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哭笑不得,这兄弟比自己都着急啊。
“此事你就别管了,回去我会和爹娘他们商量吧。”
“倒是你,可是不少人弹劾你手段过于狠厉的。”
狠厉只是客气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残暴。
从他就藩开始,类似的弹劾就没有断过。
朱元璋一开始还觉得,莫非是有人在冤枉自家儿子?
派人一调查才知道,弹劾的人说的还保守了。
“爹和娘可是很生气的,你也收敛着点,对手下的人稍微好一点。”
朱棡不屑的道:“不过是一些卑贱之人,能为我做事已是他们祖上积德,还有何不满的?”
“那些言官也是可恶,整日里一件正事不做,天天就盯着我。”
朱标气道:“那是人家想盯着你吗?为何没人弹劾老四老五?”
朱棡不服气的道:“你要说老四,我不说什么。可老五那德行,人家都不屑的弹劾他。”
朱标乐了,说道:“你可别小看老五,有句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现在老五可不简单,未来成就或许不在你我之下。”
朱棡不信的道:“怎么可能,我知道他正跟着陈景恪学医。”
“不是我小瞧他,就他的年纪也有点晚了吧?能有多大成就。”
朱标笑道:“他能有多大成就,你我说了不算,陈景恪说了才算。”
“你就没想想,他为何会找老五当传人?”
“难道他就不怕,老五将他的医术传承给弄丢了?”
朱棡被说的有点惊疑不定起来:“莫非老五他真有学医的天赋?”
朱标肯定的道:“有,很高。陈景恪认为他是医学奇才,所以才会求咱娘,要收他为徒。”
“你想,咱们兄弟五个一母同胞,你、我、老四能力都不差。”
“老二虽然一言难尽,但军事方面也有不错的表现。”
“总不能老五一无是处吧?”
“只不过以前没人发现他的能力罢了。”
朱棡深以为然:“那是,咱们兄弟就没有蠢笨之人……”
“不过就算他有天赋又能如何?最多就是个医家名手,成就还能超过我们去?”
“除非他能成为,张仲景、孙思邈这样的医家圣手。”
朱标笑道:“诶,你还别说。”
“陈景恪说了,若老五能将他教的东西琢磨透,将来成就不低于张孙二位圣手。”
朱棡惊讶的道:“真的假的?陈景恪自己都没这个能力吧,竟然敢夸下如此海口?”
“而且你好像还很信服的样子,他到底教了老五什么东西?”
朱标点头道:“我肯定信,不只是我,爹娘也相信。”
“只要你见过他教老五的东西,也会和我们一样深信不疑。”
朱棡更加好奇:“你说的我都恨不得,飞到应天亲眼去看一看了。”
朱标说道:“不用你回去,再过两三个月,估计老五就要到你这里来了,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
朱棡皱眉道:“到我这里来?他不好好学医,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朱标回道:“到你这里来实践,他学的医术需要尸体练手,可能需要的数量还不少。”
“到时你帮他找个隐秘的地方,莫要走漏了风声。”
朱棡对于用尸体练手,没有任何特别想法,反而更加好奇:
“行,他尽管来,我这里别的没有,就是尸体多。”
“要是不够,我就出关帮他抓,要多少有多少。”
朱标很是欣慰,他最希望见到的就是兄弟和睦。
如果兄弟的性情再好一点,就更好了。
“老三啊,你看老五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了,你这脾气是不是该收敛一二了。”
朱棡一脑门问号:“老五有出息,和我的脾气有啥关系?难道我脾气不好,还碍着他了?”
朱标很是无奈:“你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啊,那为何就不能收敛一些呢。”
朱棡反问道:“我为何要收敛?他们配吗?卑贱之人就只配这样的待遇。”
朱标头疼不已,每次他劝说朱棡,都是这样的回答。
如果再劝,两兄弟就会起争执。
虽然这点争执不会影响兄弟情义,可吵多了终归不是好事。
就在他准备放弃劝说的时候,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想到一个新的主意。
“你可知宫里谁的人缘最好吗?”
朱棡随口回道:“肯定是娘啊,没她护着,宫里那点人早就被爹给杀光了。”
朱标神秘的道:“不,以前是咱娘,现在不是了。”
朱棡终于有了点兴趣,问道:“哦,那是谁?”
“陈景恪。”
“陈景恪?怎么可能。”
“确实是他,不信你可以写信问一问济熺。”
“为何会如此?”
朱标正色道:“因为尊重,他尊重所有人。”
“娘虽然仁慈,但心里也看不起阉人。”
“陈景恪不一样,即便是最底层的宫女宦官,他都能做到一视同仁。”
“而且不是伪装,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尊重。”
朱棡不敢置信的道:“这怎么可能?那些阉人和宫女有什么值得他尊重的?”
朱标似乎陷入了回忆:“我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说不论是宦官还是宫女,或者是乞丐。”
“他们首先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宦官、乞丐。”
“他尊重的不是这些人的身份,而是这些人作为人应该享有的,最基本的人格。”
朱棡喃喃道:“人格?”
朱标说道:“是的,人格。”
“孟子说物伤其类……尊重他人的人格,也是在尊重自己的人格。”
“作为一个人,见到自己的同类,要给予最起码的尊重。
朱棡嗤之以鼻的道:“迂腐,若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也要尊重吗?”
朱标颔首,严肃的道:“是的,即便是罪犯也有人格。尊重他的人格,然后按照律法处死他。”
朱棡反驳道:“对方自己都不当自己是人了,还要尊重那狗屁的人格吗?”
朱标回道:“若你不尊重他的人格,与他又有何区别?”
朱棡脱口而出:“我不会干畜生不如的事……”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然后一张脸憋的通红。
因为他对待周围人的手段,也挺畜生的。
要不然也不会有人天天弹劾他。
朱标忍俊不禁,你小子终于知道自己什么德行了吧。
不过兄弟的面子还是要照顾的,他假装没有看到,继续说道:
“陈景恪又做出进一步解释,作为普通人,碰到人渣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这是人之常情,他也会这么做。”
“但作为上位者,作为执法者,必须要遵守某些规则。”
“今天你因为义愤,以极端手段处死了一个罪大恶极之人。”
“那么明天就必然会有人,打着你的幌子,去处死十个一百个好人。”
凌迟正式被写进法律,始于宋仁宗。
然后不知道有多少好人,惨死在这一刑罚之下。
朱棡被气笑了:“照他们这么说,上位者还不如普通人了?那还叫什么上位者?”
朱标表情不变:“因为上位者可以随时修改规则,拥有无数种手段越过规则去做事。”
“下位者只能遵守规则,遇到不公平的事情,他们除了义愤什么都做不了。”
“但作为上位者,有无数人想要效仿你。”
“不论你内心是如何想的,都必须保持表面的光鲜。”
“否则一旦下面的人,都站出来破坏规则……”
“那种后果,我相信你应该能明白。”
朱棡诧异的道:“这话也是他说的?”
朱标摇摇头:“不,这是我说的。”
“但我相信,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敢说出口而已。”
朱棡犹自不敢相信的道:“他竟然有如此智慧?我迫不及待想见一见他了。”
见有效果,朱标再接再厉说道:
“我曾问过陈景恪,以他的天赋,本可以傲视所有人,为何还能保持谦虚?”
“他回答说,天赋是老天给的,出身是投胎时运气好。”
“品行才是后天养成的。”
“所以天赋高出身好,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真正值得敬佩的,是善良、勤奋、勇敢等优秀的品质。”
“只有这些东西,才是真正属于你自己的。”
“他还说,畏惧和发自内心的尊重,哪个更能让人有成就感呢?”
“他说他更喜欢后者……我也喜欢后者。”
“我觉得你也可以试一下,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
这事儿他确实有发言权。
有他爹朱元璋在一旁做衬托,百官对他确实更尊重。
人没少杀,事儿没少做,还落下个仁厚之名。
确实挺让人开心的。
朱棡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语。
见此朱标也不再说什么,有些事情还需要他自己去悟透,否则别人说再多都没用。
看了看漏壶,子时已经过半(过零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几天连续赶路,他也确实很疲惫。
要不是兄弟相见太兴奋,早就睡了。
这会儿也终于熬不住了,说了一声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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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
本来还想着起床动静小一点,别把朱棡给吵醒了。
结果起身,就发现朱棡早已穿戴整齐。
仔细一看……
不对,他穿的还是昨天那一身,这是压根就没脱吧。
在看他的脸色,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倦意,就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你昨晚没睡?”
朱棡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昨晚睡着后,还是一副仇大苦深的样子,可是有心事?”
朱标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是啊,黄河回归故道,这么大的事情我岂能不担心。”
朱棡从衣架上取过外衣丢给他,说道:
“此事不是已经定下了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朱标没好气的道:“你说的到倒是轻巧,那可是关系上百万人的大事。”
“而且,回归故道之后,到底会不会如所想那般好,也未可知啊。”
朱棡摇摇头,说道:“你们就是想的多。”
“就问你,若任由黄河走淮水入海,会不会有害?”
朱标说道:“这是毋庸置疑的,害处很大,且遗祸无穷。”
“若温寒变是真的,后果会更严重。”
朱棡说道:“如果让黄河回去,江淮地区是不是就能恢复正常?”
朱标想了一下,再次点头:“对,江淮之地本就富庶,就是因为多了黄河,才年年发生洪涝。”
“若黄河回去了,朝廷再将堵塞的支流疏通,江淮地区就可以重新富庶起来。”
朱棡说道:“看,道理你都懂。”
“且不论温寒变是不是真的,也不管黄河回归故道,河南和山东能不能恢复昔日盛况。”
“只说江淮地区能变好,对朝廷来说就已经是很划算的事情了。”
“若河南和山东,真能如所想那般变好,那朝廷更是大赚特赚。”
“这种稳赚不赔的局面,你都不敢赌吗?”
朱标摇摇头:“不是不敢赌,我已经下注了。”
“但黄河一旦失控,河南和山东就要有百万人受灾,我如何能不担心。”
倒不是他优柔寡断,作为太子,他本就考虑的更多。
朱棡只是一个藩王,又一直混迹于军伍,想事情直来直去,更加的直接。
朱棡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
“既然担心,那就好好做准备,尽可能减少风险。”
朱标点点头:“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去用早膳吧。”
“吃过饭你去帮我查一下,这些年河套地区的气温和降雨变化,越详细越好。”
朱棡道:“我知道……要说起来,河套和陕北的荒漠化确实很严重。”
“每到开春,有一点风就会起沙尘,那沙尘暴都刮到我的王府来了。”
“严重的时候,好几天都沙尘漫天,一张口就是一嘴沙子。”
“要我说,不论温寒变是真是假,这风沙都该治一治了。”
“要不然,用不了多少年,这里就没办法住人了。”
朱标脸色沉重,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所以更要查到详细的数据才行。”
朱棡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朱标特意观察了一下,朱棡对待仆人的态度。
虽然有些僵硬,但明显能看得出,在尝试改变。
这让他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不枉他一番劝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