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杰侧头问:“那你姑夫打算怎么办,又转回来卖相机吗?”
万晓莉说:“相机和胶卷的渠道姑夫很熟,这些天他让买胶卷的人交订金,每人五百块。到昨天晚上,已经有十五六个人交钱了。
“姑夫打算再去郑城,重新进一趟货。除过买相机,打算多囤点胶卷。让别人照相去,他只卖胶卷。
“姑夫说,上次失算了,把拍证件照这么好的机会留给别人。这次一定要扳回来。”
高士杰说:“又是朱晓华,气死我了。上次卖给我照片和底片,还坑了我一千块。”
万晓莉说:“底片和照片还留着吗,要不我们去找他退钱。”
高士杰说:“算了,不管怎么样照片和底片也拿到手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如果你姑夫去买胶卷的话,我可以资助他,算我入伙。我们要多买点胶卷……”
此时,万晓莉忽然咳嗽一声,蹲了下来。
双方相距不过三四米,朱晓华紧急闪身,走进路边的一家商店里。
万晓莉蹲下来,重新紧了紧鞋带,又重新站起来往前走。
朱晓华没有再跟上去,等他们再走远点,转身出了商店。
朱晓华自言自语道:“原来万晓莉的姑夫也要去郑城买胶卷。而且,对方这次显然想卷土重来,重新杀入照相市场。”
朱晓华想到了早上接到的那封电报。
如果让万晓莉的姑夫成功介入照相市场,那么自己必然多了个对手。
最主要的,对于照相市场来说,胶卷就是战略资产,小小的一盒胶卷决定着相机、照相馆、甚至景区的运转,有着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自己绝不能放任这种资产被别人抢走,尤其是万晓莉的姑夫。
此人连续多次败在自己手上,如果让他们翻身,自己务必多了一个劲敌。
朱晓华当机立断,骑上摩托车往就近的邮局赶去。
他照着电报上的地址,给万宝路批发市场老板和古伙计发去电报。
电报上只有三个字:“要,速来。”
发完电报后,朱晓华径直回到照相馆。
小丁、金大民等人都很惊讶:“朱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长虹家园那边不拍照了?”
朱晓华说:“我有其他事,这两天可能要去郑城一趟。长虹家园那边,先由金大民顶着。”
他跟金大民交待了两句,要金大民接替自己的位置去长虹家园拍照。
金大民收起相机,说:“好嘞,乐意效劳。”
金大民一路小跑着赶往长虹家园。
朱晓华想象着长虹家园那边,唐一民一人手忙脚乱的样子,心想,目前也只能如此了。比起拍照,囤积胶卷,抢占先机才是更重要的事。
照相馆里前来拍证件照的人络绎不绝。朱晓华跟小丁、金氏兄弟吩咐了几句,便匆匆回家。
弟弟、妹妹已经去上学,家里空无一人。
他拿钥匙打开门,进入弟弟、妹妹的房间。房间里摆放着几只麻袋,袋子里放着成捆的现金。
他拿起床上妹妹朱晓燕记账的本子,瞧了瞧。
记账日期停留在昨天,用铅笔写就的“总计”那一栏,写着一个数字:96080元。
也就是说,房间里,所有的钞票加起来,已经马上达到十万元。
他们朱家,或者说,他朱晓华现在已经有了近十万元的身价,且是现金。还不算照相馆的资产,相机、胶卷、暗房等。
如果算上这些资产,他的身价至少在十五万。
十五万,对于曾经身价五十亿的他来说,简直就是零花钱,根本不值一提。可是这十五万,对这里的人们来说,却是可以改变命运的存在。
这十五万,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弟弟、妹妹,包括小丁、唐一民、金氏三兄弟,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朱晓华把这些钞票搬运到客厅,找来绳索,把袋口扎紧。
他估算了一下,按洛城三十万的拍照需求计算,至少需要三十万张胶片,合一万两千盒,约一百二十箱。
按照之前的批发价,至少需要十二万块。
但是,整个万宝路市场未必能一次性提供这么多的货。
且自己的本金也只有九万不到十万,还要留够买显影粉、定影粉、相纸等耗材的钱。
他决定只带一半,带六万块去买胶卷。
六万块,差不多五六十箱货,正好装满一车。
准备好钞票后,朱晓华安静地坐在门口走廊上晒太阳。
连续多日的奔波后,现在是难得的休闲时刻。
他找出那张随身携带的洛城地图,仔细研究起来。地图中央呈圆形放射状,整个洛城划分为城东、城西、城南、城北。
地图上,城北标注了三个地点:拖拉机厂、洛城曲艺团、长虹家园。
目前仅仅开发长虹家园,以及维持照相馆本部的运转,就已经非常吃力。如果要拿在整个洛城市场,那将是一场又一场的硬仗。
如何保证这些硬仗能够打胜?
核心自然在胶卷和暗房上。
只有保证自己有充足的胶卷供应,保证暗房能大规模洗照片,前方的进攻才不会吃紧。
后方的腾挪回旋才会游刃有余。
朱晓华坐在门口,晒着暖暖的太阳,思考着未来的规划。不知过了多久,再次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或许是长时间奔波,突然放松下来,整个人一下子就睡得特别沉。
睡梦中,他又看见了三十多年后的情景,或者说自己重生前的情景。
他的黄埔一号基金公司,参投两家公司上市,上市前夜,他和同事们去高级餐厅里庆祝,一帮人喝得酩酊大醉。
回家时,他自己开车,然后车掉进海里了。
一个多月后,车子被打捞起来,他的遗像被挂在了房间里。
遗像前,一对男女拥抱在一起。
女的穿着红色长裙,背对着遗像,头发遮住了脸。
男的穿着西装,头发缕缕梳向脑后,正是自己的同学兼合伙人李诚军。
良久,李诚军松开了红裙女人。
女人说:“没想到过了好几个月,车子还能打捞上来。”
女人后退一步,缓缓转过了身,侧面朝向墙上的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