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

林并谢叹道:“要是方才遇到你在要饭,我一定一文钱都不会给。”

他手上拿着一本厚厚家谱,正翻到写着“谦次子并谢,某某年生,某某年离家寻仙问道”一页。他这一列,照左右兄弟姊妹的都要窄上许多,故而在翻到他父亲这页时,连自己都扫了好几眼,才终于确认到了这窄窄的一条存在证明。

此刻气氛,便与一个时辰前在大门外的剑拔弩张全然不同了。林并谢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上,面前不远处站着那个一不小心怒斥了自己曾叔公的富贵打扮中年人。

这中年人名唤林纵,不知是操纵自如的纵,还是放歌纵酒的纵,总归如今是老泪纵横的纵了。他颤着手,拿着一副画像,画像中的人与林并谢有七八分相似。右下角题着“为兄衔山造像”,过一行,又写着“林并谢”三个龙飞凤舞的小字,下面则是一个红印章,仔细辩去,刻得是“呵呵”。

这竟是林并谢画的!还有,好好的印章为什么刻“呵呵”?三师兄,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就见林纵哭道:“曾叔公,请恕、请恕孙儿有眼无珠,冒犯了曾叔公您……”说着,把画像交给身旁的侍者,便要往林并谢怀里扑。

林并谢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这种含饴弄孙的时候,尤其是这么大一个孙儿,顿时觉着背后冷汗直冒,先前端出的架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想后退,但这一屋主位的太师椅已是退无可退,只好连忙伸出手虚扶林纵,故作镇定道:“无、无妨,毕竟也有一百余年不曾回过家了,认不出来也是常态。”

林纵起身,抽抽嗒嗒地说道:“曾祖大人在世时,就常对孙儿提起您,如今竟还能见到真人,老夫、不,孙儿我也是此生无憾了!”

闻言,林并谢欣喜道:“哦?大哥他都是怎么说我的?”

林纵的嘴霎时好似被胶水黏住,支支吾吾道:“说,呃…说,总之,是要以曾叔公为榜样……”

“哎?以我为榜样,这个家恐怕早就散了!”林并谢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直说便是!我虽有一百多年没见过大哥了,但可还记着他是怎么损我的,现在倒是还怪想念的!哈哈,直说直说!”

林纵尴尬地笑了笑,为难半晌,最后说道:“曾祖大人说…说依曾叔公这个性子,修仙也未必能修出个所以然来…叫我们这些晚辈当励精图治…自强不息,不能觉得有什么指望。”

林并谢沉默,众人也都沉默。虞疏和明昭悄悄对视,想:三师兄自己确实也是这么说的,不愧是亲兄弟。

见他不语,林纵有些着急,连忙道:“这,这也是多亏了曾叔公!这份家业才能延续下去,俗话说富不过三代……”

你们倒是还真有相似之处啊!虞疏又想。

林纵自己也是觉出了不妥,转而向虞疏几人问道:“几位可是曾叔公的同门?方才失礼了,失礼了。”

虞疏回礼,道:“我们这次下山是有一些…私事,或许还需劳烦林先生帮忙。”

“哎!帮忙,可不敢说帮忙,曾叔公的事就是我的事,仙师请说。”

又是“仙师”,虞疏还是难以适应,但这次多少看在林并谢的份上,没有再反驳这个称呼。只继续道:“这琢玉城中的大小事件,该如何打听才好?比如…是否有谁家的孩子患了怪病……”

闻言,林纵脸上有一瞬僵硬,随即朗笑道:“这点事,还用劳烦仙师亲自打听?我林家上下佣人不计其数,多半都是琢玉城本地人,大小消息,随便出去几个都能打听个七七八八!仙师暂且住下,我这便吩咐下去!”

想也是如此,林纵对林并谢那般恭敬,怎会放他们出去亲自办事?虞疏这才明白过来,三师兄应是早就计划好了这事,这才领他们回到老家来。

“那就委屈几位,暂且在客房住下了。”林纵唤来佣人,“来,带几位仙师到楼心园去。”

那佣人却是一愣,道:“老爷?”

林纵斥道:“叫你去你就去,有什么好问的?”

虞疏等人虽心生疑窦,但还是连声道谢,跟着这佣人去了。

与初进大堂时的提心吊胆不同,如今耐下心来,便才发现,之前那富丽宏伟的大门,相较林府内部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自古文人造园,多数都讲究天人合一,万物与我共生。故多选山明水秀之地,花木水泉山石亦多可就地取材。而林并谢提过,林家祖辈是邻着玉石矿建园的。琢玉城南边的玉石矿,矿脉绵延百里,放眼望去,皆是满目的怪石嶙峋、荒无边际。琢玉城内部,亦是十成十的山中小城模样。

这林府内部,便是与琢玉城中景色截然不同了:数不清的古木修竹自不必提,砾石小径曲折萦回,一步一景,各处院落似分似合、隔而不塞,所见建筑无不空透轻盈、尺度合宜。花木植株,其杆、枝、叶、花、果皆有能赏之处。更夸张的是,数个院落之间,竟有数条部分掩在亭阁之下的溪水小径蜿蜒而过,最后纷纷汇聚至东门西侧大园的人工湖景之中,虚虚实实,显得余意不尽。

这林家,竟是愣在玉石矿脉附近造出个山水园林来!

给虞疏一行人带路的佣人,则是对这庄园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这是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微驼着背,足下却如闲庭信步,每走几步,都能向众人介绍几句此处景色妙处所在。林并谢自然是比他懂上许多的,但也并不拆台,只饶有兴趣地听着。

来到东南方的一座小院,就见佣人停步,林并谢径自向里走去,虞疏心中了然,想必这里便是林纵所说的楼心园了。

这小院秀气非常,当间的二层小楼,便是供虞疏等人居住的地方。东侧是丛丛竹篁掩着的一座小亭,亭后白墙上开着空窗,恰好框住了片片湖景,心思极巧。西侧也是一座小亭,却通向着一个月洞门,门额上写着青色琉璃砌成的“梧韵”二字。

林并谢唤来佣人,问:“喏,那梧韵园,现在给谁住了?”

“回…回,呃……”这佣人原想奉承一般,却也被这层层叠叠的辈分给卡住了,抬头见到林并谢盈盈笑意,便就傻笑一声,顺了这台阶溜了下来,道,“是三爷家的二少爷,一家三口…唔、不是,是夫妻俩,住在那处。”

林府现在林纵当家,这三爷,应该就是林纵的三弟了。

林并谢折扇轻摇,似笑非笑地望着那佣人,望了许久,才道:“行了,下去吧,我这几个师弟师妹皆已辟谷,不需佣人、吃饭也不必顾着我们。”

佣人称是,一步三回头地缓缓退下了。

“三师兄?”见那佣人走远,虞疏开口问道,“这人明显有话要讲,为什么不问清楚?况且一家三口变作了夫妻二人,说不定就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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