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丘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彻头彻尾就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而已。落得现在功力尽失的下场,真是既可悲,又可怜,又可笑。
何天遥已被诱来,武青丘已经没用了,即便以后有人查,最终也只能查到武青丘这里。到时沈秋雁把所有罪过往武青丘身上一推就完事了。霏晴派的人都以为沈秋雁已经痛改前非,武青丘又死无对证,再加上物证——箭壶,沈秋雁反而能成为消灭恶人的英雄。
看似是武青丘在暗中做鬼,其实一切都在“邰兄”和沈秋雁的计划之中。何天遥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毫无疑问,颜子召正是死在这位“邰兄”的手里。而且听他的意思,他安排沈秋雁与武青丘交好,似乎是想从霏晴派中获得某种利益。“他究竟打算做什么?杀害颜子召又是为了什么?莫非害得颜子召一家近乎灭门的仇敌就是此人?”何天遥心想,“不对,颜子召和我在拜入霏晴派之前,沈秋雁就已经和武青丘‘好’上了,再说那一日颜子召和武青丘起冲突是个意外,之后掌门的处理方式以及最终的结局此人也绝不可能事先预料到,可见他在霏晴派中的目标并不是颜子召。不过,依然不能排除他是颜子召仇家的可能,他也许知道二师姐就是颜子召家的另外一位幸存之人……”线索缺失,事情复杂,头绪纷乱理不清楚。
若这个“邰兄”的目标真是霏晴派副掌门姜怜语的话,那他的情报未免也太灵通了,要知道,姜怜语可是血骨坛的“蓝玉”主事,她隐藏身份的能力可以说是世上最顶尖的。另外一方面,此人杀害了颜子召,血骨坛查了这么多年,居然什么都没有查到,他隐藏线索的本事也可谓是天下一绝。
想到这里,何天遥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他惊愕地指着“邰兄”:“难道你就是血骨坛的人?”
“邰兄”与沈秋雁对视一眼,拍手称赞道:“果然聪明!”
真相大白,凶手就是血骨坛内部的人,怪不得一直查不到线索。而且何天遥估计此人在血骨坛的地位还不低,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洞悉一切关于追查凶手的动向并从中作梗。
“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何天遥气愤地问道。
“等见到罗大人,你自然会知道。”“邰兄”狞笑。
这个“罗大人”他刚才提到过,说是要把武青丘交给此人。
沈秋雁拿出两颗丹丸,将其中一颗递到武青丘眼前,威胁道:“吃下去!”
武青丘筛糠似地发抖:“这、这是什么毒药?”
“让你吃你就吃!”沈秋雁又是一脚踢在武青丘的胸口。他之前刚被“邰兄”踢断了胸肋,疼得张大了嘴巴喘不上气来,沈秋雁正好将丹丸塞入他口中。
接着,沈秋雁又笑眯眯地把手伸到何天遥面前:“何师弟,你也请吧!”
何天遥十分配合,二话不说接过丹丸就吞入腹中。
沈秋雁略显惊讶:“你就不怕是毒药?”
“已经落入你们手中,要杀我就是一剑的事,根本无需用毒。”
见何天遥镇定自若,沈秋雁有些恼怒:“我告诉你,那就是毒药,只不过是慢性的!”
何天遥轻蔑地笑了:“别骗我了。慢性毒药的作用是控制住一个人,可我现在根本是插翅也难飞,要控制我同样不需要用毒。你们要把我们两个带去见那位‘罗大人’,想必是路途遥远,不想让我们一路清醒,所以我猜这是致昏的丹丸。”
沈秋雁抬手就是一巴掌,然后抡脚将何天遥扫倒:“太聪明了就是讨人厌!”
“再聪明也比不过你。”何天遥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迹。
“邰兄”和沈秋雁退出了小屋,反正武青丘与何天遥都吞下了丹药,不可能逃脱,只待药效发作即可。
一股倦意袭来,何天遥靠在了墙上。
“何师弟……对不起。”武青丘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歉。
何天遥没有回应。为什么非要到这等地步才知道悔改呢?虽然颜子召不是被他所杀,但他确实有杀颜子召之意,光凭这一点,何天遥就不可能原谅他。
武青丘又自言自语地轻叹:“我害了颜师弟的性命,如今该为他偿命了。我贱命一条,罪有应得,只是连累了你……”药效发作了,武青丘头一歪,陷入了昏迷。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何天遥心道。他也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天遥忽然被冷水浸醒,一股咸涩涌入口鼻之中,呛得连连咳嗽起来。睁眼一看,面前是一座水潭,有人正掐着他的后脖颈。未等抬头,他再一次被按入水中。接连三次,那人才松了手。
何天遥喘着粗气,脑袋依然感觉昏昏沉沉,五脏六腑似是有烈火灼烧,一阵阵疼痛,全身软绵绵的,仿佛大病了一场。他用尽全力翻过身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山洞之中。洞里十分潮湿,顶部的石钟乳不断地往下滴着水。
“这昏睡丹药的效果还不错。”耳边传来沈秋雁的声音。
“我这‘封神丸’的功效可不只是致人昏睡而已,”“邰兄”得意道,“连丹田都被封住了,以他如今的实力,清醒之后没有个十天半月根本化解不开。
旁边武青丘也被浸醒了,刚醒就开始向沈秋雁连声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窝囊至极。何天遥暗叹:“真是无谓之举。”
“闭嘴!”果然,沈秋雁被求得烦了,扇了武青丘两耳光。
远处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来了。“原来是邰老弟和秋雁妹妹,好久不见了,秋雁妹妹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一个十分浮夸的声音传入耳朵。
沈秋雁故作媚态:“佘大哥真会夸人。”
“二位这回是专程送这两人过来吗?
“佘兄,我们想见一见罗大人,劳烦通报一声。”听得出来,姓“邰”的和沈秋雁两人对这位“佘兄”非常恭敬。
“佘兄”道:“什么样的货色值得你们亲自送来?还要见罗大人?”
何天遥被沈秋雁攥着后颈拉了起来,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两眼眯成一条线的胖汉映入眼帘。
胖汉打量了一下何天遥,又抓起他的手腕探了探,略显不屑:“也没多厉害嘛,不过天境五品而已。你们也知道,罗大人可是很忙的。”
沈秋雁道:“佘大哥,此人非同小可,罗大人对他非常感兴趣。所以我们必须要见一见罗大人。”
“哦,莫非他就是当初罗大人点名要抓的那个人?”
“正是!”
何天遥非常奇怪,听这意思那个“罗大人”似乎认得自己,可是他仔细回想了一番,他在清微界结识的人之中压根就没有姓“罗”的。
胖汉显得十分犹豫:“可是现在罗大人正在闭关,而且嘱咐过不许打扰,连我想见他都不容易呢……”
何天遥留意到,胖汉说话期间那双小眼一直贼溜溜地往沈秋雁身上瞟,其心昭然若揭,遂不禁暗暗冷笑。
“佘大哥,我正好有些时间,不如去别处好好商量商量?”出乎意料的是,沈秋雁语气轻佻,眉飞色舞,极尽媚态,毫无廉耻。
何天遥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姓“邰”的,他面色平静,古井无波。
胖汉自然是大喜:“好,好,且随我来,我们好好商量个完全之策。”他拉起沈秋雁的手,迫不及待地往山洞深处走远了。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邰兄这等胸襟气度着实世间少有,佩服,佩服。”何天遥出言讥讽,“沈师姐人尽可夫,也算是个‘女中豪杰’了,二位可真是般配。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不论是相貌还是气质,武师兄难道不是远超刚才那个恶心下流的家伙?邰兄既然能忍得了他,之前为何却对武师兄耿耿于怀?”
武青丘也委屈地叫道:“就是!我与秋雁……不,是沈师妹,我与她这些年以来只有情谊相近,根本没行过男女之事,况且我一直对她照顾有加,邰兄,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如此对我啊!”
“邰兄”平淡地说:“行事之前得看最终价值。回报大于付出,那此事就值得去做。我原以为你是个有价值的人,没想到你却那么快就让我失望。”
何天遥有些明白此人的想法了:“莫非在‘邰兄’心中,沈师姐也只是个‘有价值的人’?”
“邰兄”嘴角轻轻上扬:“没错!平时陪伴我是她的‘价值’,关键时刻她向他人献身则是另外一种‘价值’。等哪一天我觉得她也‘一文不值’的时候,呵……”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一清二楚。
“简直不可理喻。”何天遥心中对“邰兄”做出了评价。
武青丘叹了口气,靠着洞壁不做声了。“邰兄”则放心地开始打坐,有“封神丸”之效,他一点儿都不担心何天遥会逃跑。
趁着这段时间,何天遥好好观察了周围一番。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山洞的一端,但身后的洞壁上并没有看到洞口。显然,入口在水潭之中。前方的通道并不长,只有十丈左右,透过通道出口,可以看到更深处山洞的地势十分复杂,有小路往上,也有石阶往下。远处半空中还能看见数座吊桥。是何方势力踞于这座隐秘的山洞?山洞又在哪一洲?
虽然“邰兄”是血骨坛的人,但这里肯定不是血骨坛。何天遥总感觉潮湿的空气中有一股淡薄的血腥气味。另外,时而会隐隐约约听到诡异的呼喊声,由于十分轻微,听不真切,似乎是哀嚎声。
大约过了一刻工夫,那令人作呕的胖汉与沈秋雁终于回来了。沈秋雁面色潮红,轻理云鬓。胖汉则笑意盈盈地迈着四方步,看样子十分满足。
“邰兄”起身相迎,拱手道:“佘兄,事不宜迟,劳烦通报。”
“哦,刚才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果真被我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胖汉脸上的微笑都让人觉得发腻,“罗大人闭关期间,肯定是不能打扰的。不如这样,你们将这两人留下,我把他们暂且关押起来,等罗大人出关之后,再交与他不就行了?”
“邰兄”和沈秋雁都以为献上美色之后,就能顺利地见到那位“罗大人”了,没想到胖汉却拿了好处不办事。此事的关键不在于早晚,而是“罗大人”出关之后,胖汉交人之时若是不说是谁拿住了二人,怎么办?以胖汉的秉性,这份功劳多半要被他贪下,那“邰兄”和沈秋雁岂不是白忙活?沈秋雁更是委身吃了大亏。
“佘大哥,这可不行!你今日一定要帮我们禀报罗大人!”沈秋雁有些气急。
胖汉却翻脸不认人,把那双小眼一瞪:“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沈秋雁急而转怒:“姓佘的!你怎么如此不要脸,我都……我都陪过你了,你难道在戏耍我二人不成?
胖汉直接一巴掌抽过去:“放肆!”
沈秋雁的脸上留下了五个清晰的指头印,并“呼呼”地肿了起来,嘴角淌出血迹。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给扇懵了,眼前直冒金星,半天没回过神来。正要发作时,却被“邰兄”给拦住了。
“邰兄”脸色铁青,额上青筋一鼓一鼓的,但他心里十分清楚,现在不能得罪眼前这个讨厌的胖汉,他只能训斥沈秋雁:“不得对佘兄无礼!”然后他又对胖汉拱手道歉。
委屈至极的沈秋雁捂着脸退到一边,“嘤嘤”地啜泣起来。
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何天遥总算是见识到了。不过他一点儿都不可怜沈秋雁,这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既然罗大人在闭关,那我们就在这里候着,等他出关吧。”“邰兄”见无论怎么恳求,胖汉就是不肯松口,只得退让一步。多等些时日也比功劳被抢走要强。
胖汉眼珠子一转:“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可没空在这里跟你们浪费时间!”说完,他拍了两下手,“来人啊!”很快,通道里走来了几名蒙着斗篷的守卫。
胖汉指着何天遥下令:“把这两个人给我押走!把此人关到最底层的牢里去!”
两名守卫分别将武青丘与何天遥的手腕缚紧,蒙上了眼布,押着两人离开了。
然后胖汉对“邰兄”皮笑肉不笑地说:“邰老弟,是你自己走还是我请你走?”剩下的两名守卫拔刀抽剑上前一步。
“邰兄”攥了攥拳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秋雁,我们走!”然后,他带着哭哭啼啼的沈秋雁潜入了水潭。
“呵呵!”胖汉摸着肥囊囊的下巴轻蔑地笑了起来。
……
何天遥虽然看不见,但从下台阶的脚步声判断,这座山洞极大。这里的腥气更浓了,哀嚎声也更加清晰。阶梯似是直接在洞壁上开凿出来的,一圈圈盘旋向下,十分湿滑。走了许久,哀嚎声越来越响,有凄厉的惨叫,有痛苦的呻吟,甚至还有人大声呼喊:“杀了我吧,求求你,让我死吧!”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继续往下走,哀嚎声渐渐远去。不知为何,押送何天遥的人忽然放慢了速度。山洞深处的腥臭气味格外浓郁,在近乎要将人熏晕之时,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哐当”,厚重的铁门声响起,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正当何天遥以为自己将被推入牢中时,耳边却传来押送之人的声音:“两个时辰之后,我会引发一场骚乱引走附近的守卫,牢房门后角落有一套衣服,你到时穿上趁机逃出去!”然后,手腕的缚绳被剪断了,掌中被塞入一个冰凉之物。何天遥摸了摸,竟是一把钥匙。
接着,铁门被关上了,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许久,何天遥都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押送他的这名守卫身材瘦小,没想到是位女子,还是个熟人——二师姐姜怜语!
“姜师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何天遥心道,“自颜子召出事之后,为了追查真凶,她的行踪一直飘忽不定,确实很少再听到她的消息,她也好久都没有回霏晴派了,我还以为她一直在朱雀总坛……”想到这里,何天遥推测,姜怜语应该是已经查到杀害颜子召的真凶了。她之所以没有立即报仇,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顺藤摸瓜查清“邰兄”背后的这股势力。
何天遥拉下眼布偷瞄,这间牢室就是一个小山洞,铁门上也没有窗口,于是他放心地将眼布解了下来。
走到铁门后仔细一看,角落里的地面有一道裂缝,把岩石拿起来,底下是个小坑,放着一套和守卫一样的黑色衣服及斗篷。“这应该是姜师姐给她自己预备的。”何天遥有些担心,姜怜语所谓的“引发一场骚乱”是什么意思,自己会不会耽误了她的调查计划。
门外时而有人经过,应该是巡视的守卫。看样子,这里的守卫还不少。
时间在何天遥忐忑的等待中慢慢流逝。
脚步声又一次响起,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在经过铁门时突然停住了。
何天遥疑惑地向铁门下面的缝隙看去,从影子判断,外面那人就站在铁门前面。
“糟了!难道是押我去见那位‘罗大人’?”何天遥根本不信胖汉所说的“罗大人在闭关”那些鬼话,他连忙蒙上眼布,佯装双手被缚,“姜师姐说两个时辰之后引发骚乱,这还不到半个时辰,我就要被带走了,怎么办?”
“咔嚓”一声轻响,门锁开了。又是一个女声响起:“何天遥!快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