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的声音，在老旧的铁匠铺中缓缓落下。
老者听完，竟是沉思了片刻。
“有意思。”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苍老的面庞之上，浮现难言的笑容，看着苏尘问道：“所以，这便是你在赤岭山上，取剑又弃剑的原因？”
“算是。”
苏尘点点头：“我一直修行杀伐剑道，追求刚劲、迅猛、霸道，但那柄剑，轻灵、柔和、绵长，与我剑道之路，背道而驰。”
“剑修修剑，当重契合。”
“我想要的剑，是在握住剑柄的那一刻，便心与剑通，人与剑合，人剑合一，剑如臂使，心之所向，剑之所至。”
“若非如此，宁可弃之！”
苏尘侃侃而谈。
之前，他曾差一步，就能踏入剑宗境界。
在剑玄山那些年，他更是曾将剑玄山所有藏书通读过一遍，但凡得到剑技，或者与人比斗后，也都会深入钻研复盘，印证自己的剑道。
过去那些年，他游历过很多地方，听过很多故事，见过很多强者，也问过无数次剑。
所以，苏尘在剑道上的造诣，从来不浅。
虽然不至于到深不可测的地步，但却远远超过许多百州之地的老怪物。
“当然，我先前所言，难免也有许多地方有所狭隘。”
苏尘忽又话锋一转，补充道：
“因为，有的剑修，可能会在很低的境界，就机缘巧合得到了很强的剑，而后一步步掌控，将其化为己用。”
“还有许多剑修，一生并不止会用一柄剑，而是每进一步，手中就会有更强大的剑。”
“也有许多剑修，能一口气御使很多柄剑。”
“有的强者，甚至能兼修许多条剑道。”
“而且，实力如果超过一定层次，那无论是什么样的剑，都能被一瞬掌控，剑会自动契合于人，也就无所谓我先前之言了。”
“更有甚者……”
说到这里，苏尘脑海之中，顿时冒出第一次进入剑骨空间时，见到的关于剑骨之主的震撼场面，不由肃穆道：
“更有甚者，挥手间，便能驱使亿万长剑为自己所用，天下之剑皆为手中乾坤，弹指炼化，翻掌之间，自身为剑，天地为剑，万事万物，皆可为剑，洞穿一切！”
“万千剑道，于其而言，也不过是手中的一粒沙尘罢了。”
苏尘站在那破旧的铁匠铺中，身姿挺拔笔直，谈及剑道，少年眼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整个人都意气风发。
直至全部说完，苏尘才再度抱了抱拳，诚挚道：“小子妄言，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了，还望前辈勿怪。”
“哈哈哈。”
老者闻言，忍不住放肆的大笑了起来，高声道：“有趣！有趣！甚是有趣！”
“这是老夫听到过的，最精彩的剑道之论！”
“既有高瞻之远见，眼界不凡。”
“又不在其中迷失自我，依然懂得剑道契合，才是你这个阶段最重要的路。”
“如此剑道之见解，着实令我大开眼界，深感佩服。”
老者长长感叹一声，颇为唏嘘的说道：“以前早就听闻，苏家子天生剑心，剑道天赋绝尘，不过以前，我从来不曾在意过，也从不觉得天生剑心有何过人之处。”
“直至今日这一论，才真正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后生，你很不错！”
老者忽的伸手，拍了拍苏尘的肩膀，眼中充满难言的赞赏之色。
而苏尘却是心中狠狠一震，惊讶道：“前辈知道我是苏尘？”
“当然。”
老者笑了笑：“你体内，尚有剑心被挖的痕迹残留，而且经脉尽断，却又神奇修复，如今所孕育的剑道根基，更甚拥有天生剑心之时。”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你的身份显而易见。”
苏尘不由后背发凉。
在老者面前，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张白纸，被看得透透彻彻。
他很清楚，眼前这位老者，绝对是一位他想象不到的强者。
“啪嗒。”
苏尘忙将脸上的面具摘下，以真面目相示，以表对老者的尊重。
仿佛知道苏尘心中所想，老者笑着道：“你也不用紧张，我能看穿，只是因为你遇到的是我，在这百州之地，不会有其他人能这般轻易的看出来。”
闻言，苏尘内心稍安。
只要能瞒过剑玄山就好。
他还真怕自己的伪装，会被人轻易看穿。
老者也不点破苏尘心思，将手中铁杵轻轻一抛，落在锻造台上，笑看着苏尘道：“后生，你可相信天命？”
天命？
苏尘一怔。
剑骨之主，就曾设下“气运，人格，新生”三道关卡作为天命，留下无敌传承，静候有缘人。
于是，自己成为了那个传承者。
此刻，这位神秘老者，竟然又谈及天命。
苏尘顿时拱手，恭敬道：“请前辈赐教。”
老者眸子之中，闪过追忆之色，苍老的面庞之上，多了些感慨，缓缓道：
“六百年前，我曾因为手中之剑折断，剑道之心破碎，选择游历天下。”
“后来，我对剑道，有了新的理解和感悟，于是，手中便多了这一根铁杵。”
“它跟了我六百年，烧了六百年的火，走过无数地方，但无人知道它是一柄我新孕育的剑。”
“二十年前。”
“我路过百州之地，走到此处时，突然看到天空中有一颗璀璨的星辰亮起。”
“于是，我在此处定居。”
“一年后，我听说，城内苏家，有一位天生剑心的孩童出生。”
“后来，我陆续听到这位孩童成长为天骄的许多传闻。”
“不过，也并未太过在意。”
“直至今日，你出现在我面前，与我论剑，又一眼看出来，我手中这根铁杵，乃是一柄剑。”
“我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天命的指引。”
“你我之间，注定有这一场相遇。”
“少年，既是天命，那今日，我便送你一场机缘！”
老者话落的瞬间，忽然气势一变，一股无比强大的剑道之力，从他手中暴涌而出，滚滚灌入那一根已被置于锻造台上的铁杵之中。
只是短短片刻，铁杵便在老者的力量灌注下变得通红，被迅速融炼。
变成了一柄真正的剑！
唰！
接着，老者对着苏尘一抓，一股无法抗衡的巨力涌来，苏尘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的便被老者抓到身前。
嗤啦！
在苏尘吃惊的目光中，老者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划开一大道口子。
鲜血汩汩流出。
而后，尽数落入那一柄铁杵化成的长剑之中。
“嗤嗤~”
烟雾弥漫。
鲜血被长剑迅速吸收。
“嗡！”
长剑爆发出赤红光芒，发出剧烈颤动。
随着苏尘注入的鲜血越来越多，剑脊正中央，出现一道镂空，而后，苏尘的鲜血汇入其中，在老者力量凝练之下，化作了一条长长的血线。
剑成！
下一刻，剑芒收敛。
老者收回力量，终于放开苏尘，伸手握住长剑，眼中流淌出复杂的情感，沉沉叹道：
“此剑，名为倾天！”
“今日，我便将它赠与你！”
“剑无剑鞘，因为……”
“倾天出世，永不入鞘！”
“希望你能善待它，有朝一日，能带着它在这天下大放异彩！”
老者将剑，递给苏尘。
苏尘一怔。
这时，才缓缓回过神来，而后伸出双手，恭敬的将剑接了过来。
“多谢前辈赐剑！”
嗡！
抓住剑柄的那一刻。
苏尘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在沸腾，与剑产生一种奇妙的链接，而倾天剑也发出雀跃，与他回应。
共鸣！
这便是人与剑之间的高度共鸣！
相互认可，人剑相合，心剑相通。
苏尘神色振奋的看着手中这柄长剑。
剑身乌黑，剑锋铮亮。
剑格是微微的圆形隆起，依旧保留着铁杵原本粗糙的凸凹感，剑柄与剑脊也是如此。
再加上剑脊正中，那一根从剑柄根部蔓延到剑尖的赤红血线，让得整柄剑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质感与妖异。
完美符合苏尘心意。
这，就是他想要的剑！
“我这些年，以倾天剑为基础，自创了一门剑法，若以倾天剑施展，练至最高境界时，可有倾天覆地之威。”
“今日，便一并传授给你吧。”
老者看着苏尘握剑的模样，似是想到了少年时的自己，略微感慨的笑了笑，右手并做剑指，点向苏尘眉心。
“嗡——”
苏尘脑海嗡嗡作响。
而后，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剑意，钻入自己脑海，化作一枚小小的剑印，悬浮于自己识海深处。
苏尘只是用意识稍稍去触动了一下那剑印，就感觉到一阵眩晕。
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意识，在那剑印面前，仿佛就如一粒尘埃一般渺小。
“好强大的剑印！”
苏尘心中大为震惊。
这得是什么层次？
轻叹一口气，苏尘忙收敛心神，对着老者恭敬抱拳一拜：“多谢前辈赠剑、授剑之恩！敢问前辈名讳，小子来日必当报答！”
“呵呵，只是一个名讳而已，相逢何必曾相识。”
老者摇头一笑，颇为洒脱：“赠你倾天，也算是了结了我一桩心愿，这是你我之缘，也是你与倾天之缘。”
“缘法如此，你也不必太过记挂在心。”
“缘聚，缘散。”
“你且去吧！”
“若是缘分未尽，他日自会再度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