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故让程璃茉一愣，只是眨眼之间，缠绕在她身上的戾气藤蔓，便被吸得一丝不剩，连带里头的灵识也被撕成碎末，全被吸入布袋中。
更诡异的是，灵识被吸入后，布袋里竟发出咯吱咯吱咀嚼灵识的声音，乍听之下让人毛骨悚然。
程璃茉愕然望着天空。
那个灰色布袋好眼熟。
记忆飞快倒带，一直翻到初入玄谷，斩杀邪修无泉之后，她抄了无泉的乾坤袋，并发现了干尸兽头的那个场景。
“是那颗兽头？……活的？”
程璃茉心头骇然一惊，目不转睛的望着天空那布袋。
“茉儿！你没事吧？”
凤孤城飞身而来，伸手扶住她上下打量。
“我没事，放心！”
听到凤孤城担忧的唤声，程璃茉这才回头看他，见他满脸紧张，忙摇头回答。
凤孤城见程璃茉并未受伤，狂跳的心这才缓缓平复下来。
“没事就好。”
刚才戾气追着程璃茉跑他也是吃惊不小，当即明白那戾气中含有灵识，第一时间攻击那戾气，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要不是这突生的变故给茉儿解了围，只怕情况就糟糕了。
这次险况也让他认知到结丹与元婴的差距。哪怕茉儿有药灵师的阅历，他有神器相助，还是无法跟元婴高手一拼。
这世界的高层已经随着他的苏醒逐渐复苏出世。日后，怕是还会有更强劲的对手等着他们。
想到这儿，凤孤城手掌下滑，紧紧握住了程璃茉的手。
程璃茉却误以为他是担心，立刻道：“不过一点小戾气，就算真中招了我也有办法清除，城哥哥不用太紧张！”
说完，她抬手指着天空的布袋转移话题道：“城哥哥，你看那里！”
凤孤城这才抬头，顺着程璃茉手指的方向望去。
半空中，那布袋还在没命的吸收戾气，断崖上那块凸起的异物已经被它吸收殆尽，只剩一张软软的皮囊。
皮囊的形状也是一颗兽头，不过那皮囊在吸力的撕扯下很快被风干摧化成粉末飘散而下。
而在吸干了那戾气皮囊后，布袋并没有停止，转而开始吸收断崖附近的戾气。很快断崖附近的戾气也被它吸收殆尽，最后只剩稀薄的山间薄雾。
可它似乎吸上了瘾，吸完了这里的戾气，又嗖的一声往烟花观上空飞去。
程璃茉和凤孤城对视一眼，立刻携手追了过去，却见那布袋一路飞一路吸，沿途山林中但凡有一丝戾气，全都被它风卷残云一般吞了个干净。
“布袋里是什么东西？”
凤孤城拉着程璃茉御剑而行，侧头问了一句。
“一个干尸兽头。”
程璃茉回答。
“干尸兽头？哪里来的？”
凤孤城也是大吃一惊。
“邪修无泉的乾坤袋里抄来的。那渣修平常就爱收集些阴邪之物，说不准是哪里淘来的。”
程璃茉蹙眉回想，然后又道：“刚开始我以为死透了，没在意。谁知道今天它竟突然被这戾气激活，暂时我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我们追上去看看再说吧！”
“嗯。”
凤孤城点点头，和程璃茉一起御剑直直追着那布袋回了烟花观。
那布袋飞到烟花观上空就停下了，袋口大张，像一只猛兽的大嘴，贪婪的吸收着笼罩在烟花观上空的戾气，直到所有戾气一丝不剩的被吸收殆尽，这才缓缓落地。
噗！
膨胀的布袋瘫软下来，落地的声响像是小兽撒娇一屁股蹲地上的模样。
程璃茉和凤孤城也降下身形，接着快步走过去，蹲在了那布袋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程璃茉缓缓伸出手，伸了一半被凤孤城握住，他道：“我来。”
说着，大手缓缓靠近那布袋。
就在此时，那布袋倏然又膨胀起来，像是斗鸡感应到危险，竖起浑身的毛发一般。
“城哥哥！”
程璃茉低叫。
凤孤城的手停在布袋上空，不过只是片刻，便再次缓缓靠近，小心的落在了布袋上。
奇怪的是这一次，布袋只是微微一颤，很快扁了下去，像是感受到什么，卸下了浑身的武装。
而此时的凤孤城，心里却莫名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像是熟悉到骨子里的感觉，可遥远又陌生。
他的手掌下意识的抚摸着那布袋里的兽头，一点一点去描绘它的模样。
很快，他脑中出现一副画面。
龙头，虎身，龟脚，凤翼。
两颗铜铃大的眼睛，满眼无辜，最喜欢窝在他脚边呼呼大睡。
“小……小四……”
凤孤城喉口忽然艰涩的发出一句声音，盖在布袋上的手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什么小四？城哥哥，你怎么了？”
程璃茉立刻察觉到凤孤城的情绪变化，一抬头，果然看到他眼中浮上大片复杂难辨的情绪。
她愣住。
凤孤城怎么了？
凤孤城不再答话，放开一直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也伸过去，小心的，一点一点的将布袋打开。
那动作轻柔无比，像是生怕力道大一些，就会伤到布袋里的东西似的。
程璃茉蹙眉，突然有些吃味，因为这一刻，凤孤城对这布袋，似乎比对她还温柔。
布袋一点点被打开，露出里头那颗血迹斑驳的干尸兽头。
依然是那副惨烈的模样，被暗褐色血迹漫过的突出的双眼，头顶长角的地方两个黑漆漆的洞，还有那满头斑驳坑洼的皮与骨。
凤孤城心脏突然剧烈的揪痛起来，大手轻抚着那颗兽头，喉口艰涩难言。
空气突然在这一刻凝滞下来。
凤孤城的沉默，有股压抑的悲痛散发出来。
“凤孤城，你怎么了？”
程璃茉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强迫他从那股压抑的情绪中抽身出来。
凤孤城这才缓缓抬头看向程璃茉，眼里是来不及收拾的复杂情绪。
伤痛，自责，后悔……还有什么？
程璃茉还来不及仔细斟酌，凤孤城就深吸了口气，声音微哑的道：“茉儿，你的乾坤袋破了，这兽头就暂时由我帮你保管吧？”
“也好。”
程璃茉见凤孤城回神，微松了口气点头应允。谁保管都没问题，不过有些事得小心。
所以她说完后，立刻抬手结印。
“这兽头吸了这么多戾气，怕是不安全，等我先用灵气罩封住它。”
“不要！”
谁知下一刻，凤孤城就伸手压住了程璃茉结印的双手，灵气一泄，结印消散。
程璃茉狐疑看着凤孤城道：“城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要阻止我？”
它不喜欢被束缚。
凤孤城闭了闭眼，这句话梗在心口许久说不出来。
片刻后，他深吸口气这才抬头道：“它并未复苏，可能只是本性使然。此刻它对我们并没有威胁，用不着浪费灵力封它。”
说罢，他像是怕程璃茉反对，不等她说话，就抬手收拢起布袋，将之小心放进自己随身佩戴的乾坤袋中。
程璃茉虽然觉得凤孤城的行为非常奇怪，可因为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就没再继续追究。
当然，她不问还有一个原因，此刻的凤孤城满身充斥着悲伤气息。可她不明白，他为谁而悲？为谁而伤？
难道是为那颗兽头吗？那兽头，到底什么来历？凤孤城……知道？
可若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他们之间，很久以前就没有秘密了，不是吗？
烟花观的戾气危机来的快，去的奇，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除了凤孤城这两天偶尔会怔忡发愣，一切都跟之前没什么不一样。
从昨晚起，程璃茉就开始着手为无牙道人诊查伤势，寻找恢复实力的办法。无牙道人这伤比凤孤城当初伤的轻一点，但治疗起来也并不容易。
“丫头，有法子治吗？”
无牙盘坐在榻上，满怀希望的问程璃茉。
“有，但麻烦。”
程璃茉不冷不热的回了句，语气虽没有不耐烦，但也没多好。
“有就好，丫头，接下来要辛苦你了。
贫道知道，故意引你们过来替我挡刀有些下乘，但贫道也是无可奈何。”
无牙知道程璃茉为何对他不假辞色，只能苦笑。
他就设了个局，就把这丫头得罪了。以他的修为，原本不用这般低声下气，可程璃茉是药灵师，自己这伤没她不行，此刻只能按捺下满心傲气，迁就这小丫头。
程璃茉瞥了眼无牙讪讪的脸色，没吭声解释。
但其实，程璃茉没恼无牙设局引他们当枪的事，只是对自诩大义的人一向不以为然。此刻被迫站队，才是让她不爽的原因。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即便站队了，神器也未必能到手，这更让她不爽。
若不是因为凤孤城，她不会答应这交易。
依她的行事作风，会等无牙和元几打完，她再出手，这样神器才能最大几率落在她手上。
帮无牙恢复实力，等于给自己打造一个强力对手，到时候神器花落谁家，就不好说了。
这老头儿说的好听，要把神器交托给他们，可自个儿手心的宝贝，会那么轻易给别人吗？
她修行那么多年，还没见过那么无私的人。
进入这个小世界后，又见识了那么多宗门内斗和仙门之争，所见之处，皆是自私自利者居多。
无私，那就是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虽然城哥哥用寒木灵枝证明了无牙的清白，但对于程璃茉来说，这并不能改变她对人性的看法。
历过太多，也便看透了。来来去去，也不过私心二字。她不相信世上有无私之人，当初一步步走向断情绝爱的修行路，也正因为如此。
这一世遇到凤孤城，是意外。而她若还是黎茉，不会改变修行方式。
但她现在是程璃茉，身份，遭遇，对未来的规划，促使她选了一条以前没走过的修行路。
凤孤城很好，但还没好到让她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在这个小世界，她是凤孤城的程璃茉，但飞升之后，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不是程璃茉绝情，而是这是每个升仙者的最终归宿。
这个小世界，也不过是一场历劫罢了。他日大道飞升，一切的情，都会归于尘土。
“丫头，我看得出来，那小子很护你。”
正想着，无牙道人忽地神来一笔。
程璃茉抬眸，看着无牙道人一脸的不知所谓。
无牙道人讪讪笑了笑，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
“是真的，你莫要以为我是胡诌，你知道他昨夜过来跟我说了什么吗？你肯定猜不到。”
程璃茉眼眸微眯，“他昨夜找你了？”
这一点，她还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