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阵烈风,不仅没有干扰到《踏蓝行》和《爬云渡》的比试,反而给这场较量增加了不少精彩。黄应阁和安如常迎风傲行,很快就消失在漫天黄尘之中。
席中不知是谁忽然反应过来,振臂一呼:“大家还愣着干什么?追上去看看呐!”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追还是不追?追吧,势必会消耗一定的功力,可能会影响在之后武林大会时的表现;不追吧,两种绝妙身法的精彩对决,不看实在可惜。
“黄门主和安教主都不吝功力先行比试,我等还犹豫什么?”终于有人不愿错过这场难得的观摩机会,率先动了身。大家想想有理,纷纷离席上道,浩浩荡荡地一路往东方狂奔。这何尝不是一场百家身法争奇斗艳的盛会?各帮各派各显神通,又各自心怀展露一手、震慑他人的心思,每个人都竭尽所能,场面壮观极了。
“闺女,你去看看吧,我就不去了,没兴趣。”老太太道。
“就算你去了也追不上啊……”柳千灵心中哭笑不得,“娘,我也不去,我的身法哪里比得过《踏蓝行》和《爬云渡》?我留在这里陪着您。”
“还未试过就认输了?随我来吧,让费兄弟陪着老太太!”竺远来不由分说,一把拽住柳千灵就往踏蓝道上跃去。
“哎!”费徒空起身喊了一声,那两人却早已听不见了,他只得悻悻地坐下,口中嘟囔着,“我也想去看看呀!”
老太太说:“小伙子,那些个雕虫小技,不看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我只是觉得闺女老陪着我太无趣了,让她去赶赶热闹罢了。”
费徒空无奈地笑笑:“大娘,您的口气可真是不小。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切莫让凌波门的人听见啊!”
踏蓝道上,柳千灵问竺远来:“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哦?”竺远来笑道,“你知道我拉你来的用意了?”
“当然。想必是有关于我娘的话要说吧?”
竺远来正色道:“不错。难道你没有发觉,你那位‘娘亲’有些奇怪吗?”
“发觉了。那根拐杖……不是个普通东西。”柳千灵道,“前几日你被凌波门人抓来,还未进门,她就已经知道了。这等察觉能力,不是一般的修真者所能具备的。”
“不仅是这一回。还记得在通明里时的情形吗?那群城主府侍卫刚进巷口,在我尚未察觉之时,老太太就已经觉察到了,所以当时我对她的态度才瞬间转变。我想,老太太在思维错乱之前,一定是个相当了不得的人物。”
“你的意思是,我娘她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并非是故意装出来的?”柳千灵面露喜色。
竺远来点了点头:“嗯,不像是装的。这话我同费兄弟也说过,她和你相遇纯属偶然,你们独处一夜她也没有对你使坏。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我实在也不觉得你身上、或者你的帮派有什么可图的。”
“唔……虽然不太中听,但我亦是如此想的。你拉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是啊,就是想给你提个醒而已。既然你已经有所察觉,我也就放心了。你这么慢我可不等你了,我要到前面去看看热闹。”竺远来说完,负手大笑,身形如同离弦之箭,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柳千灵干脆停了下来,喃喃叹道:“我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呀……”
现在踏蓝道上的情形是:黄应阁和安如常一马当先、齐头并进,后面则跟着一大群各路江湖好手,最后则是竺远来。跑出去十几里后,有些脚下慢的已经放弃了,陆续从踏蓝道上退了下来。竺远来则轻轻松松地超越了一个又一个,逐渐追近了“大部队”。
“此人是什么来路?好快的速度!”路旁有往回走的人对这道带着沙尘一闪而过的身影提起了兴趣。
“这么快怕是极耗功力吧?应该支持不了太久的。”另外一人说道。的确,有的身法特点就是速度极快,但无法持久。
又有人说:“或许是那种缓急交互的身法也说不定。”这也是一些身法的特点,往前蹿一段,缓一缓,再蹿一段,两种状态彼此交替。
“不管怎样,人家就是比我们强。老老实实回去等待比试的结果吧!”此人一句话说得退下来的这批人哑口无言。
那些仍然留在踏蓝道上的各路好手,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望尘莫及”。黄尘之中,黄应阁和安如常的身影隐约可见,但就是追不上,反而渐渐落远。但这些人大多都是名帮大派之主,拉不下脸面当众退下踏蓝道,只得继续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虽然追赶最前头的两人无望,但至少得在这一群人之中争个先。
但很快,他们的自尊心就被严重地打击到了。只见一道身影后来居上,在人群之中左突右闪,没有碰到任何人就冲到前头去了。那步伐无比飘逸,那身形无比迅捷,那动作无比优雅。他们甚至连此人的面容都没有看清楚。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武林大会冒出来一位身法如此惊人的好手,其带来的震撼已经超过《踏蓝行》与《爬云渡》之争了。
“不知刚才那人是哪一帮之主?”有人问道。他想当然地以为,有如此惊人身法之人必定贵为一帮之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一认得。
可是,这并不是关键
“他的身法,大家感觉较《踏蓝行》和《爬云渡》如何?”
“似乎还要快上不少。”这个回答引得诸多人纷纷表示赞同。
“就是不知此人能否保持这等疾速直至终点。大家一起过去瞧瞧吧!”有人提议。踏蓝道全长一百余里,能保持到终点的话,足以证明该身法并非不可持久。
据黄应阁所言,出了凌波门后的踏蓝道沿途布设有机关、法阵等难关。黄应阁和安如常两人虽都欲争先,但并没有竭尽全力,不论如何都得留些余地保得自身周全才算明智。而竺远来却是将身法速度发挥到了极限,出了凌波门范围后不过二十余里,他就已经追到了那两人身后。
这二十余里内机关有好几处,苦竹签、冷箭簇、铁蒺藜等等,甚至还有大陷坑。这些机关无非是考验反应速度,黄应阁、安如常都十分机敏地躲开了,而对竺远来来说,这些更是“雕虫小技”,根本不足为惧。他不躲不闪,遇到竹签、冷箭直接用掌拍落,铁蒺藜、陷坑则踏空而过,速度丝毫不减。
黄、安二人忽觉身后有人追近,不免大吃一惊。心道莫非赤熛域范围内还有比两大身法更快的身法?黄应阁无意再和安如常较劲,她往左一拨轮椅,让出了路中的空档,她迫切地想看一看追上来的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安如常亦是同样的想法,近乎同时往右边让出了两个身位。
“哈哈,既然二位如此客气,在下就不客气了!”竺远来有意要显露本事,狂笑一声,从两人当中穿过,甩开两人好几丈的距离。
黄应阁和安如常发现此人面生,不禁对视一眼,在竺远来身后并驾齐驱。机关区域之后,则是法阵区域。一开始的攻阵就不简单,强度已经达到了烈阵的级别,一大片刀波、剑气笼罩着踏蓝道近一里的范围,不小心可是会受伤的。竺远来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双手负在后腰就没有拿下来过,左右腾挪、上下翻跃,将所有的刀波、剑气一一闪过,一骑绝尘冲出了攻阵的范围。相较之下,黄、安两人则稍显窘迫,数次险险地躲过攻阵的攻击,待出得攻阵范围后,已经被竺远来落下了几十丈之远。
攻阵后没多久就是一个麻烦的辅阵,阵中之地变得既泥泞又黏着,一落脚就会不停地往下陷,比稀软的沼泽还要可怕。竺远来冲进辅阵后刚迈开两步就觉得不对劲,泥泞已经没至脚踝处了。泥中又无法蹬地借力,只会越陷越深。好个竺远来,不慌不忙地往前扑倒,就地十八滚,不仅将双脚拔了出来,还滚出了辅阵的范围。虽然落得一身脏,时间却没有耽搁多少。他晃了晃身躯,振落了身上的稀泥,回顾身后,黄应阁、安如常正在泥泞之中费力前行呢,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直到这时,黄、安二人才确定,即便自己使出全力,《踏蓝行》与《爬云渡》也远不是那位神秘高手的对手。原本该是赤熛域两大江湖身法的对决,却意外地被竺远来拔得头筹。正当两位帮主想要赶到终点一问究竟时,竺远来却突然调头返回,一溜烟向着问波台去了。
“安教主,我想此时再去终点已经没有意义了。”黄应阁道。
安如常摇头慨叹:“老夫也是此意。枉贵、我两帮一直为‘第一身法’四字相争,不想却是井蛙自大。太丢人了!”
“安教主切莫妄自菲薄。此人身法之迅疾,黄某平生未见。说不定他并非是一帮之主,而是哪一位高深的隐修。”黄应阁猜测道。
安如常捋须沉吟:“唔,确有可能。如果是哪一个帮的帮主,凭此身手,恐怕早已扬名于天下了。不过,一位隐修为何会突然来参加武林大会?还如此高调地展露身手?”
“想必是想坐武林盟主之位。”
“真是如此的话,我看黄门主也只得将盟主之位拱手相让了。”安如常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反正他自己是不想当盟主,但他同样也不想让黄应阁当上盟主。
黄应阁冷笑一声:“你错了,身法并非是选取武林盟主的唯一条件。走着瞧吧,一个人本事再高,也是无法与一个人多势众的帮派相抗衡的。”
“那老夫就预祝黄门主得偿所愿,荣登盟主之位。”
“你又错了,黄某自忖功力低微,并不贪那个盟主之位。”黄应阁说完这句神秘莫测的话,就摇着轮椅往回前行。
安如常抚须思索了片刻,大踏步跟了上去。
竺远来来去如风,往回跑时有了东风在身后推力,步伐更显轻盈。迎面遇上那一大群人,那些人这回可是看清了竺远来的面容。大家正欲拱手行礼,竺远来却身影一晃下了踏蓝道,把这群人绕了过去。众人只得齐齐掉头也往回赶。
依然留在问波台附近的人们正在议论着最先到达终点的是黄应阁还是安如常,却不想看到一个身影随风而至,径直冲上了斜坡高处的末席。
柳千灵问:“结果如何?”
竺远来咧嘴笑道:“给他们露了两手。反正黄应阁是别想舒舒服服地当上盟主了。”
“小伙子,你的身法还算不错。”老太太称赞起来,“比那个《爬云渡》厉害多了。”
“多谢老太太。”竺远来对老太太的口气颇为尊敬。
没过多久,黄应阁和安如常领着其他各帮派的好手回到了泺宁冈。众人四下观望,一
下子就发现了竺远来。黄应阁和安如常上到末席,对竺远来拱手行礼。
“不知阁下是哪个帮派的帮主?”黄应阁问道。
竺远来把柳千灵往前推了一把:“我可不是帮主,这位才是帮主。”
柳千灵向两人还了礼:“在下乃苍云岭白鬼帮之主,柳千灵是也。”对着两大帮主,她可不敢自称“柳三爷”了。
“久仰久仰。”安如常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对自己的拜云教一向自视甚高,白鬼帮之名他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想不到柳帮主帮中竟有如此高手,安排你们坐在末席实乃黄某之过,还请见谅,我这就在问波台下重新给诸位安排席位。”黄应阁客气地冲柳千灵点点头。
“那就多谢黄门主了。”
这时,旁边过道上走来一个凌波门的人,对黄应阁耳语了几句,眼睛还直往竺远来身上瞟。
竺远来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前几日把他视为细作而抓起来的两人之一。于是他主动开口:“黄门主,前几日在下慕踏蓝道之名过来观览,与你这位手下起了些误会。”
黄应阁点了点头,对那个人说:“这位高手倘若真想逃,别说你二人了,再添个二百人也未必能抓得住。人家是出于礼数故意让你们给抓住的,怎么可能是细作?你赶紧去收拾出几间上房,以供白鬼帮的朋友们居住。”
那人得令后飞也似地跑回了凌波门。
果然,展露了本事之后,待遇马上不一样了。
“敢问高手尊姓大名。”安如常再次行礼。
“竺远来。”反正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多,他就报上了真名。
“竺道友身法卓绝,我等皆为叹服。请问这套身法叫什么名字?”安如常又问。
“这个嘛……没什么名字,和你那套《爬云渡》身法一样,家传而已。”竺远来笑道,“不过,你的身法还没有练到家,至少比令尊还是差了一截。”
安如常身躯一震,万分惊讶:“竺道友,哦不是,竺前辈莫非是家父的故交?”
“谈不上,早年间打过一次交道而已。令尊的身法颇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日观你所使,才想了起来。”
“确实,《爬云渡》在经由家父改良之后,已是一套顶尖的身法,老夫……呃……在下只不过十窥六、七,造诣的确不及家父。”安如常听到高手称赞《爬云渡》,自然十分开心。
“凌波门的《踏蓝行》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吾观其与龙族的《腾四海》身法颇有相似之处,名不虚传。黄门主身残志坚,靠双手和轮椅竟将此身法修炼到如此境界,竺某十分佩服。”竺远来也没忘记称赞黄应阁一番。
“前辈谬赞了。”黄应阁点头示谢。不过对于这些人来说,《腾四海》之名远不及在妖界那般威风。
席位备妥,黄应阁将白鬼帮的四个人以及安如常一起请了过去。各帮派的人都在向几人注目,议论纷纷,交谈着今日的这场意外。
黄应阁返回到问波台上,清了清嗓子。席中立刻安静下来,且看大会如何继续。
“今日拜云教安教主不远万里现身赐教,黄某亦兴起,同安教主较量了一番,没想到却起了抛砖引玉之效,让大家知道白鬼帮还有一位叫做‘竺远来’的身法高手。不过此番身法之赛仅是一场未经安排的荣誉之争,并非是选举武林盟主的正式比试……”黄应阁话没说完,台下就轰然一片。有人认为黄应阁太狡诈,输了身法就故意找理由;也有人认为此举合情合理,毕竟黄应阁从未说过谁身法最佳,谁就能当武林盟主。
“黄门主,踏蓝道上的那些机关、法阵不可谓不凶险,怎能说是‘未经安排’呢?”安如常站了起来,“竺前辈之速度,你我皆难以望其项背,他理应有资格当选武林盟主!”他的话立即引起了一连串的附和声。
“对啊!竺前辈的身法可是比《踏蓝行》快了不少呢!”
“身法那么快,实力必然不俗,竺前辈当选盟主无可厚非!”
“各位稍安勿躁,容黄某做个解释。”黄应阁不慌不忙,“我刚才话没有说完。身法比试的确是预定的比试内容,踏蓝道上的种种安排也正是为此而设的。不过,身法只是大会比试内容的其中一项而已。刚才那一场比试,是因为安教主的突然大驾而引起的,确实未经安排,因此,‘公平’二字只是对于我和安教主所言,各路好手并非是同我二人一起从问波台起步,对竺前辈来说更是如此。发不同时,起不同地,最终也没人到达终点,这场比试有失偏颇;可是,竺前辈身居劣势依然可以后来居上,并且遥遥领先,他这第一无可非议。因此,身法速度这一项,白鬼帮先得一分!”
“喔!”台下一片欢呼声。
“怎么,是以帮派计分而非个人?”安如常又提出了异议。
黄应阁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们的目的是推选一位武林盟主号令群雄,并非是从赤熛域内找出一个至强高手,因此当以帮派计分。最终得分最高的帮派,即可为盟首帮派,而其帮主,自然就是武林盟主了!”
话是有道理,不过安如常却是不太服气的。因为黄应阁之前刚刚说过,她并不贪那个盟主之位。可她又是一帮之主,只要凌波门得分最高,盟主还是会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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