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是一通到顶的石柱,结果何天遥进入第九层之后才发现,石柱只到此层的一半,就像是树立在地上的一座石台。他走近细看,发现石柱顶端有一个剑形的凹槽,不过凹槽里所嵌之物只是断剑的剑柄。
“难道……”何天遥本能地想到了那块断剑碎片,立即召了出来。和在第一层时一样,碎片立即发出了清脆的鸣响,不仅是碎片,凹槽里那段剑柄也在“欢快”地回应着,两件东西就好像多年不见的朋友,在为久别重逢而欢呼雀跃。
何天遥将碎片放在剑柄残留的断刃上,刚好能拼起来。谁知两物一接触,竟在断纹处迸发出一道白光,同时,何天遥感到两物自发涌出了极其浓郁的天地始气,威压骤然增强,一股很大的力量正将他向外推。第九层的石门竟自己打开了,他转头一看,幸亏外面的人都已经散去了。他赶紧想收回碎片,可是居然收不回来了,于是他顶着那股推力回到石柱边,想要将两物分开。但是两物却像是重铸接上一样,用多大的力气都分不开,但裂纹明明还在。
威压还在增强,天地始气像是困在笼中的野兽,越来越狂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何天遥觉得整座天绝塔都在颤动。塔外隐约传来了哀嚎声,何天遥心中一沉:不妙了,威压变得这么大,下面几层的人岂不是要被弹出塔外了?得赶紧想办法停止这种状况!
“奇怪,刚才我召出碎片时,天地始气并没有被吸走,如今反倒和剑柄一起向外释放天地始气,在第一层吸取的始气已被我引出来了,如今这澎湃的始气是从何而来?”何天遥心中疑惑不已。
显然,整座天绝塔中的天地始气都是从断剑的剑柄释放出来的,何天遥急中生智,咬破手指滴血在剑柄之上。瞬间,碎片和剑柄一起安静下来了,天地始气也缓和,石门重新关紧。至于威压,竟然完全消失了。
何天遥再看断裂处,白光已经消失,两样东西并没有接在一起,很容易就分开了。“看来造成刚才那种情况的原因就是其中一个被我认主,而另一个没有。”何天遥心忖。很快,他又发现了另外的异样,“天地始气哪里去了?”
原来塔内的始气并非和缓下来,而是逐渐消散了。道理很简单,现在剑柄已是有主之物,只要何天遥不往外引出天地始气,剑柄就不会自动释放。想明白之后的何天遥十分不安:“还真如颜子召所言,我这是将整座天绝塔给带走了啊!”本打算借个火,却釜底抽薪断了火源,其他宗派若是知道了真相,岂会轻易罢休?
现在即便把剑柄和碎片一起留下也于事无补,没有何天遥的引导,其中的天地始气也不会自己涌出。“只能解除认主了。”他打定了主意。解除认主是会对自身造成损伤的,但总好过变成各个修仙宗派的众矢之的。
可是,认主竟解除不了。何天遥试了好几次,剑柄就像是生了根似的。不仅是剑柄,那块碎片同样也无法解除认主。他额头上都冒出了汗,这下可如何是好?
“没有用的。”房中突然响起一个深沉的嗓音,吓了何天遥一跳。
“是谁?”他上下左右看了一遍,不见半个人影。
“你是不能解除认主的。”那声音好像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你是断剑的主人吗?”何天遥问。
“你的功力怎么是水属性?”那人道。
“当初我拜的师父就是水属性功力。”何天遥在禹馀界时跟随皇崖老宗尤玄通修炼了一段时间,尤玄通就是水属性功力,再加上花清雨、叶玲珑都是水属性功力,本着与同伴功力属性相同也许更容易交流促进的想法,何天遥升入五行级之后也选了水属性,“你究竟是谁?我的功力是水属性又如何?”
“放着至上的天道属性不选,反而选个次级属性,真是浪费了你那副好筋骨!”那人竟发起火来,真是个怪人。
“请问我该如何把这座塔恢复原样?我并不想带走那个剑柄。”
“没有办法。你找到了剑身,又来到了这一层找到了剑柄,说明此剑与你有缘。”
“这是把什么剑?为何能源源不绝地涌出天地始气?始气又为何只聚于此塔呢?”
那声音回答:“等你找到此剑的最后一部分,也就是剑锋,自然就会知道了。”
“那剑锋又在何处?”
“命运自会指引你找到剑锋。等你重铸此剑之后,别忘记再回这里来。临别之前,送你个礼物吧。”
“且慢!”何天遥喊道,“请至少将此剑的名字告诉我!”
“刀裂天地,剑斩乾坤。
日月初现,后有星辰。
阴阳同系,生念而分。
仙魔双衍,虚空无痕。”
那声音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停顿了片刻才说:“此剑名为‘斩虚’。去吧!”
何天遥只觉像是被重重一拳击中了腹部,当即不省人事,身后石门开得正是时候,他从天绝塔外墙上的窗口飞了出去。
……
迷迷糊糊之中,何天遥又一次听到了颜子召的呼唤声。这次醒来,周围可不只是颜子召一人了,同一批进天绝塔的人几乎都在,而且个个受伤,呼号连天。何天遥自己的状况也不太妙,口中还有依稀未散的血腥味,胸前有两大块血染的痕迹,浑身疼痛难忍,尤其是腹部最痛,四肢使不出丝毫力气。奇怪的是,从第九层飞落,倒没受摔伤。相较之下,唯有颜子召的情况最好,他只是左臂折了,额上擦伤了一片。
虽然何天遥已经苏醒过来,但颜子召的表情依旧很难受,他口中还一直喃喃地小声说着:“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何天遥检视自己躯体状况,皮肉伤无所谓,关键是丹田竟然毁了!丹田是修炼的根本,丹田一毁,修真生涯也就结束了,怪不得颜子召这么难过。
何天遥自己倒是不太伤心,身边这些人都是因碎片与剑柄合拢时迸发出的高强威压而受的伤,他却是被第九层那个神秘人所击伤的。可是,依神秘人所言,希望何天遥能找到斩虚剑的最后一块碎片,重铸之后再回天绝塔来,为何要废了他的丹田呢?此事必定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而且,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碎片和剑柄正在缓缓地发出一股温和的天地始气,润养着全身上下,甚至包括已毁的丹田。如果丹田真的已经彻底毁了,应该感觉不到天地之气才对。
“放着至上的天道属性不选,反而选个次级属性,真是浪费了你那副好筋骨!”神秘人的话语还萦绕在何天遥耳边,他心想:“莫非他此举是为了让我改变功力属性?”
“师弟,要打要杀,任你处置!”颜子召伏跪在何天遥身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这边投射过来。“快起来!这样他们会怀疑我的!”何天遥急道,“回去让师父看看,说不定有办法修复我的丹田。”
“如果师父也没办法,我就陪你去遍寻名医。如果全天下的名医都没办法,那我也自毁丹田!”颜子召认为是自己的建议害得何天遥丹田损毁,从而痛心疾首。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事情也许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先去看看几位师兄、师姐的伤势如何。”
云幻生进的是天绝塔第三层,秦雨筝和白起凤进的第二层。三人之中云幻生伤得较重,秦雨筝和白起凤伤得较轻。何天遥环视周围,发现其他宗派修真者的情况亦是如此,层数越高,伤得越重。由于大部分看守天绝塔的弟子都回宗报信去了,连抬众伤者下山的人手都不够。因为这次威压迸发之事是在何天遥进入第九层之后发生的,所以众人都对着何天遥这边指指点点,满腹狐疑地小声议论着。
“何师弟,听说你进了天绝塔第九层?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连秦雨筝也在怀疑两件事之间的联系。
“我也不知道。我进去没多久,威压就骤然增强,尽管我全力抵抗,最终还是被弹飞跌落下来。”
“第二层的威压把我弹飞,还将我伤成这样。你跌落得比我们迟一些,说明你抵抗住了威压片刻,真是了不起!”白起凤称赞着,转头看向了似乎依然如旧的天绝塔,“不知这次究竟是怎么了,如果找不到原因和破解之法,恐怕这里再也不能当作仙道弟子的修炼宝地了。”
“天绝塔已经毁了!”旁边走过来一人,将剑架在何天遥的脖子上,“这都要怪你!”
此人乃是冰鹤门弟子赵凌志,当初霏晴派五位弟子刚到无境山时,与颜子召发生口角的那个人。
颜子召这次也不跟他客气,一把将他推开:“滚开!”
赵凌志对颜子召怒目而视:“上回有师兄拦着,没教训成你。这回我可不会轻饶你了!”他的师兄倪耀辉和云幻生进的同一层,两人现在都依然不省人事。
白起凤不顾疼痛起身挡在颜子召身前,以双刀架住赵凌志的剑:“有我在,绝不会让你伤他二人分毫!”
“居然到了这种时候还要护短?”天绝塔中走出来一人,竟是赵凌志的师姐金思燕,她手持仙剑,面有怒色,大声道,“诸位,难道你们没有发觉,天绝塔中的天地始气已经全部都消散了吗?我刚才已经去第九层看过了,石柱顶端有一个剑形的凹槽,槽中如今空空如也。由此可见,以前天绝塔中天地始气浓郁的原因必然与那柄神剑有关,现在神剑被人取走了,塔中的天地始气也就消散了。至于是谁取走的,还用我说吗?”
剑柄被何天遥认主之后,天地始气就已经消散了,不过,当时威压分明还在!现在连威压都消失了,天绝塔就和普通的石塔没什么区别。联想到那向塔外弹飞人的古怪威压,何天遥近乎可以断定,天绝塔的种种怪象皆是由第九层的那个神秘人所为!
说是神秘人,但他真的是个“人”吗?从第九层弹飞出来的人,分明就只有何天遥一个。
听了金思燕的话之后,还能站得起来的修仙者们纷纷聚了过来。
“把神剑交出来!”赵凌志喝道。
颜子召辩驳道:“无凭无据!谁说有槽就必定有剑?你们可曾亲眼看见何师弟拿走什么‘神剑’?”
“懒得和你多费口舌!”赵凌志轻蔑地俯视着何天遥,“交出神剑,暂且不究你令诸人受伤之咎;若是不交,今日你休想离开这里!若有谁再护着他,也别怪我们不顾同道之情!”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事关各宗派的利益,他们自然一条心。
“休想!”秦雨筝亦操起双剑护住何天遥。
“不必如此。”何天遥轻轻拨开义气深重的三位同门,大大方方地站在赵凌志剑前,“我的躯体能受得了第九层的威压,我倒要看看他们今日谁能伤得了我!”
“狂妄!”赵凌志刚要出手,金思燕却拉住了他的胳膊。
“不出剑的话,我可要走了。”何天遥面不改色地经过众人面前,没人敢轻举妄动。其实守塔弟子已经告诉过他们,短短五年期间,何天遥已经从至境一品升到了神境四品。神境四品在入塔修炼的修仙者之中已是相当强的实力了,比他更强的人虽然也有,但此时都昏迷未醒,也就是说,现在还站着的人之中,没人能打得过何天遥。当然,这些人并不知道他的丹田已毁。
“我先声明一点,今日之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与霏晴派无关。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霏晴派弟子,想要找我的麻烦,尽管冲我一人来。颜兄,秦姑娘,白姑娘,后会有期。”何天遥拱了拱手,大步流星地下山去了。
颜子召嘴巴张了张,想说的话最终却没有说出口。白起凤和秦雨筝已经恢复了些力气,三人合力抬起云幻生,也往山下去了。临走前,颜子召不忘冲赵凌志狠狠地瞪了一眼。
“师姐,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赵凌志十分不解,“即便他是四品级,也敌不过我们这么多人啊!就这么放他走,太便宜他了!”
金思燕解释说:“他得了神剑,我们这么多人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况且他的防御力惊人,即便我们能打得过他,也奈何不了他。放心,他毁了天绝塔,诸多修仙宗派岂会轻易放过他?”
“是啊,身为霏晴派弟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天绝塔可是整个修仙界的宝贵财富!”有人大声附和。
又有一人道:“大家休养一阵之后,即刻回宗禀报。到时各宗派约定好日期,一起去晚飘山讨个说法!”
“师兄,他刚才不是说脱离霏晴派了么?”旁边一人小声提醒。
“呵,他说脱离就脱离了吗?大宗派自然要对门下弟子所作所为负责!如果闯了祸之后就能轻易撇得一干二净,那天下要大乱了!”
“是啊,到时要求霏晴派要么交出剑来,要么交出人来!”
群情激愤。金思燕朝赵凌志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到一边:“我们赶紧下山去,你想办法迅速联系上掌门,我偷偷跟随何天遥,若是宗里能派高手来神不知鬼不觉杀人夺剑,我们可就立了大功了!”
赵凌志眼睛一亮:“对啊!到时神剑归于我宗,再处理掉他的尸体,他就得永远背着这口黑锅了!”
……
无境山不高,山路也不难走,可何天遥下到山脚时,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幸好,土地庙院子里拴了几匹骏马,他挣扎着爬上马背,离开了无境山。“师父啊师父,没想到果真如你所言,我竟然离开霏晴派了……”他喃喃自语。渐渐的,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最终趴倒在马背上,任由骏马颠簸前行。
短短半日之内,何天遥竟昏迷了三次。这一次醒来时,已不知过去了多久。脸上传来点点凉意,似乎是下雨了。朦朦胧胧的视野中,却是当空一轮明月,满天星斗。一只纤纤玉手就悬在头上,点点甘霖从修长的指尖滴落,沿着脸庞淌入嘴角,清凉又带着芳香。顺着那柔荑向旁边望去,一个曼妙的倩影映入眼帘。“你醒了。”耳畔响起温柔而清雅的嗓音。
“婷儿……”神志不清的何天遥轻声唤道。
“咯咯,你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的婷儿。”女子起身回到篝火旁,“你伤得不轻,还是在法阵之中再多待几个时辰吧。”
看来女子所布的应该是个恢复法阵,只坐了一会儿,何天遥就感觉力气恢复了不少,灵台也格外清明。他远远地打量着女子的背影,一身白纱衣,一头垂背青丝。“遇上我算你走运。”女子似乎知道何天遥在看她。
“多谢姑娘相救。”
“你是如何受的伤?”
何天遥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想说就算了。”女子侧过身来,侧脸轮廓无比优美,她的长相果然和声音一样动人。她拿出一本破旧的书,借着篝火的光亮看了起来。
何天遥闭上眼睛。他再一次检视丹田,还是损毁的状态。碎片和剑柄依然在不断地释放天地始气,并扩散至他的全身。奇怪的是,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经脉之中似乎有一股极其微弱的功力在运转。丹田已毁,功力究竟从何而来?
经过仔细确认,经脉中果然有一股功力,而且还有不断增强的趋势,尽管增强得很缓慢。几个时辰过去了,恢复法阵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何天遥的功力已经增加了不少,得益于此,他也找到了功力的来源——碎片和剑柄!那两段神奇的残片不仅释放出天地始气润养躯体,还充当了丹田的功效!
也许是伤势迅速恢复之故,一股难以抵抗的睡意袭来,何天遥在冥想之中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