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下游,宁依棠上岸不久,卓煜已经追来了,但他没敢上前,默默跟在后面。
宁依棠漫无目的地走入集市,身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她却依然有种世界荒芜的凄凉感。
驻足半晌,她移步一家成衣店。
掌柜是个大娘,热情过来问宁依棠想买什么。
“我想卖掉身上这件衣服,可以吗?”宁依棠问。
她身上的钱不多,之前买了马匹后不剩多少,现在马儿也丢掉了。
大娘鲜少遇见这种情况,端详了一会儿问:“这莫不是棠庄的衣服?”
宁依棠没想到小镇人都知道棠庄的名字,她浅浅点头。
宁依棠身上这件衣服,不论是布料,还是绣线,还是样式,又或者绣花的技艺,都是最好的,在棠庄怎么也要卖五十两。
她也只穿了这几天。
毕竟是穿过的衣服,大娘不是很想收,可看着宁依棠眉眼间的悲凉,莫名感到难过。
如果不是遇到了很大的难处,又怎么会走到卖掉衣服这一步。
“行,二十两你给我放下吧。”
二十两,很良心的价了,宁依棠当即换下,并在大娘的店里买了一身灰色的粗麻布外衣。
出了成衣店,宁依棠又去了一家首饰店,把身上仅剩的一对耳环和束发的玉钗卖掉。
掌柜是个精明的男人,把价压得很低,但宁依棠也无所谓了,卖掉后买了一条暗红色发带,将头发简单竖起来。
之后,她又去了马市,想买一辆马车。
马车的价格非常昂贵,五十两起步,宁依棠是买不起的。
她转悠了好一会儿,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匹年迈的老马和十分破旧的车架。
她找到卖马人,指了指老马,“连马带车能卖给我吗?”
卖马人撇了一眼,说:“它老了,跑不动了。”
“没关系,能走就行。”宁依棠也不想跑了。
她买了骏马,飞一样地跑,不也没跑过吗?
“二十两带走。”卖马人开了个价。
有点贵,但宁依棠没说什么,给了钱,把老马牵走。
牵着老马路过铁铺时,宁依棠让师傅给马车的门窗都安了锁扣。
路过布店时,买了一床棉被。
路过包子铺时,买了几个包子。
来到河边,宁依棠拿草根洗脸,把脸洗得蜡黄,然后用烧掉半截的柴条,在脸上涂了两个大黑痣。
最后,她跳上马车,一手吃着包子,一手赶车。
马儿缓缓往前,宁依棠的眼睛从始至终沉静得如同死水,无波无澜,无喜无怒。
隐藏在暗处,注视着这一切的卓煜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宁愿身无分文,做一个泯然众人的流浪者,也不愿意留在卓煜的身边,不愿意接受卓煜的帮助。
她甚至没有为这样的局面感到难过悲伤,而是平静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傍晚,宁依棠跳下车,把老马绑在草儿茂密的地方,一个人坐在河流边的岩石上,眺望天际。
看日落西山,看红霞铺天,看大雁归巢。
她的心逐渐平静下来,融入山川,竟也有种自在洒脱之感。
夜深后,宁依棠爬上马车,锁好门窗,将棉被铺一层盖一层,听着蛐蛐的歌声,沉入睡梦。
卓煜在车前站了半夜,眸子湿了,红了,也没敢破开这扇门。
“都督,陛下震怒,京城快要翻天了,我们必须要回去了。”
卓煜抿了抿唇开口,声线嘶哑,“找几个生面孔跟着她,护她周全,但不要打扰她。”
“好。”李凡应,“那我们现在回京?”
卓煜目光不移,脚步不动,眼尾红得滴血,“等等,我再看她最后一眼。”
天亮了,宁依棠伸着懒腰从车里走出来,看她眉眼疏朗的样子,昨晚应当睡得不错。
“老马,休息好了吗?我们要上路了。”
宁依棠摸摸老马的头,老马鼻子轻轻喷气,仿佛在回应宁依棠。
宁依棠抿唇笑了笑,赶着车,逐渐远去。
卓煜从树后现身,注视了良久,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的影子。
“回吧。”李凡轻劝。
卓煜落寞转身,却感到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从他身体里剥离了出去,痛得它四肢发麻。
李凡忙扶住卓煜,“您还好吗?”
一滴清泪落下,卓煜不知道,这一别何时才能再相见?
他缓了许久,直起腰,眸里变得一片冰冷。
总有一天,宁依棠会是他的,无人敢置喙半句。
“京城局势如何了?”
李凡忙回:“陛下很生气,各方势力也蠢蠢欲动。”
“绣坊呢?”
“绣坊着火的幕后黑手目前锁定在高家,但不确定有没有其他势力插手。”
卓煜眸子阴了阴,但没有说什么。
李凡又道:“绣坊后续生意上的事闵娘和申凌在处理,可能要赔些钱,但问题不会太大。”
“该赔的赔,钱从我这出,妥善安置闵娘和小宝。”
闵娘和小宝是宁依棠在意之人,卓煜能做的也只有帮宁依棠照看好他们了。
“对了,冯家的人也一直在找宁姑娘,我们要告诉他们些消息吗?”
李凡不说,卓煜都忘记这一茬了,宁依棠的离开,冯家也脱不了干系。
舔了舔唇,卓煜瞳孔微缩,沉声道:“就说……宁依棠死了!”
李凡眼眸放大了一瞬。
不过,这样也好!
“老爷,老爷,不好了!”下人火急火燎闯进冯敬的房间。
“怎么了?棠棠还没找到吗?”冯敬满脸憔悴,揉着发痛的鬓角。
下人抿着唇,满脸悲痛,“大小姐她、她死了!”
冯敬蓦地抬眼,“你说什么?”
“卓大人那边刚刚传来消息,说小姐跳河自缢了!”
下人忍不住哽咽起来,虽说大小姐回府不久,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