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兄弟,不知你来建州所为何事?”那位李师兄问道。
天逍回过神来:“我是奉了师父之命下山寻找一种药材,途经建州而已。”
“不知萧兄要寻的是什么药材?建州已经是骧龙郡最大的州城了,若是此地的药铺都没有,其他的地方就更不用提了。”孙师弟道。
李师兄笑道:“师弟,你想得太简单了。寻常药店中的那些常见的药材对我们修仙者来说没多大用处,萧兄弟要找的必定是珍稀奇药。我没说错吧?”他转过身拍了拍天逍的肩膀。
“呵,也算不上珍稀。不提这个了,我们喝酒!”天逍嘴上敷衍着,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在离开建州之后要火速赶往天道山,白天步行,晚上御刀,尽早见到李原啸和卢海龙,把自己不是凶手的事说清楚。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了,起身道:“两位兄台,抱歉,我忽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后会有期。”
天逍没等答话就像一阵风似地下了楼,剩下两人面面相觑。出酒楼的大门时,正好又有几名太清宗的弟子往里进,他与打头的一人撞了个满怀,连斗笠都撞掉了,他连忙在空中接住斗笠重新扣在头上。那人冷不防被撞了一个趔趄,刚想开口责怪几句,可天逍却抛下一句“抱歉,我有急事!”就匆匆跑开了。
“张师兄,你没事吧?”那人身后的一名太清宗弟子问道。
“被撞一下而已,能有什么事。”他一边回答,一边望着天逍跑远的背影。方才尽管天逍的动作很快,面容在他面前一闪而过,他并没有看得真切,只是隐约觉得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此时,正在楼上喝酒吃菜的李师兄忽然一拍大腿,高声叫道:“糟了!”
孙师弟被他吓了一跳:“什么糟了?”
李师兄“腾”地起身,一拳捶在孙师弟的肩膀上:“傻,被骗了都不知道!那小子酒钱没付就跑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追他!”说完他直接奔向窗边纵身跃了出去,左右一看,只见到远处天逍一个模糊的背影转过街角。他拔腿就追,可没跑出两步就被一声大喝给叫住了:“李东昊!”
李东昊站住了脚,回身一看,喊话的那人阴沉着脸,身后还有几位同门弟子正疑惑地看着自己,他只得放弃了对天逍的追赶,恭敬地喊了一声:“张师兄。”
“有楼梯不走,却从二楼翻下,成何体统!大庭广众,岂不给太清宗丢脸?”张师兄训斥道。
李东昊老老实实地认错:“师兄教训的是,我一时情急,没顾上许多,以后绝不再犯。”
“何事如此惊慌?孙师弟呢?”
李东昊如实回答:“刚才有个骗子点了一桌酒菜说要请我们两个,可吃了一半突然找借口溜了,我正想去追他要钱。孙师弟还在楼上等着呢。”
张师兄身后那几名弟子闻言,纷纷掩面偷笑。
张师兄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为了区区几个酒钱,丢不丢人!两个人都没脑子,被骗也是活该!”
那几位弟子“哧哧”地笑出了声,尽管李东昊满心郁闷,也只能继续认错:“师兄所言极是。”
“把孙师弟叫下来,结账走人!”
李东昊应了一声,跑进了酒楼之中。
“难怪刚才那个人神色慌张,原来是个骗子。”张师兄心想。
不一会儿,两人一起走了出来,李东昊的神情有些惊讶:“原来那个小子不是骗子,他已经把账给结了。”
其实天逍在下楼时就抛给了小二几两碎银,付酒菜钱是绰绰有余了。
“还好你没追上,要不我们太清宗的脸往哪儿放!”张师兄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地嗔道。
“说起来那个人还真是奇怪,”孙师弟说,“起初他一动不动,我以为他在偷听我们谈话,后来他说要请我和李师兄喝酒,可他从头到尾都没碰过那些菜,酒也只喝了两碗,然后就说有急事要先走。李师兄以为他金蝉脱壳溜了,我却半信半疑,他若真是骗子,早该大快朵颐才对。果然,刚才一问小二,连账都结了。”
“兴许人家是真有急事呢。”李东昊道。
张师兄却有些怀疑:“他在喝酒时说过什么?”
孙师弟答道:“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自己是个散修,奉师命下山寻找药材。其余时间都在和我们谈论何天逍的事,他与世隔绝太久了,居然连修仙界的大事都不知道。”
张师兄突然停住了脚步,听到“何天逍”三个字令他心头一震,刚才在眼前一闪而过的面容,不正是何天逍吗?以前在宗内只见过几面,又时隔这么多年,居然没认出来是他!这下可糟糕了,要找的人就从眼皮子底下溜了!
“快追,那个人就是何天逍!”张师兄朝着天逍跑走的方向急追而去。
其他弟子反应过来之后也纷纷追了过去,街上的行人疑惑万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天逍出了建州北门之后,沿着西北方向的一条小路疾奔。在酒楼门口撞到的那个人他认得,是太清宗洞虚后期的弟子张常荣,论
修为只比陆柏峰弱上少许。天逍不确定张常荣是否看清了自己的面容,也不确定他是否认得自己,保险起见,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张常荣一行人追到城北大门,问了问守城士兵,刚才的确有一位带着斗笠的黑衣人匆匆出了城。
等追出城北,张常荣极目远眺,没有发现何天逍御剑的身影,看来他是沿着道路逃走了,按理跑步是比不上御剑飞行快的,可张常荣却犯了愁,岔路太多,不知何天逍往哪个方向去了。
“师兄,我们分头追!”李东昊道。
张常荣何尝不想,但几位师弟根本不是何天逍的对手,冒然地分开行动恐怕有失。
“我沿着这条小路追,你们几个三人一组,分别沿另外两条小路追。他一身黑衣太明显,不会从大路逃的。发现行踪之后切莫动手,两人继续跟踪,一人用灵息玉传信与我。若是追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就回来吧。”张常荣下令道。
于是,一行人分成了两组,沿着两条小路飞走了。张常荣也沿着最左边的岔路疾速飞去。
天逍跑了许久,放慢了脚步,“看样子张常荣应该是没有察觉到吧。”他心想。
雨依然没有停,天色阴霾,道路泥泞,搅得天逍心烦意乱。一路上他想了许多,到了太清宗该如何避开他人找到外公或者卢前辈?如果他们不相信自己又该如何?即便相信了,他们能有办法帮自己洗脱罪名吗?“毕竟我修练的是魔功,想在他人面前现身解释一切是万万不可的,而且说出真相的话还会牵连到萧前辈……”一想到萧前辈,天逍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呸,害我害得这么惨还替他着想干什么?算了,不管他,等回到宗里我就把一切都说清楚,大不了一死嘛,堂堂正正地死去也比偷偷摸摸地活着要好!不,不行,这样说不定会牵连了外公,连同给整个太清宗蒙羞……”天逍越想越纠结。
不过他还是想通了一点,卢海龙和李原啸下令寻找自己,想必是误解了自己或是碍于他人的压力所致。以他二人的心性,只要自己解释清楚,应该就没事了。“至于之后的事该如何处理,就让他们两人想办法好了。反正卢前辈和外公都聪明得很,一定能想到一个万之策。”想到这里,天逍心中坦然了不少。
“哈哈,何天逍,看你往哪儿跑!”空中忽然响起张常荣的声音。运气不好,他选的路正是天逍逃走的方向。
天逍吓了一跳,既然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他只得无奈地说:“张师兄,事情不是我做的。”
“住嘴,别叫我‘师兄’,我太清宗没有你这等凶残暴虐之徒!”张常荣斥道。
“师兄,你看看我,可是着了魔的样子?”天逍摘下了斗笠。
张常荣一打量,英俊的面容还同许多年前一样,并无半点凶戾之气。“那你离开宗派后到底去了哪里?”他的口气软了下来,何天逍委屈又无奈的神情实在是与“凶残暴虐”四个字联系不到一起。
天逍叹了口气:“总之一言难尽。师兄你要相信我,那些惨案都不是我做的,是有人冒充我。我一直在偏僻的地方隐修,直到在酒楼里听李师兄和孙师兄聊天我才知道。”
张常荣冷笑一声,举起仙剑道:“好你个何天逍,装得还挺像,差点儿被你给骗了!你不是放弃修仙了么?还隐修什么?你休要再耍花样,乖乖束手就擒,随我回去见宗主!”
天逍一怔,摇头苦笑:“师兄,个中详细你不了解,我何天逍对天发誓,真不是我做的。同你回去可以,我本来也打算回去找外公解释清楚,只是我有一个要求,请你莫要声张,悄悄带我回宗去见外公或是卢前辈,如何?”
张常荣半信半疑:“既然不是你做的,你又何必怕我声张?就是因为你始终没有露面才惹得别人怀疑,当着大家的面解释清楚不是更好?也让别人知道我太清宗弟子绝不会做下那等丧心病狂之事。”
“万万不可,其中曲折我很难跟你说清,让别人知道了恐怕会引起更多的麻烦。只要让我见到外公或者卢前辈就行了,具体该怎么处理还是听从他们的安排吧。”
张常荣收起仙剑:“我权且信你一回。一会儿我拿一套太清宗的衣服你先换上,这样同我一起御剑回宗也不会招人怀疑,等到了宗门口我帮你进去通报便是。”
“这……”天逍面露为难之色,“张师兄,我无法御剑,只能步行……”
张常荣十分惊讶:“你不是一直在隐修么,难道还没结婴?”
天逍只得搪塞:“师兄,你看。”他侧过身指了指背上宽大的剑套,看上去似乎是一柄重剑,“这只是防身用的凡品剑,我的松纹剑当初留在宗里了。”
张常荣点点头:“那好吧,不过我们俩这样上路太容易让人起疑,等我换上一套普通衣服与你一起步行便是。我们先回建州去。”
“好。”天逍抬头望了望,雨不知不觉已经停了,天空渐渐变得晴朗起来。
张常荣刚刚转过身去,天逍忽然觉得背上一轻,一道黑影在眼前闪过,“扑哧”一声,魔刀已经从张常荣的背后贯穿至前胸。
张常荣跌倒在地,血流满身,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指着一脸茫然地天逍,含糊地骂道:“我瞎了……瞎了眼……相信了你……你这个畜……”话没说完,他就一名呜呼了。
天逍难以置信地拼命摇着头:“不,不……”可张常荣胸口冒出的刀鞘尖,正是自己的那柄。他下意识地抓了抓背后刀柄的位置,却是空空如也。
“张师兄,你醒醒!”天逍跪在地上,抱起张常荣的尸体摇晃着,急切地呼喊。
“他已经死了。”耳边忽然传来低沉而又嘶哑的声音。
“张师兄!张师兄……”天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难得张常荣这么信任自己,可自己却害了他。
“你为什么要杀他,你说!”天逍咆哮道。
“他该死。”那声音冷酷又无情。
天逍抬起头对着一旁的黑衣人大吼:“该死,该死,你看谁都该死!你动不动就杀人,还害我被人误会,难道你就不该死吗?”
黑衣人一步跨到天逍面前,“啪”!清脆的一声响,天逍被掌掴得眼冒金星。“我是为了你好!”
天逍默默地翻过张常荣的尸体,拔出了魔刀,撇掉了刀鞘,摇晃着站起身来,恨恨地说:“你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只不过是为了杀戮的罪恶而寻找借口……今天我豁出去了,呀!”他挥起魔刀,怒吼着追着黑衣人乱砍
“哦?”黑衣人边躲边在心中暗暗赞叹,“这臭小子在怒极的状态下,龙游身法居然大有长进!”
天逍当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黑衣人恰到好处的一脚将他踢倒在地,却又不伤他分毫。
“臭小子,冷静点!”黑衣人低声喝道。
不知不觉,天逍已经泪流满面,他大喊:“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助你凝聚玄力了,你为何还要陷害我!”
“笨蛋,你叫那么响干什么?不就是死了一个洞虚弟子么?你和他又不熟,至于这么哭天抹泪的?”
“虽然不熟,可他却信任我!是我想要跟他回宗去的,你不弄清楚就痛下杀手……”
黑衣人道:“从你离开海岛之后我就一直暗中跟着你,有什么没弄清楚?他还要与一干师弟碰头,难免不会泄露你的消息。再说我陷害你为的就是不想让你再回修仙界,免得将来某一天不小心暴露了秘密招致杀身之祸,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回太清宗去的。”
“那你直接说明白不就行了?何苦杀害无辜的人?还让我背负了万劫不复的骂名!”天逍质问他,“在景仁村我就发现你杀戮成性,残忍无道!你这个魔头!”
“哈哈哈,本来我就是刀魔,叫我‘魔头’是理所当然的。”黑衣人一点儿也不生气,“我能管得了你一时,可我飞升之后呢?太清宗里有你的外公、师父、前辈、弟弟,还有个漂亮温柔的相好,难保你不会傻乎乎地回去找他们。万一有个闪失,我引以为傲的刀法和身法不就失传了?那几个被我灭掉的宗派,都是该杀之人。至于金仙宗的那些女子,本就是淫邪放荡、恬不知耻的货色,和她们双修的人也都是些肮脏龌龊、好色下流的渣滓,该杀!说起来我还算是替你们太清宗清理了门户呢。我让你来青龙大陆寻‘满天星’,就是要让你知道你已经无处可去,安心地在海岛上修炼到渡劫飞升吧!”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跟你回海岛上修炼,只求你不要再杀人了。”天逍无奈地哀求,“对了,你曾经承诺过,答应我三个要求,第一个要求就是这个!”
“好,我答应你。把眼泪擦干净!堂堂八尺男儿,居然为了这种事情流泪,看来你的心性还是太慈。难道非要等吃了大亏才追悔莫及?”黑衣人摇头道。
天逍默默地站起身来,看了张常荣最后一眼,长叹了一声,与黑衣人一起离开了。
……
李东昊等人沿着另外两条小路追了半个时辰,始终没有发现天逍的踪迹,于是折回了建州城北门外。众人等了许久,张常荣却一直没有回来。
黄昏将至,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李东昊沉不住气了:“过了这么久张师兄还没回来,肯定是追到了那个何天逍,我们也追过去看看吧。”
“这都快两个时辰了,若是没有选错路肯定早就追到了。张师兄这么久都没回来恐怕有些不妙啊。”另一位弟子道。
“所以我说赶紧过去看一看,事情先往好处想,说不定张师兄突然接到宗里的什么任务,来不及告诉我们呢。”李东昊道。
孙师弟道:“赶紧把看看灵息玉,有没有张师兄的传信。”
几位空冥境界以上的弟子查看了灵息玉之后,纷纷摇了摇头。
李东昊道:“这样,我们这组人沿着这条路去找,你们三个留在此处继续等待张师兄。”于是,他和孙师弟还有另外一名弟子御剑沿着最左边的小路低空飞去。
没飞多远,孙师弟惊呼一声:“你们看!”
在小道旁的树林边上,仰天躺着一人,天色昏暗看不清脸,但身上象征着太清宗的紫色衣袍却非常显眼,同样显眼的还有他身上和地上大片暗红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