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她难道还要嫌我小

禾嘉强撑着一副笑模样安顿好京城来的人,等看着丫鬟把东院的院门给关上了,这才吧唧一下垮了脸色。

乌云本就是话少的人,此刻更是除了坐在禾嘉身边紧紧握住她汗津津的手心,就说不出别的话。

“主子,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奴才知道您的心事,可这是圣旨实在是没法子的事。”宝音坐在另一侧,好些话到了嘴边又都说不出口,就只能挑了几句不疼不痒的安慰人。

她们跟在禾嘉的身边这么久,当然知道禾嘉的打算。漠南各部不是没有没嫁人的格格,不说像以前的那日松那样寡居在娘家的姑奶奶,就是打从一开始便没嫁人的也有不少。

这几年禾嘉一门心思发展自己的势力,就是起了这样的心思。只要自己的势力大到乌尔锦噶喇普舍不得放自己走,自己就能有跟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嫁人联姻是好,但要是离了自己不光盛京城的买卖和关系不好维持,还要被自己带走一批人脉和嫁妆,禾嘉眼下是想不出漠南有哪个部落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能让乌尔锦噶喇普把自己嫁出去。

自己今年才不到十六岁,只要再给自己两年时间,只要自己能把京城到盛京到阿霸垓部打通一条路,禾嘉就有信心能替自己挣出一小片自由。

到时候不管是招赘合自己心意的男人,还是直接抱养孩子,又或者独身过一辈子都是能自己做主的事。可所有的可能都随着这一道圣旨没了,禾嘉有些甚至无可奈何得有些想笑。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掺和到九龙夺嫡这场大戏里面去,毕竟阿霸垓部都多少年没出过妃嫔嫁过皇子了。

就算前些年有几个姑母那一辈儿的跟宗室联姻,也都是跟留在盛京的宗亲们成亲,唯一一个嫁去京城的还是嫁了个红带子,根本挤不进核心圈子里去。

阿霸垓部上下都心知肚明,万岁爷是不会再宠幸蒙古妃嫔,大清也不会再有一个孝庄文皇后,即便有也不可能是阿霸垓部的女子。

“你放心,我这人又怕死又怕疼的,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禾嘉虽然还心里不明白康熙怎么会给胤俄找个蒙古福晋,但心绪已经慢慢调整过来了一小半。死过一次的人,很难为了不要命的事难过太久。

“阿玛那边派人过去了吗,这事不能耽搁。赐婚的圣旨不会无缘无故这个时候送来,巴雅尔你找两个靠得住机灵些的人去一趟京城。

想法子打听打听宫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尤其是贵妃身边的事,别显眼也别着急,圣旨都下了就用不着着急了。”

“主子放心,我会嘱咐好他们的。王爷那边我已经让孟恩去安排人了,还有梅先生那儿是不是要把他的信一起带回去。”

那年巴雅尔替了赛音去牧场,待了整整半年才回来。回来以后整个人都更稳重了,像一把入了鞘的利剑,只要他不显露便无人能探清他的底细。

“不用,梅先生上个月的信才寄出去半个月,现在又带回去反而显得刻意了。”

郡王府再是自己的一言堂,说到底还是郡王府,自己能在盛京如鱼得水的代价是让渡了部落里所有的权力换来的。

即便如此,当初乌尔锦噶喇普明白说给了自己的梅先生,这三年还是雷打不动每月一封信送回草原,这是乌尔锦噶喇普攥在手里的风筝线,父女两人都十分默契的从未让这根线断绝。

“把这次从辽东带回来的皮草人参挑些好的带上,毕竟是喜事空手回去也不好。”

“是,主子。”

消息很快就送到了乌尔锦噶喇普的大帐中,看着赐婚的圣旨乌尔锦噶喇普一时笑得合不拢嘴,一时又忍不住摇头直叹气,看得一旁的佐领章京都不敢插话道喜,只能也咧着个嘴傻乐呵。

“王爷,这是好事啊,咱们阿霸垓部都多少年没出过能嫁给皇子的姑奶奶了,宫里也许多年没人了。”

“是啊,是好事。”

乌尔锦噶喇普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好事,漠南各部这些年是被万岁爷拉拢,却也无时无刻不在被忌惮,十阿哥背后还站着钮祜禄家,有了这层关系日后阿霸垓部就能一点一点往京城里伸脚了。

但这几年禾嘉可是比之前更独立了,她手下养的那些亲兵吃得好练得好,不管是忠心还是身手放在草原上跟谁比都不差。

他已经感觉到禾嘉的打算,正好他也不愿意稀里糊涂地把这样的女儿嫁了,这样的女儿不近不远的放着,给她一些自由换取她对阿霸垓部赚来的好处是最好的。

现在一道圣旨把禾嘉赐给了十阿哥当福晋,且不说这样性子的女儿到了京城,日久天长还会有多少心思记挂着阿霸垓部,光是她现在手里掌握的商队和人脉,要交给谁谁又能接得住,也是件足够让人发愁的大事。

“走,点上人马跟本王去一趟盛京,派人跟福晋说一声,让她守好家。”

乌尔锦噶喇普说走就走,等到那日松知道这事的时候人都走了好远了。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生孩子的那日松坐在榻上脸色铁青,外面都在因为册封禾嘉为十福晋的圣旨高兴,只有那日松的帐子里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小心。

当年刚嫁给乌尔锦噶喇普做继福晋的时候,禾嘉主动提出要搬去盛京的郡王府,那日松是很高兴的,禾嘉主动退一步自己这个继福晋,就更能尽快在阿霸垓部站稳脚跟。

但之后随着禾嘉在盛京的生意越做越大人脉越来越广,那日松才恍然大悟禾嘉哪里是知情识趣的退让,她是根本早就想好了后路,她有更好的路走,把阿霸垓部让给自己那是人家不惜得争。

她即便一年到头都不在部落里,那日松也还是天天都能听到旁人说起大格格的好,就连自己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靠她以低廉的价格换回更多的茶和盐,从而在郡王跟前讨好卖乖。

那日松在娘家当惯了说一不二的管家姑奶奶,如今总有个禾嘉压在她头上,时间长了她都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可偏偏这心思她谁也不能说,说了整个阿霸垓部就要容不得自己了。

今年年初,好不容易怀上孩子,那日松终于想到了法子把禾嘉打发得远远的。

她想要把禾嘉嫁去科尔沁自己的娘家,一来亲上加亲乌尔锦噶喇普那里好说服,二来禾嘉到底能干,嫁过去了娘家有她打理,说不定也能得些好处。

偏偏才刚去了书信跟娘家人私底下提了这事,这就来了一道圣旨跟自己抢人。这一下禾嘉倒是能长长久久地离了阿霸垓部,可她也成了阿霸垓部最尊贵的格格。

那日松抚摸着自己已经很大了的肚子,不由地苦笑出声来。她是真没明白怎么禾嘉的命就这么好,好得自己连一句抱怨都说不出口。

“福晋,要不您还是赶紧派人送个口信给台吉吧。”

“是啊,你让阿英亲自去一趟,就说咱们的禾嘉格格要当万岁爷的儿媳妇了,以前说过的那事以后就再不许提了。”

贵妃是在圣旨出京五天之后咽的气,那天早晨一直昏昏欲睡连粥油都喂不下一口的贵妃,突然歪着头跟守在床边的胤俄说她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永寿宫的小厨房这些天日夜不敢熄了灶火,一听说贵妃要吃东西只一小会儿就在床边摆了好些易克化好入口的吃食。

胤俄看着自己额娘颇有精神靠坐在迎枕上的样子,心就不住往下沉。面上却分毫不显,接过宫女手里的小碗,用银勺?了一勺煮得软烂的羊肉粥喂给贵妃。

“太医说羊肉温补,儿子就让小厨房给额娘准备了些羊肉粥,羊肉我都嘱咐他们弄碎了,额娘你尝尝好不好吃。”

“好吃,饿了吃什么都好吃。”

贵妃就着儿子的喂到嘴边的粥吃了小半碗才停下,之后又在碧秋和碧水的伺候下吃了一小块豌豆糕,这才身手拉住还要起身给自己舀汤的儿子。

“老十,跟额娘说说话吧。”

“额娘要说什么,儿子听着呢。”

胤俄的手在抖,手心里全是冷汗。贵妃拿过帕子给儿子把手心里的汗仔仔细细擦干净,“额娘给你从你皇阿玛那儿求了个福晋,你知道了吧。”

“嗯,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的女儿禾嘉,三年前东巡儿子住在她家。”

快十四岁的皇阿哥已经通人事了,去年选秀本来就该把胤俄的福晋定下来的,但康熙忙着亲征噶尔丹就没腾出手,便吩咐贵妃给胤俄挑个侧福晋。

但那时贵妃正病着也没挑出来合心意的,只送了两个格格过去。一个郭络罗氏一个王氏,都是贵妃早就挑选出来教过规矩的,如今跟着胤俄一起住在乾西五所里。

“额娘知道,这份旨意下来肯定有人会在你背后嘀咕,怎么给你找了个蒙古福晋。你不要在意这些,没了额娘你在宫里的日子会很难,你要分得清主次。”

“额娘放心儿子明白的,儿子的身份尴尬,太子爷跟大哥又斗得乌眼鸡,近几年必定还分不出个结果,儿子娶个蒙古福晋他们都能安心些。”

贵妃看着说着说这话又盘腿坐到脚踏上的,下巴搁在自己手边的儿子,忍不住抬手在他脑袋上呼噜了两把,“以后在福晋面前可别再这么孩子气。”

“她本来就比我大,难道还能嫌我小不成。”胤俄故意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逗得贵妃笑得呛咳不止,随后没多久贵妃的脸色便迅速灰败下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也实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一直守在永寿宫的御医被叫过来,把脉以后冲胤俄摇摇头,跟着御医一起过来的戴佳氏见状什么都没多说,默默转身出去带着宫女们,把该准备的都提前准备起来。

当天傍晚太阳还未落山贵妃钮祜禄氏便在永寿宫里咽了气,次日被康熙一道圣旨追封为温僖贵妃,以皇贵妃礼治丧,皇上辍朝五日以示哀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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