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万春拍了下手掌,不一会儿,两名家丁就押着一人来到了文武轩凉亭前。萧天河一看,正是“雪上飞”。萧天河不禁暗暗叫苦,心道:“可被你给坑苦了!”他举荐“雪上飞”的一个关键就是“雪上飞”得拿出让钱万春瞠目结舌的本事来,现在“雪山飞”意外被抓,说服力就大打折扣。虽说这个冒险的计划是萧天河提出来的,但也是建立在“雪上飞”夸下海口的前提之下。经过刚才的交谈,萧天河获悉了钱万春并不是个大方豁达之人,这下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再看那“雪上飞”,此时脸上神情倒是相当镇定。
钱万春笑问:“此人可是你师父?”
萧天河这会儿也只能点头承认了。
“敢在我钱府中图谋不轨,自然也应该知道被抓后的下场。”钱万春慢悠悠地说道。
雪上飞”回答:“知道。”
萧天河愣了,他本来还在琢磨该如何解释,没想到“雪上飞”竟默认了“不轨之举”。“莫非他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一时手痒,还是早有预谋?”萧天河心中百般猜测。
“将两人一起关进柴房。明日直接押去刑从堂。”钱万春丝毫不客气,吩咐完阚管家,然后背着手踱入了书房。
被粗暴地推进柴房后,萧天河不满地问:“你怎么搞的?”
“呵,放心,没事。”“雪上飞”大咧咧地往干草堆上一趟。
“明天就要被押去受刑了!”萧天河光听“刑从堂”这个名字也能猜到那是个什么地方。
“不出今天,钱万春就会来请我们出去的。”“雪上飞”胸有成竹,“你以为我是不小心被抓住的?错了,我是故意让钱万春抓的。”
“为何?”
“钱万春,堂堂碧颢洲商荣府府尹,老婆竟与管家私通。我替他感到不值。”“雪上飞”说出了惊人的消息。
“你确定?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那么多下人在场,连阚管家也在,不是明说的时机。”
萧天河点点头:“确实。你又没真凭实据,阚管家必定极力狡辩。”
“呵,我已经留下了证据,对峙之时可由不得他狡辩。我刚才不说,是为了给钱万春留个面子。其实,钱万春对我故意被抓也有疑惑,否则他为何把我们关在柴房一日?直接押去刑从堂不就完事了?”看来“雪上飞”还是有些道行的,心思颇为缜密。
“你是在哪里被抓的?”
“在夫人的卧房。”
“你留下了什么证据?”
“雪上飞”舔了舔嘴唇,得意地笑道:“等着瞧吧!”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之后,柴房门锁响动,一名家丁开门后对两人道:“老爷书房有请。”
回到了文武轩,书房门正大开着。两人进屋之后,钱万春即吩咐家丁退下。房中除了钱万春和阚管家之外,还有一位雍容的妇人,想必她就是钱夫人了。
“好啊,都到齐了。”“雪上飞”道。
“二位请坐。”钱万春还是不温不火的腔调。
“老爷,这贼子胆大包天,竟敢藏在卧房中窥视,你不好好整治他,居然还以礼相待?”钱夫人恼怒道。
“夫人莫急,我自有分寸。”钱万春道,“二位义士如何称呼?”
“‘雪上飞’。”“‘梁上飞’。”
钱夫人啐道:“两个蟊贼!”
“‘雪上飞’……有所耳闻。”钱万春道,“以‘雪’义士的身手,应该不至于踏坏房瓦吧?”
“那是。以钱老爷的睿智,应该不至于看不出来我是故意为之的吧?”“雪上飞”以同样的口吻回问。
“看是看出来了,不过还是希望义士能明说。这里没有外人,但说无妨。”钱万春此言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雪上飞”瞟了阚管家一眼:“其实我今天凌晨踏坏的房瓦不只一片,而是两片。一片在夫人的卧房,另一片嘛,就得问阚管家咯!”
阚管家哆嗦了一下,对钱万春道:“老爷,休听此人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房顶的瓦片也都好好的。”
“唔,我踏坏第一片房瓦之时,阚管家正在忙活,所以没听到碎瓦之声。我想想……大概是卯时许。”
阚管家怒道:“一派胡言!卯时我尚在熟睡,每日临近辰时我才起床,这点老爷是最清楚的!”
钱万春点头道:“的确如此。我今晨辰时二刻回府,阚管家方才伺候夫人用完早膳,连碗碟都没来得及收拾。”
“啊,对了!”“雪上飞”笑道,“当时夫人也在房中,看来阚管家伺候夫人之事也不仅仅是早膳而已。”
钱夫人顿时涨红了脸:“卯时天都没亮,我不在房中睡觉,为何要跑去阚管家那里?”接着,她就“千贼子、万贼子”地破口大骂,还要上前厮打。
“雪上飞”岂会让钱夫人给抓住?他在书房中随意地绕着圈,钱夫人愣是连他的衣服都碰不着,气得哇哇大叫,口口声声让钱万春替她出气。
钱万春却说:“‘雪’义士,在我钱万春面前说话可得有真凭实据,否则我不会饶你污蔑夫人之过。”
“雪上飞”道:“如今碎瓦的残片就在阚管家床下。老爷如若不信,可以和我一同去取。”
阚管家连忙道:“那只能说明你在天亮之前一直藏在我床下而已!老爷,这贼子如此侮辱夫人清白,你怎可信他?他必然是因为被抓之故,恶意编造谎言企图蒙混老爷!望老爷明鉴!”
“我的凭据可不只是残瓦那一件而已。”“雪上飞”拱手对钱万春道,“钱老爷,还有一样凭据,就在夫人身上。”
“哦?何处?”
“脊背之下,大腿之上。”“雪上飞”笑道,“恐怕只有钱老爷去里屋亲自验证了。”
“不必了,就在此处!夫人,脱下衣服!”钱万春下令道。
钱夫人愣了,难以置信地问丈夫:“老爷,你说什么?”
“脱下衣服!”钱万春重复了一遍。
“你……‘脊背之下,大腿之上’,你难道不知道是哪里吗?”钱夫人怒道。
“如何不知?我让你脱,你就得脱!”钱万春提高了嗓门喝道。
“你疯了!”钱夫人如何肯脱。
“老爷,外人在场,怎能如此为难夫人?”阚管家也帮腔劝道。
钱万春却说:“不当场验明,如何知道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若是夫人臀部没有证据,我自会亲手杀了他们两个,剜目剖心,替夫人出气。人死了,也就没必要担心夫人的颜面问题。”
“可是,我……我也不能看呐!”阚管家又找了个理由。
“你是当事之人,不可回避。稍后你只管先闭眼,若有证据,我也会让你看个明白。”钱万春道。
阚管家无话可说,只得闭上双眼。
萧天河也赶紧捂住了眼睛:“我不知道此事,也不是当事之人,不该看!”
“雪上飞”道:“你出去吧,正好替我们守着门。”
萧天河赶紧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房中传来了钱夫人的啼哭声,萧天河捂住了耳朵,去了凉亭,远远地盯着书房的门。
又过了一阵,房门开了,“雪上飞”探出头来冲萧天河招了招手。
萧天河回到书房门口,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两具尸首——钱夫人和阚管家,两人身上盖着衣服,头被齐肩斩断。钱万春却依旧坐在太师椅上,悠哉地喝着茶。
“多亏二位义士,才揪出这对奸夫淫妇。”钱万春道,“我虽早有些疑惑,但阚管家此人行事滴水不漏,一直没抓到把柄。时间久了,反而怕是冤枉了结发之妻,于心不忍。”
“此事关乎钱老爷颜面,尸体就交给我们两个处理吧。钱老爷该好好想一想,当如何对外宣说夫人、管家失踪之事。”“雪上飞”道。
“无妨,夫人可宣称病故,管家就说已经辞退。‘雪’义士为钱某家丑甘愿被抓,且自始至终顾全钱某颜面,钱某感激不尽。”说着,他退下手上的一枚白玉扳指,“此乃一件储物法宝,就赠给‘雪’义士。”
“雪上飞”也不客气,接过后说:“正好,可以用来搬运尸首。”
钱万春点点头:“我今日累了,请二位休息一日,明日再议正事。”说完,他拱了拱手,踱着方步离开了文武轩。
“雪上飞”将两具尸体装进了法宝,然后与萧天河一起清理地上的血迹。
“你到底在钱夫人身上留下了什么证据?”萧天河好奇地问道。
“我把尸体放出来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别别别,我可不看。”萧天河连连摇头,“瞧你选的那位置,钱夫人好歹也是名门贵妇,你可真下流。”
“雪上飞”不以为然:“他们两个当时都光着身子,我还能怎么办?再说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就得在见不得人的地方留下记号,否则如何能让钱万春相信我这个外人,而不是相信结发妻子?”
“你留下什么记号了?”
“我从瓦上削下一张薄片,上面倒刻‘阚管家到此一游’七个字,又撒上了特制的不易清洗的彩粉,然后偷偷塞在了钱夫人身下。”“雪上飞”笑道,“钱夫人不是说没去过阚管家那么?那为何屁股上会被阚管家床下的碎瓦印上字迹?如此就证明了她曾经在阚管家房中脱得一丝不挂。碎瓦上有刻字,和阚管家卧房屋顶的其他瓦片也能对上,他们可抵赖不得。”
呆了半晌,萧天河叹了一声:“你可真损……”
……
当天晚上,钱万春对府内上下宣布,阚管家已被辞退,“雪上飞”竟上任为新管家。他向钱万春报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刘正峰。但萧天河相信,那依然不是“雪上飞”的真实姓名。几天之后,钱夫人则被宣称得了“重病”,每日卧房不出,钱府下人们或许有惑,但老爷宣称之事,没人胆敢多问。
引荐之事虽节外生枝,不过也算圆满完成了事先设想。按计划,萧天河该离开钱府了。可是,“雪上飞”却不肯让他走。“雪上飞”知道他要寻人之事,故如此劝道:“你一个人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找人也多有不便。不如暂且留在钱府,一来可以借商荣府的人脉来打探消息;二来也可以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萧天河想想,访津城离山神庙也没多远,留下未必是件坏事。万一叶玲珑飞
升之处不是山神庙,那借助钱家的势力关系打探消息无疑更加方便。于是,他就同意了“雪上飞”的要求。
至于钱万春提到的“正事”,萧天河丝毫不感兴趣,“雪上飞”也没将他牵扯进来,所以钱万春和新管家数次议事的内容,萧天河一点都不知道。身为钱家的门客,他可以随意出入钱府,一日三餐,钱府也不曾怠慢过他,钱万春还特意赠予一些钱财给他零花,叶玲珑的事钱万春也派人去打探消息了,如此可谓是对萧天河相当厚待。只不过,钱府中的变故让钱少爷满腹狐疑,一向得力勤恳的阚管家突然被辞退,连面都没见着就杳无音信,父亲又宣称母亲病重,偏偏还不让探视。所以钱少爷每次见着萧天河,眼神里都透露着猜疑,萧天河权当不知。
也许是担心钱少爷发现端倪,几日之后,钱万春将儿子支去了别处,许久不能回府。过了三个月,钱万春对外宣称,夫人病重亡故。各方亲朋贵客纷纷前来吊唁。等钱少爷风尘仆仆赶回钱府时,钱夫人都已经下葬一月有余。
没见着母亲最后一面,钱少爷自然不甘,为在母亲病重期间依然被支走之事和钱万春大吵了一架,对“雪上飞”和萧天河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钱万春在家时还好一些,可是他不在家的时候更多。萧天河觉得,钱府就快要待不下去了。
正当萧天河寻思该找“雪上飞”辞别时,“雪上飞”却先来找他了。此时已是春季,距离萧天河飞升时已过去了半年。
一进门,“雪上飞”就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明日便上路。”
“去哪儿?”
“当然是琅苍洲了。吃了钱家半年的饭,该是出力的时候了。”“雪上飞”道。
“可是为了钱老爷的‘正事’?这事你可别找我,我不想牵扯进去。”萧天河拒绝道,“正好我也不打算继续留在钱府了,明日你我就分道扬镳吧。”
“这都半年了,与你约定的那位叶姑娘依然没有现身。钱万春也屡次派人打探消息,始终一无所获,你还要继续留在此地寻找吗?”“雪上飞”再次提及叶玲珑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该去外地寻找?”
“当然!不过,前提是那位叶姑娘不是故意躲着不见你。天大地大,寻人有如大海捞针,你一没钱,二没势,谈何容易!不如和我一同上路,沿路打听消息,至少衣食住行不用你担心。从碧颢洲往琅苍洲去,有一南一北两条路线,北线多山,所以我打算从南线过去。如此便要依次经过紫朱洲、神炎洲、玉阳洲,方能到达琅苍洲。天下八大洲,这一趟就穿了五个,总比你漫无目的如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强吧?”“雪上飞”端的好口才,每次都能将萧天河说动心。
“你是想拖着我一起上路才故意这么说的吧?”萧天河无奈地苦笑。
“没错。其实对你、对我都有利,何乐而不为?”
“我事先声明,结伴同行可以,到时‘正事’你可别拉我参与。”
“嘁,放心吧!你那点实力,压根儿就指望不上。”
直至如今,萧天河也不知该如何评价“雪上飞”这个人。说他是好人吧,他却处处保持着神秘,萧天河既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他的实力如何。他的言谈举止看似随意,可却从不露出什么破绽。每当萧天河仔细想来,即便换做是他深思熟虑,也不见得能做到比“雪上飞”更好;若说他是坏人吧,他在钱府待人接物却又一团和气,有时萧天河甚至都忘记他是个贼。正因为看不清此人的本质,萧天河也时刻在心底保持着几分警惕。“雪上飞”虽然和他关系很好,但他却并非完全把“雪上飞”当成朋友。
第二天一早,“雪上飞”就叫上了萧天河,两人跟钱万春道别之后,登上已备好的马车,向南驶出了访津城。
一路上,“雪上飞”滔滔不绝,天下八大洲被他说了个遍,可见他去过的地方之多。正是从他口中,萧天河得知了八大洲的地理格局,以及“三司四属”的统治格局。这会儿萧天河才终于明白,钱万春的“商荣府府尹”究竟是什么地位。商荣府统管一洲之商事,难怪钱府这般奢华。其实在大司徒座下的农、财、商、工四府,哪一府不是富得流油?总之,大司马掌兵,大司徒掌财,大司空掌权,三司各管一摊却又互相制约,共同为一洲帝皇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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