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要过年,夫人和大嫂也不说让姨娘哥哥出来?全家?吃顿团圆饭,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还要关到什?么时候去。”
妹妹在躲着自己,武承宜不是不知道。所以这会儿见着武承蔻,就又叭叭个不停地念叨上了。
武承蔻气?得满脸通红,顾不得两人身边还有丫鬟在,头一次气?急败坏地打断了武承宜的?话,“姐姐!什?么叫黑不提白?不提,姨娘和哥哥做的?事,当时难道没有证据。”
“把哥哥姨娘关起来?的?你以为是大嫂能?决定的?,那是父亲下的?决心。你现在闹有什?么用?你不闹,姨娘哥哥好能?好好活着,你闹得父亲烦了,姐姐挨骂不算大事,别到时候牵连了姨娘和哥哥才好。”
“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不做的?事我做了,你不说帮我撑撑场子,好歹别站干岸。”听着妹妹的?话武承宜脸上闪过一丝羞恼,随后又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就算站干岸,也别说这些丧气?的?话,让姨娘知道了寒心。”
武承宜几句话把妹妹挤兑得几乎要站不住脚,她气?得浑身直哆嗦,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是一跺脚转身就走,再不跟她多说半句。
武承蔻走在前面?,眼?泪噙在眼?眶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滴落下来?。她身边的?丫鬟看了心里也难受,但还是小声劝到:“好姑娘,快别哭了。马上就要到正院了,眼?睛肿着可不好。”
“嗯,我知道。”武承蔻生来?就是个浅淡的?性子,要她像武承宜那样她做不来?,但她也从未想过就这么不管亲娘和哥哥了。
被禁了足的?三人再是说没被苛责亏待,但又怎么可能?还跟以前那般被人伺候得周全舒坦。
府里冬天?的?炭火都是有数的?,从红罗炭到银丝炭再到普通黑炭和带着渣子的?碎炭,每人每天?的?份例用完了就没了。再要用,自己花钱买去。
以前西院得势,连西院的?婆子们都从没为了炭火的?事操过心。没了再去要就是了,谁还会为了点炭火跟谢姨娘过不去?
现在虽然大嫂掌家?没人敢克扣西院这边的?份例,但要再多一点也是没有的?。
之前武承蔻跟孟半烟说自己这里的?炭火不够用,就是因为她把自己的?份例都分给哥嫂和亲娘了,她清楚自己现在找孟半烟多要点这些东西她一定会给,那就厚着脸皮多求几次东院和大嫂,也不是什?么很?为难的?事情。
在她看来?,就这么一点一点接济姨娘和哥哥是最好的?,等过两年,或是自己要嫁人了的?时候,那会子父亲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再私底下找父亲求情,怎么不比这会子强百倍。
但这个道理她知道眼?下是跟武承宜说不通的?,就懒得再多言。哪怕知道武承宜就在自己身后几步路的?地方跟着,也再没回头多看一眼?。
两姐妹一前一后进的?正院,孙娴心身边的?剑兰先看见武承宜,才刚笑着唤了声二姑娘,紧跟着看见后面?穿着旧衣裳戴着没炸过颜色有些暗沉的?头面?的?武承宜时,脸颊上的?肉都僵了。
只有武承宜自己看不出来?,还觉得剑兰这幅样子是见了自己心虚,登时整个人又傲气?了几分,连鼻翼都微微抬高了些,看得众人一阵头疼。
谁知她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打定了主意觉得自己这幅样子,亲爹一定会要过问两句。只要给了自己开口的?机会,她就一定能?帮姨娘求情。
可武靖看着穿着一身旧衣裳进来?的?大女?儿,压根没问半句。只皱着眉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就转过身子继续跟武承安和武承宪兄弟说话。
国子监冬至放假三天?,武承宪就跟没了绳的?猴儿一般,昨天?一大早就出了门,今天?早上才溜回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这才敢往正院这边来?装乖儿子。
住得近了,即便十天?才回来?一次,武靖对武承宪也比以前更重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想起来?府里还有个小儿子就问两句,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府里的?奴仆最会见风使舵,看武靖重视武承宪,他们自然也人前人后三少爷的?捧起来?。这些事本是寻常,偏落在武承宜眼?里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少了西院被禁足的?三人,正屋里的?座位自然也和以前不一样。除了上首分列左右的?武靖和孙娴心,依次坐在左边的?是陪武靖说话的?武承安和武承宪。
右边最前面?的?自然是孟半烟,坐在她身边的?是方姨娘,之后才是武承蔻和武承宜。武承蔻故意没让着她姐姐坐在放姨娘身边,就是想要把武承宜和众人隔开一点,希望她能?别再闹什?么么蛾子。
但武承宜戏服都穿上了,又怎么可能?甘心老老实实待着不说话。还没等冬至宴开席,武承宜就不顾武承蔻的?拉扯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父亲,女?儿有冤屈,还请父亲给女?儿做主。”
第89章
孟半烟已经猜到了武承宜一定会来这么一出,所以?非但?不觉得惊讶,反而觉得这人还算会挑时候,没等到吃饭的时候闹,让大家连饭都吃不好。
孙娴心却还是忍不住要拦一把,不过她跟孟半烟处了?这么久,多少也学到了一点‘能从根上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多说废话’。
“混账,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姑娘昏了?头,你们这些当奴仆的也都是死的不成。还不赶紧把大姑娘扶到厢房去歇一歇,等什么时候清醒些了再过来。”
“夫人,我没昏头。从?中秋起我这个做女儿的日夜挂心姨娘和哥哥,眼下都冬至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什么天大的气到今日也该消了。”
如?今朝堂局势复杂,武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武承宜能见到父亲的时候少之又少。专门选了?今天?发作,就?是笃定今天?是冬至,自己不过是替亲娘求情,即便不成也应当能保全?自己。
现在见孙娴心要?打断自己怎么可能甘愿,奋力挣脱身边的丫鬟婆子,又跪地而行往武靖的方向蹭了?两步,“父亲!姨娘这些年尽心尽力伺候您,您不能、不能半分情面都不顾及啊。”
“况且我和妹妹都到了?议婚的年纪,姨娘和哥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禁足,叫外人知道了?咱们姐妹又该如?何自处,求父亲开?恩啊。”
武承宜也许绝大部分都是私心,但?说到这个份上也不是完全?没有情真?意切。但?看着哭得梨花带雨几乎要?趴到地上的武承宜,武承蔻却没心思欣赏亲姐姐的漂亮仪态。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得婚事自有父亲和母亲做主,好不好的本也轮不到姨娘操心,哪里又谈得上自处不自处的,家里的日?子谁还叫我们不好过了?吗。”
武承蔻是真?不愿搅和武承宜这烂摊子,在她看来不管夫人和大嫂如?何不好,但?好歹还把姨娘哥嫂留在府里养着,僮奴在正院也养得好好的。
真?要?跟正院撕破脸皮,往后用不着夫人和大嫂说什么,底下的奴仆就?能折腾得姨娘哥嫂有苦说不出。还有僮奴,夫人再?大度心里也不可能半点疙瘩都没有。
她武承宜闹过这一场倒是能躲回西小院,只要?又摆出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谁又能拿她怎么样。可僮奴还要?留在正院,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日?子怎么过就?可都只能仰人鼻息了?。
“妹妹!你心里没姨娘也就?罢了?,难道你就?不记得往日?咱们一家子……”
“姐姐慎言。什么一家子,哪来的一家子,这会儿父亲母亲都在呢,你跟谁一家子。”
武承蔻气得手直抖,脸更是涨得通红。她想不出武承宜做什么非要?闹这么一场,闹成这样样子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二姐姐这话说得好,我怎么不知道咱们这府里什么时候又多了?个一家子了??”
接话的是武承宪,去国子监读了?半年书,武承宪整个人看上去都跟以?前有了?好大的区别。明明还是个刚过十六岁少年郎,偏就?跟以?前那样的稚嫩完全?不一样了?。
“大姐姐,你是姨娘养的我也是姨娘养的。这些年母亲从?未提过要?把我们姐弟接到正院养着,是母亲的一片心。可如?今你不说体?谅感?激母亲的心,反还要?转过头来说什么你们一家子。”
跟着国子监的老师们读书,武承宪不光挨骂也学会了?怎么骂人才杀人诛心,他看着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几次想要?插嘴反驳又没机会的武承宜,又冷冷添上一句:“府里都说大姐姐的书读得最好,就?读成这个样子了??”
西院和谢姨娘倒台,孟半烟管家之后的好处众人是看在眼里的。现在武承宜想要?把谢姨娘放出来,就?是翻了?众怒。不需要?孟半烟再?像之前那样亲自冲在最前面,自然有别人替她出头。
只有武靖看着这个场面脸色铁青,把大儿媳娶进门是想要?她帮着长子管家,撑起整个长房。但?看着现在因为各种缘由互掐在一起的庶子庶女,武侍郎的心情显得尤为复杂。
但?再?不舒服,眼下他也不能再?打压大房,且不说自己已经扶着长子一步步了?解了?自己的人脉关系,只说如?今四皇子回京,这个儿子就?不是自己能随意拿捏的了?。
“大过节的为了?这点子事吵成这样,你们可真?是出息了?。”沉默了?许久的武靖打断儿女们无?谓的争吵,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武承宜,“你既心疼你姨娘,那就?搬回去,正好跟你姨娘做个伴,过年就?不用出来了?。”
谢氏犯了?武靖最不能饶恕的忌讳,时间并?不会让他想起旧情心软,反而会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一番情义都喂了?狗。既然大女儿这般一心向着谢氏,那就?送她去跟谢氏作伴。
等明年让孙娴心给她找个说得过去的人家,准备一副嫁妆把人嫁出门也就?是了?。
这话说出来,刚还小嘴叭叭个没完的武承宪立马就?蔫了?,坐在武承安身边再?不敢多说一句话。武承蔻也惨白了?脸色,她是想拦住姐姐更想明哲保身,可她没想到父亲会这么不留情面。
最后还是孟半烟和孙娴心对视了?一眼,出声招呼婆子丫鬟把武承宜带回去,收拾东西搬回西院,等她被带走了?,才装出一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张罗冬至宴开?席。
闹过这么一场,再?好的席面也没多大意思。孟半烟自认是个看得开?的人,脸上也难免带着几分愠色。回东院的路上一言不发,唬得武承安牵着她的手安安静静走在身边,屁都不敢放一个。
回到东院关上门,第一个骂出声的是翠云,“这都什么小姐主子,脑子怎么比我这个当丫鬟的还不省事。大过节的闹这一出,除了?给人添堵还有什么用,亏得他们还说什么大小姐书读得最多最好,我看都是读到狗肚子去了?。”
翠云一向自认不是这个府里的人,对她来说自己的主子就?只有孟半烟一个。这个侍郎府待得下去就?待,待不下去她就?收拾东西回孟家,谁也别想给她窝囊气受。
“好妹妹,都知道你说的在理,这话你也就?在东院里说说,除了?这个院子,这话被外人听见可不行。”
秋禾早防着翠云发气,这会儿赶紧拉着人避到廊下,不让她站在院子里,把骂声传出东院去。
“姐姐你放心,我不过是不懂规矩又不是不通人事,什么话哪里能说哪里不能说,我都知道。”
孟半烟是个大爆竹的话,翠云就?是个小炮仗,秋禾想要?几句话就?把人安抚下来又怎么可能。
翠云故意拔高了?声调走到廊下,冲着屋里的武承安继续阴阳怪气,“姑爷,您说我一个小丫鬟都知道的道理,怎么有些小姐主子这都不明白。怕不是好日?子过得多了?,非要?找那不痛快受。”
“翠云!什么大不了?的事就?你明白,有本事你去西院骂去,在这里充大个儿有什么意思。”
屋里武承安倚着迎枕靠在罗汉床上,就?这么听着翠云在外面发火也不出声。本来还觉得受了?窝囊气的孟半烟见他这幅样子,又忍不住隔着窗户训了?翠云两句。
“你别跟她较劲儿,她也是为你抱不平,她就?在院子里抱怨几句,无?妨的。”谁知还没等翠云说话,武承安倒是先帮她说上话了?。
武承安对待翠云向来跟自己身边的丫鬟不一样,当初孟半烟还没嫁过来时,他就?嘱咐过秋禾,院子的差事不要?分派给翠云,她是孟半烟真?正唯一的陪嫁丫鬟,也是她在这个府里的娘家人。
很多时候不贴身伺候的奴仆婆子们,挤不到主子跟前就?只能去巴结主子身边的丫鬟小厮,如?此一来翠云这个跟着孟半烟一起外来的丫鬟,武承安身边的人怎么对她就?尤为重要?了?。
秋禾她们把她当丫鬟使唤,府里人就?要?更加不把孟半烟当回事。只有让他们知道孟半烟身边的人和寻常丫鬟不一样,才能让他们越发明白孟半烟这个大奶奶,是被自己捧着的。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丫头是故意帮你的。以?为就?你们机灵,一唱一和的把我当傻子哄是不是。”
窗外廊下这会子早没人了?,翠云方才不过是替孟半烟把她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才好让自己别再?跟武承安僵持下去。
“大奶奶英明,既英明就?不该白费了?翠云的一片心。”
武承安伸手拉过孟半烟,忍不住叹了?口气,“咱们这个府里丧尽天?良的事没有,惹人心烦的事却不断,难为你了?。”
“倒也不算多为难,就?是有些烦了?。”嫁给武承安之前孟半烟就?知道侍郎府的管家奶奶不好当。“要?不你那边抓抓紧,要?是四皇子能早些成事,到时候我们也好有底气跟老爷提分家。”
“分家。”只要?你身上能有个官职,咱们就?能提分家。当初老爷不也是这么从?伯府分出来的。
孟半烟想得很仔细,要?想从?根子上解决侍郎府这团乱麻,分家是最好的办法。
“三弟现在还在国子监读书,还没成年成家,就?算分了?家也不用从?府里搬出去。等他学有所成,不管是入仕还是投军,到时候咱们想办法给他谋个前程,想来方姨娘不会不愿意。”
“家里两个姑娘母亲已经在给她们相看人家,本来是不着急,今天?这么闹过一场,恐怕明年就?得把两人的亲事定下来,也不用操心什么。反正分家不分家,姑娘们的嫁妆母亲早就?准备好了?。”
分家的事孟半烟不是临时起意,要?不然不会说得这么自然。武承安看着妻子有些愣神,原来孟半烟比他想像的还要?再?果决些。
“所以?,说是说分家,其实?最主要?的你是要?把老二和谢姨娘分出去,对不对。”
“对。”
孟半烟毫不遮掩自己的想法,“谢姨娘我们不能杀,武承定是你弟弟,一两年老爷生气,再?过几年呢,他到底还是僮奴的爹。”
孟半烟不相信武承定被关一关就?能改了?他的性子,就?算改了?自己也不愿意再?在他身上花心思。这世上向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谁知道他下一回又要?闹什么么蛾子。
“长安,不是我非要?逼你封侯拜相,只是这事必须你来,只有你赢过了?老爷,咱们才能一劳永逸。”
武承安明白妻子的意思,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有自己能辅佐四皇子登基,那么以?后不管自己的官职在什么位置,才能左右府中的事务,真?正的压制父亲。
第90章
“殿下,大爷来了。”
“别让他过?来,让他去暖阁里等着。”
当年武承安和司马仪跟刘懋陵一起读书?的时候,三人也私底下偷论过序齿。这事除了三人最亲近的奴仆,就再无人知晓。
这几年三人各有?各的际遇,还记得往事的人就更少了。但总有些小习惯会留下来,就好比刘懋陵身边的人都知道,四皇子府的大爷是武承安,二爷是司马仪,轮到主子的亲兄弟过?来,才是疏离又客气的某皇子。
四皇子妃和孩子都没跟着刘懋陵回京城,回京以后隆兴帝赏赐下来的两个姬妾也?被他扔在后院从不召见,身边就只?有?两个相伴多年的侍女伺候。
凌华见刘懋陵一副头?疼得紧的样?子有?些不解,“主子以往不是总嫌大爷惫懒,要见他一面总得您自己?寻到侍郎府上去。现在他难得勤勉,您怎么又不乐意?了。”
“武长安这厮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往我这里来。他那人嘴又毒心眼又小,好几次把我身边的副将?挤兑得没地儿?站,要不是我拦着,就他那身板这会儿?活没活着,都说不好。”
刘懋陵嘴上抱怨,但眼底却没有?一丝对武承安的怒意?。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孤单,亲娘死了亲爹又是那样?一个人,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互相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妻子也?只?能算得上相敬如宾,许多心里话也?没法全说。
身边的奴仆下属,看似忠心耿耿,但其实真正信得过?的就只?有?母亲留下来的王贺和凌华,其他人都跟刘懋陵隔着心。
哪怕是跟了自己?好些年的师爷公孙先生,刘懋陵也?清楚他想得更多的,怎么依靠自己?得到他梦想中的封王拜相,才是他最终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