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魏谍。
这是关麟整个大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这一次售卖军械之所以如此高调。
说到底,就是为了引蛇出洞,为了查出江陵城的细作,用这个时代的话说,那便是“吴谍”与“魏谍”!
在关麟那期盼的眼神中,鲁有脚重重的点头,“有!”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递给了关麟。
关麟徐徐展开,目光幽幽的扫过。
随着…眼眶移到最底,他的嘴角露出了些许笑意,他感慨道:“总算…浮出水面了!不辜负咱们这么一通忙活!”
言及此处,关麟的眼眸眯起,他继续吩咐:“张方…不,是‘张无忌’那边可以启用了!”
不等关麟把话说完,鲁有脚的话已经传出。
“对方…已经先一步联系到了‘张无忌’!”
“你的意思是?”
“帮主放心,魏谍已经入局了!”
呵…
看着鲁有脚自信满满的表情,关麟长长的吁出口气。
他口中喃喃。
——“好戏开场了!”
言及此处,关麟像是又突然想到什么。
“我记得,你方才提到,两个…还有一个是谁?”
“这人…更神秘!只说要买连弩…且只要二十柄,其余的,他并不感兴趣!”
唔…
听着鲁有脚的话,突然间,关麟倒是对他感兴趣起来了。
入夜,长新酒楼内,一处普通的卧房。
帘幕低垂,光线幽暗,一个男人手上缠着绷带,正一次次的挥拳击打向,那挂在墙上的画像。
那是曹操的画像。
随着击打的次数越来越多,画像…也越来越残破。
直到最后,这男人一把撕毁画像,将画悉数放入火盆里…
任凭火盆将那曹操残破的面颊燃成灰烬。
“哼!”
男人似乎尤自不解恨,重重的又哼出一声。
这男子正是张方,便是昔日与史火龙、游坦之一道…得关麟赐名“张无忌”的男人。
只是…
史火龙与游坦之得到这名字后,几乎完全用新名替代了原本的名字。
但张方不会,哪怕是对外依旧以“无忌”的名字示人,可他心中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本名。
他叫张方,是张超的儿子,是张邈的侄儿…是兖州东平郡的豪族!
他的伯父曾是赫赫有名的“八厨”之一,参加过反董卓联盟,更是帮曹操从一个东郡太守,一跃成为官督民选的“兖州牧”!
可…最后,他的伯父,他的父亲,却被曹操屠戮…
整个东平张氏几乎亡族。
残忍…
那第一屠刀的曹操,何其残忍?
他永远不会“那灭族之日”,他也不会忘记,他是何其幸运,才从死人堆里爬了出去!
他更不会忘记自己是张方…
洪七公老人家赐予他这个“张无忌”的名字,是要助他报仇雪恨。
呼…
再三呼出口气,收敛下心情,趁着夜半十分,呼声四起,他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缓缓的走出了这酒楼的大门。
而门外,早有一驾马车守候在此。
“张公子,请…”
马车上,是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他像是在此等候了很久。
而他的身份,张方知道,正是这“长新”酒楼的掌柜,又或者说,是丐帮得到线索后…
从大量的调查,无数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最终判断出的:
——魏谍!
不多时…
他们行到一处寂静无人的宅院。
两人进入其中。
桌案上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水果,像是很用心。
两人跪坐在案几的两侧。
“一万金!”张方直接爆出了他的价格,“若是你能给我一万金,我就告诉你,这批军械如今藏匿之所!”
“你知道的,这批军械已经被人定下,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一万金,换算成重量,相当于两千斤重量的金子了。
这个重量的金子,足够他…他儿子,他孙子,他子子孙孙无穷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这个…”
而当张方报出价格后,这长新酒楼的掌柜迟疑了。
当然,这已经不是他们的第一次接触,作为魏谍的“夜莺”,他通过多日的观察,发现那‘交州’商队里,就数这个叫“张无忌”的小子最贪财好利。
此前,旁敲侧击了许多次。
他终于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
这小子竟会狮子大开口。
不过是一条“藏匿军械”的情报,张张嘴的事儿,就敢张口要,一万金!
“这个价钱高了!”
掌柜轻轻摇头。
张方却是寸步不让,“你、我都知道,这是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买卖,若是连一万金都没有,那小的何必冒这份险,安分守己赚个小钱不好么?”
“哈哈哈哈…”张方的坚持,让魏谍“夜莺”消除了心头最后的戒备。
——呵呵…还真是个贪财好利的小人!
“钱,我可以给你,现在就可以!你让我送至何处,我便派人送至何处…”掌柜笑吟吟的道:“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去趟襄樊!当然,这中间的事儿,我会安排!明日就走!你也说过,这批军械藏匿在江夏,那么由你亲自…带我们的人去!你敢嘛?”
言外之意…
魏谍“夜莺”是要张方到他们的地盘,到曹仁将军的手里。
人均畏死,如此这般,若然张方撒谎,那他有几个脑袋可掉的?若然有假,他一定就会胆怯,会拒接。
这是最好的试探。
可…他忽视了张方的坚定,为了报仇雪恨…他何惧生死?
“这有什么不行的!”张方大声道:“不过…我要先看到钱!”
“哈哈哈…”魏谍夜莺大笑,“这个好说,好说…”
他心里却嘀咕着。
——子孝将军,这批军械,如此…就十拿九稳了吧?
烈日炎炎,矛戈剑戟在曜日下反射出森森冷光,鲜亮整齐的甲胄显示了关家军军容的威严。
罕见的,这一日的关麟出现在了牙门将关平的军营处。
作为统领五千兵马的牙门将。
关平白日里要操练兵马,训练军阵,十分忙碌。
可…听闻是四弟求见,他不假思索,当即赶回大帐。
“什么风把四弟给吹来了…”关平显得颇为热情,笑吟吟的吩咐侍卫准备茶水。
关麟示意不用,他开门见山道:“弟这儿有一份天大的功劳,特地来问过大哥,是要,还是不要?”
啊…
关麟的话把关平说的怔住了。
“四弟与父亲不是在采买军械么?怎生…又多出功劳?什么功劳?”
关平感觉有点儿懵。
这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事儿啊,哪来的什么功劳?
倒是关麟,他转过身把目光放远,眺望着烈日炎炎下的东北方向。
那是江夏城的方向!
那是曹操、刘备、孙权三股势力疆域连接处的方向!
也是军火商人最好的藏匿军械的所在。
无论军械卖给哪一方,因为地缘位置,都可以即刻交易!
“四弟…四弟…”
见关麟愣神儿,关平连忙拿手在关麟的眼前晃了晃。
视线被遮挡,关麟才回过神儿来,他缓缓道:“大哥,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真相,但大哥务必不能告诉父亲,更不能告诉别人!”
啊…
感受到关麟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一丝不苟,不像是开玩笑的。
关平略略有些动容。
“四弟直言即…我答应你!”
看着关平信誓旦旦的样子。
关麟微仰着头,仿佛视线穿过了…那早已呈萧疏之态的树林,凝望那湛蓝的天空。
许久许久,他才慢慢的把目光收了回来,投注在关平的身上。
“大哥,其实一切的真相是…那批军械,原本都是我的,那史火龙、游坦之也是我的人!这一切,从一开始起就是一个局!”
关平是个听话的孩子。
准确的说,关平是个听父亲话的好孩子,这孩子…打小就没撒过谎。
这不…
他前脚才答应关麟,不把一切真相告诉别人,特别是父亲!
后脚,关平就来到了关羽的书房,恭敬的朝他行礼。
此时的关羽本在与马良议论。
因为这件事,他们特地派人去暗中跟踪、调查…
按照近些时日的情报,这支贩卖军械的商贾,一共收了三家的定金…
除了已知的糜芳,其余两家,并不知道背景、身份。
当然…
关羽还是有一种感觉。
云旗是不是玩大了…
哪有一批货卖给三家的道理,他这是想钱想疯了么?
马良还一个劲儿的劝,“云旗公子做事…素来别具一格,让人迷惑,可…前有考文答卷,后有合肥战场,珠玉在前…这件事儿,不妨再等等!或许很快…就会出现惊喜与转机呢?”
惊喜?
呵呵…关羽就“呵呵”了!
关麟这小子给他惊喜,别想了,还是…“惊吓”来的实在。
至于…等。
关羽如何不想等呢?
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到时候这批军械交付时…云旗难不成,还能变戏法一样的,变出三份儿么?
当然…
随着关平的出现,这些困扰着关羽与马良的疑问,登时间悉数化解。
取而代之的是两人巨大的惊诧。
“你是说…云旗向你坦白,这批军械是他的,整个事件,本身就是他布下的局?”
“是!”
面对关羽的疑问,关平如实回答。“四弟还说了一处山谷的位置,他说他有办法…引得曹军进入这山谷,让…让孩儿带本部兵马去埋伏!说这是…这是一份天大的功勋。”
“咕咚…”
关羽与马良下意识的咽下一口吐沫。
顷刻间,有关此事的总总疑点像是悉数迎刃而解。
商贾、军械、高调展示、报价、哄抢…
然后是…
虽然整件事,依旧云雾缭绕…
可关平的这一句,无疑…已经替两人理清了不少头绪,甚至将一系列事儿串联了起来
马良像是先一步悟了,他连忙提醒掉道:“关公,如此布局,倒是符合四公子的一贯作风…示弱实强,示怯实勇,示假实真…正所谓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强弱,形也…”
不等马良《孙子兵法》中的这番话吟出,关羽直接打断。
他仰面感慨道:“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言及此处…
关羽捋须的手都微微的有些发颤。
他也想通了…
为何关麟会既是买主,又是卖主,呵呵,他从来就没打算卖过这一批军械!
他这是在做给别人看…
他这是在引诱别人…
他这是要逼得所有暗处的敌人,浮出水面!
马良还在解释:“四公子此番以‘军械’伪装,此岂不是‘形之,敌必从之!’”
“假象迷惑敌人,以各方势力的争抢‘引诱’敌人,此又岂不是‘予之,敌必取之!’”
“而如今…敌人已经入局,云旗公子又请长公子去江夏设伏,这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四公子的目的是要‘以重兵等待敌人’,然后…”
言及此处,关羽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亢奋与激动,他直接道:“云旗是要伺机歼灭敌人!”
懂了…
这下,马良全懂了,关羽也全懂了。
此前他与马良的对话中,还扬言…对《孙子兵法》中的这一番见解——悟了!
可现在,关羽才发现,他悟个毛毛虫!
他对《孙子兵法》这一计的理解,依旧只是浮于表面而已!
表面上,这小子是在买军火,可实际上这小子是在卖军火!
表面上,这小子是在卖军火,可实际上,这小子是在引诱敌人!
表面上,这小子是在引诱敌人,实际上,这小子要杀人!
天哪…
关羽本以为,这小子是在第二层!
甚至,他还把关麟想成了第一层,天真、单纯、胡闹…
大战在即,用唬骗的方式搞钱!
但事实上,关羽发现,天真的是他自己!
入籍你的关麟已经在第五层,已经以这“军械”为饵,引蛇出洞,布下了局…甚至,已经到了该去收网的时候了。
越是这么想…关羽越是震撼不已!
反观关平,他挠着头,父亲与马良军师说的,他怎么就有点儿听不懂呢?
形之,敌必从之。
调动敌人,用伪装假象迷惑敌人?谁是敌人哪?
谁调动谁啊?
予之,敌必取之。
用利益来引诱调动敌人,同样的问题,谁是敌人哪?谁去引诱啊?
还有…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不懂…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他关平就是听不懂,更别说联想到四弟关麟的身上了。
当然…
他关平是不是懂不重要,重要的是,关羽与马良已经看懂,且彻底明白了关麟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
偏偏,这从表象上,谁能看出来呢?
当即,关羽豁然起身,他迅速的展开了地图,手指向江夏的位置。
“坦之,云旗让你何时动身?埋伏于何处?”
“是这里…四弟让我即刻就将兵马分成十余队,走水路秘密抵达,两日就能到…”关平不假思索,连带着他还补上一句,“我问四弟,为何笃定曹军会来这里,四弟却只笑笑,不回答我…”
“不回答就对了。”马良眯着眼,仰头望向房梁,心头尤自无限的感慨与悸动。
——荆州如棋局,四公子执棋尔!
关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地图…望向关平指向的位置。
刘、曹、孙三家汇聚的江夏…
且是仅有一条道路的山道…
其最深处,还是一处幽幽山谷。
若说于这山谷中藏匿军械,售卖给各方,倒也委实是一方妙处!
——云旗这地方选的,也够真的!
心念于此…
关羽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变得一丝不苟:“云旗让你带本部兵马去埋伏么?”
“是…孩儿麾下五千兵勇!”
面对父亲突然严肃的表情,关平心里一个寒颤,他以为父亲是怪罪他…
连忙拱手:“若是父亲不许,孩儿…这就去回绝了四弟!”
关平低着头,一副做错事情的模样!
哪曾想…
关羽口中直接吟出了一个极重的字。
“不!”
紧接着…关羽的手重重的敲打在那舆图上江夏的山谷,他的话变得更添得一丝不苟。
——“五千兵,不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