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更何况这个儿子?不光蠢,连最起码得孝道都?没有,这一次他连跟武承定讲一讲道理的?心都?没了,“把?僮奴从西院抱出来,抱到正院夫人这里来养着。”

“……爹。”武承定打死也?没想到亲爹会突然?这么狠心,一瞬间灭顶的?恐惧就?淹没得了他。但这一次没人救得了他,武承定很快就?被管事派小厮给压送回了西院。

武靖起身之前点明了要孙娴心来处置谢姨娘,意思再明白不过。儿子?他来管教,后院内宅的?女眷就?留给她,怎么处罚就?不用再问过他的?意思。

听着从小书房传出来叮铃匡啷的?响动,和?即便已经尽力压低了声音依旧暴怒的?斥责,跪在底下的?柳娟儿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再看?向谢姨娘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怨毒。

“谢氏,当年抬你做姨娘第一天,便仔仔细细把?家里的?规矩跟你交代过。不可内外勾结不可私相授受,更不能?偷盗府中财务变卖出去。每一条你都?犯了,你可知错。”

孙娴心管家一向按规矩来,即便到了此刻眼看?着谢姨娘再无翻身的?机会,也?还要照例说明她到底错在哪里,知不知道自己错了。

“夫人,这话倒是问得可笑。你儿子?病病殃殃这么多年,光是为了保他这条命,府里花出去的?银子?又何止成千上万。

更别说公中的?那些珍稀药材,淌水似的?送去松云院跟扔进水里有什么不同,到如今不也?还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拿银子?接济亲爹,又错在哪里。”

或许是知道自己没活路了,又或者想要破罐子?破摔气死孙娴心,能?带走一个是一个,谢姨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又重新挺直了脊背,要不是身边还有两个粗使?婆子?压着她,这人怕不是能?跳起来扑到孙娴心头上去。

“混账,我儿是府中主子?少爷,他身子?不好?府里花钱用药哪里不对,老二难不成就?用得少了。这几年他跟着外面那群人吃喝玩乐,到了要给钱的?时候就?说记在侍郎府账上,那一笔笔给出去的?难道就?不是银子?了。”

只要一牵扯到武承安,孙娴心就?会不自觉地掉进谢姨娘的?自证怪圈。一妻一妾都?像是斗鸡般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还是孟半烟听不下去,故意把?武承安手边的?茶盏推到地下,清脆一声响打断两人,武承安才十分平静接过话茬:“母亲,姨娘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母亲何必跟她争执,什么对的?错的?按家规处置便罢了。”

有了儿子?的?提醒,孙娴心很快就?冷静下来,依着家规把?谢姨娘和?柳娟儿也?关回西院。

顺势再派管事婆子?去西院彻底翻捡,除了月例里该有的?东西,其?余一概收上来仔细翻捡,查看?还有没有私底下跟谢家或是外人私通的?信笺物件。

大戏落幕,武承安又一次牵着孟半烟的?手从正院出来。这一次他学乖了,还不等孟半烟说什么就?抢先表白,“大奶奶今日英明神武明察秋毫,这府里若是没了大奶奶,恐怕是一日都?支撑不下去。”

“呸,要你说这些捧臭脚的?话来糊弄我?”成亲这么久,孟半烟总是被武承安这般紧紧牵着。如今也?不觉得他手上没肉硌得慌,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这人真被自己养得长?了肉。

“天地良心,我这话都?是肺腑之言。要没有你,我在这府里能?保全自己都?难,哪里还能?有今天。”

“你就?不怕旁人说我这人野心勃勃,不顾念亲情,一家子?亲骨肉半点情面也?不留?”

孟半烟说这话的?时候跟在身后的?几个丫鬟已经能?做到淡定如常,武承安也?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只红着耳尖凑近了爱人:“我这辈子?除了爹娘,至亲就?只有大奶奶一人,大奶奶的?情谊只留给我一人就?最好?了。”

第84章

孟半烟一直觉得人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健忘,不管之前?自己怎么把西院的腌臜翻腾出来,过后又把谢姨娘安在府里各处的管事婆子丫鬟挨个换下来,把侍郎府的奴仆们吓得不轻,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但只要自己能把侍郎府料理得清楚明白,便只需要一个秋去冬来的时间,府里众人就渐渐把这些?年在侍郎府风光无限的谢姨娘和武承定抛到脑后,连提及的时候都少之又少。

中秋过后,孟半烟和武承安便带人从松云院搬去东路跨院,而空出来的松云院也被武承安做主,让方姨娘和武承宪搬了过来。

如今方姨娘日日都在孙娴心跟前伺候着,武承宪又十天?才能回来一次,把方姨娘一个人撇在西院里实在有些不像话。

况且西院谢姨娘武承定和柳娟儿都受罚被关押看管,整个西院的气?氛也是惶惶不可终日,方姨娘和武承宪再住在西院最小的院子里,每次进出还要路过前?面谢姨娘他?们的院子,实在是不方便。

武承安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去孙娴心?那里把这事跟孙娴心?说了。

孙娴心?原本也起?了这个心?思,就是怕松云院儿子住了这么多年舍不得给别人。如今见儿子主动提出要把松云院让给武承宪和方姨娘,舍不得的人又成了她。

倒是武承安对此看得挺开,跟孙娴心?说自己之前?住在松云院,又占了东院还可以说没成家来不及搬。现?在亲也成了家也搬了,难不成空出来的松云院还不许别人再住了?自己到?底还是个当哥哥的,也不能太不像话了。

母子两个商量好,孙娴心?很快就把方姨娘和武承宪从西院那边挪出来,又把方姨娘和武承宪先头住的那个小院子收拾出来,让武承宜和武承蔻两人搬过去,彻底跟被禁足的谢姨娘分开来。

亲娘和哥哥出事之后,武承宜又不肯出门去家塾读书,摆出一副唾面自干又蒙了天?大冤屈的模样来,整日里不是唉声叹气?就是作些?酸诗,还说什?么要陪着姨娘兄长?一起?禁足的胡话。

连新分去西院的丫鬟看了都觉得牙酸,闹不明白这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毛病,还是读书读傻了。

偏她做出这么个派头来了,等孙娴心?让她们姐妹两个从谢姨娘身边搬走时,她又麻溜地收拾东西搬去方姨娘的院子,那会?子就也不嫌人家院子小晒不到?太阳了。

倒是武承蔻看着孙娴心?身边的喜妈妈皱紧了眉头,一向万事不往心?里去什?么都能随便,亲娘被禁足她照样能吃能睡的小姑娘,终于哭着摇头说不愿意搬,想要陪着姨娘。

最后还是谢姨娘隔着窗户扯着嗓子冲武承蔻发火,又吩咐武承蔻的奶娘用不着管她,只管把她的东西都从自己院子里搬出去,武承蔻这才擦干眼泪,垂着头咬牙从谢姨娘身边搬出来。

至此,僮奴养在孙娴心?身边,方姨娘和武承宪住到?松云院,武承蔻武承宜从谢姨娘身边搬出来,原本的西院就只剩下三个被禁足不能出门的主子。

时间一长?,别处的奴仆连路过西院都害怕,一个个都要结伴而行。甚至还传出过什?么闹鬼闹妖精的流言,听得孟半烟脑仁儿都疼。

下令查了一轮,却发现?这些?传言的源头居然是武承定身边的贴身小厮。被气?笑了的孟半烟把人抓过来询问,人倒也不狡辩。

明着说当初花银子到?武承定身边当差,就是觉着二少爷以后能当家主事,自己也能跟着鸡犬升天?。没想到?鞍前?马后伺候好几年,好处没捞着还跟着倒了霉。

眼下再想要花银子往东院来是绝不可能的,想要离开西院又没人愿意去替自己的位置。

武承定再是被禁足,可名义?上还是府里的主子,每月的月钱份例从未少过一分,身边伺候的人也没减了他?的,他?想走走不了就只好想了这么个歪招。

想着只要闹鬼的传言闹大了,到?时候再拉着西院几个也想走的奴仆一起?来孟半烟跟前?哭求,说不得就能离开。若不能,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孟半烟听完点?点?头半句多话都没说,当天?就让香菱去找了官牙来,把参与了此事的几人全部发卖,第?二天?又补了一批新进府的奴仆去西院,至此才算了结了这一场闹剧。

孟半烟在府里的声望也跟着又上一层楼,人人都清楚大奶奶是个真舍得下狠心?的人,甚至背地里还给她起?了个活阎王的雅号。

对此孟半烟心?知肚明也不管,在她看来甭管活阎王还是死阎王,只要管得住人就行了。自己每天?一睁眼府里外面多少事等着,哪里有空跟他?们为了这点?子小事磨叽。

“大奶奶,大小姐那边派人来问,今年冬至她们该怎么过。还有二小姐派人过来要炭,说是她屋子里的炭火不够使了。”

“冬至自然是一家子一起?吃饭,还能怎么过,翠云你下午过去一趟,亲自告诉她不要老想着拿什?么一家子亲骨肉,怎么能不团圆的话来我跟前?念叨,我不听那一套。”

在京城过的第?二个冬天?,孟半烟已经十分习惯火炕这个东西。入冬之后甚至早早舍弃自己那张怎么看怎么好的千工拔步床,拉着武承安从东次间搬到?西次间里。

晚上安安心?心?只穿肚兜衬裤,外面披一件纱裙躺在炕上舒服得直叹气?,像极了东院新养的三花又娇又俏的,根本看不出一丝人前?那副厉害样子。

武承安只是身体不好又不是不行,每天?看着在屋里穿着衬裤纱裙,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的孟半烟哪里忍得了。好几次大白天?的拉着人你腻歪,唬得丫鬟们连院子里都站不住,一个个全躲出去才行。

昨儿个晚上又是这般,哄着孟半烟陪他?胡闹了半晚上,今早他?是神清气?爽去了前?院,留下孟半烟软着腰肢难得不愿出门,就安心?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去。

“各院各房的炭火每月每日都是有定数的,这个月还有十来天?才过完,怎么二小姐那里这么快就没有炭了?”

孟半烟一听这话忍不住皱起?眉头,她第?一反应倒不是武承蔻要为难自己这个当家嫂子。毕竟真要为难也不用找这么个借口,一点?儿炭火罢了,就算武承蔻非说自己克扣了她的,恐怕也没人信。

“香菱,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和婆子这些?日子可还安分?”孟半烟是怕她们两个从谢姨娘身边挪出来,自己过日子镇不住手底下的仆从。

“西院上上下下的人都是由咱们跟夫人那边一起?敲打过的,即便心?里有什?么不高兴,明面上一定还是过得去的。”

“那先拨一篓子银丝炭过去,春兰你有空过去一趟,问问二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什?么话,要是看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赶紧来回我。”

两个未嫁的姑娘,孟半烟对待她们就不能像对待谢姨娘和武承定那么肆无忌惮。等过完年两人就该说亲了,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事,到?底还是小姑娘,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侍郎府里的事大多数时候又细碎又杂乱,只要陷进这一堆事情里,一天?的功夫眨眼就没了。等到?孟半烟终于想要出门走动走动的时候,外边天?色都暗下来,武承安也从前?院回来了。

“今天?回来晚了些?,是不是老爷留你有事。”

“嗯,四皇子回京的事,总算有御史上奏章了。”

“如何??都被吓着了吧。”

“朝臣们都还好,大不了就是京城又多一个皇子多一股势力,眼下这种情况多一个少一个,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

东院比起?松云院,看似独立出来但其实离前?院更近了些?。尤其底下人知道现?在大爷是天?天?都要去前?院书房点?卯的,就干脆从东院前?面的大书房修了条小径,把两边院门打通,直接通到?武靖的书房。

刚从软轿里下来的武承安乖觉得很,放下捧在手里的汤婆子脱下狐皮大氅,就着丫鬟拿过来的兔毛软底的布鞋换上,任由秋禾伺候着散开发髻,老老实实坐到?熏笼旁,把浑身的寒气?烘干。

“倒是几个皇子,实在有些?坐不住了。”跟在武靖和方先生身边这么久,武承安学到?了不少事也见了不少人,外面都知道侍郎府的天?早就变了。

现?在四皇子要回京,武侍郎和曾经陪四皇子读过书的武承安自然也成了重点?拉拢的对象。今天?父子两人和方先生开诚布公聊了许久,这才回来得晚了些?。

孟半烟起?身接过秋禾的位置,拿着梳子站在武承安身后给他?梳头,顺道让屋里的丫鬟们全都出去。有些?话跟信任不信任没关系,法不传六耳的道理,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的孟半烟,有时候比武承安更警惕。

“那老爷怎么说,又不打算把宝压在四皇子身上了?”

不用武承安说孟半烟也能猜着个八九不离十,毕竟要是没有变动,武靖又不是个啰嗦的人,怎么会?把儿子留这么晚。

“不好说,四皇子这次是一个人回来的,皇子妃和孩子都留在南疆了。”

孟半烟的手比丫鬟的重,但武承安就是喜欢她的力道。偏孟半烟又不是个会?伺候人的性子,隔三差五兴致来了给这位爷梳一次头,武承安都要得瑟好半天?,这会?儿更是挺直了腰背坐在凳子上,都不敢乱动。

“一个人?”孟半烟一听这话手也顿了一下,哪有说把贬谪的皇子召回京城却不带家眷的,“那这是四皇子自己决定的,还是陛下的意思。”

“就是不知道,老爷才起?了摇摆的心?思啊。”武承安笑得有些?无奈,自己这个爹精明了一世,可又实在精明得过了头。

眼下朝堂上二皇子三皇子争得热火朝天?,五皇子势弱但有才,外头许多人都在说五皇子贤德,一个皇子又贤又德的,想要做什?么傻子也知道。

后面还有老六老七年纪虽不大但心?思却不少,这些?日子最先往侍郎府送帖子的就是他?们两家。人家仗着年纪小还能在陛下跟前?承欢膝下,谁也说不准万一陛下心?血来潮,就要立一个小儿子做储君呢。

侍郎府陆续收到?了各家的橄榄枝,武靖在人前?虽还是板上钉钉的孤臣,一副只忠于陛下的模样,但私底下的算盘可是早就已经打冒烟了。

原本儿子跟四皇子有解不开的渊源,武靖也看好四皇子的才干与心?性。但现?在皇子回京不带皇子妃,这就让武靖有些?犯难。到?底是四皇子在南疆羽翼渐丰把妻儿留下,还是南疆的势力还在陛下手里,是陛下把人扣下当了人质。

第85章

关于朝廷里的事,两人之间向来是武承安说得多孟半烟听?得多,在?这上头孟半烟有生来的劣势,并不是她学个一年两年就能赶上来的。

很多时?候同一件事,孟半烟总是先看到利益得失,武承安琢磨的就是这背后的势力?交织,就跟别?提在?这之下还有各家士族的往来慇勤,都?是不得不考量的东西。

这是与生俱来的本事,孟半湮没打算自己?事事精通,也就不打算往这上头下功夫了。

她耐心听?完武承安分析过皇子间的局势和武靖的犹豫,手里的动作也没落下?,梳完头替武承安干脆利索挽了个髻。用他那支用了不晓得多少年的木簪簪好,才轻声问道:“那你呢,你的心里怎么想的。”

“我要是说我的心从未动摇,大奶奶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太迂腐了。”

武承安像是一只被?孟半烟撸顺了毛的猫儿,又被?熏笼烘烤得全身暖烘烘的,便更加软了身子骨。

连起身几步路走到榻上都?非要紧紧贴着?孟半烟,一直盘在?炕尾没动弹的三花抬头看了一眼,又立马把脑袋埋进肚子里,再不愿抬头。

“那倒也不至于,老?爷做什?么事都?是以大局为重?,那样的格局咱们也学不来。”

孟半烟对武靖的态度向来都?是能保持个表面客气就行了,要自己?打心底里把他当爹当家主,还不如让自己?跟孟海平去聊一聊父女情谊。

毕竟即便孟海平这么对待了自己?,孟半烟还是可以确定,十二岁之前的自己?是拥有过这世上最?好的父亲的。可武承安这爹那就不好说了,信武侍郎真心实意疼爱孩子,倒不如信明年自己?就能造反当女帝。

孟半烟话里的戏谑毫不遮掩,武承安也只是摇着?头笑骂她促狭,并不反驳什?么。

“大奶奶放心,明天四皇子就要进京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势,等明天接到人了再说。”

召四皇子回京的圣旨下?得隐秘,大部分人连圣旨什?么时?候出的京城都?不知道。直到四皇子刘懋陵已经带人到了离京城只有百余里地,众人才惊觉四皇子从南疆回来了。

朝中御史参四皇子擅离边关背后当然有人指使,坐在?权力?巅峰的帝王看着?跪在?台阶下?的御史,脸上半点怒意都?没有,反而和颜悦色地跟臣子们解释,是他自己?想儿子了,才把人从南疆叫回来过年的。

此话一出站在?最?前面的几个皇子皆脸色发白,尤其五皇子背后都?湿透了。自己?向来爱结交文人大臣,几个皇子之中能指使御史弹劾老?四的,他自己?都?觉得只有自己?。

但这一切跟武承安都?没关系,当年刘懋陵离京,只有自己?冒雨去送。如今他要回来,自己?带着?妻子出城相迎,自然也不会有人敢置喙半句。

倒是孟半烟听?他说明天要一起去城门口接人,就显得十分在?意,吃过晚饭一向还要去小书斋里处事算账到亥时?才歇的人,今天难得没起身。

武承安去小书房里看武靖留下?的书,她就也从他的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杂记,躺在?书房的小榻上赖着?。一边看还一边把翘起的足一晃一晃,晃得武承安心猿意马,好半晌也没能翻过一页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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