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挑眉:“你在试探他对你有几分信任?”
“不是。”叶灼拢了拢披风,“人心从来经不起试探,我还没有那么天真。”
“我只是要把所有可能告诉他。”
“毕竟我知道的人中,有能力布这种局的,确实寥寥无几。”
“他自有判断。”
“否则,若因话不说全生出不必要的误会,得不偿失。”
笛飞声勾起嘴角,“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其实我还看出来另一件事。”
“哦?那为何不告诉他?”
叶灼低头自嘲一笑,“因为我不忍心。”
笛飞声:“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叶灼:“单孤刀没有李相夷想象地那么爱他。”
笛飞声:“为何?”
“剑穿胸而过,他必是见到的。”叶灼盯着棺中的尸体看,“问题是,他见到的剑,是不是刎颈?”
笛飞声:“什么意思?”
“平日再怎么斗气,到了临死一刻,想的必然是最在意的人。这剑从左胸贯入,伤不会立即致命,而三王和四顾门几乎是前后脚就到,他有足够时间留下讯息。”
“若他没有看见来人,而剑确是刎颈,那他绝不会是这种平静的表情。”
“而若剑不是刎颈,他便知来人不是李相夷。”
笛飞声还是不解:“那便如何?”
“你只要这么想就明白了——若是李相夷跟他师兄易地而处,当时情形该是如何?”
笛飞声眯了眯眼睛。
“他必想方设法卸下软甲,以示有诈。”
“所以我说,他师兄并不像他想得那么爱他——他临死时或许在想,此事是否当真与李相夷无关呢?又或者,若非李相夷一意孤行不肯清缴金鸳盟,自己怎会落得如此被动?”
“总之,他并不信他,也从未想过要李相夷替他复仇。”
“而且我听说,单孤刀死的地方距离金鸳盟的秘密总坛很近。这些年也有不少小道消息,说单孤刀与李相夷不合,被他故意指派去送死。”
“此等谣言,必是亲近之人传出。”叶灼目光放远,唇角勾起一抹讥讽,“这李相夷看人的眼光,竟然还不如那碧柔姑娘。”
“你仅仅是扫了一眼,便从十年前的尸体中推出这么多事来。”笛飞声说着摇头,“万人册上竟寂寂无名。”
“李相夷那么喜欢逞强,我自然得藏得深一些……好给他留张底牌。”
云隐山。
“你舅舅曾言,若身死,当长眠在学艺的云隐山。”
“我只想遂了故人遗愿,你跟我去云隐山安葬了他吧。”
莲花楼一路行至云隐山下,是李莲花亲自挖墓立碑,待方多病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他看着“单孤刀之墓”五字,默默道:师兄,你先陪师父做个伴,要不了多久,我就来陪你们。
叶灼和笛飞声倒也一人上了一炷香,只是站得相对远,没有打扰他们二人伤感。
“李莲花,你能给我讲讲,我师父和我舅舅的往事吗?”
“他们的故事我从来只能从江湖传闻听说,是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你就给我讲讲吧。”
李莲花看着方小宝,缓缓开口:“那时候的单孤刀也就十几岁,在街头无依无靠的勉强生活着,却捡到了四岁的孤儿,李相夷。”
“街头讨生活很难,可有了什么好吃的,单孤刀总是留给李相夷,而每次挨打,单孤刀总是拦在李相夷身前。”
“若不是师父漆木山将二人带回去收养,就不知道这两个人还能活多少年。”
“那我师父一定很感激舅舅吧?”
李莲花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地冷笑,“李相夷,本应该很感激的。”
“可他这个人生下来,就桀骜不驯,我行我素。”
“从小到大,他的师兄对他那么的好,可长大了之后,却越发的目中无人,将他的师兄给气走了,也伤透了他的心。”
“什么天下第一,什么四顾门门主,他只不过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罢了。”
“你胡说什么呢?!”方小宝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听到这句直接发飙:“我师父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若是没有他,我现在只是个瘫坐在椅子上的废物!小时候人人笑我欺我,唯有我师父鼓励我习武。他对我都尚且如此了,对他师兄怎会凉薄呢?”
“何况人人都知道,他是因为单孤刀的死才跟金鸳盟决一死战的。他们俩关系好得很才对,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李莲花没再反驳,但思绪却早已飘回那年四顾门成立——说好要与师兄一同匡正江湖,最后却渐行渐远。
“师弟,今日以后你就是门主了。”
“师兄,你也是门主啊。”
“江湖,有四顾门有我,奸恶邪祟定会寸草不生!”
后来究竟为何……变成那样?
“方公子说得没错啊。”一直不做声的叶灼突然道:“李相夷为了找寻师兄的尸骨,一人独对金鸢盟,可见师兄是排在他自己前面的。”
“甚至不光师兄,四顾门的每个人都可以排在他自己前面。”
“可最终,苍生大义又要排在他个人的感情前面罢了。”
“他不是薄情寡义,只是想要的东西的太多,得到的也不少,误以为自己可以对全天下负责。”
“可这世间总是个人有个人的劫数,万事万物又岂能尽在掌握,天下人的命运又怎么可能系于李相夷一肩呢?”
“我听闻李相夷与单孤刀起争执,是因他与金鸳盟订立不战之约。可那时四顾门刚刚铲除漠北□□,大战带来多少家破人亡,再起争端,得益者是谁不言而喻。”
“像他们那般站在高处的人,向来只知青史留名,哪里能看到生灵涂炭。”
“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一样,眼界和资历不同,看世界的角度自然不同。意见不合,又岂是任何一方的错呢?”
李莲花抬头质问:“签了这么重要的协定,又为何不与师兄知会一声呢?”
“李相夷是人不是神。”叶灼与他针锋相对,“在他眼里,师兄身为正道,先是无视门人死伤,妄起争端,后又罔顾四顾门成立初衷,假手朝廷来成全个人意志。他觉得师兄初心已改,与之置气而已。”
“单孤刀又何尝不是与他置气?退出四顾门,致使人心不稳,约战金鸳盟三王,于武林正义有何帮助?事情发展到如今,他没有一分责任吗?”
“都是凡人罢了。”
“李相夷再错,也都已经用命还了,何苦还要苛责?”
“我也觉得叶姑娘说的对。”方多病比了个大拇指,“我娘常说,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总是摩擦不断,要靠两个人相互体谅才能长久。”
“我师父和舅舅,十几年情谊,不可能因为吵了一架,就去质疑任何一方。”
“叶姑娘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就冲你这几话,我方多病交了你这个朋友!”
叶灼却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我跟你又不是平辈。”
方多病:“???”
叶灼说完她想说的话就走了,转头与笛飞声一同下了山。
“笛盟主,我有件事想托你帮忙。”
“调查单孤刀之死?”笛飞声摆摆手,“这不用你说,我也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不,我想请笛盟主帮我搜集一下,单孤刀这个人的消息。”
“你在怀疑单孤刀。”笛飞声皱了皱眉:“为什么?”
叶灼将手负在背后,用脚尖去踢路上的石子,“可能是我从来都把人往最坏了想。”
笛飞声眉头微皱,“帮你不难,展开说说。”
“笛盟主,你该不会是想学我的看家本领吧?”叶灼扑哧笑了,“可惜,唯有这个是你学不来的。”
“只有心里有地狱的人,才能看到别人眼里的鬼。”
不过叶灼还是缓缓开口。
“单孤刀这个人……我从未见过真人。他的一切都是从李相夷嘴里听来,似乎是个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师兄。”
“可是,见着了尸体,我亲眼看到的,跟我听到的又不太一致。李相夷对他师兄有那么重的情结,反倒让我直觉这个人有问题。”
“从何说起?”
“刎颈剑是单孤刀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用他师兄的话来说,得了最好的剑,也是先拿来给他。”
“可是剑给他,却没有提过自己另有护甲,还不够可疑吗?”
笛飞声大惑:“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告诉他?”
叶灼摇了摇头,“这桩十年前的旧事迷雾重重,而我已挑明四顾门中有人算计于他,此人至今还活着。”
“若想查明真相,最便捷的方法就是验尸,他却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可见他心里,针对他的恶意和布局,都远没有他师兄的安宁来的重要。”
“那我又何必戳破呢。”
笛飞声笑着摇摇头,“李相夷果然还是你的例外呀。”
“既然他不想验,那便不验吧。我自有其他方法,只是麻烦了一点。”叶灼低头盯着地上的泥土看,“等我把整个事情捋清,若真有危险,我自会找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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