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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告别

# 031

房子里眨眼安静下来, 穆戎霆还坐在原位丝毫没动,但在他背后的助理已经如同站在针毡上,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穆戎霆并不是动不动就发脾气的老板, 实际上他大多数时候都在那张帅脸上挂着符合他教养的微笑, 可仍旧抵不住所有人都怕他,就仿佛对某种凶猛兽类的天然畏惧。

他们本来在隔了一个省的地方出差,都已经登上回程的飞机, 可穆戎霆似乎就在突然呼了口气间,决定了来这里。

亲子鉴定结婚证这些东西, 是在穆戎霆决定的时候, 临时叫人从他家里送来的。

在看到穆戎霆的结婚证前, 他们谁都不知道穆戎霆竟然结婚了,甚至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儿子。

最让他们不敢置信的是,穆戎霆老婆竟然在几年前跑了,跟了别的男人,还空难和那个男人一起死了, 到现在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当然这些都不是穆戎霆说的, 是他们从穆戎霆结婚证上的信息,结合一年前的空难新闻猜测的。

当时某个企业高管和情人一起空难,还上过热搜,网友们八卦得挺热闹,但谁也没有扒出那个情人的身份, 现在他们总算明白了原因。

穆戎霆终于动了,之前给他递手巾的是他的贴身助理,姓杨。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杨助理立即上前, “穆总, 我已经查询过了, 这个镇上只有一家很小的酒店,环境并不好。最近的县城也只有一家三星酒店,您需要去县城,还是——”

“谁说我要走。”

穆戎霆淡然地回答,杨助理猜不到他的想法,只得低头退到一边,小心地观察起起他。

穆戎霆也在观察房子,杨助理觉得这房子虽然看着有些年份,但装修正好往着古朴走,年份反而让房子看起来多了些韵味,实在不像是这种小镇上该出现的房子。

不过穆戎霆看的不是房子本身,而是随处可见穆从白生活的痕迹。

小孩的衣服,拖鞋,沙发上有中小学生读物,茶几上有儿童专用的纸巾。

他从下沉沙发走上去,看了一圈,目光盯向了原本的茶室。

房间里现在只剩下一张床和一个边角小柜子,床单也是印着卡通小动物的粉蓝色,上面还有一个巨大的手掌玩偶。

穆戎霆进去视线扫了一圈,看到了柜子上面的陶缸,里面有一只正在乱爬的小乌龟。

陶缸的外面还贴了一张纸条,写着“小小白”三个字。

他去把字条撕下来,认出是穆从白的字扔进了陶缸里,然后捉起里面的乌龟打量。

“小杨,这是什么?”

杨助理在门外,听到穆戎霆叫他吓了一个激灵,连忙跑到门口往里张望。

他不敢靠得太近,隔着距离审视穆戎霆手里的小乌龟,“穆总,这是中华草龟,也叫泥龟、香龟,一般生活在河塘湖泊里。”

“我是问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杨助理觉得这个问题简直弱智,但他不敢这么说穆戎霆,猜测地回答:“这应该是当成宠物养的。”

“宠物?”

穆戎霆向杨助理瞟了一眼,露出一个像笑却很吓人表情,接着穆戎霆把乌龟扔回去陶缸里,转身往外走出去。

杨助理连忙让开路,视线往着陶缸里悄悄瞥去,乌龟一动不动缩回了壳里,垫在下面的鹅卵石沾上了新鲜的血迹。

他不知道是穆戎霆手上伤口裂开了,还是那只可怜乌龟的。

穆戎霆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已经找到了卫生间的位置,一言不发进去洗手。

司越珩到了周家,加上曾传平和小宋,还有周父带的两根吹火筒刚好一桌。

曾传平一坐下就满脸严肃地批评小宋,不应该带周嘉盛一家去,万一真的情绪激动打起来怎么收场。

小宋低着头表示错了,周父在旁边解释不是小宋的错。

周嘉盛推起了眼镜,朝着司越珩瞥去,然后拿手机拨了穆祺朝的号码。

他开了外放,司越珩听到穆祺朝的声音,才知道他在给穆祺朝打电话。

“实在抱歉,我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去你们那边……我以为在穆从白妈妈死后,他会再也不想见到穆从白。”

穆祺朝很认真地向他们解释了,可司越珩听着忽然升起了一股说不出的疲惫,比起照顾穆从白生病更让他费精力。

他思忖了半天,问出一句,“他真的会好好照顾穆从白吗?”

穆祺朝还没有回话,穆从白的视线抓在了司越珩身上,眼神就如同柳叶刀要剖开他,看透他的脑子。

司越珩无视他的视线,穆祺朝沉默了半晌回答:“如果穆从白回来,他就是穆王集团唯一的继承人,穆戎霆不会再有别的孩子。”

这话的意思是即使穆戎霆对穆从白不好,至少穆从白将来可以家财万贯。

穆从白丝毫没有在意这话的意思,抢过了周嘉盛的手机把通话挂断,然后什么事也没有一样对司越珩说:“叔叔,我饿了。”

桌上所有大人都沉默了两秒,也许任何一个成年人面对穆家的千亿家产,都无法果断说出不要。

可是穆从白眼中,那仿佛还没有司越珩给他买的一件衣服,一本书重要。

周妈妈最先说:“先吃饭,什么都没吃饭重要。传平,你和小宋一起留下来吃吧。”

曾传平正在头疼,这件事到了这里,他已经没立场安排穆从白的去处了,想起来觉得非常对不起司越珩,如果不是他当初想方设法让司越珩留下穆从白,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观察了司越珩一眼说:“我就不吃了,你们吃吧。”

小宋见到曾传平出去终于松了口气,“支书慢走。”

周妈妈的饭本来做了一半,听到消息就丢下锅铲跑去,这会儿又接着做。

很快菜就上桌,今天桌上的人格外沉默,连周嘉盛都不逗穆从白了。

吃完饭后,周妈妈给司越珩和穆从白收拾客房,司越珩没带衣服过来,找周嘉盛借了一身,连穆从白周妈妈也找出了周嘉盛小时候的衣服。

不过司越珩怕放太久的衣服穆从白过敏,还是让他穿了原来的衣服。

结果洗完澡后,他没嫌弃穆从白没换衣服,穆从白嫌弃极了周嘉盛的衣服,甚至偷偷在他背后想把衣服给撕了。

司越珩逮到穆从白的小动作,捏住了他的嘴说:“小崽子,衣服而已,你的仇性怎么这么大?”

穆从白还拽仇人一样拽着他的衣服,口齿不清地说:“他欺负你。”

司越珩怔愣住了,比起穆从白他还是幸福的,他的童年少年时期有人对他好过,但是没有人像他父母对司皓钰那样,绝对的偏爱。

他看着穆从白似乎体会到了那种感觉,没有理由的,无论发生了任何事,有一个总是全心全意地站在自己这边。

他笑起来,放开了穆从白,“你知道我有个弟弟,我的爸爸妈妈都更喜欢他。所以我小时候就很想有个哥哥,觉得成为弟弟就会有更多人喜欢我。”

穆从白用着一种神奇地眼神望着他,仿佛在聆听圣经的信徒一样。

周妈妈只铺一个房间的床给他们,司越珩躺在床上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说:“后来我发现是真的,因为我有了哥哥,还有了对我好的二舅和舅妈。”

“可是周嘉盛欺负你。”

穆从白还是执着这一点,司越珩无奈地笑起来,撑起脑袋看着穆从白,小崽子一副绝不和周嘉盛和好的表情。

他招了招手,穆从白爬上床坐在他旁边,他倏地又捏到了崽子的脸颊。

“我捏你不是因为我想欺负你,是因为我喜欢你。真的欺负,是带着恶意的,伤害你的精神和身体,就像——”

司越珩想到了穆从白说被穆戎霆淹在浴缸里,可是他举不出这个例子。

让一个孩子去剖析父母的恶劣,怨恨自己的父母,对于这个孩子可能比本身受的伤害会更加难过。

他就这样沉默下去,穆从白忽然说:“你和他拍了很多照片,还一直笑。”

司越珩仔细品了这话半晌,终于明白了穆从白的核心意思,脱口而出,“那我们以后也拍很多照片,我保证每一次我都会笑。”

他说完表情倏地僵起来,穆从白也没有了声音。

四目相视了半天,穆从白忽然躺到他旁边,往他身边拱了拱,贴着他的肩膀念叨起来。

“叔叔,书桌和衣柜怎么办?你要往里面装东西吗?”

司越珩喉咙狠狠一滚,却没有说出话来。

穆从白仰起头望向他,触到他的双眼又低下去,贴着他的肩膀继续说:“小小白怎么办?叔叔知道怎么养吗?曾爷爷说你以前养的小动物最后都死了。”

司越珩看向了穆从白的眼睛,平淡得如同死水,像只是在背诵写好的草稿。

“叔叔,我喜欢你买给我的衣服,床单,牙刷,杯子。还有拖鞋,帽子,袜子,玩偶,枕头。还有书,还有好吃的,印着小熊的纸巾。”

司越珩不知道穆从白还能说这么多话,他终于开口,“你可以都带走。”

穆从白忽然抱住他,“可是,我最喜欢叔叔,只想带走叔叔。”

“穆从白!”

司越珩有一瞬间想到了带穆从白走,只要穆戎霆找不到他们,就像穆从白母亲那样。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不能把穆从白关在家里,穆从白需要稳定健全的成长环境,需要去上学,需要好的医疗条件。

他喊完了名字又沉默了,过了许久他忽然扯起被子盖到穆从白身上。

“好了,睡觉。”

穆从白乖乖与他一起躺好,他关了灯房间暗下来。

房间在楼上,窗户能看到不远处的荷塘,但今晚没有月亮,外面一片漆黑,凉下来的夜风吹进屋。

司越珩闭起眼睛,说服自己睡觉。

他本来一开始想的就是穆从白找到亲人就送走,他本来就是失去一切才回来的,他本来就没有能力养好一个孩子。

就像穆祺朝说的,穆从白回去是千亿集团的唯一继承人,现在穆从白还小,觉得与他在这里养虾种菜就足够了。

可是等穆从白长大,明白过来自己放弃的是多么巨大的财富,又怎么可能保证不会后悔。

穆戎霆可能会对穆从白不好,可是大张旗鼓接回去,不可能是打算再将穆从白淹死在浴缸里。

穆从白的身体也能得到更好的医疗条件,将来肯定能长得和穆戎霆一样高。

穆从白长大也不过还有几年的时间,到时有了能力保护自己,以穆从白的性格不可能再从穆戎霆那里吃亏。

司越珩似乎真的说服了自己,呼吸平稳下来,旁边的崽子却挪着位置,手伸过来抱住他。

他下意识侧了侧身,穆从白的头就抵到了他胸口,然后听到穆从白细小的声音。

“叔叔,这一次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司越珩的心脏微微缩了一下,低头对着穆从白漆黑的头顶,柔顺的发丝扫到了他的鼻间。

穆从白用他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指控。

“叔叔,你说谎了。”

司越珩过去了许久才说出口,“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生气。”

穆从白仰起脸望向了黑暗中司越珩,仿佛真的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像平常一样声音对他说:“叔叔,晚安。”

“……晚安。”

司越珩回了一声,穆从白就没有动静了,似乎真的睡着了,他却无法闭起眼睛。

一直到深夜,穆从白突然爬起来,司越珩反应过来时,又已经装起了睡。

窗外透进来一丝几乎看不清的微光,穆从白在旁边呆坐了许久,往刚睡的枕头下面掏出来一把柳叶刀,司越珩今天都忘记了说他乱拿危险物品。

黑暗中他小心摸索,扒开了司越珩胸口的衣服,他想在司越珩身上刻下洗不掉的名字,要司越珩永远记得他。

刀刃反起了寒光,司越珩冷不防呼吸重了一声,他手颤了一下,转向司越珩的脸看去。

最后,他还是把刀收起来,换成了笔。

司越珩感觉到笔尖在他皮肤上滑动,触感有些痒,可能是有过一次经验,他从笔的滑动知道了穆从白在写什么。

这一次,不是名字,而是一句——

叔叔再见。

作者有话说:

穆小狗:你们信我就这么走了?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第32章 决心

# 032

太阳刚刚被拔出地平线的时候, 房间里铺上了一层金光,陡然骤亮有些晃眼。

司越珩把眼睛往被子里藏了藏,背后的穆从白起来了。

他又下意识没有动, 感觉着穆从白在他身后坐了半天, 最后轻手轻脚下了床,像是怕吵醒他。

他不知道这一晚到底睡着了没有,反正穆从白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也都装作不知道。

等到轻微的脚步声出了房间,房门关出了一声细响, 他才睁开眼回头, 望过去穆从白已经不见了。

他定着眼看了那扇门很久, 最终叹出一口气。

算了吧,一切不过是回归了本来应该的样子,向李绍忻借的钱还没动过,剩下的钱也还够在这里躺平好几年。

反正他本来就对未来没什么期望了,穆从白留在他这里, 也是被他耽误, 说不定将来会被他影响成为一个不学无术,庸碌无为的废人。

司越珩又闭回眼睛翻身继续睡,这一次他真的睡着了,只不过没睡上多久,就被擅自开门进来的人吵醒。

周嘉盛走到床边, 把床踢得砰砰响了几声,“喂,你的小狗崽真的走了, 你不去送送他?”

司越珩装作没有听见, 周嘉盛继续说:“确实这样对你们都好, 再说他又不是要去外太空,霍城也就几个小时,你要是不舍得可以没事去看看他。”

司越珩还是没反应,周嘉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没醒,绕到他脸对着的那边,蓦然杵上了他睁得明亮的眼睛,不由地“啧”了一声。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说到底是别人的儿子,你要是那么喜欢,自己早点生一个。”

“一开始所有人都说他是无父无母,没有人要孤儿。”

一句话着着点怨天尤人又委屈的意思,周嘉盛看过去有点想笑,司越珩长大了很少露出这种表情了。

他觉得司越珩像是饿着肚子,好不容易捡了颗糖,结果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把糖抢走了。

他走到窗边,大开了窗户悄悄点了一根烟,然后吞云吐雾地讲起道理。

“越珩,其实人生就那么回事,得到什么失去什么都没区别,活着也用不着那么多理由。你现在觉得难受的事,再几年再回想起来就也是个屁。”

司越珩终于向周嘉盛盯去,过了好片刻问他,“你的手真的不能再上手术台?”

周嘉盛干笑了一声,“骗我爸妈的,实际是我差点把某个病人家属打残废了,对方说如果我滚得无影无踪就不起诉我。”

司越珩终于坐起来,周嘉盛灭了还剩半截的烟,努力扇去残余的烟味,回头又满是不在意地说:“你看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离开大城市的卷生卷死,我觉得现在才是我梦想中的生活。”

“那你当年考什么大学,当什么医生,评什么职称!”

周嘉盛道理没讲成反被呛得哑口无言,司越珩无视他出门去了。

周家的厕所没有镜子,司越珩洗完脸后扯起衣服往下看。穆从白写的字很小,眼睛的角度看得不是很清楚,勉强能看出来是几个字。

过了半晌,他沾水把字洗掉了,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越珩,快来吃饭。”

周妈妈已经做好了早餐,看到司越珩下楼立即喊他,可司越珩过来她还想再说什么,又不自觉沉默下去。

她想劝司越珩别想了,人家孩子父母找来也没办法,又怕她提了司越珩反而更难过。

然而,司越珩像什么事也没有,语气如常地对她道谢,“舅妈,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烦,快坐下来吃早饭,小白他——”

周妈妈的话说着卡住,司越珩却主动接道:“他也麻烦了你很多,希望他以后能够少生病。”

司越珩说着又自己反驳起来,“回到穆家肯定有专门的医生照顾他,我们不用为他担心。”

周妈妈不确定司越珩是真的想通了,还是有意这么说的,注视着他半晌问:“越珩,你没事吧?”

“嗯?我有什么事?”

司越珩反问,像是为了证明他没事,早饭吃了两碗粥,然后抱着他昨晚的脏衣服回去。

到了家门前他下意识停住,院子的大门被掩着,好像已经没有人在了,他推门进去,却看到了站在院子中间等他的杨助理。

“司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司越珩顿住脚步,杨助理就走到他面前,客气地向他露了一个微笑,然后递给他一张支票。

“这是穆总给你这段时间照顾穆从白的费用,还有昨晚的住宿费。”

司越珩低眼瞟到了支票上的数字,“十万?你们穆总有点小气。”

杨助理不禁哑声,不确定司越珩的意思,打量过去。

这钱并不是穆戎霆让他给的,而是作为穆戎霆的私人助理,职责内需要为穆戎霆考虑方方面面,他认为司越珩照顾了穆从白这段时间,穆戎霆需要补还司越珩的花费。

他按照这栋房子里的东西估算,十万绝对绰绰有余的,当然司越珩可以要求更多,但再多他就得向穆戎霆说明情况了。

司越珩却没有再说下去,接过支票赶人,“我接受了,你可以走了。”

杨助理反而愣住,作为合格的助理,在穆戎霆决定来接穆从白的路上,他已经把司越珩的信息简单的查了一遍。

他虽然不知道司越珩为什么会回到这个小镇,但司越珩的家世应该不会想着敲穆戎霆一笔钱,如果真的要敲恐怕也不是他的权限内能解决的。

最后,他得出结论,司越珩肯定是真心对穆从白有了感情,如果穆戎霆不来,穆从白将来可能会姓司也说不定。

穆戎霆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才突然要把穆从白接回去,穆戎霆可以把穆从白扔在外面不管,但绝对不可能让穆从白姓司。

司越珩不知道杨助理什么时候走的,他站在屋中间,视线环了一圈。

客厅里和昨天没有什么区别,他不确定穆戎霆是不是真的昨晚住在这里。

他先把衣服拿去洗衣房里,随手往脏衣篮里扔去,却看到里面昨天的脏衣服都洗了,包括穆从白昨晚穿的那一身,全都晾在衣架上。

人都走了还把衣服洗干净晾在这里,是打算留给他做纪念?

司越珩把衣服仍在那里,看了眼那台贴着穆从白名字的洗衣机,穆从白没有带走。

他蓦地笑出声,怎么可能真的带走,就算穆从白想带穆戎霆也不会同意。

笑完了他回到房间,准备把周嘉盛的衣服换下来,但是打开衣柜又愣住了。

给穆从白做的衣柜还没好,他给穆从白买的那些衣服,全在他的衣柜,和他的衣服混在一起。

他数了数,穆从白只穿走了一身,其余的一件也没有带走。

突然,他又想起穆从白母亲的遗物,连忙扯出最里面的大衣,果然还在口袋里面。

一瞬间他觉得应该追去,将手镯还给穆从白。

刚才的杨助理,应该还没有走远,他现在去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他突然又不想追了,如果穆从白想要回去会来问他的。

于是,他将手镯又放回去,没管穆从白留在他衣柜里的衣服,随便换了一身。

司越珩换完衣服走出去,忽然停在屋中间,想不起来打算做什么,愣了半晌往穆从白的房间进去。

打开门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穆从白还在房间里,像最初见面时那样,睡在落地窗前。

可他一眨眼,房间里所有一切都变了,成了后来的模样。

穆从白还是什么也没有带走,包括小小白。

他走到墙角的柜子前,昨晚的血迹已经干涸在石头上看不清,但乌龟翻在石头上一动不动,旁边还有躺着穆从白写的名字。

司越珩猛然把乌龟抓起来,只有他半根手指长的乌龟已经毫无反应,头都扁掉了一半。

穆从白说过会好好养小小白,认真看了半天的书,肯定不会把乌龟弄死。

所以,一定是穆戎霆。

他想起来穆从白对他说“叔叔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重要的”,突然觉得十万太少了,都不够小小白的安葬费。

半晌后,司越珩小心把乌龟放回了陶缸里,再捡出里面的名字重新贴好。

接着,他蹲下去打开了柜子,里面还是塞满了,穆从白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带走。

他如同寻宝里一样往里掏,掏出来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

穆从白可能有什么收藏癖,连最开始过敏开的药,用完的包装都理得整整齐齐放在里面。

他再往里面掏出了那本相册,翻开里面仍然全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再里面,他找出了穆从白一直没给他看过的本子。

现在看了算不上侵犯了穆从白的隐私吧?

司越珩脑子在犹豫,手却已经翻开了,穆从白是真的有什么收藏癖好,本子里夹的都是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意义不明的碎纸片,不知来里来的扣子,甚至是头发。

他翻到最后有内容的一页,竟然是他的名字,穆从白的字迹。

小崽子果然是把他也当成了什么收藏品。

司越珩失笑,合起本子,里却掉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他昨天刚见过,是穆从白和父母的合照。

但并不是昨天那张,这张照片起来很旧,上面的三人脸都被扣掉了,只是穆从白母亲的脸是很久前扣掉的,痕迹已经泛黄,而穆从白和穆戎霆却是刚被扣掉的。

他脑子里猛然跳出来穆从白写在他胸口的“叔叔再见”,穆从白什么东西都没带走,明明昨天还在和他一样一样数着说喜欢。

穆从白有着收藏癖好,却连他自己以前的东西全都不要了。

叔叔再见。

是想和他怎么再见?

司越珩猛然扔下本子跑出了房间,手机这会响起来,打电话的是家具店的老板,问他今天能不能来装家具。

他什么也没回,直接挂了,跑去周家,在大门外面遇到了曾传平和小宋。

“越珩,那个——”

司越珩还是没有理他们,直奔向周家,找周嘉盛要车钥匙。

周嘉盛还没去上班,不明白他突然之间急着做什么,怀疑地问:“你不是说你不能开车了吗?”

“给我!”

司越珩坚定地开口,周嘉盛被他吓了一跳。

认识了司越珩二十多年,他没听过司越珩这么强硬的语气。

司越珩哪怕是长大了,内里其实还是原来那个小孩,不懂得在感情上他可以主动,可以要求。

就像他小时候跟在父母后面,看到他父母牵着弟弟不理他,从来不会哭闹,只会偷偷抹眼泪,然后在父母面前装出他一点也不在乎,却被他父母认为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亲人,这么冷漠。

司越珩又重复了一遍,“给我。”

周嘉盛终于把车钥匙给过去,司越珩拿到立即去开车,直冲出去。

追着司越珩来的曾传平问:“出什么事了?他这是去哪里?”

周嘉盛想了想,“他可能后悔了。”

司越珩不是后悔,他是害怕,他害怕穆从白真的做出傻事。

离开莲塘镇到县城的路只有一条,回霍城无论是开车,还是别的交通方式,这都是唯一的一条路。

司越珩不知道穆从白是什么时候走的,如果时间差得太远可能已经到了县城,那他可能就追不上了。

乡镇公路车少也没有交警,他一路把车开到最快,在快到县城时,终于见到了穆戎霆的车。

三辆完全一样的车放在一起很显眼,其中一辆他回家时还在他家门前,应该是杨助理开的,现在却汇合在一起,说明穆戎霆并没有走太久,或者故意没走太快。

司越珩的奇怪一闪而过,蓦地超车过去横到了三辆车的最前面,对方像是有所预料,没有追尾。

他停好车下去,在中间一辆车的后座看到了穆从白和穆戎霆。

穆戎霆降下车窗,与司越珩对上了视线,他带着戏谑的笑意开口,“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司越珩想了一路的措词,可是见到穆戎霆瞬间提不起他想象的气势,视线眺过去看向了穆从白。

穆从白从他出现的一刻就盯着他,一动不动钉在位置上仿佛视线生在他身上的人偶,没有表情,没有声音。

他看到了穆从白手中拿着东西,才发现穆从白不是什么也没有带走,穆从白带走了最开始见面时拿的他的照片。

过去半天,司越珩还是没把话说出口,穆戎霆失去了耐心,打开车门下去,俯着视线对着司越珩说:“你是想再看看我们的亲子鉴定,还是你们村委会盖章的文件?”

司越珩终于收回视线,朝穆戎霆看去,“你根本没有把他当儿子,为什么一定要带他走?”

穆戎霆不屑地冷笑,“那他和你毫无关系,你追来做什么?”

司越珩又向穆从白看去,穆从白还是和刚刚一样,连睫毛都没动一下,视线攫在他脸上。

“穆从白,这次你也是故意的?”

司越珩问出口,穆从白忽然从车里下来,挤到车门前的穆戎霆,站到他脚前。

他垂下眼,穆从白拉起了他的手,双眼如同虔诚的异教徒般望着他。

“叔叔,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司越珩心脏微微一颤,他在穆从白眼中,看到什么之前没有过的东西。

下一刻,穆从白如羽扇的睫毛轻轻往下一眨,泪珠滚下来,然后对他说:“你可不可以不要抛弃我?”

司越珩第一次见到穆从白哭,眼泪从脸颊滑下来,滴落在他被握紧的手背上,格外烫人。

他脑子里有许多念头和怀疑,可是他说不出拒绝,从他决定追来一刻,他就不可能再拒绝穆从白,哪怕真的全都是穆从白故意的。

穆戎霆如同兽类观察猎物般,一眼不眨地对着面前的两人,看到穆从白哭泣的脸,他紧紧地拧起了眉头。

过去了许久,他冷不防开口,“司越珩,既然你这么想往地狱里跳,我成全你。”

司越珩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将穆从白挡在身后。

穆戎霆却不急不忙地靠在了车门框上,摸出一根烟点起来,吞起了烟雾才向司越珩瞥去视线。

“我给你五年时间,如果到时你还这么坚定地想把他留在身边,我就把他送给你。如何?”

司越珩的视线向穆戎霆撞去,相触的一瞬他仿佛被恶魔蛊惑了。

他调正了呼吸回答:“他不是你的私有物,他有权利自己选择。”

“要不是我,他在个胚胎的时候就死了。”

穆戎霆吐出一口烟,瞟到了穆从白,又对司越珩说:“你最好不要后悔,不然就会和他妈一样,死得连渣都不剩。”

这话的语气说得轻蔑又挑血,司越珩怒起眼想打人。

穆戎霆却突然扔了剩大半截的烟踩灭,坐回车里。

司越珩都没有反应过来,车已经开走了,只留给了他一片尾气。

他猛然懵住,看着开远的车无法理解穆戎霆到底在想什么。他觉得仿佛穆戎霆是专门来测试,他留下穆从白的决心的,不然穆戎霆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把穆从白留下?

“叔叔。”

穆从白才不管穆戎霆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他赢了,扯着司越珩的衣角仰起来。

司越珩回头就对上了一张哭得可怜兮兮的花脸,他之前以为穆从白不会哭,可现在却觉得这孩子是积了多少眼泪,不要钱一样往外涌,他擦都擦不过来。

可是穆从白眼睛在哭,唇却笑起来,扑过来抱住他,仰着脸直直望着他。

“小崽子,你到底是要哭,还是要笑?”

司越珩捏住了穆从白的脸,穆从白的笑终于占了上风,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鲜活的表情,仿佛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成为了一个活人。

他弯起精致的眼睛,用气息都仿佛带着喜悦的声音说出来。

“叔叔,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抛弃我!”

作者有话说:

穆小狗:我要你爱我,要你为我奋不顾身。www.youxs.org

第33章 新生

# 033

公路被太阳烤得蒸起了热气, 穆从白的脸被晒得发红,眼角还挂着豆大的泪珠,反着阳光, 晶莹闪耀。

司越珩垂着视线, 看了他半天终于问了一句,“穆从白,你究竟准备做什么?”

过了半天穆从白都没有说话, 看着穆从白一双精致漆黑的眼睛对着他,让他难以真的生起气, 他也狠不下心追问, 非要穆从白承认什么。

最后, 他只是伸出了手说:“交出来。”

穆从白这回很听话,先把一直抓在手里的相框给了司越珩,接着瞟了瞟司越珩的眼睛,再往口袋里掏出来了三把柳叶刀。

司越珩顿时眉头拧起来,眼神满是对他的怀疑, 他主动交代, “我把你收走的又拿回来了。”

司越珩等穆从白把刀交到了手里,心里想的是这次回去要藏好点,绝对不能再让这崽子找到。

穆从白小心地问他,“叔叔,你生气了吗?”

他捏起了穆从白的嘴说:“生气了。下次再敢小心我揍你。”

穆从白一点没受他的威胁, 眼角还挂着眼泪,口齿不清地回答:“下次我不会了。”

司越珩发现穆从白虽然看起来还是可怜的样子,可与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对着他不再那么小心翼翼, 像是终于确定他绝对不会再不要他, 连撒娇都多了一层底气。

他看着穆从白半晌,冲动的情绪平复下来,感官也终于回笼,才意识到已经热得满身是汗。

穆从白还紧贴着他,更让他仿佛皮肤被粘在了一起,他嫌弃地推开穆从白说:“好了。回去。”

穆从白吸了吸鼻子,抹掉了眼角的泪花花,抓着他的手。

他看着崽子哭得小脸红彤的样子,最终牵着他回了车上。

司越珩刚把车倒过去,就看到曾传平带了一群人赶来,摩托车、汽车,甚至还有三轮在他前面停了一片,阵仗有些大。

他让穆从白坐着别动,打开车门下去,曾传平的摩托骑到了他旁边问:“怎么回事?穆总人呢?”

曾传平问完瞥进车里,看到穆从白吓了一跳,又觉得理所当然,但他迷惑为什么穆从白留下来了,对司越珩问:“到底怎么回事?”

司越珩想了想措词,“穆戎霆走了,但是把穆从白留下了。”

“我看到了,我是问你为什么?”

曾传平觉得他是回答了一句废话,实际司越珩也想知道穆戎霆究竟在想什么。

过了半天,司越珩都没说出为什么。

曾传平以为是有什么他们外人不方便知道的,也没再追问,大松了口气说:“不管怎么样,和平解决最好!我是还怕你真的动起手来,真是吓死我了!我这一把年纪,都要犯心脏病了。”

司越珩注意向后面和曾传平一起来的人,都是镇上的村民,和他算不上熟,有的人甚至不认得是谁,但所有人都气势汹汹。

如果他真的和穆戎霆打起来,他们真的会帮他打架。

在城市里生活得太久,他已经忘了这种相互帮助的邻里关系,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的事实际无比地难能可贵。

他小声和曾传平说:“麻烦这么多人过来,回去我要不要请他们吃饭?”

“大家都是乡亲,吃什么饭。没事就好,回去吧。”

曾传平完全没放心上,调头招呼乡亲们回去,这么大热的天谁也没有抱怨白跑了一趟。

司越珩看到其他人都调头回去,只留下了来一辆货三轮,是小宋骑着,后面拖着周嘉盛。

周嘉盛这会儿跳下货斗朝司越珩走去,小宋不满地喊:“凭什么是我骑回去!你去吹空调。”

“那本来就是我的车!你叫司越珩给你骑回去,我带你。”

周嘉盛十分真诚地给小宋出主意,小宋视线转向了司越珩,“可不可以”的意思很明显。

司越珩真的没有不愿意,他很感激小宋一直的帮助,但他真的不会骑。

“算了。”

小宋哼一声,调头把车骑走了。

穆从白占了副驾,周嘉盛也没打算去开车,钻进后座终于感觉活过来,指挥还愣在外面的司越珩,“开车,你不热?”

司越珩连忙回到车里,汗已经淋了一头,他自如地启动车开出去。

周嘉盛故意坐到中间往前看去,司越珩好像克服了心理障碍,车开得挺好。

他十分想嘴贱地提一句怎么突然就能开了,但怕又引起司越珩的心理障碍,影响他的生命安全,所以憋得十分难受。

司越珩把车开得快了一程,回到镇上,先走的乡亲们也刚到,他在镇上的水果店买了七八个的大西瓜。

店前支了一个凉棚,老板摆出桌凳,开了西瓜,他招呼了所有人过来。

有的人不喜欢西瓜,周嘉盛替他向老板拿了烟,意示司越珩去付钱,然后挨着发过去,和他们坐在一起吞云吐雾。

司越珩给了穆从白一块西瓜,和他一起坐在角落里,穆从白把那张他的照片塞在怀里,双手捧着西瓜的样子特别可爱。

他忍不住捏了捏穆从白的脸,听着旁边的乡亲们闲聊,都在好奇地问周嘉盛穆戎霆的事。

周嘉盛瞎扯道:“说是他老婆跟人跑了,孩子要跟别人姓,所以他心理变态,想把别人的孩子带回去,结果孩子不要他,什么也没捞着。”

司越珩听得不知道要不要笑,往穆从白看去,崽子像是完全没有听别人说了什么,认真地扣着西瓜上面的籽,扣干净了递给他。

“叔叔,吃西瓜。”

司越珩张嘴接过了西瓜,觉得穆从白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不会因为穆戎霆再难过了。

他也无法否认,他很享受这样独一无二的的偏爱。

这里结束,所有人都散了,曾传平和小宋回去上班,只有周嘉盛偷懒地和他们回去。

司越珩把车开回周家的院子,周妈妈和周父立即过来,看到穆从白跟着回来了,顿时高兴得没说出话来。

他像没事发生一样,把车钥匙还给了周嘉盛就带穆从白回家。

周妈妈见司越珩和穆从白出去了,才拉着周嘉盛问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要去上班了。”

周嘉盛回答完就出去,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问穆戎霆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

他走到了卫生所的时候,他问的消息回了过来。

——自从他老婆跑了后,他就不太正常。好不容易找到却是死讯,他就更不正常了。

——不对,他本来就不太正常。你不会是打算绑了他儿子,去找穆老二报仇吧?

周嘉盛没有回,揣着手机去了他的工作岗位睡觉。

司越珩和穆从白回到家,进了院子时还很平常,可当走进房子大门,看到熟悉的客厅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

这仿佛是一个新的开始,他们走了门就有什么不一样。

穆从白抓着司越珩的手,视线往屋里每一处都看了一遍,最后视线定在司越珩向他垂来的视线里。

“叔叔,我回来了。”

他说着眼睛里染起了笑,接着漫延成了一张灿烂的笑脸。

司越珩没有见穆从白这样的笑过,仿佛脱胎换骨般成了一个全新的模样。

他受了感染,不自觉跟着一起笑,压着嗓子地回了一声,“嗯。”

下一刻,穆从白忽然扑过来抱住他,手脚都往他身上挂,像个没背好的背包在他身上。

司越珩瞬间领会到了穆从白的恃宠而骄,一巴掌按在他脸上说:“站好。”

穆从白没有站好,他只能拖着一只人形背包进屋去,到了穆从白的房间门外,他突然停下来对穆从白说:“你知道小小白死了吗?”

“知道。”

穆从白终于好好站起来,司越珩怕他难过,试探地说:“要不要给它办个葬礼?”

这么说是因为他小时候就是这么做的,甚至会买儿童玩的鞭炮来放,还会用作业做折花圈,带着他的小伙伴举行仪式。

穆从白举着和他想象完全不一样的眼光看他,他不理解地问:“你不想吗”

穆从白默默进去,把小小白从缸里拿出来,到外面的阳台上,双手捧住小小白合拾,然后对着远方点了三下头,甩手将小小白还给了荷塘。

“你就这么扔了。”

穆从白反问:“那不才是它真正的家吗?”

司越珩惊讶,他忽然觉得穆从白说不定比他更通透成熟,但作为叔叔他摆出大人的威严。

“穆从白,既然你回来了,以后就得听我的话,懂吗?”

穆从白非常乖地点头,他正了正色接着说:“首先,你必须去上学。”

顿时穆从白不想乖了,眼睛里写满了抗拒,他强调地说:“必须去。你要学会去认识更多的人,特别是同龄人,学会融进社会,学会最基本的做人道德与是非观念。懂吗?”

穆从白只是直盯着他不说话,他不知道崽子是不是听懂了,想着要再怎么解释,穆从白却突然又扑过来抱住他说:“我懂了。但是叔叔你要保证,永远让我留在你身边。”

司越珩愣了片刻,按着穆从白的脸把他推开,嫌烦地说:“等你长大,有了喜欢的人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长大也只喜欢叔叔。”

穆从白无比虔诚地保证,司越珩还想再纠正他,但现在说了也不一定有用,再过两年穆从白习惯了和同龄人相处,说不定就会嫌他烦,巴不得他离远一点。

肯定会这样。

司越珩仿佛已经看到了几年后穆从白的样子,更加嫌弃地推开他。

穆从白却像强力胶一样,撕都撕不开,他真的烦了,蹙起眉头瞪下去,穆从白蓦然又卖起了乖。

“叔叔,我饿了。早饭没有吃。”

他想起一早穆从白轻手轻脚离开房间,没了脾气,“放开,我去做。”

穆从白终于放开了司越珩,但亦步亦趋跟在司越珩后面,一起进了厨房。

司越珩打开冰箱,他就立即蹲到冰箱门里问:“叔叔,你要拿什么?”

司越珩扯开他,拿了菜出去,他立即又凑到洗菜盆前,“叔叔,你要洗菜吗?”

司越珩洗完菜他把菜板拿过来,但菜被司越珩用手拧成了几截,他问:“叔叔,你不用菜板吗?”

“穆从白,你怎么话变得这么多了!”

穆从白仰起脸对他笑,“因为我想和叔叔说话。”

司越珩当作旁边的人不存在,他准备随便煮个面条,但拿到蒜时,穆从白突然说:“我不喜欢蒜。”

之前穆从白自己煮面的时候,都总是放蒜。

司越珩打量了他两眼,捏住了他的嘴说:“你以前怎么吃下的?”

穆从白对着他不回答,他其实不问也明白,因为怕被他嫌麻烦所以什么也不说,但现在崽子底气硬了,胆子也大起来。

他松了手把蒜放回去,“你还有什么不吃的?”

“葱,苦瓜,青椒,西兰花。”

穆从白一一数出来,又想了片刻,“还有我没想到。”

司越珩如常地一边切生姜,一边回答:“我记住了,坐外面等,别防碍我。”

穆从白乖乖地退到外面的餐厅坐下,撑着下巴视线一直追着司越珩,眼神里全是得逞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被人举报了对未成年人有害,很惶恐,因为攻年龄小,已经谨慎到连用词都特别注意了。 (┭┮﹏┭┮)*

第34章 萤火

# 034

司越珩的面只煮了一碗, 煮完端到餐桌上,陪穆从白一起吃完。

穆从白的餐桌礼仪没有一开始那么严苛了,但还是安安静静到吃完后, 放下筷子才从眼睛里冒起了小星星对他说:“好吃。”

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地说出来, 之前他表示好吃的方式就是多吃两碗。

司越珩对自己的厨艺并没有那么高的评价,但煮出来别人说好吃总是高兴的,尤其穆从白吃得那么认真。

他看穆从白吃饭也觉得很赏心悦目, 时隔这么久再一次注意到穆从白真的长得很精致,加上吃东西时认真优雅的动作, 真的如同童话里的小王子一样。

现在这个精致的小王子满眼都只有他, 只信任他, 只对他这样笑。

大约每个人都是喜欢被人偏爱的,他从穆从白这里得到了曾经渴望的独一无二,他甚至都没有再做过他父母将他扔下荷塘,说只要司皓钰一个儿子的梦了。

他藏不到眼角的得意,用眼神指挥穆从白去洗碗。

穆从白洗完了, 他又说:“把舅妈拿来的桃子挑一下, 有的放这么久,会坏。”

穆从白仿佛很喜欢听他的吩咐,每次叫他他做事他都显得格外高兴。

他看着穆从白把桃子从冰箱里拿出来,挑了一个最大最软的剥了皮,切成小块放到盘子里, 最后递到他面前。

“叔叔。”

这一声穆从白叫得卖乖的意味十足,杵在他面前实在是可爱得不行,他不住捏了捏崽子的脸蛋, “你怎么这么乖!”

“因为喜欢叔叔。”

司越珩动作微微一顿, 同样的话穆从白说过不止一次, 但之前每一次说都是在讨好他,害怕被他抛弃。

可是现在这一句并不是,他觉得穆从白不只是话变得多了,还似乎摸到了他喜欢听什么。

他一时间有些想不起穆从白最开始是什么样子,觉得穆从白的学习能力可能不只在事物上,还在感情上。

从刚开始见面到现在,穆从白一直在从他的反应里,调整自己的态度,有两次变化明显得他都看出来了。

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穆从白终于找到了对他最有效,让他最满意的模样。

他脑子里跳出了穆祺朝,还有穆戎霆说过的话,怀疑穆从白现在的这一面也是故意针对他装出来的。

高功能反社会人格,他背着穆从白查过,他仍旧无法准确地用来定义穆从白。

司越珩放开穆从白张嘴,穆从白立即用小叉子叉了一块桃子喂给他。

桃子很软很甜,他懒得再想别的事。

装的又怎么样,至少说明穆从白真的在意他,才愿意对他伪装。人和人的关系有时甚至连父母,都不屑装一装虚情假意。

只要穆从白能演过这几年,到成年长大,自然而然离开他,也不过是孩子长大了就该独立,他不至于有什么好难过。

司越珩吃完桃子,家具店的老板又给他打电话,问他今天安不安装。

他猛然想起来这事,和老板道歉,说下午都在家,老板也没什么情绪,约好了安装的时间。

中午吃饭时,只有司越珩和穆从白,因为司越珩的手差不多的事都能做了,和小宋说了不用再来做饭,不过欢迎小宋随时来蹭饭。

今天小宋没来,他们拖到了一点多才吃,吃完又无聊在客厅换了好几十个台,然后去睡午觉。

穆从白的房间是中午最凉快的一间,窗户打开就有过堂风穿过,连空调都不用开。

司越珩不问穆从白同不同意,直接挤到了他床上,不过午觉只睡了一半,家具店的工人就来了。

穆从白睡着迷迷糊糊,司越珩把他扛去隔壁房间,叫了工人进来安装。

比起上次的床,这回安装要复杂一些,时间也花得多一些。

司越珩帮不上忙,在门外面看着,看到一半时穆从白出来了,警惕地站到他旁边。

他侧头看了一眼,崽子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眼神还是如同在巡视自己领地的狼崽,深恐别人要对他的一亩三分地做什么。

这个问题可能一时半会儿很难改过来,只能以后再说。

安装完后,穆从白首先进去巡视,仔细地确认了每一个地方,用眼神打上他的标记。

房间的格局横长,进门是床,手边靠墙是衣柜,床尾对着的就是书桌。

考虑到穆从白会长高,书桌的桌面司越珩特意要求做成可以调节高度的,现在就差了一张椅子。

司越珩站在一旁,欣赏穆从白将他之前买的书放上书架,桌子正中间摆上相框。

相框里是那张穆从白跟穆戎霆走时,唯一带走的照片。

司越珩自己都从来没有摆过自己的照片,很想去收起来,但穆从白已经认定那是属于他的私有财产,完全不许他碰。

“你爱摆就摆吧,去把你自己的衣服拿过来。”

司越珩留了话出去,但突然又回来,“还是先别拿了,衣柜门打开先去去味,放段时间。”

安装的工人们在外面收拾东西,周骏也来了。

司越珩出去请他们喝了饮料,吃了西瓜,然后又在院子里说石榴什么时候才能吃。

周妈妈和周父上坡干活回来,路过时看到院子里有人,就进来看了看,听说穆从白房间的家具装好了,都去参观了一翻。

穆从白对于周家父母的警惕没那么强,周妈妈到处看的时候,他还主动地介绍起来。

“叔叔说这里放夏天的衣服,这里放冬天的衣服,等冬天的时候再给我买,还有这里叔叔说可以放袜子。”

周妈妈表示,“很大,被子也能放下。”

穆从白解释,“叔叔没说要放被子,这是我的衣柜。还有这个书桌,叔叔说等我长高了也可以用,叔叔还说要给我买椅子。”

司越珩送走了周骏他们,回到门口就听到了穆从白的话,除了刚才他说差把椅子,其他的话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

周妈妈笑起来,“行了,知道你有叔叔!你叔叔真好,真厉害!”

穆从白露出骄傲得意的眼神,司越珩才明白过来,他是在炫耀。

这么小孩子气的行为,果然也始终不过是个小崽子,甚至比同龄人更加天真纯粹。

周妈妈看到司越珩,终于找到机会,拉着他到没人的地方问:“越珩,小白到底怎么回事?他爸不会再找回来吧?真的把他留这里了?”

司越珩想起穆戎霆说的五年,不是很明白他到底指的是什么,但是五年后穆从白就该成年了,到时穆从白要做什么选择,穆戎霆也不能再左右。

他当即抛开了这个五年,和周妈妈说:“没事,他应该不会再回来的。”

“那就好。”

周妈妈瞬间表情都放松下来,于是说:“晚上过来吃饭。”

司越珩一愣,脸上写着怎么又吃,周妈妈盯着他说:“人多热闹,又不差你们两双筷子。”

他点了点头笑起来,“谢谢舅妈。”

到了晚饭的时间,穆从白已经不排斥去周家吃饭了,甚至出门时主动牵住司越珩的手走在前面。

他们今天去年有些早,在路上碰到了骑自行车回来的周嘉盛。

周嘉盛一个漂移甩尾,把自行车停在他们前面,打量着穆从白说:“穆小狗,你今天很得意嘛,尾巴都翘起来了。”

穆从白本来开开心心的表情瞬间沉下来,眼神举着刀向周嘉成杀去,余光发现路边有一截干树枝,他先衡量了距离,迅速过去把树枝捡起来。

周嘉盛早有所料地立即骑车,后座的钢架却被司越珩一手抓住,车没骑出去,反倒把他的眼镜颠掉了。

“司越珩!二比一过分了。”

周嘉盛踩住自行车回头,司越珩回答:“你这么大人欺负小孩才过分!”

穆从白已经举起树枝,像只凶恶的小野狼崽,但他没有直接敲周嘉盛脑袋,只威慑地表达他的凶狠。

“穆从白,捅他膝盖窝。”

司越珩一喊,他立即把树枝捅过去,周嘉盛没了眼镜看不太清,连忙弃车去捡眼镜。

他声东击西地把自行车骑过来,长腿撑着回头,“穆从白,上车。”

穆从白盯着自行车研究了两眼怎么上车,然后扔掉树枝,跳到后座上面蹲着,双手抱住了司越珩。

“叔叔,快走!”

周嘉盛捡起眼镜戴好,就见识了穆从白新奇的坐车方式,笑得拍起了大腿,眼镜差点又掉下去。

司越珩也对穆从白蹲在后面的钢架上,用眼神表示了不解。

穆从白认真地问:“不对吗?”

“对,你喜欢怎么样坐都可以!扶稳。”

司越珩喊着踩起自行车冲出去,破开了傍晚的热风,衣襟和头发都被扬起来。

穆从白在他背后探起了头,语气高兴地说:“叔叔,我第一次坐自行车。”

“有时间我教你骑。”

司越珩回着话,声音散在了风里,自行车往前直冲出去。

周嘉盛把这一幕被拿手机拍了下来,走回家后,穆从白被司越珩指挥去了帮他妈上菜,他把刚拍的照片给司越珩看。

“一百一张。”

这个角度穆从白的姿势更加好笑,但也格外可爱。司越珩强忍着笑讲价,“太贵了,十块。”

“你们家小狗就值这么点钱?”

司越珩向周嘉盛瞟了一眼,扯起了嗓子喊:“舅妈,刚才嘉盛哥——”

周嘉盛拉住司越珩,“成交。”

司越珩给周嘉盛发了十块的红包,“全部发我。”

“我说的是十块一张!”

“舅妈——”

周嘉盛又拉住了司越珩,“你厉害。”

穆从白端着菜出来,看到司越珩和周嘉盛离那么近,他放下菜就把司越珩拉开,然后挤在中间。

司越珩盯着手机要笑不笑,他好奇地凑过脑袋,“叔叔,你在看什么?”

“大人看的,小孩不能看。”

司越珩一本正经地回答,之前穆从白从来不会凑来看他手机的内容,可现在他举着手机不给看,穆从白还会来拽他的手。

他一下把手机按黑,穆从白看到了手机也没能看到自己的英姿。

“周嘉盛,你是不是又欺负小白!”

周妈妈出来第一句话就骂周嘉盛,然后和穆从白说:“小白,要是他以后再欺负你,告诉舅奶奶。”

穆从白非常乖站直,对着周妈妈点头,“好。”

周嘉盛怀疑他可能是唯一清醒的人,除他外周围的人都被穆从白收买了。

他“啧”了一声用手偷菜吃,被周妈妈打了一筷子。

周父端了最后一个菜出来,放上桌说:“好了,开饭!”

刚被打的周嘉盛被叫去拿啤酒,问司越珩要不要,司越珩还没有回答,穆从白托着司越珩的手举起来,“我要。”

“你举手举自己的,举我的手做什么!”

司越珩说完了才想起来教训他,“谁告诉你你可以喝酒的?”

“为什么我不能喝?”

司越珩回忆起穆从白上回喝错半杯就醉的场面,觉得最好永远也别让穆从白喝,于是他严厉的说:“酒小孩不能喝,你长大了也不要喝,喝多了会变丑,还会惹人讨厌,记住了吗?”

旁边拿着酒瓶的周父和周嘉盛愣住了,穆从白认真地记住司越珩的话,保证地说:“我不喝。”

司越珩这时抬起头,才注意到了对面的两人,“连忙说,我没有说你们!”

周妈妈插道:“越珩又没有说错,你们难道以为自己喝醉的时候,很招人喜欢啊?”

周父和周嘉盛用沉默反省,但酒该还是喝,还不忘问司越珩。

司越珩本来就不喝,只是偶尔场面不得不喝一点,况且他刚教育了穆从白,要以身作则。

周妈妈给他们拿了榨的冰西瓜汁,穆从白接到先用眼神问司越珩,司越珩说了可以喝他才喝。

周妈妈越看越觉得这小孩怎么这么乖,比司越珩小时候还要乖,比周嘉盛,那就是她当初怎么没把周嘉盛扔了。

夏天的夜刚落下来,到处都响起了虫鸣蛙叫。

可能是终于尘埃落定,今晚的饭吃得格外久,最后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周嘉盛借口送司越珩和穆从白,和他们一起到了外面,蹲在路边抽烟。

司越珩牵着穆从白走过去,看到路边的草丛里有两只萤火虫,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小时候的夏天没有那么多电视节目可以看,大人们总是凑树下河边聊天,小孩们就在草丛里追着萤火虫。

“穆从白,等一下。”

司越珩突然停下来,小心走到草丛里,准备抓一只给穆从白看看,感同身受一下他的童年。

结果他刚踩进草丛,里面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吓得立即退出来,差点摔倒。

“叔叔。”

穆从白跑过去,把周妈妈给他的手电往地上一跳,草丛里跳出来了一只青蛙。

他问司越珩,“叔叔,你害怕青蛙吗?”

司越珩不是害怕青蛙,只是不知道草丛里什么在动,本能地被吓出来了。

他正了正声,“不怕。”

穆从白不知在想什么盯着他,忽然把手电塞给他,毫无畏惧走进草丛里,弯下去两只手轻易捧了一只萤火虫回来。

“叔叔,你是想抓这个虫吗?”

司越珩冒起了莫名的胜负欲,觉得自己竟然比不上穆从白,小崽子连捉萤火虫都有天份。

可是穆从白把手捧到他眼下,小心地打开,露出停在他手心里的萤火。

他低眼看先到了穆从白被萤光映起颜色的鼻尖,穆从白像是感觉到他的视线,仰起脸来,对着他笑了。

他忽然伸出指尖轻轻一碰,萤火虫从穆从白手中飞出去。

穆从白还想去抓,但司越珩好像并不想要了,他疑惑地看去。

司越珩问:“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知道,萤火虫,鞘翅目萤科,因为体内有发光细胞,与氧气反应产生了发光的效果。”

这回答得过于专业,司越珩都只能说出这个叫萤火虫,他有种自己输了般的感受,随即又骄傲起来。

他家的小崽子说不定是个天才,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以前妈妈不让我出门,但是她给我买了好多书,我就看到了。”

司越珩再次惊讶了穆从白的学习能力,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穆从白完全不看他买的中小学生读物。

大概他买的那些书穆从白早没了兴趣,养殖的书穆从白母亲再怎么也不会买,没看过才喜欢。

“算了,回家。”

司越珩拉起穆从白的手,打起手电往回走。

穆从白还在看草丛里的萤火虫,“叔叔,萤火虫你不想要了吗?”

“小孩子才喜欢那种东西。”

穆从白突然定住脚,望着他半晌,“叔叔刚才是想抓给我的吗?”

“只是给你看一看,你已经看过了,小虫子也是有生命的,不要随便伤害它们,懂吗?”

司越珩趁着机会纠正穆从白的观念,他不知道穆从白是不是听懂了,但认真对他点了头。

平常九点多他们已经睡觉了,今天回来晚了一些,洗完澡已经10点了。

司越珩终于躺到了床上,回想这一天大起大落的心情,昨晚他以为穆从白就这样走了,可是今天穆从白还在这里,并且又来了他床上。

“你的房间已经好了,可以睡了。”

穆从白把自己的枕头,还有手掌玩偶放到床上,自己爬上去躺下了才说:“房间里有味道。”

司越珩想起刚装的家具,怕他又过敏,安慰自己再睡几天就好了,到时把粘人的小狗赶出去,他就能回到一个人睡的日子。

“叔叔。”

他正进行着美好期望,穆从白就像只毛毛虫一样蠕到了他旁边,手脚并用地抱着他,枕着手掌玩偶仰头对他说:“晚安。”

第35章 保证

# 035

天气越来越热, 太阳刚刚升起就迎来了暑气。

司越珩又一天被热醒,从穆从白上次到他床上他没赶人,这几天崽子每天都会带着枕头和玩偶过来。

最让他无语的是睡到半夜, 穆从白会把玩偶枕头都抱过来, 连头自己一起全揉在他怀里,他仿佛盖了一张大棉被。

穆从白不只醒的时候更粘人,连睡觉都更烦人了。

他把穆从白和枕头一起推出去, 下床洗了个澡才感觉凉快下来。

这会儿虽然太阳已经在半空,其实也才六点多, 他回到房间穆从白还没醒, 但他已经睡不着了, 就靠到窗台上考虑以后的问题。

经过这几天的平静,他决定先带穆从白去检查身体,最好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不然他可能到时得主动带穆从白回穆家去。

不会的!如果穆从白真的有什么根本上的疾病,肯定一出生就检查出来了, 只不过是因为体质弱才总生病的。

司越珩强行说服了自己, 立即给穆从白在市里的三甲医院挂号。

最近能挂的号也在后天,但后天是周日,门诊只有半天,周一又怕人太多,最终他挂了下周三上午, 周二去住一晚不用那么赶时间。

挂完号他无事可干就去做早饭,做到一半穆从白醒了,揉着眼睛走过来, 叫了一声“叔叔”, 迷蒙的眼睛看到他瞬间明亮起来, 对着他傻笑。

“去洗脸刷牙!”

司越珩腾出了手掐着他下的脸,看到穆从白乖乖地点头,才满意地松手。

吃完早饭,穆从白又主动地去洗碗,洗完后司越珩去洗衣服,穆从白就开始扫地,扫完屋里扫院子。

一早的院子还很凉爽,司越珩搬出了他爷爷的躺椅,摆到屋檐下看穆从白扫院子。

小宋来的时候,穆从白已经快要把院子扫完了,他拿了一份邮件到司越珩面前。

“什么东西?”

司越珩奇怪地看去,小宋表情似笑非笑,要笑又不笑,感觉无比怪异。

他把邮件接过来打开,是穆戎霆寄来的监护权委托,都已经盖好章,可以生效了。

“这是什么意思?”

司越珩对小宋问出口,此刻他的表情可能和小宋一样,仿佛是件好事,又仿佛是个陷阱,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小宋终于说:“别管那么多了,反正他都委托给你了,而且五年后穆从白都成年了,他也管不了了。”

司越珩觉得也是,有了这份委托书他也能省掉许多的麻烦,当即收起来。

他不知自己是忘了还是有意,穆戎霆来的时候,穆从白的出生证明和户口他没拿出来,现在反倒不用再另外去办了。

接着,他第一件想到的事是穆从白上学,刚问出口,穆从白就拖着扫把跑过来。

“叔叔,我不想上学。”

司越珩觉得穆从白果然就是个小屁孩,之前要送他走时,口口声声说要去上学,现在有了底气,又开始说不去。

小宋也说:“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学校马上就要放暑假了。”

司越珩回:“先问好他的情况能不能在镇上上,万一有什么问题,正好暑假的时候解决,等下学期就能去了。”

“这倒也是。”

小宋很赞同,他还要回去上班,接道:“我先走了,上学的事我回去问下支书,看需要什么,到时告诉你。”

小宋走后,司越珩把委托书和穆从白母亲的手镯放到了一起,出来看到穆从白还是垮着脸。

他把小崽子拉去了沙发,坐好后才说:“学校没有那么可怕,有很多和你一样大的小孩,你可以和他们做朋友。”

“可是你又不跟我一起。”

穆从白说着挤到了司越珩旁边,像身上装了吸司越珩石一样,粘着拱圈,然后委屈巴巴地说:“我去上学了,就不能和叔叔在一起了。”

司越珩想了想才明白穆从白真正的意图,想把粘在他身上到处爬的崽子扯下来,结果没有成功,只能任穆从白在他背后滚圈地解释。

“我们不需要每时每刻在一起,你要去交你自己的朋友,做你这么大该做的事,比如和小伙伴一起去玩,捉螃蟹捉鱼,还有玩游戏之类的。”

穆从白一眼不眨地一动不动,脸上又成了没有表情的样子。

司越珩很无奈,不知道要怎么再解释,最后说:“人和人相处是需要距离的,如果你每天每时每刻都粘着我,时间久了,我也会讨厌你的。”

穆从白终于听进去了最后一句,眼睛一眨,泪花闪烁地问司越珩,“你真的会讨厌我吗?”

司越珩一看崽子仿佛又要哭了,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用一直跟着我,你也有自己的秘密什么的,不想被我发现的时候,对不对?”

“我知道了。”

穆从白终于离开了司越珩的背,乖乖坐到了一旁,抹了抹没掉出来的泪说:“我会去上学。”

司越珩以为上次穆从白哭是情绪到了极致,现在不禁怀疑这崽子原来爱哭?还是给他演戏演过了?

他看着穆从白一脸可怜妥协的模样,不忍再说什么,安慰道:“还有一段时间,到时我们再说。行了吧?”

穆从白一下拱过来抱住了他,声音还带着鼻音说:“嗯,叔叔不要讨厌我。”

“我、不会讨厌你的。”

“永远?”

司越珩顿了顿,“永远不会。”

今天是镇上赶集的日子,周妈妈和周父出门时来叫他们,司越珩才知道。

“越珩,你回来还没去过吧?不买东西去凑凑热闹也好,天天在家都闷坏了!”

周妈妈企图把司越珩劝出门,司越珩倒也没有不想去,他现在都已经回忆不起以前的集市什么样了。

他担心的是穆从白不习惯,之前街上没人时出去,穆从白都那么紧张。

他问穆从白,“你想去吗?”

穆从白反问:“有很多人吗?”

司越珩看他犹豫的样子,不忍地说:“你不喜欢就不去。”

“我可以去。”

穆从白忽然同意了,司越珩怕他在逞强,他却说:“叔叔希望我像其他人一样。我可以去。”

司越珩一瞬间意识到穆从白好像走上了歧路,但下一秒穆从白就笑起来,“学校里也有很多人,我要先习惯一下。对吗?叔叔。”

他弄丢了刚才一瞬间的念头,觉得穆从白说得很对,既然要上学,就先去赶赶集习惯一下。

于是,他们跟着周妈妈和周父到了集市上。

镇上的主干道与两边通行的公路不是同一条,来往的也多是镇民的三轮车或者摩托,所以公路两边的摊摆得格外拥挤。

司越珩牵着穆从白挤进了人流,没走几步就和周妈妈他们走散了。

穆从白紧紧贴着他,似乎非常不喜欢别人碰到他,被人挤了一下,碰到的地方都要擦上好半天,他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洁癖。

为了不让穆从白把自己擦掉皮,他护着崽走到了相对人少的地方,终于不在再挤来挤去。

穆从白虽然很抗拒别人碰到他,但还是对看到的东西都充满好奇,一路都在问“叔叔那是什么?”和“叔叔这是什么?”

司越珩给他买了一小份现酥藕片,切得细薄的鲜藕被炸得像薯片一样,上面撒一层辣椒面,又香又脆。

不过现在调料变得多了,番茄酱莎拉酱蜂蜜都有。

穆从白选了番茄酱,藕的蛋白质含量较高,司越珩只让他尝一尝味道,不能多吃。

他点着头,一口下去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不好吃吗?”

穆从白喂了一片给他,然后说:“好吃。”

司越珩不知道是他记忆出错,还是没有吃过番茄酱味的,好像比起他小时候吃过的,是变得好吃了一些。

再往前走,就到了镇上的小学。

莲塘镇不是什么大镇,从幼儿园到中学,都各只有一所。

幼儿园和小学在一起,初中和高中是一所学校,各自在镇的一边。

这个时间学校在上课,只有幼儿园专属的操场里,有小朋友在玩游戏。

司越珩对上幼儿园时没有多少印象,不过小学的事还记得几件,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校园,回忆不自觉就浮出来。

他小时候上学迟到害怕被罚,就从围墙翻进去,他翻的地方有一颗树,每次都踩着树翻过去。

现在他看过去,那棵树已经被砍了。

“叔叔,这就是学校吗?”

穆从白举着双眼往里面看去,“你在这里上过学吗?”

司越珩又回忆了一遍他翻围墙的事,觉得穆从白说不定得从小学开始,于是介绍起来,“上过,这里是小学,前面就是大门,如果你来上学的话,要从那边的路回家,不用往我们刚才来的路走。”

穆从白往他指的路看了一眼,露出了好远的表情,“叔叔,你可以每天送我吗?”

司越珩果断拒绝,“不行,你要学会独立,有自己的个人时间。”

穆从白完全没听进去,继续问:“那叔叔你可以每天来接我吗?”

“小崽子。”

司越珩又掐着穆从白的嘴,低下头去说:“你故意地是不是!”

穆从白从袋子里掏了一片藕塞到了他嘴里,见到他蹙起眉头,张嘴接了那片藕,他眼睛跃出了笑意。

司越珩瞬间没有了脾气,想说送就送接就接,可又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回:“到时再说。”

“越珩!”

另一边的公路突然有人叫他,司越珩看去是周骏,后面还跟着了一个走路有点飘的小姑娘。

“这是你女儿?”

司越珩看着小姑娘,粉粉的脸,圆得像气球一样,两只葡萄一样的眼睛盯了盯他,瞅向了旁边的穆从白,然后看向了穆从白手里的零食,手指喂到了嘴里。

周骏笑道:“对,2岁了。”

“叫什么名字?长得一点不像你。”

“像我多难看,她长得像她外婆,叫周念唯。”周骏笑得更大声了,“唯唯,叫叔叔。”

周念唯小朋友指着穆从白手里的零食,叫了一声,“哥哥!”

“你就知道吃。”

周骏瞪了小朋友一眼,但小朋友仍然盯着叫,“哥哥!”

司越珩对穆从白说:“小崽子,给妹妹吃。”

穆从白看向他不动,他觉得穆从白的占有欲格外的强,所有他认定是他的东西,别人都是不能碰的。

他耐心地说:“要懂得分享,这样你才能交到朋友,懂吗?”

“我不需要这样的朋友。”

穆从白对只比司越珩膝盖高点的周念维很嫌弃,司越珩捏到了他的脸说:“你这样会没有朋友的,还别人!”

周念唯小朋友忽然大胆地走过来,伸手递出一只颗已经被捂热的葡萄。

“哥哥,给。”

穆从白不为所动,司越珩觉得可爱极了,抢了穆从白手里的酥藕片,蹲下去给了小朋友一片。

周念唯小朋友却非要交换,把葡萄给了司越珩才接过藕片,用她不完整的牙啃起来。

她啃了一口,忽然又递向了穆从白,“哥哥。”

穆从白还是不为所动,眼神反而直盯着司越珩。

周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对司越珩说:“她人小鬼大,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哥哥,都是她妈妈天天刷短视频给带的。”

司越珩没理会穆从白的视线,逗了逗周念唯说:“说明她从小就审美在线。对吧,唯唯?”

小朋友认真地对他点头,“对哒。”

司越珩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喜欢小朋友,不过他如果不喜欢小孩大概也不会想留下穆从白了。

周骏突发奇想,“你这么喜欢,早点结婚生一个。”

司越珩不知道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站了起来,周骏还接着说:“你有女朋友了吗?要不要我给介绍,我老婆她的同学。”

“我叔叔不结婚。”

穆从白忽然插话,又补充,“也不生孩子!”

司越珩发现穆从白胆子越来越大了,把他揪过来,他还没说话,穆从白却先委屈要哭的模样说:“你之前说过的。”

“谁说的我要打一辈子光棍?我又不是周嘉盛!”

司越珩说完穆从白看起来更委屈了。

周骏感觉到气氛不对,没想到随口一说会惹到穆从白,连忙抱起闺女撤退,“越珩,明天周末,我们要去钓鱼,你要不要一起?”

司越珩在意着穆从白,随口回了句话,周骏就说:“到时给你打电话。”

他应了一声周骏走了,穆从白还直直地望着他,冷不往一滴眼泪掉一来,滚到了他手背上。

司越珩没想到穆从白真的哭了,无奈地说:“你哭什么?是希望我一辈子孤独终老?”

穆从白不回答,只有眼泪往下掉。

“我保证,在你成年之前,我绝对不会考虑结婚。”

穆从白还是不肯收起眼泪,手却往他掌心里掏,最后掏走了那颗周念唯给的葡萄扔掉。

他哭笑不得地继续保证,“我也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心肝宝贝,可以了吗?”

“叔叔你不要骗我。”

穆从白抹掉眼角的泪花,终于笑了。

作者有话说:

很多年后,司越珩回想起来,原来早在这时候穆从白就把他套进去了。

第36章 笑容

# 036

司越珩完全忘记了周骏和他说过什么, 赶集回去后,就和穆从白没有出过门,他闲得没事就给穆从白上课, 从杂物室里找出了他小学的课本。

穆从白倒是不介意他教什么, 不过他发现穆从白真的很聪明,无论什么基本上一遍就会,他们的上课进程一下从小学三年级到了六的级。

司越珩怀疑地问他, “小崽子,你是不是本来就会, 逗着我玩?”

穆从白咧着嘴笑得能迷死所有家长, 然后滚到了他背后抱着他的脖子说:“我喜欢叔叔教我。”

结果就成了穆从白没原则配合的教学游戏, 司越珩没有探出来穆从白的受教育水平,反倒沉迷在他教了一个天才学生的喜悦里。

无论教什么学生一学就会儿,大约没有老师能拒绝这种仿佛要上天一样的感觉。

就这样周六过去,到了周天,司越珩已经连见过周骏都忘了, 结果刚刚吃完早饭就接到了周骏的电话, 说要来接他去钓鱼。

为什么要去钓鱼?

司越珩想半天,没有想起来怎么和周骏约好的。

周骏听出他声音里的改线,“你不会忘了吧?那天你不是说要去吗?”

司越珩没承认他忘了,他只是根本没听进去。穆从白在他面前伸长脖子,光明正大偷听电话里的声音。

他想到穆从白一直那么想去捉鱼钓虾, 就答应下来,问:“去哪里钓?”

“清水溪,那里凉快水又清, 嘉盛哥说带东西去烧烤, 小宋他们都准备好了。”

一连听到两个他熟悉的名字, 司越珩觉得怎么所有人都相互认识。

不过整个镇上年轻一些的可能就那么几个,不凑在一起才叫奇怪。

这时,院子外面响起车笛声,接着是周嘉盛的喊声,“司越珩,你们好了没?”

“嘉盛哥到我家外面了,应该是来接我的。”

“那我们到地方汇合,就这样。”

周骏挂了通话,司越珩收起手机问穆从白,“你想去捉鱼吗?”

穆从白首先拒绝的不是要不要去捉鱼,而是,“要和周嘉盛、叔叔一起去吗?”

司越珩看他这不待见周嘉盛的模样,捏到他的嘴说:“你叫他周嘉盛,小心他又整你。”

穆从白眼中满是不服地回答:“我告诉舅奶奶。”

“不错,学聪明了。”

司越珩夸完了崽子,又说:“除了他,还有小宋叔叔,和前天的那个妹妹的爸爸。”

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人,不过人多一点正可以让穆从白也多和人接触,至少要在穆从白去上学前,让他不再排斥和人群接触。

穆从白定定地盯着司越珩,没说他想去还是不想去,司越珩不催他,他也不着急,好半晌忽然反问:“叔叔,你想去吗?”

司越珩已经有些能摸准他的行为逻辑了,故意笃定地点头,“嗯,我当然想去了!不过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

穆从白瞬间变了眼神,刚刚满眼都藏不愿意,这会儿眼睛弯出了情原的笑说:“那我们去好了。”

“是你自己要去的,可不许到时耍懒。”

司越珩捏到了穆从白的嘴,看着崽子乖乖地点头,他觉得找到了拿捏穆从白的方法。

接着他把崽子放开,拉回房间换衣服。

野外虫子多,草叶也不安全,穆从白碰多半要过敏,司越珩特意找出了长裤长衫让他换。

另外过敏药物,消毒喷雾,急救药物他也全都带上,是他之前给穆从白买东西时一起买的。

在外面还要喝水,东西也不能随便吃,水壶和穆从白专有零食也不能少。

既然是去玩,玩具也要带上,正好他上次买了小桶和捞网,可以一起带去。

周嘉盛在车里等了半天没见到人,进屋来就看到司越珩的大背包,他不禁说:“你这是干嘛?我们下午就回来了。”

司越珩看了他一眼没理,又给穆从白戴了一顶帽子,终于感觉可以了。

周嘉盛从头到脚地打量起穆从白,终了评价道:“你果然很有当妈的天赋!”

司越珩把专门给穆从白买的背包给他背上,里面装的是水和零食,他打量了一遍觉得合适极了,然后才对周嘉盛说:“我高兴。”

周嘉盛“啧”了一声,看着司越珩牵着穆从白走出去,连走路的脚步都仿佛带着节奏,他真实地感受了司越珩的高兴。

他其实在司越珩被他父母接走后,见过司越珩。

司越珩爷爷去世那天,他们一家回来参加葬礼,他隔了几年第一次再见到司越珩,一时间都以为自己认错了人,甚至没有上去说话。

那时的司越珩与他熟悉的模样仿佛变了一个人,沉默,冰冷,如同一个机器一样进行着葬礼上的程序。

他本来以为是司爷爷的死,司越珩过于难过,可是后来司越珩回来继承房子时,与他在路上碰到都没有认出来,仍旧那样沉默冰冷,办完了手续就离开了。

现在,司越珩就像是脱掉了那时穿在身上的面具,变回了年少时那个爱笑热情的司越珩。

养孩子还有这样的功效,他是不是也应该去哪里捡个孩子来养?

周嘉盛出去,司越珩和穆从白已经上车了,两人和他们的大包占满了后座,穆从白一点也不客气地对他说:“快开车。”

他惊得眼镜往下一掉,这还是这崽子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他推起眼镜仔细看去,也许改变的不只司越珩一个人。

可能他真的需要去捡个孩子来养。

周嘉盛开车的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只是他不知道哪里能捡到孩子。

清水溪是秀河的一条支流,沿县道走一截转进小路,半个小时就能到。

周嘉盛的车半路追上了周骏他们,两辆车一起到了地方。

周骏那边开的是一辆面包车,车里的人都下来,司越珩才知道除了小宋和周骏,还有周骏的老婆和闺女。

另外和周嘉盛差不多大的男人,长得高大魁梧,是周骏的大舅子,听说刚退伍回来。

周骏向他介绍:“这位大美女就是我老婆,叫宁唯佳。这是她哥,叫宁屿杰。”

“你好,你好!我叫司越珩,这是我、我侄子,穆从白。”

司越珩一手托包,一手牵穆从白,没有能去握的手,就用脚踢了踢穆从白,意思是让他表示一下友好。

穆从白还是不习惯理会陌生人,紧紧抓着他,收到他的眼神思索了两秒,学起他的语气和话说:“你好,你好!我叫穆从白,这是我叔叔,司越珩。”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一瞬,接着大笑起来。

司越珩忍不住说:“穆小狗,你怎么这么有意思。”

穆从白不明白其他人在笑什么,但是司越珩笑了,他就觉得无论什么都是对的,仰起头欣赏司越珩笑。

周念唯小朋友不知道大人们在笑什么,她认真在口袋里掏糖,好不容易掏出来,她踏着小步走到穆从白面前,“哥哥,给。”

周骏看着自己的闺女满腹泛酸,“这丫头果然是喜欢长得好看的!有吃的就从来不给我。”

穆从白像已经把周念唯忘记了,警惕地盯着眼,小朋友向他靠近,他竟然后退了。

周念唯不懂别人的情绪,直接向穆从白扑去,抱到了他的腿。

穆从白瞬间僵直了身体。

司越珩有一瞬间担心穆从白会把周念唯踢开,紧张看去,穆从白只是低头直盯着周念唯。

小朋友流着口水笑起来,露出了不全的牙齿,口齿不清地说:“哥哥吃糖。”

穆从白虽然变得很喜欢往他身上贴,但好像从来没有让除他之外的人近过身。

他觉得崽子可能要忍到极限了,蹲下去把周念唯从穆从白腿上扒下来,“唯唯,哥哥不喜欢吃糖,你自己吃。”

周念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吃糖,但是司越珩也长得好看,她转手就把手中的奶糖递向了他,仍旧叫:“哥哥,给。”

宁唯佳立即把闺女揪回去,“这是叔叔,你别见了长得好看的都叫哥哥。”

可是周念唯仍旧执着地要朝司越珩面前挣去,小短手伸着要给司越珩糖。

司越珩觉得小朋友真是可爱极了,接过了糖说:“谢谢唯唯。”

小朋友满意地拍起手,笑了。

穆从白脸色瞬间沉下来,抢走了司越珩手走里的糖,司越珩抬眼就看出了崽子那领地被侵犯的表情,提醒地说:“这是奶糖,你不能吃。”

穆从白立即要扔,他又说:“不许扔。”

气氛莫名有些僵,不过小孩间的争风吃醋除了司越珩谁也没在意,周骏转身就招呼着把东西搬下去,其他人都动起来,司越珩还盯着穆从白。

“叔叔。”

穆从白小心地叫了一声,像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眼睛里满是委屈却又藏着不肯表露出来。

司越珩受不了他这表情,明知道不对,可是又说不出责备他的话。

哪怕在过去有一个人能稍微对穆从白好点,现在崽子也不到于会这样。

“好了,走吧。我们去捉鱼。”

司越珩把穆从白手里的奶糖拿回来,塞到了自己兜里,牵着他往坡下的溪床下去。

走下去的一瞬间,司越珩就被一股凉风冲了头,往前看去,隔了几十米的地方有一处瀑布,瀑布下面有一个篮球场大的水潭,水质清澈见底。

虽然瀑布只有三四米高,但在两边山林夹击的山涧里,就如同一个天然的空调。

水潭下面是刚刚没过脚背后的浅水,他们分成了三组,一组准备钓鱼,一组准备烧烤,还有一组带娃。

周嘉盛和周骏准备钓鱼,宁家兄妹和小宋准备烧烤,司越珩负责带娃。

宁屿杰看起来十分擅长烧烤,基本是他一人在操作,小宋和宁唯佳只负责打杂。

另一边,周骏在钓具,周嘉盛已经拉开了折叠椅躲下去,把脚伸到阳光下,闭起眼睛像是准备开始睡觉。

“嘉盛哥,你为什么这么懒?”

周骏实在忍不住问,周嘉盛闭着眼睛回答,“我只是不想动。”

“那你为什么要来?”

“因为无聊。”

司越珩抽眼瞥了瞥周嘉盛,他觉得他可以理解周嘉盛,如果不是穆从白,他大约也和周嘉盛一样,每天都这样躺着,无所事事。

不过他现在觉得生活充满乐趣,比如和穆从白一起在溪水里捉螃蟹。

大夏天的太阳下有螃蟹的可能很小,司越珩带着两个崽爬在水里,翻着水底的小石头。

穆从白一边上样司越珩翻起了石头,深怕漏掉了一只螃蟹,一边还有警惕着周念唯,像是怕司越珩被二胎抢走的大崽一样。

司越珩看穿他的小心思十分无语,可又不知该怎么告诉他,他们生活在这个社会,不可能永远就只有他们两个,不与别人交流。

周念唯小朋友一心要和哥哥玩,她以为他们是在捡石头,也跟着在水里面摸,小手好不容易捡起来一块小鹅卵石,捧着就递给穆从白。

穆从白连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但周念唯小朋友一点不气馁,转手就把捡的石头给了司越珩,并且得到了巨大的夸奖。

“唯唯真棒,捉到这么大的螃蟹。”

穆从白顿时盯过去,他不信会输给一个小孩,可看到司越珩手里明明是一块石头,难道是伪装成石头的螃蟹,他在书里看过很多动物都会伪装,充满好奇地伸手戳了一下。

石头还是石头,没有动。

他问司越珩,“叔叔,这个螃蟹为什么这像石头?”

司越珩向他看去,看到了他认真疑惑的样子,忍着笑说:“我也不知道,给你看看。”

穆从白终于接过去,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就是一块石头。

可是司越珩一定不会骗他,他只在书里见过,没有见过真的,可能有的螃蟹就是这样的。

穆从白抬着他精致清澈的双眼向司越珩一瞟,张嘴把石头喂进嘴里咬。

“穆小狗!”

司越珩要阻止,但穆从白已经咬了,然后被硌了牙,露出一脸不能理解的表情,仍然相信着这是一只伪装成石的螃蟹。

司越珩非常过意不过去,担心的去看穆从白的牙有没有事,可是穆从白这股又傻又认真的劲实在太好笑了。

看了穆从白的牙,他再也忍不住笑起来。

“叔叔。”

穆从白这时候终于明白了,这就是石头,他委屈司越珩竟然骗他。

可是他抬眼就对上司越珩的笑脸,阳光落在下来,映在司越珩脸上,格外的灿烂。

司越珩的笑容看起来,与相册里的那些司越珩一模一样。

他的唇不自觉地弯成了和司越珩一样的幅度,跪在水里面向着司越珩支起身凑近,眼神虔诚得仿佛见到了神迹。

“你终于像这样笑了。”

作者有话说:

应该没几章穆小狗就可以到青春期了!好想他快点长大,作者的八百米高铁已经按捺不住了 ╰(‵□′)╯

稍微修了下后面的部分,不影响剧情

第37章 游泳

# 037

风过林梢, 窸窸窣窣,星斑一样的阳光撒在溪床上,随风摇曳。

穆从白的脸盖在光影下, 司越珩仿佛被晃到了眼睛, 他半晌他捧了一捧溪水洒在了穆从白脸上,看到穆从白一个激灵,他捏到他的脸说:“什么这样那样, 你话真是越来越多了。”

他说完崽子闭嘴了,两眼睛直勾勾地攫着他, 露了一脸傻笑。

“傻子, 还一只螃蟹没有抓到。”

司越珩放开了穆从白, 但可能是地方不对,他已经不记得小时候有没有来过这里,反正他手都翻累了,只捉到了一只他拇指头大的螃蟹。

周念唯对捡石头失去了兴趣,去找她妈妈要东西吃了, 只有穆从白拧着小桶和捞网跟在他后面。

司越珩也有些没耐心了, 但他又发现穆从白的一个问题。

做一件事会过于认真,仿佛不达目的就不会放弃。

他好几次都想说不找了,可看到穆从白认真的样子没说出口。

穆从白专注地盯着水里,一不小心就冲出树荫,脸被晒得通红。

司越珩担心他经不住这样晒, 后悔忘了防晒品,于是掐了一截树枝当太阳伞,一边给穆从白挡太阳, 一边帮穆从白找螃蟹。

另一边周骏已经架起了钓具, 周嘉盛就负责躺在椅子上握着鱼杆, 连铒都是周骏帮他挂的,因为周骏不帮忙他就准备等愿者上钩。

不过周嘉盛也不是对什么都这么没干劲的,比如欣赏司越珩和穆从白。

这两人简直是一对“活宝”,连2岁的周念唯都在太阳底下到跑,他不理解司越珩眼中穆从白是有多脆弱,不过他终于理解了司越珩为什么从小那么喜欢养小动物,并且自以为地对小动物们过度“溺爱”。

他默默地把司越珩举树枝给穆从白挡太阳的画面拍下来,等穆从白长大,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周骏本来认真地盯着他的鱼漂,但盯着也跟周嘉盛的视线看去,不解地问:“他们在干什么?”

“可能在帮溪洗石头吧。”

“蛤?”周骏没明白过来周嘉盛的话什么意思,猛然发现他的杆有鱼咬钩了,连忙喊起来。

“嘉盛哥,鱼、鱼!”

周嘉盛余光一瞥,不慌不忙,还在给司越珩和穆从白录像,周骏实在是受不了他,放了自己的杆去帮他。

“别动。”

周嘉盛这会儿拍开周骏的手,亲手收杆,钓起了一条比他手掌还长的鱼。

在这种水潭里算得上大鱼了,周骏十分不服,为什么他兢兢业业,认认真真,鱼却只咬周嘉盛的杆。

他去帮周嘉盛把鱼捡到桶里,虽然不服,但饵是他挂了,与有荣焉地说:“嘉盛哥,这鱼好肥,首杀不错!是个好兆头。”

周嘉盛又躺回了椅子,懒洋洋地说:“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那你干嘛?”

“睡觉。”

周骏张着嘴,不理解周嘉盛为什么要跑这里来睡觉。

司越珩见到穆从白一时忘了螃蟹,盯直了周嘉盛钓的鱼,他不确定穆从白是在羡慕鱼,还是在不服周嘉盛能钓到鱼。

不过他总算找到让穆从白放弃找螃蟹,伸手把穆从白的脸硬转回来说:“小崽子,想去捉鱼吗?”

穆从白又在揣摩了他的意思,最后不知道揣摩出了什么结果,轻轻地点了头。

司越珩不知道要怎么改掉穆从白这个毛病,他希望穆从白能真正的去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对着崽子的眼睛看回去,他然后把穆从白拎起来,走到潭边水浅的地方,轻轻一推,穆从白就落进了水里。

水不深,连穆从白的膝盖都不到,但横着下去还是全身湿透了,连头发都湿了。

穆从白没有想到司越珩会把他扔下去,一时间脸上再也崩不住没有表情的表情,惊慌地从水里起来,看到司越珩蹲在了水边发笑,他很没理由地跟着笑了,笑完略带了点委屈地叫出一声。

“叔叔。”

司越珩问他,“凉快吗?”

穆从白用力抹着脸上的水,但水不断的从头发里浸下来,他怎么也抹不干净,迷着眼睛看不太清司越珩。

“你会游泳吗?”

司越珩看着穆从白可怜的样子,替他援起头发,抹去了大部分的水。

穆从白终于眼睛能睁开了,直盯着司越珩没有回话。

对他这样的反应,司越珩已经会猜他的答案了,笑道:“我教你。”

司越珩本来担心水质不好穆从白过敏,但穆从白在水里滚了一圈都没事,他才敢这么说。

穆从白还一脸没有表情地望着他,像是在仔细思考他刚才究竟说的是什么。

他回来后,穿衣风格就只剩T恤和短裤,站起身就脱了上身的T恤,甩开拖鞋,对面突然传来周骏的嘘声。

“哇哦!越珩,你竟然还有腹肌。”

这一声喊出来,其他人都朝司越珩的腹部盯来。

司越珩本来担心的是胸口的伤被看到,会有人问他怎么回事,没料到注意落在了别的地方。

他的腹肌要用力的时候才比较明显,本意是锻炼身体将来能多做几年手术,因为他的科室一般手术时间都不会短,周骏没有喊,他甚至都没刻意注意过。

突然,穆从白捡起了他刚脱的衣服,扑过来遮住了他的腹部。

司越珩一时没理解这是在做什么,直到周嘉盛率先笑起来,他才明白过来穆从白是在替他挡着,不让人看。

周嘉盛推着眼镜说:“穆小狗,你叔叔身材这么好,露出来就是要别人夸他的,懂吗?你这样让人怎么夸!”

穆从白不信周嘉盛的话,可又觉得万是这样的呢,询问地向司越珩看去。

“别听他胡说。我是因为没带别的衣服,所以才脱的。”

司越珩把他的衣服扯下来扔到一旁的石头,跳进深水里对穆从白伸手。

“下来,我教你游泳。”

穆从白站在岸边盯了他片刻,忽然起身一跃,往他所在的深水处奋不顾身跳来,一点缓冲都不给自己。

司越珩有些被吓到,连忙接住把崽从水里捞起来,穆从白就本能地抱紧他。

“我还以为你不怕呢!”

他觉得穆从白有时还特别爱逞强,带穆从白扶到边上的石头。

穆从白连鞋都没脱,落在水里还喝了两口水,他手在水里替他脱了鞋,穆从白还抱紧他不松。

司越珩扯着肩膀上的手臂,“别怕,我不会让你淹下去的。”

穆从白一瞬间就冷静下来,变化快得司越珩以为自己是不是念了什么魔咒。

他缓缓把穆从白放开,发现穆从白是真的一点没害怕,连上下都没支撑地悬在水里也丝毫不慌张。

“不错嘛!”

司越珩夸了一句,松开手托到了穆从白胸口,“放松,让身体浮起来。”

穆从白听话地放松身体,发现自己真的浮起来,眼中跃出了一丝惊喜向司越珩撞去。

司越珩不禁又觉得穆从白学习能力非同常人,他微微撤开了手,穆从白都没有再掉下去。

于是退到穆从白前面,拉住他的手,让他试着往前游。

一开始穆从白没有找到正确的姿势,他指导了几次,穆从白就会了。

最后他松手,穆从白只尝试了三次就找到正确的姿势,能够往前游了。

司越珩怀疑穆从白是不是本来就会,故意骗他的,离穆从白下水才不过才十几分钟,就这样学会了?

穆从白几下游到了他面前,浮在他面前举着十分谦虚的目光问:“叔叔,我游得对吗?”

司越珩忍不住往他脸上泼了一捧水,“小崽子,别太得意了,主要是我教得好。”

穆从白这时才真的得意起来,表演似的在司越珩面前游起来。

如果他是老师,穆从白是学生,他恐怕要骄傲到天上去,没有什么比老师教到一个天才学生更得意的事了。

然而,穆从白在他眼前游着,突兀地沉下去。

“穆从白!”

司越珩吓得立即游过去,结果刚游了两米,穆从白从他面前钻出来,得意地对他说:“叔叔,我真的会了。”

是会了,不到半小时穆从白从不会游泳到自学会了潜水。司越珩都找不到词来夸他。

烧烤组那边已经烤出了几大盘,宁唯佳叫他们过去,但周骏和周嘉盛都没动,司越珩和穆从白正兴奋地潜水没听到。

宁唯佳只得和小宋抬着桌子到了潭边,周骏还是不肯动手,对宁唯佳直接张嘴,意示让宁唯佳喂。

宁唯佳嫌弃,“你自己没手?”

“没空。”

周骏理直气壮,宁唯佳往他嘴里戳了一根鸡翅,周骏一口把骨头剔下来,随手要往水里扔。

“不要扔水里!”

司越珩从水里起来就看到周骏要乱扔垃圾,周骏拈着鸡骨头表示,“就两根骨头,影响不到你。”

“水会被污染。”

“这么点污染不了,没事的!”

周骏回答完又准备扔,司越珩还是不同意,“不行!穆从白会过敏。”

“这个理由,周骏有点被说服了。”

司越珩又补充,“保护环境人人有责,要给小朋友树立榜样。”

周念唯举着一只鸡翅根跑到了周骏旁边,也想往水里扔,周骏连忙接住,教育她,“不能乱扔垃圾,这样哥哥们都会不喜欢你的。”

“哦,哥哥喜欢。”

周念唯连忙地摇头,这对她来说是很严重的事。

水质保住了,司越珩带穆从白上岸去,他穿上了衣服,从背包里拿出了带的浴巾,潜穆从白擦完了头发才叫他去吃点东西。

一旁的人都盯着他们,镇上的孩子稍微大点,家长一般都是只管有没有吃饭,平时基本都是自己到处野,头回见到司越珩这样带崽的。

司越珩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还从包里拿出了干衣服给穆从白换上。,震惊了旁边真正的父母。

周骏小声地对老婆说:“我们是不是对唯唯太不好了?”

宁唯佳也觉得,“可能城里回来的想法不一样吧。”

周念唯小朋友没有考虑过他爸妈对她好不好,但她一定要对哥哥好,自己在盘子里挑了半天,挑出来她喜欢的鸡翅膀就摇摇晃晃跑向穆从白。

“哥哥,吃。”

穆从白脚往后挪了挪,看向了司越珩。

司越珩带着诱哄地说:“你可以少吃点。”

穆从白考虑什么大事般,垂眼盯着叫他哥哥的周念唯。

司越珩以为他不会接,过了片刻穆从白却伸出手接过来。

周念唯立即高兴地拍起手,仰着圆嘟嘟的脸说:“哥哥,好吃哦。”

穆从白僵着动作,又瞥了瞥司越珩,然后冰冷地回了一句,“谢谢。”

这一瞬间司越珩比周念唯还高兴,哪怕这声谢谢并不那么走心,穆从白也跨出了与人交流的第一步,虽然对方有些太小了,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穆从白也尝试在改变自己。

穆从白看着司越珩欣喜的样子,悄悄勾起了嘴角,凑过去把刚接到的鸡翅膀喂给他,露出了乖巧听话的表情。

司越珩忍不住搓了一把乖崽子的头发,一口咬掉了半个翅膀,发现味道竟然非常不错,比起一般的烧烤店都好吃,他特意批准穆从白可以多吃两口。

还在认真烤肉的宁屿杰和小宋,汗流满面,碳火熏香,心里默默地想到底是谁提的要烧烤?

宁屿杰看向小宋,眼神表示:不是你吗?

小宋回应:可烤炉是你带来的。

烧烤吃完后,终于进入了悠闲模式,睡觉的睡觉,钓鱼的钓鱼。

周念唯要下水,宁屿杰用嘴吹好了她的游泳圈,把她套进去在水里游圈,她笑得整个山涧里都是她的快乐。

司越珩觉得穆从白一定也想玩,于是拉他下水,“我教你在水里捉鱼。”

这是司越珩小时候的绝技,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了,不过入水的一刻他就技能复苏。

穆从白照样学得很快,甚至比他更快抓到了第一条鱼。

只手掌长的小瘦鱼,穆从白一只手捉住,然后冒出手朝着司越珩扑过去。

“叔叔,我抓到了!”

司越珩捞住他,莫名升起了胜负欲让他不太走心地夸,“不错,挺快的嘛。”

穆从白也不知道是在较什么劲,回答说:“我要比叔叔更厉害。”

回去的时候,穆从白终于把他的小桶装满了鱼,基本都是他自己抓到的,赢了司越珩他很得意,宝贝一样除了司越珩谁也不让碰。

司越珩在车上给他擦头发时,终于看到穆从白脸上露出了不是因为他,而是真心的笑。

他捏了捏穆从白的脸说:“小崽子,以后都要这么开心地长大,懂了吗?”

穆从白愣愣地盯着司越珩,直到司越珩擦干了他的头发,他才缓缓露出了微笑,扑过去抱住了司越珩。

作者有话说:

修完了。

第38章 回忆

# 038

这天晚上的晚餐是是穆从白主力抓的鱼, 由于鱼都不大,司越珩裹了一层面粉下锅全炸了,外面的面粉金黄, 小鱼连骨头都是酥脆的。

穆从白果然还是小孩, 喜欢极了这种油炸的食品,不过司越珩没敢让他吃太多,剩下的都进了他的肚子, 他一边吃一边监督穆从白吃营养均衡的蔬菜。

第二天,他们在家休息了一天, 到周二午饭过后, 司越珩就去找周嘉盛借车。

周嘉盛在他家的院子里摘黄瓜, 听完司越珩的话向他盯去,这一次他终于问出来,“你不是有心理阴影,不能开车了吗?”

司越珩这时候才意识他克服了车祸的恐惧,上次开车回来, 他的情绪大起大落, 没有能分出心思来想这一件。

他现在回想,忽然发现他好像都已经想不起司皓钰最后的样子,曾经缠绕着他的恶梦也很久没有做过了。

周嘉盛看司越珩发愣,“啧”了一声,问他, “你要车去干嘛?”

“我给穆从白在市医院挂了号,带他去检查。”

周妈妈听到司越珩的话凑过来,“小白又生病了吗?这孩子——”

“没有, 舅妈。”

司越珩打断了周妈妈, “我只是带他去体检。”

周妈妈仔细地盯了眼司越珩, 觉得司越珩没和她说实话,他没有追问,转头喊周嘉盛,“你跟越珩他们一起去,他们两个怎么弄得过来。”

周嘉盛耸起了眉头拒绝,“不行,我要上班。”

“你上的什么班,说你要睡觉还差不多,顺便去城里找找有没有女朋友。”

周嘉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母亲,“你以为女朋友是黄瓜地,这边没有,换个地方就能摘到啊!”

“那不然呢!一辈当个单身汉,老了都没有人管你!”

司越珩之前听到周妈妈说这件事,他只当看热闹,以为周嘉盛只是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

现在再听,他油然生了愧疚感,周妈妈对他好,可是他不能告诉他周嘉盛不找女朋友的真相,也不能说这是周嘉盛的问题。

他有意地打断了周妈妈,“舅妈,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然后对周嘉盛说:“嘉盛哥你等会儿来接我。”

“谁说要跟你们去了!”

周嘉盛不同意,司越珩刻意地盯了他一眼,“我这是在帮你。”

周嘉盛不爽地推眼镜,司越珩已经跑了,他亲爱的母亲又去为穆从白准备新鲜现摘的水果,只有他无人疼爱。

他愣了片刻轻笑了一声,又到门外面的公路边点了根烟。

这一去至少也要两三天,司越珩又准备出了一大包东西,加上周妈妈要他们带的,都快把后备箱塞满了。

到市里最快也要四个小时,周嘉盛和司越珩讲好要一人开一半,司越珩蹭车又蹭司机,没立场说不行。

周嘉盛开车时,他和穆从白在后座订酒店,主要是他选,穆从白扒着他的胳膊看。

他想订一家离医院近,又环境好,价格也不贵的,这三个条件很难一起满足,APP上面找很久都没有找到,倒是让穆从白看会了订酒店这件事。

中途的服务区周嘉盛和司越珩换了位置,穆从白也跟着司越珩去了副驾。

周嘉盛一人占着后座,摆出了黑大佬的坐姿,推了推眼镜问:“穆小狗,你为什么要这么仇视我?”

司越珩觉得周嘉盛这个问题完全是明知故问,如果他小时候有人问他,最想打的人是谁,他一定会回答周嘉盛,虽然周嘉盛也会帮他向欺负他的同学报仇,会给他好吃的,会帮他写作业。

虽然是市级城市,实际也算不上大,三甲医院只有一家,司越珩最后在离医院一条街的地方订了房间,到了城里就直接导航把车开过去。

办入住的时候,周嘉盛发现他只订了一个间,拿着房卡对司越珩说:“司越珩,你不觉得你太抠了吗?”

司越珩抽回了房卡,理直气壮地回答:“这叫节省,你知道养孩子多花钱吗?”

周嘉盛低眼瞥了瞥紧紧抓着司越珩的穆从白,突然问:“你打算以后怎么办?要不要找个工作。”

“等回去再说。”

司越珩一手拎包,一手牵着穆从白去房间。

周嘉盛连忙追去,“等等,你还没有给我开房间。”

“没钱。”

“那我不管,我怕我睡着你家小狗用拖鞋打我脸。”

司越珩在电梯门口停下,向周嘉盛看去,“你还很有自知之明。”

“司越珩,你欠打是不是!”

周嘉盛倏地推起眼镜,作势要一拳向司越珩挥去,穆从白就像只护食的小狼崽一样,一下横在了司越珩面前。

他低眼看去,小狼崽手里没有武器,举着到了他手里的房卡,虽然只有那么小一张,但小狼崽的眼神仿佛自己举的是一把四十米大刀。

他倏地诡谲一笑,夺走了房卡,电梯正好开门,里面没人,他就第一个冲进去,把门关了。

“周嘉盛,你够了!”

司越珩眼疾手快按住了电梯,进去后周嘉盛抱着双臂,和穆从白用眼神交战。

他站在中间,只负责两人别真的打起来,不然肯定是穆从白吃亏。

房间在8楼,这家酒店应该开业没两年,各处都还比较新,房间也还不小,有一个很大的封闭阳台,挂了两盆绿萝。

司越珩放下东西,先看了眼时间,检查很多项目都禁食,不只早餐不能吃,最晚进食也有限制。

现在时间还算早,他对周嘉盛问:“嘉盛哥,我们出去吃饭吧?”

周嘉盛已经趴上了床,不愿起来地说:“吃什么?你请我吃大餐吗?没个人均800我不去。”

“人均80没问题,快起来,不然我告诉舅妈你欺负穆从白。”

周嘉盛从床上横起了眼睛,司越珩竟然不理他,牵着穆从白把他扔下走了。

他下床到窗边点了根烟,不准备去了,司越珩却又回来,在门口催他。

他终于灭了烟开窗散了散味,才走出去。刚走出门就看到司越珩牵着穆从白,映在走道暖色的灯光里,穆从白倒是走得很端正,司越珩却像脚底踩了两只兔子,随时像是要蹦起来。

他感觉司越珩可能是近墨者黑,越活越年幼了,完完全全是他十六岁前的样子,跟个智障一样天天傻乐,没心没肺。

由于穆从白易过敏的体质,司越珩带着他们走在街上,觉得这也不行,那也不合适,大夏天的傍晚在大街上走了两公里,司越珩才终于选定了一家淮菜馆。

他们到的时候人还不多,但司越珩担心人多起来,穆从白在人多的地方吃不下饭,特意选了包房。

点菜的时候千挑万选,等菜上来但司越珩还是不放心,让穆从白先尝一点,没有问题才继续吃。

周嘉盛觉得这时候的司越珩,就不是十六岁前的样子,而是完完全全和他亲爱的妈妈一样,过度溺爱。

终于在穆从白吃到司越珩觉得可以了,他们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周嘉盛问:“你挂了几点的号?”

“明天上午8点半。”

“为什么要这么早?”

司越珩怀疑地向周嘉盛看去,想象不出周嘉盛以前在医院时,是不是也这样天天这么多觉要睡。

他回答:“所以现在就回去睡觉。”

周嘉盛看了眼时间,才九点,但是回到酒店,司越珩和穆从白就前后去洗澡。

在穆从白洗澡时,司越珩把床单换成了他带来的,还拿出一个手掌玩偶,等穆从白出来两人躺上床。

“嘉盛哥,睡了。”

标间的床都是单人的,司越珩和穆从白挤一张,穆从白人小勉强能睡下。

周嘉盛看了司越珩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怔呆了,怀疑司越珩可能把穆从白当成周念唯在带。

他这么早睡不着,趴在窗台上,脑袋伸到外面去抽烟,一直到了城市都安静下来,他才去洗澡。

洗完出来注意了一眼,看到穆从白横睡在了了司越珩肚子上,怀里抱着那个巨大的手掌。

第二天早上,司越珩久违地被闹钟吵醒。

他把头蒙到了枕头里,穆从白一拱一拱地爬起来,抓到他手机关了闹钟。

登时,他睁开眼,似乎什么时候发生过同样的事。他对上穆从白准备继续睡的视线,想了正事,一下掀开穆从白坐起来。

酒店的床太小,这一掀穆从白被掀到了地下,他抱着手掌玩偶,脑袋磕在了对面周嘉盛睡的床上,把周嘉盛也吓起来。

司越珩连忙过去问:“穆小狗,你怎么样了?”

穆从白揉着后脑勺,对上了他的目光,蹭起向就扑过来抱住他,脸往往他肩膀上蹭。

“摔痛了?”

穆从白仰起脸,眼角挂了点泪花,不像是痛的,而是难过的。

司越珩揉了揉崽的脑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穆从白冒出的泪花反而变多了,司越珩盯过去,“我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还爱哭?”

周嘉盛打着哈欠起来戴好眼镜,与他无关的事非要接一句,“我以前养的一只猫就爱这样,越是关心他就越是爱装可怜。”

穆从白瞬间回头,横眼向周嘉盛飞出眼刀杀去。

周嘉盛啧了一声,“就你现在这样!穆小狗。”

司越珩去看穆从白是什么样,穆从白的表情瞬间又变回了可怜委屈,还告状地说:“周嘉盛、叔叔骂我。”

“回家后告诉舅妈。”

司越珩给他出主意,穆从白乖乖地点头。

“好了,去洗脸。”

司越珩哄好穆从白,一起去厕所洗漱,出来看到周嘉盛又继续睡了。

昨晚他被穆从白压到做梦被掐脖子,醒来发现周嘉盛还躺在床上看手机。

他不知道周嘉盛是失眠,还是单纯习惯熬夜,但总算知道了周嘉盛为什么白天总在睡觉。

他没叫周嘉盛起来,去医院他带穆从白已经够了,没拒绝周嘉盛一起来,其实是他怕自己开车,会突然又想起了司皓钰。

医院不远,走过去就行。

比起县城医院要大,人要更多,不过这段时间穆从白对人群没那么排斥了,排除的时候比上次放松了很多。

他给穆从白挂的是免疫科的号,医生听完他的口述,问他是不是同行,他随口地回了句学过几年。

最后,医生给穆从白开了详尽的检查,项目有些多,医生大概看在他可能是同行的份上,给他说了下什么项目排队最久,让他们先去拿号。

司越珩感谢了医生,开始了各项检查,最后全部做完已经快晚上了,中午饭他们都是医院附近随便吃了一点。

检查做完了,但结果没有那么快,最慢的一项要等一天才能拿到。

也就是他们明天要留在这里,但没事可做。

天已经开始黑下来,司越珩出了一路就在考虑,突然感觉问穆从白,“你想去玩吗?”

穆从白对玩的认识非常单一,愣了半天问他,“这里也可以捉鱼吗?”

“小崽子,这世界上可以玩的东西多的是,不是只有捉鱼。”

穆从白又思忖了很久,“那真的有游乐园吗?”

这个问题穆从白问得没有什么不同,司越珩却克制不住心里的震动。

哪怕是十几年前,哪怕是在莲塘村那样的小地方,他也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在哪里看过游乐园?书里吗?”

穆从白抓到了司越珩的衣角,视线垂下去盯着地缝里长出的小草,许久才回答:“我妈妈告诉我的。”

司越珩有了不好的直觉,穆从白又仰起脸来望着他,仿佛说别人的事一样。

“她告诉我,她小时候被她的妈妈扔在游乐园。她说等她想扔掉我的时候,也会把我扔在游乐园,她说那里有许多喜欢小朋友的人,会的有人把我捡走。”

司越珩脱口而出,“她是骗你的,她没有把你扔了,不是吗?”

穆从白露着微笑点头,“因为她觉得像我这样的坏小孩,被捡走了也不会有人愿意要,所以她给我吃药,说我只有和她在一起。”

司越珩第一反应是什么药,接着想到穆从白母亲的情况,猜到了是什么药。

他瞬间连表情都做不出来,穆从白却抱住了他,反过来安慰他。

“叔叔,你不要害怕,我把药吐了。我本来想帮她往浴缸里放水,但是穆戎霆回来救活了她。”

司越珩猛然想起穆戎霆说穆从白在他母亲吃药后,往浴缸里放水,可能就是穆从白说的事。

“穆从白。”

司越珩蹲下去,穆从白仍旧带着微笑,他抓住穆从白的手坚定地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你,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对着穆从白直视着他的眼睛,他顿了片刻,“所以,忘了他们,好吗?”

穆从白一眼不眨地盯了他好半天,忽然贴近过来抱住他,肯定地回答。

“好。只要叔叔不离开我。”

第39章 帽子

# 039

司越珩这一晚没有睡好, 半夜做了恶梦,梦到他带穆从白出去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乘着一条小船漂在大海里。

漆黑的天海间只有他们, 海里出现了一只漂亮的巨大海妖,对他说穆从白是她的孩子,要带穆从白回到海里。

他看着海妖可怕的触手把穆从白拖进大海, 他在穆从白的呼喊中跌下船,在不断下坠和窒息的感官中, 他惊醒了。

八楼的窗户透不进多少路灯的光线, 此时房间里只有一层仿佛到处都是鬼魅的微光, 藏在黑暗里涌动。

司越珩盯着看不清的天花板过了半晌,终于认清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低头,穆从白安静地睡在他旁边,呼吸平稳清晰。

“你怎么了?”

隔壁床的周嘉盛突然出声,司越珩看去, 他果然还没睡。

周嘉盛放下了手机, “我听到你在说梦话,鬼叫一样,你梦到什么了?”

“忘了。”

司越珩是真的已经回想不起梦里有什么,下床去了趟厕所,回来周嘉盛还没打算睡觉。

他站在床边看过去, “嘉盛哥,你失眠吗?”

周嘉盛扔开手机,冷不防地坐起来盯着床对面的墙壁, 不知道看了什么, 好一会儿才出声, “没有,只是睡不着。”

“这不是就是失眠。”

司越珩也一时没有睡意,坐下去好奇地问:“你是因为、舅妈一直催你找女朋友吗?”

周嘉盛没戴眼镜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没有开灯更是朦胧一片。

他朝司越珩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躺下去说:“其实我本来也喜欢过异性的,但在大学时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对我很好,为我做了很多事。

我尝试和他在一起,尝试喜欢男人。可是最后他为了前程甩了我,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这个过程有些超出司越珩的预料,他消化了半晌才问:“那你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性向不是固定的吗?”

周嘉盛突然反问他,“你谈过恋爱吗?”

司越珩没有回答,周嘉盛已经猜到了,忽然摆出过来人的语气总结,“性向或许是固定的,但爱上谁却不一定。不然怎么会有人愿意和二次元的人物结婚。”

这话没有解答司越珩的疑惑,他也不赞成,觉得是周嘉盛不相和他聊这件事,躺下去说:“你早点睡觉。”

这一句吵到了穆从白,他睁开眼睛向司越珩的方向确认,摸到了司越珩的存在,往前拱了拱,继续睡过去。

第二天司越珩没定闹钟,睡到了自然醒,磨磨蹭蹭洗漱完,叫起周嘉盛去吃早饭,吃完已经快11点了。

司越珩没带穆从白去游乐园,换成了动物园,市里正好有一个动物园,属于省级的保护项目,动物品种和环境相对更好一些。

天气虽然很挺,但动物园里的人还是不少,司越珩以为穆从白会排斥,动物园里的人比起医院更复杂,崽子却除了一直紧紧拉着他的手,对于路过的陌生人没有更多的反应,只是不想被碰到。

周嘉盛也被强行拽来了,逛到半路就成了人物置物架,一路买的东西全都挂在了他身上。

不过天气热,动物们也懒洋洋的,尤其到了午后都不出来营业,穆从白最想看的熊猫也没有看到。

看他失望,司越珩在熊猫馆外面的商店,给他买了一顶熊猫帽子。

帽子从耳边垂下来两个小爪子,只要一捏头顶的耳朵就会抖起来。

穆从白把帽子戴起来,捏了捏爪子找到了乐趣,不停对着司越珩捏抖头顶的两只猫耳朵。

帽子很可爱,穆从白也可爱,加在一起司越珩瞬间被萌化了。

旁边两个年轻的姑娘也被可爱到,上前来问可不可以拍照。

司越珩觉得他的崽这么可爱,恨不得让全世界看看,但穆从白瞬间沉起了他精致过分的眼睛。

只是崽生气时还在捏帽子的小爪子,画面就成了他竖起耳朵在生气,反而更可爱了。

司越珩婉拒了两位姑娘,后悔刚刚忘了把穆从白生气的模样拍下来。

穆从白却突然贴到他面前,仰着脸说:“叔叔,我们可不可以一起拍照?”

这不是正好!

司越珩眉开眼笑地把崽子搂过来,用手机自拍,可是自拍的镜头他觉得拍不出穆从白的可爱。

于是,周嘉盛多了一个新功能,摄影师。

后半程也没有什么动物可看了,司越珩就专注和穆从白拍照,走完参观路线拍了好几十张。

最后,他们在动物园的餐厅,和穆从白一起吃了儿童套餐当晚餐。

回去的时候,穆从白要把照片洗出来,司越珩看到拍得那么可爱崽子,当然同意。

一天的行程结,终于回到酒店,司越珩第二个洗完澡,出来就看到穆从白把今天的照片摆了一床,然后一张张数过去,拿起来向对面床的周嘉盛说:“这是我和叔叔……这也是我和叔叔。”

周嘉盛本来累得要死,现在被穆从白烦得要死,他趴在床上看着穆从白摆弄,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求教地向司越珩看去。

司越珩想到了家里那本相册,周嘉盛的存在全被穆从白给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

穆从白还在记仇他小时候与周嘉盛拍过照,现在是在向周嘉盛炫耀。

司越珩忍着笑向周嘉盛耸了耸肩,坐到一边看穆从白把所有照片都炫耀了一遍,终于催他睡觉。

这一觉睡醒就直接退房,他们带着东西把车开去了医院。

司越珩先去拿检查的结果,到手先自己看了一遍。

周嘉盛停好车找过来,见他拿着报告一动不动,紧张地把报告取过来。

“这不是没事嘛!”

周嘉盛把报告拍回了司越珩怀里,司越珩像是终于回过神,吐出了一口气,看向安静站在他面前的穆从白。

对于自己的检查结果,穆从白看起来好像毫不关心,但司越珩向他看来,他冷不防问出一句。

“叔叔,我不会死,对吗?”

司越珩手里的检查报告掉了几张,穆从白连忙去捡回来,递给他时,他捏住了穆从白的嘴,低下身说:“不许胡说。你要健康长大,知不知道!”

穆从白眼睛里没有知道或者不知道,但司越珩被他这一刻的眼神攫住了,他甚至荒唐地联想,如果穆从白死了也会变成鬼缠着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司越珩给了自己脑门一巴掌,带穆从白去科室候诊,排了好一会儿队才到他们。

检查的结果实际并不是没有问题,只是没有不可逆转的病症,但很多项指标都不合格。

医生看完结果也松了口气,“没事的,基因上没有问题就是最好的结果。他现在正是发育的时候,只要好好调养锻炼,可以恢复过来。不过肯定不是三五个月,需要长期坚持,将来才能身体健康。”

司越珩和医生聊了很多细节,最后开了些药。

离开医院时,司越珩和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不过药只是暂时的,主要还是得靠增强自身免疫能力,而这对穆从白来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司越珩觉得难得来一次大城市,走之前特意到商场,给穆从白买东西,方方面面,最后从后备箱塞到了座位里。

下午四点多他们到家,开了一路车,周妈妈这回没开庆祝会,让他们晚上蹭了饭就回去休息。

司越珩洗完澡趴在床上,又数起了他的余额。

当初他回来时想的是躺平当条咸鱼,现在完完全全变了样,竟然急切地考虑怎么赚钱。

在这里的生活成本很低,不用房租,不用点外卖,平时的蔬菜周传平给他们送点,周妈妈再没事给他们冰箱里塞,他们只需要买调料和肉这些东西,另外杂七杂八的花销两三百就够了。

主要需要用钱的地方是穆从白,但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他手里的钱,加上穆戎霆那里来的十万,撑个两三年应该没问题。

但他不是一个人了,现在必须考虑更远,不能等两三年后再想钱的事。

他除了医生什么经验也没有,这里连工作机会都几乎没有,要怎么赚钱?

司越珩想到之前帮人翻译论文,但那些基本都是学生,现在退学了,并不好接。

他又想到了李绍忻,这次在医院没花多少钱,他把李绍忻借他的十万还回去,顺便问起了李绍忻上次说的医疗科普APP。

李绍忻隔了没片刻直接回了他电话,接通就问:“你打算来上班吗?我跟你说,这个项目我调研了很久,别的不说,绝对很有社会意义。你要是来的话——”

“可以远程兼职吗?”

司越珩打断李绍忻,“我现在不方便离开。”

李绍忻沉默了片刻,又开始连珠炮。

“你现在怎么样?上次说的那个孩子还跟你在一起?真的是穆家的?”

“之前忙起来忘了,我听我姑姑说穆家现任的董事长,他可能有过一个孩子,但是后来好像出什么事没了。”

“你真的没事吧?不会真惹上了穆家的人吧?”

“为什么不方便离开,是不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不会是受伤了?”

司越珩无奈地打断,“我没事,先听我说行吗?”

李绍忻终于停下来,“你说。”

“孩子确实是穆家的,不过前因一言难尽。因为他要上学,所以我不考虑去别的地方。”

李绍忻这回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上学还不好解决,你回来,学校的事我帮你想办法。”

司越珩顿了顿,“不是这个原因。反正我现在不考虑回霍城,我刚说的行吗?”

“你是不是还是因为你爸妈?”

李绍忻说完觉得不该提这个,又跳开了话题,“我打算是招一个专业的人,前期可以辅助app完成,上线还能做线上科普,你远程很多事很难进行。”

“那算了。我再找别的。”

司越珩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李绍忻犹豫了片刻问:“你真的很缺钱吗?”

“也不是,有备无患。”

李绍忻和他又扯了好一会儿,终于挂了通话。

他放下手机,考虑起要不要去周嘉盛那里上班,虽然工资不高,但基本等于没有工作,他还可以做点别的兼职。

“叔叔。”

穆从白拎着手掌玩偶又爬上他的床,坐在他旁边,不知道在考虑什么一眼不眨地看他。

好半天他像做出了决定,递来了一把钞票。

“你哪里来的?”

司越珩起身接来数了数,有八百。

穆从白观察着他,犹豫地说:“卖兔子剩下的,如果你不要我,我就可以用这些钱再回来。”

司越珩理了理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震惊穆从白的想法,想说此什么又找不到话来说。

穆从白忽然对他笑起来,“现在可以给叔叔了。”

他还是说不出话,穆从白问他,“是不是太少了?对面的房子那里有好多鸭子,我可以抓来卖了。”

“小崽子,那叫偷!”

司越珩一手掐住了穆从白的嘴,终于开口,“孤儿院里的兔子被你卖了,只是他们没有来抓你,那也是犯法的,要坐牢的。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拿去卖,知道吗?”

穆从白想说他可以不让人发现,但司越珩看懂了他的想法,他瘪起唇说:“可是叔叔你没有钱。”

“你又在外面偷听,是不是?”

穆从白这次不回话了,司越珩放开他颇为语重心长地说:“偷听别人说话也是不对的,你要懂得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你。”

“对不起。”

司越珩意外地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对不起。”

穆从白又说了一篇,这是司越珩第一次听到他认真地道歉,他的教导还是很有成果的,不禁夸道:“不错,有进步。做错事要承认,然后好好道歉,请求别人原谅,明白了?”

“那叔叔原谅我了吗?”

司越珩向他看来没有回答,他在玩偶下面摸出来昨天买的熊猫帽子,戴在头上不停捏爪子,两只熊猫耳朵抖个不停,他脸凑在司越珩面前歪来歪去。

司越珩终于笑了,“好了,我原谅你了,小崽子。”

第40章 散步

# 040

从市里回来已经过了三天, 司越珩还在为赚钱的事烦恼,实际上这件事也没有多紧急,但他看到余额不断变少就很焦躁。

他按照穆从白的检查结果做了十几页的食谱, 定制了锻炼计划, 他几年医大所学的东西一半都用在了这里,倒也不算白上了学。

可是他做出来的内容要实践,许多都要花钱, 给穆从白买这买那,一不注意就大几千出去了, 他这几晚做梦都总在捡钱, 可惜梦里有多兴奋醒来就有多失望。

不过今天他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小宋给他打电话, 说穆从白可以去镇上的学校插班,问穆从白要上几年级。

司越珩在院子里接电话,听到这话举着手机,向沙发里的穆从白看去。

从上次他把平板给穆从白,教他在上面找书看, 穆从白就不怎么爱看农业频道了, 常常能拿着平板看半天。

司越珩一直没管过他看什么,一是看书的软件没有太离谱的书,二是他觉得穆从白对那些太晦涩的书不会感兴趣。

他一边往里进去,一边回答小宋,“我也不清楚他现在应该上几年级, 我问问他再回你。”

“那行吧,反正马上暑假,他插班也是下学期, 不急这一时。”

司越珩在小宋说完就挂了通话, 他坐到穆从白旁边, 往平板上面看了一眼,本来只是随便看一眼,结果一眼就深深蹙起眉头。

“你看的是什么?”

司越珩直接上手,点退出去看到了书名。

《路西法效应:好人如何变成恶魔的》,这是什么书?

他一瞬间精神紧张起来,看了简介发现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只是普通的心理学,但对于穆从白来说怎么都算不上合适。

“你看这个?”

穆从白抬起眼睛看了看他,把内容退到了一个推荐目录。

心理学十大经典书籍,目录上显示穆从白已经读完了两本。

“你看得懂?”

穆从白摇头,然后又点头,司越珩不明白他这是懂还是不懂,很严肃地开口。

“穆从白,你不用看这些书,至少你的年龄不需要看。人与人的关系,感情,对这个世界,对别人的理解,应该你自己去感受,自己去分辨。”

穆从白沉默地望着他,他接着说:“你听不懂也没关系,总之以后别看了,你现在只需要锻炼身体,健康长大。”

时间过去半晌,穆从白还是没有回话,司越珩不知道他到底听明白了多少,有时候他会觉得穆从白小小年纪想得太多了。

他希望穆从白能放弃那些不该属于他的沉重包袱,做一个简单快乐的小少年。

司越珩最后的办法,是把看书软件设置成了青少年模式,然后想起来他本来要说的事。

“以前,你妈妈教的,到哪里了?”

穆从白没有听懂,司越珩思忖要怎么让穆从白听明白,“就是她教了你什么?”

“她想到了什么就会教我什么。”

司越珩的眉头又蹙起来,穆从白能看那么复杂的书,应该最基本的字都认识了,能够去卖兔子,也说明有数学基础。

他把平板又拿起来,搜出了一套小学三年级的期末测试让他做一下试试。

穆从白捧着平板,疑惑地向他看来,他问:“是太难了吗?”

穆从白露了一个有些不屑的表情,开始做起来,没一会儿就把平板还给了司越珩。

“这么快?”

司越珩本来不打扰他是怕他有压力,可这才过去三分钟,疑惑地接过来。

穆从白把前面基础的题全都跳过了,只做了数学最后的应用题,并且正确了。

这明白题目的文字他都认识,题目的内容也充分理解,计算也没有问题。

司越珩有些意外,但是想他妈妈也考上了顶尖大学,基因不差,教得自然也不差。

他大胆地换了一套六年级的题,结果穆从白还是只做了最后的应用题。

“小崽子,你是不是很得意。”

司越珩看着穆从白挑着眼角的小模样,捏了下他的脸,继续找更高年级的题。

一个下午过去,他终于完成了对穆从白文化程度的评估,穆从白高中理化数学的题他大部分都能做,文史政治基本只有识字的程度。

但是理解能力很强,需要背诵的部分他不会,但一些理解题他做得不错,甚至还表达了一些属于他个人的政治思想。

结论是穆从白直接去上高中应该没有问题,到时分科选理科,语文和外语他可以补,三年时间,以穆从白的学习能力应该问题不大。

他担心的问题是穆从白的年龄太小了,性格也不好,在普遍比他大两三岁的孩子中间,不说被欺负,至少很难融入。

本来穆从白的心理就多少有些问题,到时没有让穆从白融入人群,学会和人相处,反而更孤僻了。

可是如果去和他同龄孩子的班级,最多也就初一,对已经学会的知识,不会觉得很无聊,然后养成了不爱学习的毛病,等到需要他学习时反倒学不进去了。

怎么这么麻烦!

司越珩揉起了头发,穆从白凑过去拉住他的手说:“叔叔,你是不是也不希望我去上学。”

“什么?”

司越珩瞬间不揉头了,题都做到了现在,崽子还在想着不去上学,他一下捏齤穆从白的嘴说:“你想得美!每一个小孩都不想上学,但是每一个小孩都要上学。”

穆从白眼中冒喜欢的欣喜没了,直勾勾对着司越珩,口齿不清地说:“可是我上班了,叔叔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很想我?”

司越珩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这段时间他几乎和穆从白形影不离,不自觉想象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忽然有种不适应的恐慌。

穆从白趁机就抱住他,“叔叔,我也会想你,想一直陪在你身边。”

“不行!”

司越珩把崽子推开,不上他的当。

穆从白还是在争取不要去,“可是我都会了,叔叔也可以在家里教我。”

司越珩完全不给他余地,笃定地说:“这件事情没有商量,去学校不仅仅是学习,是让你去认识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最有效,最有用的方法。”

“我为什么要去认识。”

穆从白开始耍懒了,他又扑过去抱紧了司越珩,“那都跟我没有关系,我不想去认识,我只要有叔叔就够了。”

司越珩僵住手,隔了两秒还是抱回去。他想到了穆从白从小长大的环境,被关在一套房子,哪怕再大也像个笼子一样。

幼小的穆从白要一次次目睹他母亲的自杀,随他父亲的暴力,外面世界对于他而言就像是虚幻的,就如同他会问是不是真的有游乐园。

屋里空调开得很凉快,穆从白的皮肤被吹得泛凉,他掌心拍在穆从白背心,捂出了温度终于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不是你的全部,你值得拥有更多更美好的东西。”

穆从白还是抱着他,不说话也不动,他就只能任崽抱着,像怀里塞了个玩偶。

他想起来还没有回小宋电话,抱起穆从白去捡回了手机,考虑了片刻作下了决定,然后拨给了小宋。

“我考虑过了,他上高中还是太小了,从初三开始,同学年龄差别没那么大,学习也不会太单调。”

小宋沉默了半天问:“你在说什么?”

“我没说明白?”

小宋努力回忆司越珩刚才的话,确定不是他听错了,反问:“你是说他本来已经能够上高中了?”

“差不多、吧。”

“等等!”

小宋整理了一下他所知道的事,然后说:“他从来没有上过学,还不到13岁就自学到了高中的知识。亲!这是天才啊!”

司越珩这时才想到这个问题,联想穆从白的学习能力,说不定他的崽真是个天才,在这样的小镇学校是不是耽误了穆从白?

他不自觉问出一句,“你是觉得他应该去更好的学校?”

“难道不是?”

司越珩犹豫了,如果穆从白真的成绩好,去好的学校并不难,可那肯定要离开这里。

他是不是应该带穆从白回霍城?或者去别的好一点的城市,但那必然要花更多的钱。

不过如果穆从白能够上得好学校去,钱也不是问题,他总能想到办法。

“叔叔。”

穆从白趴在司越珩肩头,轻咳了一声说:“我累了。”

一瞬间,司越珩醒悟过来。

他也曾经被人说是天才,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付出了多少努力,经历了多少压力。

他随即回答小宋,“什么天不天才,只要他健康快乐就行了。”

小宋还有些惋惜,但他也只能建议,最后说:“你说得也对!初中的话还是义务教育,应该也没问题,等下学期你到村委来开证明,再去报名。”

司越珩答应小宋就挂了通话,然后推开穆从白,本来想叫他去休息,结果崽子藏着一脸笑意,很明显刚才是在听他和小宋说话,故意的。

他一把将骗人的小狗按到了沙发,捏着他脸颊说:“穆小狗,给我叫一声。”

“汪。”

司越珩被这突然的小狗叫惹得大笑起来,他的意思是让穆从白叫叔叔。

穆小狗看到他笑,倏地爬起来,把脑袋拱到了他胸口,像只要钻地打洞一样在他胸口钻头。

“穆小狗,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

他突然问出来,穆从白停止了在他胸口钻洞,过了片刻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回答:“叔叔在这里长大,我也在这里长大,我就能和叔叔一样。”

“什么一样?”

“一样地笑。”

司越珩怔了半晌,两只手把崽子的唇拉起来,对他说:“笑很容易,像这样,说茄子。”

穆从白笑起来,但喊的是,“叔叔。”

晚饭过后,司越珩带穆从白出门去跑步,他给穆从白制定了细致的锻炼计划,循序渐进,首先从慢跑开始。

本来他准备的是早上的,但夏天的太阳出来太早,热得太快,如果赶在热起来前就要5点多出门,这对穆从白来说又太早了,所以他换成了晚上。

其实这从他在医院拿到检查结果就开始考虑了,所以穆从白跑步的鞋,运动服都是他在市里买回来的。

也许是夜晚让穆从白更有安全感,对于夜跑这件事他意外的积极,换好了衣服就拉起司越珩往外冲。

“等等。”

司越珩把崽拽回来,“你没有穿袜子。”

穆从白犹豫地说:“热。”

司越珩买的是长筒袜,因为外面晚上肯定很多蚊子,不过他已经尽量选了透气的薄款,虽然也还是会有一点热,可是穆从白的皮肤被咬肯定会满身都是红疹。

他哄道:“外面有风,吹起来就不热了。”

穆从白没动,他就捏了捏崽的脸,“乖,我是怕你被蚊子咬了。”

果然,崽子很好哄,立即回去穿上了袜子。

司越珩还是不放心,给他手上,衣服上都喷了抗过敏的驱蚊水,这也是穆从白的东西贵的原因。

“好了。”

司越珩确定没有问题,穆从白拉起他的手要走,他突然又说:“等等。”

穆从白立即回头,有些不安地看他,像是怕他还要让他再多穿件衣服。

“过来。”

司越珩把穆从白拽过来,蹲下半身搂着他的脖子,举起手机拍了一张自拍。

上回在动物园拍的照片回来后他没再见过,不过肯定是被穆从白全贴到那本相册里了。

“好了。”

司越珩拍完,更加懂得了有些父母为什么喜欢晒孩子的照片,不过他不想发到朋友圈,只存在手机里。

穆从白这会儿不急着出门了,抓着他的手要看,看了就说:“叔叔,可不可以洗出来?”

“不可以,这是我的。”

那一瞬间,司越珩看懂了穆从白羡慕极了他有手机,他忍不住说:“平板归你。”

穆从白眼睛一亮,立即跑去把平板拿来,一跃跳到他背上,举着平板啪啪一顿乱拍,有的脸都没拍全,竟然还很满意 。

司越珩终于发现了穆从白也不是样样都一学就会,至少拍照水平和审美都很有问题,这让他反而感觉安心了。

“好了,可以走了。”

两人终于出门,沿荷塘边的步道跑。

这条路是最近两年才修的,还装了路灯,是镇里专门修来给镇民散步闲歇的。

时间才刚过八点,穆从白这么积极是以为晚上没有人,结果到了步道上,发现人还不少,甚至跑了没多远就遇到了周骏一家。

司越珩停下来和周骏打招呼,他就跑到前面催,“叔叔,快点。”

司越珩只能和周骏告别追上去,他们跑到了荷塘的远端,人变得少起来,耳边就只剩下虫鸣和蛙叫。

穆从白说是跑步,实际只是走得快了一点,这会儿道上没有人,他干脆地散起步。

听到路边的蛐蛐叫,他好奇蹲下去,结果蛐蛐立即不叫了,他问叔叔,“刚刚在叫的是什么?”

“蛐蛐,一种——”

他只说了名字,穆从白就露出了知道的表情,他反问:“你又在书看过?”

“蛐蛐学名叫蟋蟀,直翅目,蟋蟀总科,叫声是因为翅膀振动摩擦发出的声音。”

司越珩又被一个小孩科普了,随手摘到一片荷叶,倒过来戴到穆从白头上。

穆从白蹲在地上仰起脸,真像只可爱极了的小狗。他不明白地望着司越珩,要把头顶的荷叶拿下来。

“别动。”

司越珩一边用手机给崽拍照,一边说:“你只要把荷叶戴在头上,蛐蛐就会跟着你飞。”

穆从白歪了歪头,书上没有说过,但是司越珩说的一定是真的。

他抱着头顶的荷叶跑了一路,回到家都没有蛐蛐跟来,他问司越珩,“叔叔,为什么蛐蛐没有跟着我?是我跑得太快了吗?”

作者有话说:

叔叔:养崽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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