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单孤刀(上)

方多病这是第一次看到叶姑娘出手,虽然此前便猜到她功夫可能不在李相夷之下,但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当即目瞪口呆。

笛飞声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等修罗草的毒一解,李相夷暂时不能与他一战,这叶姑娘倒也是个不错的替代品。

他一转头,却瞥见李莲花眼里锋芒毕露的警告意味。

方多病一路叨叨:“你竟然这么厉害,你怎么做到的?”

叶灼:“我早告诉过你了,这武学天才又不止李相夷一个。”

“你那功法叫什么名字。”笛飞声才不管李相夷如何,他认准的事旁人从来难以阻拦,“我竟看不出路数。”

“温柔乡。”叶灼勾了勾唇,“恰好与扬州慢相反,驳杂且柔,善于模仿。无论何种内力,只要见过,便可模拟□□成像——扬州慢可仿,悲风白杨也可仿。”

“这倒是稀奇,你自创的?”

“是。”

“当年在袖月楼,我杀过不少想对我无礼的人,全靠这门内功在他们之间互相嫁祸,竟然没被发现。”

方多病再度被叶姑娘的坦诚震惊到风中凌乱:“……”

李莲花听见他在喃喃自语:“我现在抓她去百川院……合适吗?”

回房的路上,李莲花忽然想到一件事,“叶姑娘,你此前所说的,关于我师兄的事,可是指他的亲人?”

“不是。”叶灼摇了摇头,“你说这件我猜到了,但我要说的……要见了他的尸骨才知。”

第二日。

“我以为我已经成功骗过了你们。”郭祸冷笑一声,“没想到你们去而复返,还是发现了这一切。”

“也不知发现了这一切呀。”李莲花拍了拍手,“我猜郭少爷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绿柔姑娘是吗?”

男装打扮的绿柔想要上前,被郭乾一把拉住,却又奋力挣脱,冲三人跪了下来。

“都是我的错,不关他的事。”绿柔急着为他辩解,“是我逼着郭郎娶我的,你们要抓就抓我吧,放了他。”

郭祸去扶绿柔起来,绿柔却倔强地跪着,一时两人拉扯不清。

“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杀的,不关绿柔的事。”郭祸强行将绿柔拉起来,深情凝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深情?”叶灼闻言翻了个白眼,“郭公子本来就是为了你自己,只不过终于说了句人话,却要说得这么掷地有声,好像我该鼓掌才是。”

叶灼瞥了绿柔姑娘一眼,“这姑娘也是个傻的,被人当做挡箭牌,还在那里乐呵。”

两个人都是如临大敌地看着披风下的这位姑娘。

“装什么装呀。”叶灼盯着他的手,“真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何告诉绿柔。难道不是你觉得为她杀人牺牲颇大,不说出来让她知道感恩,就亏大发了?”

叶姑娘看问题的角度总是分外离奇。

“对,哈哈,你说得对。”郭祸被叶灼刺得恼羞成怒,又畏惧她锋利的眼神和气场不敢发作,“我不全是为了绿柔,更是因为我恨郭乾!”

“他控制我的一切!我的母亲就是被他活活逼死的!我也快要被他逼得窒息了!”

“我绝不屈从于他的控制和压迫,绝不!!”

“哟,怎么,深情人设演不下去了,现在要换凌霜傲骨?”叶灼笑得更冷了,“别侮辱屈从这个词好吗?”

“说什么不让你爹如意,他还不是踩在你头上,呼来喝去?你倒是杀你爹啊?杀你的妻子和王娘子做什么?”

“哦,我倒是忘了,这世间,总是强者才敢向更强者挥剑,懦夫呢,就喜欢用踩死蝼蚁来标榜自己的勇敢。”

叶灼拢了拢披风,嘴里的话越发刻薄。

“绿柔姑娘,一个男人嘴上说着爱你,却不敢为你反抗他的父亲,想要得到你,方法是杀掉自己的妻子,这样的男人你也敢跟。”

“他为自己杀人,却要你抱愧,邀你私奔,让你丢掉大好名节,把身家性命交到一个伪君子手上。”

“你居然满心欢喜,还想为他顶罪。”

“看来你不仅眼睛瞎,脑子也不太好。”

李莲花后退一步,侧身跟阿飞说,“你看看,这叶姑娘的嘴,谁能吃得消啊。”

笛飞声却道:“只有像你这样心思重的老狐狸,才怕被人拆穿。”

李莲花气结,指着笛飞声,用眼神给了他长达二十秒的国骂。

“我知道你们想要找狮魂当年留下的东西,他藏东西的地方恰好只有我知道。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便告诉你们。”

“没想到这郭公子总算有一处可圈可点,至少是识时务的。”叶灼勾了勾唇角,“不像某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了可笑的人设拉无辜的人陪葬不说,连自己都能甘愿折在里面。”

在场谁也不知道她在讽刺谁,却知道叶姑娘的火,大约是终于发完了。

先前谁也不敢打断叶姑娘,生怕被她那双刻薄的嘴波及,这回好不容易等她消了气,郭祸却又撞上了笛飞声的逆鳞。

“我此生最恨别人威胁我。”

笛飞声一把扣住郭祸的咽喉,手指微微用力,立即让他双目圆睁,青筋暴起。

“让人开口的法子,我多的是。”

好在郭公子再一次展现了他的识相——

“好,只要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在哪。”

他落地后掷出一柄剑,直冲李莲花背后的镜石而去,自己则顺势转身,拉上碧柔就跑。

叶灼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缓缓摇头。

“别跑!”方多病追了上去。

李莲花、笛飞声和叶灼都走向了碎裂的镜石,里面躺着一卷卷轴,果真是狮魂字迹。

采莲庄。

南门柳树下。

李莲花将铁锹往地上用力一铲,随后尘土扬起,一铲接一铲,动作缓慢而坚定。

叶灼拢着披风,倚在旁边的柳树上,眼神追着他而动,满是不忍。

直到在松软的泥土里触碰到什么硬物,李莲花神色一变,猛地丢开铁锹,单膝跪下,用手去拢棺面上的浮土。

叶灼一时有些动容,瞬间身体微微前倾。

等到李莲花把棺板掀开,望着里面的人红了眼眶,缓缓在棺前跪下。

叶灼却是默默走到他身后,目光从他肩上越过,逐渐凝重。

李莲花满是泥土的手扶了木棺边沿,轻声哽咽道:“师兄,我总算找到你了。”

两行清泪滑落。

他就这么跪着,眼神在师兄的尸体上来来回回,满是留恋。

叶灼也就这么站在他身后,一时沉默。

半晌过后。

李莲花终于道:“叶姑娘,你此前说有件,关于我师兄,重要的事……”

叶灼沉吟了两秒,缓缓吸了一口气,“但我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没有关系。”

既然他说没有关系,叶灼便尽可能委婉地开口:“你看他身上,是不是穿了件护心软甲?”

“?”李莲花不解地抬头看她,从她眸中看到了很复杂的神色。

单孤刀的遗骨他找了十年,自不会让别人动手,那软甲倒也显眼,李莲花轻轻伸手拨开,“普通软甲,有何不对?”

“我离开叶氏前,曾找神兵谷以云铁铸剑,施家主说,没想到此生能见第二块云铁。”

“当时我追问了一句,得知十五年前单孤刀也曾有相同委托,打造了一柄软剑和一件护甲。”

“?”

李莲花的眼神冷了,脑海里思绪翻涌,面上流露出戒备。

“这软剑是刎颈。那护甲便——”

“可我师兄身上这件,不是云铁所制。”李莲花语气极冷,手攥成了拳,“若非有人掉包,他本不可能死。”

“是谁。”

属于李相夷的杀气骤然升腾。

叶灼知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不是你想的那样。棺里这个,是在他死后被人换走的。你……仔细看看。”

李相夷本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是事关师兄,他的心乱了。

仔细一看,确实如叶姑娘所说,那护甲上的剑痕与尸体并不贴服,血渍细看也不太对劲。

他眯起眼睛,“笛飞声,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笛飞声大为不解:“跟我有何关系?”

叶灼知李莲花这是又想岔了,便出言打断,“笛盟主,我有一事请教——这抢夺单孤刀遗骨的命令,是你自己拿的主意,还是帮内有人谏言?”

“自然是我自己的意思。”

“那敢问笛盟主,要与李相夷一战,杀他师兄便已经够了,为何多此一举抢走遗骸?”

笛飞声瞥了周身杀气四溢的李莲花一眼,负手坦然道:“我听到传言,三王杀死单孤刀,引得四顾门与金鸢盟重启战端,便觉此事有蹊跷。”

“跟李相夷定下盟约后,我严格约束帮内,三王跟我共建金鸢盟,不可能擅作主张。”

“果然,我问起此事,三王均说是收到单孤刀的约战书才赶去,等他们到时却发现人已经死了。”

“阎王寻命还说,那尸体左肩被剑当胸贯入而死,但他们未来得及查验,便有四顾门援军赶来,双方爆发了战斗。”

“我感此事蹊跷,便命人去夺单孤刀的尸体,交门中仵作查验。”

“却没想到李相夷来的那么快,此事便耽搁了十年。”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李莲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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