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在教堂长大,闭着眼睛都知道早祷流程。
第二天一早——甚至比徐颂声上早八的时间还要早——周澄午就敲着她的卧室门把她叫起来。
徐颂声困得要死,捂着脸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
徐颂声:“你们早祷都是这么早的吗?”
周澄午回答:“帝都的教堂会更早,要在清晨的月亮降落之前开始,在太阳升起之后结束。”
徐颂声:“万一是阴雨天该怎么办?”
周澄午:“阴雨天的时候就会彻夜祈祷神明庇佑。”
徐颂声:“……还真是虔诚啊。”
除了这样的感慨,徐颂声完全想不出别的话作为回答。
换好朴素的衣服前往教堂,此时天生的太阳都还没有完全冒头,天色昏暗又微亮,将街道和周围的建筑物都笼罩上一层浅灰蓝。
越靠近教堂,路上的人就越多。
徐颂声觉得自己和周澄午已经起得够早了,结果走到教堂门口时,她看见有些人的衣袖和肩膀都已经被凌晨的露水打湿。
也不知道在大殿门口等待了多久。
也幸好这是在夏天。
如果是在冬天的话,徐颂声觉得自己爬不起来的可能性大概会变得更大。
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周澄午,周澄午也是满脸很困的表情,还打了个哈欠,眼角湿漉漉沁着水光。
徐颂声:“你在帝都的时候……早祷都会参加吗?”
周澄午声音困困的,回答:“没任务的时候才参加,有任务的时候就不参加。”
回答完,他停下来,脸上露出思考的表情,然后慢吞吞的补充上一句:“就算不参加的时候,也会在心里祈祷的。”
徐颂声:“天父会听见吗?”
周澄午理所当然的回答:“我这么虔诚,天父当然会听见啊。”
说完这句话,他大约是困了,又打了一个哈欠,身子一歪,像大型挂件似的挂到了徐颂声身上。
但是没有全力压上去,所以徐颂声感觉还好,也就随便他靠着了。
对于周澄午的倚靠不加以明确拒绝的后果,就是他的手臂很快就缠绕上来,手掌牢牢握住了徐颂声的手。
徐颂声从刚才开始,就莫名的有一种被人按照窥探的不适感。
因为性格本身就是比较警惕的类型,徐颂声对他人的视线姑且还算敏感——周澄午除外,他想藏的时候,别说徐颂声了,换成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察觉到他的注视。
有时候徐颂声会被周澄午盯得后背直发凉,也只是因为那时候周澄午完全没有隐藏自己视线的缘故。
徐颂声忍不住回头,却只看见很多脸生的信徒。
其中有一些信徒,是徐颂声平时在教堂食堂经常遇到的虔诚信徒。但大部分看起来都很陌生,大家要么在发呆,要么在嘴里默念着什么,她没有看见一直注视自己的人。
周澄午:“怎么了?”
徐颂声把头转回来,微微皱眉:“刚刚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周澄午也扭头往那乌泱泱的人群里看了一眼。
他的身高过于优越,所以视野也格外的好,俯视的角度望过去,一片人头攒动,一览无余。
他回过头,缠住徐颂声手臂晃了晃,“没有人啊,颂颂你是不是饿出幻觉了?没关系,早祷结束我们就可以回去吃饭啦!”
“颂颂你太瘦了,得多吃一点!”
徐颂声无语:“食量这种东西又不是越大越好,也要看一看自己的体积吧?”
这时候大殿的大门被神官打开,周围的信徒们往里面走去。
徐颂声也止住话头,跟着人群往里面走。
里面是非常宽阔的一片空间,半环绕型的座位由高到低,但占据最高点的,无疑是那尊被放大了许多倍,由纯白矿石和黄金雕刻而成的神像。
神像头顶的天窗汇聚了自然光,从上往下形成光束笼罩着神像,显得它更加神圣高贵。
信徒们进去后便自发的很有秩序的连排坐下。徐颂声担心被人挤散自己和周澄午,难得手上稍微用力的握紧了周澄午的手。
两个人最终坐到了中间比较靠边的位置,旁边就是狭长的过道,墙壁上装饰着气味芬芳的白色百合花。
眼下正是百合花的季节,但鲜切鲜花用来装饰墙壁,挂不了几天就要更换,光看墙壁上挂着的数量,也能想象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样一想,徐颂声对于周澄午的信用卡额度,也就感到理解了。
先不说周澄午如果不乱买东西的话根本花不了那么多钱。
就算他真的花了那么多——比起各处教堂的无用开支来,大约也并不算浪费。
周澄午这个人,怎么看都是要比墙壁上的百合花更重要的存在。
徐颂声自顾自走神想着事情,耳边忽然听到一阵空灵缥缈的赞歌。
她一激灵,回神,目光重新投向前方。
神台上站着七八排身穿白色宽松长袍的男孩女孩们,年纪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十岁,手捧蜡烛唱着颂歌。
小孩还没进入变声期的声音清澈纯洁,整齐的歌声经由大堂的墙壁回音扩散,节节攀升,最后形成了十分震撼的效果。
即使抛开信仰不谈,光是歌声也有令人落泪的冲动。
徐颂声视力还算不错,隔着半个大堂倒也能看清那些孩子们稚嫩却漂亮的面孔。
能被选上去唱歌的孩子,大约在容貌上就已经先进行了一层筛选。
她忽然好奇起来——
好奇周澄午那个年纪的时候,是否也曾捧着蜡烛,像那些孩子一样站在神台上唱颂歌。
那时候的周澄午,年幼的周澄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台上那些孩子们的表情都很宁静恬美,同样的表情却好像很少出现在周澄午脸上。
第92章
周澄午其实也常笑。
偶尔谈及天父,态度亦虔诚。
只是在周澄午的脸上,无论是笑还是虔诚的表情,都带着非常明显的情绪化。大概是因为自身信息素过于活跃的缘故,他笑时灿烂晴朗,虔诚祷告时亦像眼瞳里燃着火焰。
如神台上那些小孩的恬静,徐颂声从来没有在周澄午身上见识过。
如果他不是信息素过于活跃的alpha……
算了,这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自己到底在乱想什么?
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脑海,徐颂声回神时便看见周澄午又打了一个哈欠。
旁边的大哥大姐们都流着眼泪一起在唱颂歌了,他打完哈欠,眼眶红红,眼睛水汽氤氲,脑袋一歪,就要往徐颂声肩膀上倒。
徐颂声抬手撑住周澄午倒过来的脑袋。
周澄午顺势将脑袋靠进了徐颂声掌心,柔软的黑发紧挨着她的命运线。
徐颂声原本想让他坐好的,但是等他脑袋靠上自己掌心后,徐颂声开口时突然又改变了话题:“你头发会不会留得太长了?”
周澄午歪了歪头:“会吗?”
高阶alpha的听力让周澄午可以轻易的,在颂歌的声音里面捕捉出徐颂声刻意压低过的声音。
但徐颂声不行。
所以她只看见周澄午动了动嘴巴,但是没有听清楚周澄午说了什么,耳边全是颂歌的声音在回荡。
徐颂声:“我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周澄午干脆掰着她的肩膀,将嘴巴贴到徐颂声耳朵边:“我说,会很长吗?”
他贴得太近了。
刻意压低后的声音,变成热气拱进耳蜗,带着湿润的气息。徐颂声感觉耳朵有点痒,不自觉耸了耸肩——周澄午说完话就撤开,但也没有离开很远,脑袋还是懒洋洋的靠在徐颂声肩膀上。
就算不能放松重量,也非要贴着徐颂声。
徐颂声已经对他动不动就挂到自己身上的行为脱敏了,随便他挂着,回答:“好像从去年冬天的时候开始,你就没有剪过头发了。”
周澄午稍微回忆了一下,又贴近徐颂声耳朵,回答:“好像是哦。”
徐颂声耳朵被吹气吹得很痒,皱眉缩了一下脖子,“你早祷结束之后去剪一下头发?”
周澄午:“我要回家剪,不要在外面剪。”
徐颂声:“不是都一样……”
另外一边肩膀忽然被人碰了碰,徐颂声回头,只见坐在她身后的阿姨面容严肃:“新婚夫妻要甜蜜就到外面去,在早祷的时候要严肃一点!”
徐颂声:“……”
徐颂声:“抱歉。”
徐颂声把头转回去,顺便推开了周澄午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留下十分冷酷的一个命令:“安静呆着。”
周澄午感觉好委屈,但是看徐颂声没有什么表情的侧脸,他很有眼色的意识到此刻并不是继续撒娇的好时候。
这种时候撒娇说不定会适得其反,所以还是乖乖听话为妙。
原本还可以靠着颂颂的肩膀,现在连肩膀都没得靠了——当然,颂颂仙贝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颂颂的肩膀那么瘦,连饭都吃不了几口,她能有什么错?都怪那个老太婆!
他扭过头,有些凶恶的瞪着坐在徐颂声身后的中年女人。
原本在专心唱颂歌的阿姨忽然打了个寒战,感到几分为妙,视线移动与侧身趴在椅子靠背上的周澄午对上双眸。
少年有一张极为美丽的脸,在教堂天顶汇聚的晨光照耀下,恍若天使。
但他注视人的眼神却完全和常人想象中的天使不沾边。倒也称不上恶魔,非要找个形容词的话,大约还是有点像天使的。
只不过是像那种负责处刑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