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韩光皓已经成了车间副主任,而跟他前后脚来工厂工作,曾经同在一个宿舍的谢宝才却还是个普通工人,就连流水线上的班长也没混上。他自认为自己不比韩光皓差些什么,甚至他比韩光皓更加油滑会来事,也更能吃苦,毕竟韩光皓是城市的娃娃,自己则是农村拼搏出来的汉子。但好似单位上的大领导就看中了韩光皓的一脸老实,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瞎了,所以格外提拔他。
出于人性本能的嫉妒,谢宝才有时候有些憎恨韩光皓,看到韩光皓挨批出错他会异常高兴,虽然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不过说起来往日里除了心理的不平衡和逐渐拉开的收入差异,谢宝才还是很感激韩光皓的。毕竟韩光皓没有忘本,依然爱跟曾经苦哈哈的兄弟们一起玩,谁有难了都愿意帮上一把。此时,谢宝才正在追求一个叫米冬的女孩子,她年纪很小刚来广东打工,她和韩光皓是老乡,但互相之间并不认识。
这个米冬虽然涉世未深,但颇有手段,尤其是对男人的方面,她很会欲擒故纵,好似这就是她的天性一般。她不拒绝谢宝才,却又不答应,总是玩弄着谢宝才,让他成为诸多追求者中的一员,在米冬面前,谢宝才总有一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自卑感。
然而在一次偶然聚会中,米冬认识了韩光皓,然后就开始对韩光皓倒追。可韩光皓婉言拒绝了米冬,为了谢宝才,因为谢宝才是他的小兄弟,即便他们没什么关系,但天下女人多的是,韩光皓没有这么不开眼。谢宝才也不再理米冬,但这件事却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颗憎恨的种子,他恨米冬,也恨韩光皓,更恨自己和这个可恶的世道。
再后来工厂搬去了南京和浙江,广东留了个外贸公司,也不知道韩光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从工厂提拔出来成了一名行政管理人员,可谓是步步高升,从蓝领变成了白领。韩光皓趁着局势大好,一边在单位认真工作,一边利用手里积攒下来的资金开展其他业务,比如股票和房产。在那个猪都能赚钱的股市大好时代,韩光皓赚到了第一桶金。
谢宝才给韩光皓借了点钱出去做生意了,不想再生活在韩光皓的阴影下,谢宝才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功,因为他比韩光皓强,韩光皓都成功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成呢。后来韩光皓卖了在广东置办的房子,及时抛了股票,并辞去了可能会再度升职加薪的工作回乡投身进入餐饮行业。
其实那时候餐饮行业并不好做,需要投入很大而且走的关系也比较多,黑白两道资源韩光皓都没有。可这是韩光皓唯一能想到的体面职业,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他现在有钱了就要回去干一番体面的大事,要做个大老板。
现实并不似韩光皓想象的那么简单,但他坚持住了,资金不够就借钱,没有关系就疏通关系。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韩光皓的努力下,他把潮汕居做了起来,而且做得有声有色蒸蒸日上,不得不说,韩光皓很努力很聪明,但他的运气也很好。
不久后,回乡的米冬找到了韩光皓。其实本来韩光皓就挺喜欢米冬的,但碍于谢宝才的面子当年没法在一起,现如今再度相见,加之谢宝才已经失去联系多年,于是两人旧情复燃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潮汕居生意越来越好,韩光皓也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可这时候谢宝才来了。想到他曾经追求过米冬,韩光皓便有些不好意思,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丝亏欠。谢宝才这些年混的不算好,这次他是来投奔韩光皓的。
一个亏欠内疚想要尽可能的补偿一下,一个是来求个前程似锦别的什么也不在乎,于是两人便一拍即合了。谢宝才在韩光皓手下打起了工,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其实谢宝才还真是个做饭店的料。他的油滑和精明在餐饮行业中得到了极大的展现,于是乎韩光皓把谢宝才提到了二把手的位置,谢宝才一个屡战屡败的常败将军也终于成了屡战屡胜的谢总。
谢宝才的确让韩光皓的买卖更上一层楼,万事开头难,韩光皓打下了江山建立了良好的基础,但在日后日益竞争激烈的餐饮界,在每天都有饭店开业和倒闭的大环境下谢宝才替韩光皓守住了江山。不光是守住了,而且还让生意蒸蒸日上并延伸到了其他领域,韩光皓开始把买卖全盘交给了谢宝才,自己游山玩水享受花花世界,并且致力于做一名社会名流,甚至往政场上发展了起来。
谢宝才对韩光皓的感情极其矛盾,他很感谢韩光皓的提拔之恩,却又一次被韩光皓的阴影笼罩,在旁人眼中自己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谢总不过是韩光皓的一条狗。当这句话被一个与自己争吵红了眼的下属说出来的时候,谢宝才内心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新仇旧恨归拢到了一起,即便后来有人打折了那人的腿却难解谢宝才的心头之恨。
谢宝才不再感恩戴德,他认为之所以现在韩光皓还能风光,那完全是靠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否则潮汕居早就被人吞并倒闭了,所以潮汕居有他的一份。但油滑的谢宝才不会当面提出这个问题,因为他清楚,还不到时候。同样,米冬这个坏女人又开始与自己联系了,谢宝才没有把持自己,因为在他看来,米冬本来就是自己的,即便是当年自己没追上也是自己的。韩光皓和米冬的婚姻,本就是一种对自己的背叛。这一刻,谢宝才已经失去了人性和理智。
这是一种雄性的占有欲,没有理由不讲道理,所以作为报复谢宝才又跟米冬发生了一夜情。虽然之后也有后悔,也有彷徨更有一丝愧疚,但世上本就存在这种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很快这些情绪就在谢宝才心中烟消云散了。只是,谢宝才并没有再与米冬继续下去,他怕韩光皓发现。还是那句话,一切还不到时候。
谢宝才想着想着,两只眼皮子直打架。他又看了一眼照片,冷哼一声道:“你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死了,还是斗不过,咱们等着瞧吧。”照片扔回了床头柜中,这是现在他所保留的唯一一张和韩光皓的合影,他留着不是为了念旧,而是要向韩光皓炫耀他的成功。床头橱的抽屉被谢宝才关上了,不一会儿工夫在灯光下,谢宝才又一次呼呼大睡了起来。
“恩。”谢宝才悠悠的醒了过来,头还是有点疼,看来刚才喝的酒酒劲儿还没过去,这洋酒都是勾兑酒,就是比不上中国人的白酒。家里也是附庸风雅才有了这么一排排名贵洋酒,其实谢宝才最爱喝的还是双凤和汾酒,不贵还好喝。不过作为他这个身份,再喝这酒就不免有些掉价了。
谢宝才坐起身来,想要去找杯水喝。喝多了酒口就会渴,这说明血液和胃中都需要水来稀释酒精了。打开卧室柜子中隐藏的小冷柜中,拿出一瓶依云喝了一口。这种法国矿泉水可不便宜,如果自己这次生意上不能好转起来,也不知道还喝不喝得起了。当年自己可就有口渴喝自来水的一段岁月,那时候日子真苦啊,连个烧水壶都买不起。谢宝才恐惧失败,实际上恐惧从头再来和贫穷的再度降临。
谢宝才喝了半瓶水,拿着水瓶子回到了床上,正准备继续睡去的时候,侧头一看看到了床边一双女人的脚。家里没人,怎么会有个女人,是米冬吗?谢宝才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顺势看了过去,竟然见到了一张满是鲜血的面容,而那张面容的主人正是多年前死去的郑琳。
“你,你,你。”谢宝才连连道了三声你,却难以说出一句整话来,过了许久他才说道:“我一定是在做梦,今天我老爱做噩梦。”说着他扭了自己一把,钻心的疼,可自己并没有立刻醒过来,面前站着的依然是那个满脸鲜血的郑琳,正如她死去的时候一样。
郑琳没有说话,还是站在床边满脸鲜血的看着谢宝才,眼神冷冷的充满了怨愤。谢宝才翻身下床仓皇而逃,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一路狂奔,跑下楼却赫然发现郑琳正站在客厅当中,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出现的。
对啊,她是鬼自然可以随意闪现。谢宝才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他顺手从旁边抽出一根高尔夫球杆,他握在手中不断摆动双臂挥舞着,口中叫嚷:“来啊,来啊,我不怕你,你是什么鬼东西!”
悄然间,郑琳不见了,谢宝才不敢放松警惕左右四顾,脖子猛然间一紧,谢宝才掀过去整个人被人拖着走动。猝不及防间脖子上吃紧,气就不够了,双臂徒劳的想要抓住脖子上可能是绳索的东西,却根本什么也抓不住。
在走廊的装饰铜柱上,谢宝才看到了一个女人,是郑琳!她吐出鲜红的舌头缠绕住谢宝才的脖子,把谢宝才一步步的朝着楼上拖去。谢宝才越来越觉得眼冒金星浑身无力,他现在连反抗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听之任之,手下意识的徒劳微微挥舞着,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最终谢宝才被拽到了二楼,悬挂在了二楼栏杆处。他的身子无风自摇微微摆动,就这么死去了。
“啊!”谢宝才坐起身来,他的喘息比刚才更加剧烈了,擦擦额头上的汗他发现正如先前梦到韩光皓一样,这不过是个噩梦。可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脖子上的疼痛好似延续到了现实当中,而那种窒息感依然历历在目。郑琳,不就是韩光皓以前的小三吗?自己亲手埋的她,这一定是噩梦,这一定不是真的。谢宝才不由得暗骂,这样的小三怎么也敢找自己的麻烦,真是够了。
谢宝才觉得自己之所以会噩梦不断,那是因为最近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当他准备去抽根烟平静一下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床上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依云矿泉水。难不成刚才那一切不是梦境,可如果不是,自己为什么现在还活着。如果是梦,可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谢宝才根本记不住清醒状态中的一切,他只记得自己口渴拿了矿泉水,然后看到了郑琳,那真实的部分在哪儿呢?往前细细思索,看到的见到的都连成了线,丝毫没有差错,难不成刚刚发生的一切就是真的?否则怎么会有连贯性,又怎么会有这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是喝多了糊涂了?还是真的中邪了,亦或是失忆了?
“你别乱想,不过是你的心脏坏了,我给你换一个。别怨我,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这句话是你和米冬当年送给我的,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
谢宝才浑身一震,身边一个女人幽怨的声音缓缓道来,谢宝才慢慢转过头去,他双眼环睁发出惊悚的尖叫,声带摩擦撕裂听起来格外的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