身上的玉佩而来。

她亲口说,玉佩是虞横亲手雕刻送给虞母的信物,若虞兰娇想要拒绝,只能推脱说虞横和虞母不是福泽深厚之人。

可这话,虞兰娇怎么说得出口。

她如何能因被人刁难,就出言抹黑亲生父母。

若她不愿以这个理由拒绝,就只能将玉佩拱手相让。

这般行事,不说虞兰娇心中会如何疼痛不舍。

就说在众人眼中,她为了讨好吴氏,连亡母遗物都能送出去,便可知她狼心狗肺、薄情寡义。

这个李莉,轻飘飘两句话,竟又让虞兰娇陷入两难境地。

吴氏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中,好整以暇地看着虞兰娇的神色,只觉李莉这番话十分受用。

她身旁的姚嬷嬷知机地上前,替吴氏捏着肩,“亏得三姑娘惦记夫人,竟将清风子大师的话背得一字不差。

若不然,等虞姑娘入府后,这八字的说法应在夫人身上,只怕又要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这老婆子的话,分明是明晃晃的威胁,只差明说虞兰娇若不将玉佩双手奉上,日后便要将她说成刑克亲人之辈。

虞兰娇闻言眸光一厉。

面对魏卓言的强取豪夺,和李芙的陷害刁难,她自问已是足够忍气吞声,并无与他们当面抗衡之意。

可他们却步步紧逼,不但想让她低头,更想让她彻底抛下自尊,成为他们身前摇尾乞怜之人。

凭什么!

他们自认为自己高高在上,就能肆无忌惮摆弄自己?

见她久久不开口,李莉便又假作一副撒娇卖乖的模样,“方才女儿说这话,想必要得罪虞姑娘了,只是女儿确确实实是为着母亲着想。

我记得去年四弟送了块三阳开泰的和田玉给母亲,也是一样的好意头,不如母亲拿这块玉跟虞姑娘换,也免得她以为我在眼馋她的东西。”

她这话说得狭促,偏又做出一副娇憨的姿态,只让人觉得她有口无心。

果然,吴氏笑骂了她一句,便看向虞兰娇,“那和田玉是荣哥儿特意寻来给我温养身子用的。

你家中刚办了丧事,想来正是劳心的时候,那玉佩我便送给你,好生将你的精神气儿温养一番。”

她半句不提要虞兰娇身上的玉佩,只说赠她和田玉。

可是人都听得出,她刻意做出这样一副慷慨的样子,若虞兰娇再不同意,岂非显得小气?

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李家人也算得上大费周章了。

若虞兰娇是个聪明的,便该将竹报平安的玉佩送给吴氏,日后再找机会讨回来,换得这府中一团和气的假象。

只不过,一团郁气夹杂着火气横亘胸前,烧得虞兰娇半句违心的话都说不出。

良久,她才缓缓抬头,平和而沉静地直视吴氏。

“原该是将这玉佩送给夫人的,只是父亲将玉佩送给母亲的时候,曾共同滴了指尖血温养此玉,并许诺,来世还要再做夫妻。”

说这话时,虞兰娇唇畔挂着沉凝温婉的笑。

虞横夫妻在京都,的确算得上一段佳话。

他们少年相识,恩爱不移,即便虞夫人只生了三个女儿,虞横也没起过纳妾的心思。

甚至在虞夫人死后,也一门心思守着她的牌位过日子。

曾几何时,虞夫人是京都多少贵妇羡艳的对象。

吴氏听她娓娓道来,心中仿佛被嫉妒的钩子,勾出一抹酸楚。

李治中善经营,同样也好享乐,府中妾室就有五六个,更不用说在外头还养着一个……

虞兰娇觑着她的神色,幽幽道:

“父亲临终前,叫我好生保管玉佩,有血脉亲缘和两人誓言承诺在,来世才能再见到我母亲。若这玉佩到了旁人手中,”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吴氏,“若我父亲顺着玉佩找错了人,只怕我万死也难辞其咎。”

吴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虞兰娇,嘴也忒毒了。

竟把她要这玉佩的心思,说成觊觎虞横,想代替虞夫人跟虞横再续前缘。

这番话若传了出去,只怕人人都要笑话她嫁给李治中之后却还要不安于室,垂涎别的男人。

吴氏拧紧了帕子,胸膛都要气炸,脸上哪还扯得出笑。

虞兰娇偏还不觉解气,又看向李莉,“三姑娘方才一番话,虽是为了夫人身体着想,可也未免太过轻浮了。

毕竟是我父亲所刻,若传出去,夫人随身佩戴外男的玉佩,只怕连李大人认我做义女这等佳话都会被曲解呢。”

李莉和吴氏同时脸色一白,恨不得立即上前把虞兰娇的嘴撕烂。

呸呸呸!

虞兰娇小小年纪,说话怎的这么不知羞耻,三言两语把吴氏的心思说得如此不堪。

言语中还影射今天吴氏刁难,是因为嫉妒虞夫人的原因!

正堂之上老太太郭氏的脸已经黑沉如锅底,猛地大喝:

“丢人现眼的东西,一块玉佩,值得你这么死皮不要脸地去争去抢,是我李家亏待了你吗!”

李莉被唬得身子一颤,猛地从座椅上弹了起来,缩着脖子站在原地。

今日这番事端本就是她挑起来的。

虽然她不过是嫡母手中一杆指哪打哪的剑,可她庶女的身份本就人人可欺。

郭氏不愿当众下吴氏这个主母的面子,自然只能找她这个庶女撒气。

郭氏怒目圆睁,举起茶盏便丢到李莉身上,“一大早便听你在这唱什么大戏,什么清风子,什么八字不八字,我李府好吃好喝地养着,竟长成这副眼皮子浅的晦气模样!

杵在这丢人现眼,滚滚滚!滚回自己院子里去,那么爱看八字算命,去将佛经给我抄一百遍,没抄完不许出来!”

她明着是在骂李莉,实则却是借机在敲打吴氏。

吴氏脸色一白,全然没了方才的高雅和从容,软着腰肢跪倒在地忙不迭地告罪。

“是儿媳教导无方,教得莉姐儿这般口无遮拦,日后儿媳定然严加管教,绝不让她再贻笑大方。”

被吴氏恶狠狠地瞪上一眼,李莉自知已是闯了大祸,腿一软便瘫倒在地,吓得抖如筛糠,涕泪涟涟。

郭氏没料到,当着自己的面,吴氏还敢在孙女面前作威作福。

当即口不择言道:“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李家什么没有,要你巴巴地去抢,贱皮贱肉的烂货,这么喜欢外人的东西,何必待在李家!”

“祖母!”

李芙咬唇站起了身。

她万没想到,筹谋得好好的,事情竟会闹到如今这个局面。

非但没能伤了虞兰娇分毫,反倒让母亲和长房的庶女吃了排头。

眼看二房的夫人小郭氏满脸兴味地端着茶盏,如看戏一般看着吴氏挨骂,李芙只觉脸颊羞得涨痛,好似被人连扇了十几个巴掌一般。

尤其是,当着虞兰娇,这个她最忌惮的女子的面丢丑,让她格外难以接受。

“祖母息怒,都是芙儿的错。”

她双颊赤红,眸光盈盈,真似个格外羞惭的神色。

“母亲每日打理中馈,本就抽不开身,而我身为李家嫡长女,教养庶妹本该是我的职责。祖母这般教训,实在让我心中难安。

我愿跟三妹一块抄写佛经,还请祖母千万不要动怒,万事身体为重。若祖母气坏了身子,芙儿才真真是铸下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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