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见过狂奔之中的骏马,突然就从中间分成了前后两截?
这一幕诡异且血腥的画面,南宫珏现在就亲眼看见了。
话说为了躲避镇抚司和洛阳官府的追捕,马车选择了一条僻静的小路而行,空荡荡的四周只有些矮树和野草。
江湖有言,“逢林莫入”。意思是说在茂密的树林当中,难免会有打家劫舍的歹人埋伏,行路之人切忌轻易入内。
而像这种一览无遗地空旷小路,本就不是设伏之地,也不该有什么歹人埋伏。在前面驾车的南宫珏,自然也没有任何防备。
更何况,就在刚刚结束的洛阳天香阁武林大会上,群雄均已立下誓言,再不会为难车厢里面自己的那位雇主,所以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武林高手前来滋事。
于是就在南宫珏昏昏欲睡之时,一道耀眼的刀光,就毫无征兆地从他眼前落下。
然后马车前面那两匹拉车的骏马,就被这道刀光拦腰斩断,当场分成前后两截!
只见前半截马身去势不停,还在往前猛冲,喷着血一直翻滚出五六丈距离,才双双摔进路边的草丛里,发出凄厉的嘶鸣。
而后半截马身和拉着马车,也摇摇晃晃地顺势冲出老远,全靠南宫珏及时解开套马的缰绳,才让马车有惊无险地停在路边,没有侧翻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
那道耀眼的刀光又是从哪里来的?
南宫珏完全摸不着头脑,甚至都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第二道耀眼的刀光就已经出现了,而且还是朝他当头斩落!
这一次,南宫珏终于看清楚了……
刀光,当然来自一把刀。
刀,则是在持刀人的手里!
而此刻的这个持刀之人,就在前一刻,分明还只是小路旁边不远处的一团野草?
一团野草,当然不可能突然变成一个持刀的杀手。
所以唯一的解释是,这个持刀的杀手,将自己伪装成了这条空旷小路旁的一团野草,而且还瞒过了南宫珏的眼睛!
但南宫珏已经无暇惊叹于对方的伪装之术
——因为对方朝他当头斩落的这一刀,已经将他逼上了绝路!
这是近乎完美的一刀,没有丝毫瑕疵,也不存在任何破绽
——若非南宫珏亲眼所见,说什么也不敢相信世间竟然存在如此完美的一刀。
而且这一刀,还是突如其来的偷袭!
这显然是必杀的一刀!
南宫珏也必死!
“唰——”
南宫珏不假思索,立刻拔剑出鞘。
【拔剑式】!
他选择出剑反攻,和对方同归于尽!
又或者,对方不愿和他以命换命,从而收招退避?
只可惜南宫珏此刻的这一招【拔剑式】,本就是仓促间无可奈何的选择,施展得实在太过勉强。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拔剑,更没有把握能和对方同归于尽。
所以对方劈落的这一刀,当然也没有因为南宫珏的出剑而收招退避。
耀眼的刀光依旧。
刀锋已落下!
幸好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南宫珏身后车厢里,突然有一弦清朗的琴音响起
——那是江浊浪的【破阵】之音!
琴声一起,南宫珏的心念一动,紧握剑鞘的左手也随之抬起,用剑鞘的鞘口去挡劈落下来的刀锋。
这一招并不神奇
——别说是南宫珏,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遇到眼前这一绝境,都能想到这一招。
但是问题在于,在这间不容发的转瞬之间,大家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而且就算能够想到,身体也来不及做出动作。
所以车厢里重伤垂死江浊浪,不得不奏响他的【破阵】。
比招还快的,是气;
比气还快的,是意!
琴音起,意念动,南宫珏左手的剑鞘也随之而动,居然突破了招式的速度极限,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挡住了落下的刀锋!
“啪——”
锋利的刀锋劈落,当场就将南宫珏的剑鞘从中剖开,势如破竹!
然后刀身继续下劈,一直劈到南宫珏握住剑鞘的左手手掌位置时,伴随着南宫珏的左手虎口震裂,从中剖开的两片剑鞘也终于在他的握力之下,将劈落的刀身紧紧夹住,终于让这近乎完美的一刀就此停下。
与此同时,南宫珏右手中出鞘的长剑,一招强行施展的【拔剑式】,也划伤了对方胸口,飞溅出一串鲜血!
显然,这一剑果然没能取了对方的性命。
但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南宫珏不仅在这近乎完美的一刀之下捡回性命,而且还出剑反伤了对方!
现在,南宫珏才终于有机会定下神来,仔细去看这个出刀偷袭自己的人。
然而他并没有看见……
被剑鞘夹住的刀身,已被对方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了回去,然后他整个人就重新窜入路边草丛,再也没有了踪影。
一击不中,立刻遁走!
这显然是一个非常专业的杀手
——专业到就连差点命丧于他刀下的南宫珏,都没能看清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试问整个中原武林都已立誓不再向江浊浪出手,如此厉害的一个杀手,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等南宫珏细想,第三道耀眼的刀光已经落下!
这一次,是小路斜对面的一颗矮树,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径直飞身扑来,从侧面一刀砍向南宫珏身后的马车车厢!
这同样是近乎完美的一刀,没有丝毫瑕疵,也不存在任何破绽。
甚至,这一刀比之前斩断两匹奔马的一刀和偷袭南宫珏的一刀还要可怕!
若说今日这三道耀眼的刀光,乃是出自三名顶尖的杀手,那么第一名斩杀奔马的杀手和第二名偷袭南宫珏的杀手,显然都只是铺垫。
因为真正的杀招,是出自这第三名伪装成矮树的杀手,是他此刻向马车车厢劈落的第三刀。
而这一刀的目标,当然就是车厢里面的江浊浪!
刚刚才从死里逃生的南宫珏,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挡劈向车厢的这一刀。
但他却并不如何担心。
因为他知道,此刻的马车车厢里,除了沦为废人、重伤垂死的江浊浪和只有四五岁年纪、全然不会武功的开欣之外,分明还有一个人在。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
——就在不久前的洛阳天香阁武林大会上,她仅凭一柄断剑连胜二十场,轰动了整个中原武林!
“砰——”
第三名杀手的刀光还没来得及落下,车厢侧面的窗户已被向外撞开,从里面射出一道淡红色的倩影,当中还隐隐有一截晶莹的青光!
然后这道青红相间的倩影,就像是一支离弦之箭,冲着半空中持刀劈落的第三名杀手激射而去,透体而过。
“嗤——”
喷涌的血雾中,第三名杀手的身子当场碎裂,化作七八块残尸掉落在地。
血雾落尽,残尸旁边,是身穿淡红色衣衫的小雨持剑站立。
她的左肩、右臂和右膝处包裹的纱布上面,又有新渗出血迹,显然是因为这一出手扯破了伤口。
而在她的左手之中,依然是那柄刻着【天长地久】四个字的半截断剑。
虽然小雨的表情很轻松,甚至还有些不屑,但是南宫珏知道,自己的这位同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会轻易出剑
——这一次,小雨居然一上来就直接出剑,可想而知,这名杀手的实力必定非同小可!
这些杀手到底是什么人?
对于这个问题,这个已经变成七八块残尸的杀手,自然无法回答了。
而之前出刀的那两名杀手,也没有再露面,多半已经悄悄遁走。
幸好车厢里的江浊浪给出了答案。
只听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江浊浪已吃力地说道:“咳咳……【中条一刀流】……而且……咳咳咳……精通忍术……这是东瀛来的高手……也便是……所谓的‘倭寇’……咳咳……”
他咳得相当厉害,自然是因为方才奏响【破阵】,引发了身上的伤病。
车厢里立刻传来开欣的声音,焦急地问道:“三叔,你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江浊浪急忙忍住咳嗽,强笑道:“三叔只是……不小心呛到了……”
开欣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道:“三叔,什么是倭寇?”
江浊浪道:“倭寇就是……咳咳……是……”
车厢外面的小雨已替他解释道:“倭寇就是来自东海之外东瀛一国的强盗。因为东瀛又被称为【倭国】,所以从东瀛来的强盗就叫‘倭寇’了。”
开欣恍然大悟。但仔细一想,立刻有些后怕,问道:“三叔,刚刚外面是有……是有强盗要来害我们吗?”
已经缓过一口气的江浊浪柔声说道:“你怎么又忘了……刚刚那些所谓的倭寇,其实都是来陪你玩游戏的叔叔……所以故意假扮成了强盗……并没有恶意的……”
开欣“哦”了一声,放下心来。
南宫珏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中原武林虽然立誓不再为难江浊浪,但东瀛并不属于中原,东瀛武林也自然不必遵守中原武林的誓言。
所以方才设伏偷袭的这三名东瀛倭寇,无论是要取江浊浪的性命,还是觊觎他身上的【反掌录】,都是合情合理的行为。
而且,南宫珏依稀记得,当日曾听谢王孙和慕容无猜提及,说这位江三公子和东瀛一国颇有渊源
——昔日他曾一人一剑灭了与东瀛倭寇勾结的东番玉山派,又在东海普陀山的【万国盛会】上大败东瀛高手,最后还孤身前往东瀛江户,约战东瀛一国的什么四大高手,大获全胜而归,吓得整个东瀛十年之内再不敢与中原论武。
如此来看,这位江三公子和东瀛一国的渊源,几乎可以用“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来形容了。
本该在三年前便已身故的江浊浪,此番重现江湖,还沦为了一个废人,对东瀛武林而言,当然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复仇机会!
想到这里,南宫珏已是眉心深锁
——不想天香阁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尽管解决了中原武林这一大麻烦,但而护送他们一病一少北上出关的这趟差事,非但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愈发困难了……
除了要躲避各地官府和镇抚司的追捕,如今还多了一路来自东瀛的倭寇?
就在南宫珏思索之际,小雨已从地上的残尸堆中,捡起了对方用的那柄刀。
那是一柄笔直而狭长的刀
——准确地说,更像是一柄只开了单刃的剑。
似这种规格的刀,中原境内几乎已经绝迹上百年了,也就只有来自东瀛的倭寇还在用,被中原称为【唐刀】或是【倭刀】。
小雨仔细打量这柄倭刀,然后收回刀鞘,抛给马车前的南宫珏。
南宫珏下意识地接住,一脸不解。
小雨已问道:“我方才那一剑,你看清楚了吗?”
南宫珏微微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小雨是指,她方才连人带剑从车窗中激射而出,将这个倭寇分成七八块残尸的那一剑?
小雨见他没有回答,也就不再多问,说道:“倭寇所用的倭刀,皆是千锤百炼而成的上品,往往比他们的命还之值钱。平日里不但要用磨刀石和精油养护,有的甚至还要用人血来滋养。”
说着,她的目光已投向南宫珏手里的长剑,摇头说道:“所以这柄倭刀,可比你新买的这柄剑好用多了。”
南宫珏又是一愣,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将这柄倭刀放在车上。
只见小雨已将地上的残尸远远踢开,接着向车厢里招呼道:“开欣,前面便是黄河渡口了,你也别坐车了,下来和小雨姐姐一起走过去。”
开欣很快就从马车上下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们不坐马车了?”
小雨微微一笑,叹道:“因为拉车的马刚刚跑掉啦!所以后面这一段路,就只能幸苦南瓜哥哥亲自拉车,把你的三叔一路拉去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