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验身

她被这“恶心”二字击得丢盔卸甲。

他把她身子的异样看得一清二楚,便以为她在沈宴初面前也是如此。

如今与魏昭平三年冬第一次见他的情形多像呀。

她第一次进他的中军大帐时蓬头垢面,冻得鼻尖通红,粗糙的袍子被马鞭抽得露出了内里絮着的棉花,小棉靴底沾染的雪泥在炉子的烘烤下化出一滩黑水。

那时他轻嗤,“你可知自己多脏。”

那时的小七的确是肮脏,卑贱,粗鄙。

可今日呢?

今日陆九卿要她兰汤沐浴,她便兰汤沐浴。陆九卿要她穿戴得干干净净,她便也穿戴得干干净净的。

她想,陆九卿是最了解许瞻的人,他说的话必定没有错。

她洗得干干净净,也穿得干干净净,即便这大半日过去了,她依旧能闻见自己身上还有着隐隐的兰草味。

可他却仍旧嫌她肮脏,嫌她恶心。

怎么不嫌弃呢?

你瞧,从一进帐到现在,他并没有碰过她。

唯一触碰她的,不过是一支狼毫笔。

小七喉间发苦,眼泪在眸中团团打着转儿。

当真是如芒在背。

她强忍着泪,低低地垂头,极力压着声音里抖颤的哭腔,“奴去帐外侍奉,公子有事再叫奴。”

烛花摇影,映得那人神色不定,他慢条斯理的,“不急。”

继而冲帐外命道,“召裴孝廉来。”xizu.org 柚子小说网

门外的侍卫闻声应了。

小七恍然失神,眼泪断珠似的往下掉。

她想,方才帐内发生的一切,说过的每一句话,帐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至此,他压抑了许久的声音才陡得凌厉起来,“这副轻贱浮荡的模样,要人都来看一看么!”

她骇得一激灵,惊惶狼狈地拉起衣袍穿裹严实。

不久听见脚步声近,裴孝廉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公子,末将来了。”

身旁那人道,“进宫寻个老道的嬷嬷。”

裴孝廉问,“公子要能干什么的嬷嬷?”

那人神情冷肃,“能验身的。”

裴孝廉高声应了,“末将这就进宫。”

脚步声去。

小七脑中轰然一白。

她轻声问道,“公子要验什么?”

“验你的身子。”

那人薄唇微抿,言语清冷,“可有过别人。”

小七瑟然打了一个冷噤。

她暗暗咬唇,真想弃甲而逃啊!

这十日她曾想过许多,想过回兰台之后可能会有的种种处境。

她想过沈淑人与阿拉珠必会处处为难,也想过公子也许仍会要她再生一个孩子。

她甚至想,若公子仍要,她也会给。

她的身子只有过一人,好似也一直在为他守着。

这是魏人几百年来的风俗教化,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她守着自己的身子,也遵循着魏人的教化。

但没有想过见公子的第一夜,他竟要外人来验她的身。

小七兀自出着神,听主座上的人又道,“押到一旁帐子里候着。”

旋即进来两个带刀侍卫,一左一右要来拿她。

恍恍然起了身,那棉袍之下的躯体冷得不成样子,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却透着内里的决绝,“奴自己走。”

她说了自己走,侍卫竟然没有再拿。

怔怔然向外去,头晕目眩,一双腿如灌了铅,才至大帐正中便一头栽了下去。

这一摔,人又清醒了几分,不等他们来拿,她自己爬了起来。

她挺直了腰身。

如论何时,哪怕赴死,她都要给自己争口气,也要给自己挣脸面。

方才的折辱仿佛不曾发生,小七双手交握袖中,端然往帐外走去。

夜色无涯,漫天的风雪扑面而来,她反倒不觉得冷了。

帐外已有人候着引她往一旁的小帐子里走,她便在那方寸之地坦然等着。

心里那两个人此时又蹦了出来,一人问,“小七,你可后悔来这里?”

另一人许久不言。

一人兀然叹道,“真不该来。”

另一人宽慰道,“验身便验身,你没有做过的事,怕什么。”

原先那人愁眉不展,“可进宫的人是裴孝廉呀!”

另一人心里陡然发毛,片刻道,“是他又怎样?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贿赂嬷嬷,欺瞒公子。”

原先那人怅然不语。

另一人便笑了,“就算当真与大表哥不清白了,又能怎么样?小七,怕什么,公子能把你怎么样?大不了杀了,卖了,送人了,你不也就解脱了吗?”

原先那人释然点头,“是,若这样想,那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人虽神色自若地等着,不叫人看出一丝的惊惶,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跼蹐难安。

直到辚辚车轮打破了蓟城大营夜里的宁静,听着两三人下了马车,大约先去了中军大帐回禀,继而前前后后地朝着这小帐子疾来。

细细碎碎的脚步踩在青石板上,踩得小七心惊肉跳。

片刻帐门一掀,进来两个老嬷嬷,提着风灯,满脸凶相,开口说话也是阴阳怪气,“老奴奉命来给姑娘验身,得罪了。”

小七头皮发麻,她的担忧没有错,裴孝廉带来的能是什么好人啊。

话音一落,那两个婆子便撸起袍袖上前来,风灯就置在腿旁,发出刺目的亮光。

一个将她按在地上,双手如钳。

一个掀开她的袍子,扒了她的亵裤。

摸其乳。

探其秘。

闻其味。

察其肤。

她们好似与她有仇,十分粗暴,一根手指就叫她疼出了一头冷汗。

小七不知道验身是这么个验法。

她闭紧双目暗暗咬牙,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小七不怕,不怕。”

她忍着疼宽慰自己,“来日总会去江南。”

验身那嬷嬷冷笑不已,与钳人那嬷嬷说,“早就不是处子了。”

小七心想,她跟过公子许瞻数月,怎会还是处子。

但验身那嬷嬷又开了口,满是嫌恶鄙夷,“不知跟过几个了。”

小七心里咯噔一下。

嵌人那嬷嬷“呸”了一声,低低骂道,“娼妇。”

那两人说完便净了手,提起风灯嘀咕着走了。

小七不知道那两个老嬷嬷到底去中军大帐禀了什么。

身下火辣辣的疼。

她茫茫然地起了身,怔怔然将衣袍穿戴齐整。

她知道自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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