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思考了良久,唐且认真道:“我把我的命送给你吧。”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需要我做什么事情,只要一句话,我都会帮你做到。”
“……”
沈娇娇唇瓣开合,却始终说不出什么。
她没有想到,唐且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而且以唐且的性子,他这话绝不是说说玩玩,他是认真的。
是认真地想要把他的命交给自己。
心里一颤,她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自己腰间的香囊,有些不知所措。
唐且如今的表现,似乎超过了对待朋友的感情。
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
沉吟良久,她没有想到自己该如何应对这个场面,小腹却忽然一阵一阵地抽痛起来。
看她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唐且立刻战起,走到沈娇娇面前,“你怎么了?”
沈娇娇忍着痛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孩子刚才……踹了我一下。”
“踹一下?”看着沈娇娇浑圆可爱的肚子,唐且不明白。
沈娇娇这种被砍一刀都未必皱一皱眉头的角色,怎么会被一个未出生的小娃娃踢了一脚,就面色惨白,痛成了这副样子?
“你先躺下,我去叫安祁良!”唐且扶着沈娇娇,未免她摔倒,准备让她先躺下。
摆了摆手,沈娇娇拒绝,“动不了,熬过……熬过这阵就好了。”
“天色……这么晚了,不用去……叫安祁良,没什么……大碍。”
唐且皱眉,没什么大碍都这么疼,那等到生产的时候……
想到这里,小时候的一段回忆猛地冲入了他的脑海。
那个时候,还没有唐柔。
或者说,有唐柔,但是唐柔还没有出生。
那天雨很大,他和妈妈一起缩在漏水的破庙里。
“疼,疼!”抱着自己的大肚子,头发散乱疯癫的女人,哀哀地喊疼。
唐且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只能将碎瓷碗里脏兮兮的,已经冷掉馊掉的稀饭喂给她,“娘,你喝一点,吃饱了就不疼。”
“喝,不疼。”疯女人单字节重复着唐且的话,囫囵吞枣地把馊掉的稀饭往肚子里咽。
看她终于吃了点东西,唐且欣喜,“是不是没事了?没事了吧?!”
“疼,疼……”女人还是哀哀地喊疼,一开始还扑腾两下,到后来,连声音都几乎听不到了。
心里害怕,唐且终于意识到,自己母亲的肚子疼,跟自己的不一样。
她的疼,稀饭是治不了的。
这么想着,他立刻手脚并用地来到破庙的角落,找到一个松动的地砖,把地砖搬开,露出了里面的两个铜板。
犹豫了一下,他立刻将铜板紧紧地攥在手里。
“娘,你等等,我去给你找大夫!”他一边大喊着,一边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雨里。
这地方偏僻又下了大雨,他没有鞋,路上十分难走。
几乎是走两步就跌一跤。
可就是这么跌跌撞撞地,他找到了附近的一家医馆。
“大夫,救命!”幸好,医馆的门开着。
唐且噔噔蹬跑进去,看着坐在躺椅上悠闲唱着小曲的男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娘!”
“求求你!”
看他一身泥泞,又看着他路过地面上的泥印子,大夫嫌弃地皱眉,“嘿嘿嘿!哪来的野小子,看你吧我这地方弄得!”
唐且手足无措,立刻弯腰用手去擦,都擦干净了,把自己的脚也用泥水洗干净了,又重新跪倒在大夫面前,额头磕在地上,头上立刻就是一个红印子。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娘!”
终于大夫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你娘怎么了?”
“肚子疼!”唐且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肚子上比划着,“肚子很大,总是疼。”
“今天疼的特别厉害!”
“怀孕啊?”大夫说着,摇椅吱呀地又摇了一下,“这病可不好治,有钱吗?”
“有!有!”唐且立刻点头,紧紧攥着的一只拳头伸了出来。
大夫呦呵了一声,“没想到你这小叫花子还真有点钱……”
话没说完,唐且手指打开,两枚摩挲的锃亮的铜钱出现在眼前,大夫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声音一下子就卡住了。
“哼!”冷哼一声,他抬脚把唐且的手踢到了一边。
他手里的铜钱顺势飞到空中,然后叮叮两声落在了地上,在地上咕噜噜地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了那大夫的脚下。
唐且没去管铜钱,只是求他,“求你,给我娘治病!”
“哼,滚蛋!”大夫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将脚下的铜钱踢到唐且脸上,“滚,否则打断你的狗腿!”
“……”握紧拳头,唐且眼神死死地盯着大夫,“看病!”
“不看!”大夫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踹了他一脚,“没钱滚一边去,别妨碍老子做生意!”
被踹地坐倒在了地上,唐且仍是坚持,“看病!”
“滚!”被他眼神瘆得,大夫急了,“怎么,你能拿我怎么样?!”
“滚蛋!”
狠狠地又是一脚,这下却没有踢中。
灵敏地翻身起来,唐且从地上捡起自己的两个铜板,起身往外走。
“切,晦气。”看他瘦小枯干的背影,大夫啐了一声,“你这小叫花子以后离我这远点,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回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唐且走到门外,忽然蹲下身来。
从地上抱起了一大坨湿泥巴。
“你想干什么……”大夫话没说完,忽然嘴上便被糊了一嘴的泥巴。
不止是嘴上,脸上,身上,桌子上,椅子上,地上,到处都是泥巴点子。
而唐且刚才手里抱着的一坨泥巴,则早已经消失不见。
“臭小子,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大夫说着,抬腿便往外追。
唐且哪会等他,立刻也猴子一样撒腿就跑。
然而,这复仇的痛快非常短暂。
跑了一会,他在雨中渐渐地停下了脚步。
茫然四顾,这天大地大,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助他的地方。
握紧手中的铜板,他又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走到破庙门口,在这疾风骤雨之中,他隐隐约约地竟听到了孩子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