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葛特答应了无名宽限几天,之后便离开了商队。
兰斯桑克斯跟在蒙葛特身后,神情有些玩味:
“看来你还是不想杀那孩子。”
蒙葛特说:“只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我需要商人的力量。比起那孩子,散布亵渎诅咒对黄金律法危害更大。”
兰斯桑克斯说:
“不要以为我对黄金律法什么都不懂哦。无论是恶兆诅咒,还是那孩子,他们犯下的忌讳都是相同的,甚至如果无名要推行那些不受黄金树管控的诞生,忌讳程度比散布诅咒还要严重吧。”
兰斯桑克斯敲打着蒙葛特身上的硬角质:
“内心还是很柔软的嘛。”
“她让我想起我小时候。”蒙葛特说,“想起我的弟弟。”
“你还有弟弟呢?”
“也是一个恶兆之子。”蒙葛特说,“虽然同为诅咒之子,但我或许是只有通过别人才能更深切感受到诅咒痛苦的那类人。看到我弟弟因为恶兆而受苦,反而更让我深切理解,恶兆的亵渎。”
“诶……你弟弟现在在哪呢?”兰斯桑克斯好奇,她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捂住嘴,“不会是……对不起哦。”
“没死,活得好好的呢。”
“哦,那更对不起了。”
蒙葛特说:“不过他跟我不同,他更活泼……也不能算活泼。我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看得出来,你说得我也不懂了。什么叫活泼又不活泼。”兰斯桑克斯挠头。
“当初我们都被关在下水道,他喜欢到处乱跑,但并不喜欢将探索到的东西跟别人分享。神神叨叨,我也不清楚他的想法。”
“黄金家的孩子,倒是都挺有个性。”兰斯桑克斯说,“你弟弟叫什么啊?”
“蒙格。”
歌舞团,食粪者的囚车旁。
黑袍人倚靠在囚车的车轮上,舒服地坐在地上。
黑袍人说:“你拒绝了鲜血王朝,为什么?”
“你又为什么总来找我?”食粪者切齿的声音中挤压出烦躁,“第几次了?四次?五次?”
“因为爱啊,爱可是很重要的。”黑袍人的声音愈发阴柔,“你现在明明沐浴在爱中,却越来越不开心了,为什么?你看不到那些人对你的喜欢吗?”
“爱……哈哈哈,都是放屁。”食粪者说,“你们都是虚伪的家伙,还不如一泡屎真实。那些人看重的不是我,他们只是不敢反抗。你也一样,你们都另有目的的。给利用披上冠冕堂皇的理由,用大义掩盖自己的欲望。”
“别这么急躁。”黑袍人说,“我不是你的敌——”
黑袍人看向一个方向。
食粪者跟着看去,铠甲的金铁交错声音正在传来。再看回来,发现黑袍人已经消失。
无名转角出现,走到囚车前。
“又出现了被恶兆角亵渎的尸体。”无名开门见山。
食粪者盘坐在铁栅栏前,不发一言。
“配合一下,别装睡。”无名拍拍铁栅栏。
食粪者低沉着嗓子,缓缓道:
“怎么,又要带我去哪里吗?”
“别装,我知道有个血王朝的人跟你有联系。”无名说,“为什么上次不说。”
“为什么要说?”食粪者反问。
“你说了,我可以给你放假。”无名说。
“放假?”
“你这没日没夜地唱,知道你也很累了,让你歇歇嗓子。”无名说,“怎么样?”
“我要是不说呢?”
无名想了想:“外面有人在猎杀权贵,权贵知道是什么吗?就是有钱人。那都是潜在客户。”
食粪者嗤笑一声,似乎对无名的理由不屑一顾。
无名继续说:“既然他们在不断死去,我就得趁他们没死,赶紧把他们身上的钱赚出来了。”
无名宣布:“那就来个百日巡演吧,连续歌唱一百天!”
他敲敲囚车的铁栅栏:
“放心,空出来的假期会给你在之后补上的——等那些权贵死光了,你想歇多久就歇多久。”
食粪者平静地看着无名,不为所动,他说道:
“你让我唱我就唱?你以为我是你的员工吗?”
无名突然僵住了:“不是吗?”
他捂住头盔:“啊,失策。”
食粪者一直给他老实赚钱,无名还真忘记了,食粪者从来就没跟他们合作。
这家伙现在肯在这里唱歌,纯粹是因为,这家伙太吃激将法了。只要把话反过来说,就比绵羊还要温顺,比瑟睿乖多了。
但无名现在态度这么强硬……
他偷偷看了一眼食粪者,食粪者干脆地往囚车一躺:
“滚吧,不要打扰我的安宁。我一句也不会给你唱的。”
无名灰头土脸地离开,心如死灰,仿佛看到一颗摇钱树被自己不小心烧没了。
“你说你惹他干嘛,那家伙也不怕死,想哄好他可麻烦喽。”帕奇对无名说。
“凶手没找到,摇钱树还没了。答应蒙葛特的事也没做到,回头他要是一定要赶马格里他们走,可怎么办啊。”无名捂脸。
“你不是可以全商队迁到湖区吗。”帕奇调侃他。
“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无名抬头看着黄金树,“当然还是要争取亚坛这颗大摇钱树的。”
无名想了想:
“我去找专业的人来帮忙。”
“专业的人?”
无名没多说,离开歌舞团,同时掏出投影的圆盘。
路边突然窜出来一个壮汉,手持巨剑,径直扑向无名。
无名正烦,也不理会这是哪家来打家劫舍,抡起盾牌直接抢到壮汉身前。壮汉来不及反应,还没抬起手中巨剑,盾牌已经印在脸上。
无名一盾牌把那壮汉拍飞出去,直接飞出了视线。
重新激活圆盘,无名说:
“瑟睿,给我接百智。”
“稀客啊,新圆桌,怎么屈尊来旧圆桌了?”
圆桌厅堂,百智爵士基甸奥夫尼尔以一种带着笑意的语气,亲自欢迎无名的到来。
“你也可以来我那啊。”无名闷声道。
“重要的事,我喜欢在圆桌厅堂处理,这里可以保证不会被窃听。”百智爵士说。
基甸恍然,呵呵一笑:
“哦,对了,更稀奇的是,新圆桌居然有求于旧圆桌啊。不是已经完全上位替代我们了吗?”
“废话少说,情报头子。”无名说,“请你帮我查个罪人,干不干?”
“报酬呢?”百智爵士也直接进入主题。
“赐福王,你知道是谁吗?”无名说。
“前罗德尔之王,“赐福”蒙葛特?”百智说。
“你居然知道啊。”无名吃惊。
“罗德尔之王的名字又不是秘密。”百智说,“不过那位赐福王很神秘,始终没有露面。”
“我知道他的真面目,也知道位置。”无名说,“用这个换,怎么样?”
“用一位半神的消息来换,看来要我帮的这个忙,不小啊。”百智爵士说。
无名愣:“原来可以不用半神消息来换的吗?我还以为你只对半神消息感兴趣呢。那我能换一个不是半神的消息吗?”
“不行。”百智说。
“行吧,帮我追查一个凶手。”无名说,“怀疑是血王朝的人。”
“血王朝?”百智来了兴趣,“把你掌握的信息都告诉我。”
无名将那和食粪者联系的黑袍人、以及马格里邻居死亡的消息都一股脑说出来,尽量详细。除了夜人的消息,无名没有保留。
百智思考片刻,问道:
“你知道血王朝的所在,你之前和血王朝有什么恩怨?”
“那可长了。”无名便又把自己跟血王朝的恩怨简单说了说。百智偶尔会询问一些细节。
“你说,曾经你们抓到了一个血指,却莫名被放跑了。”百智说。
“是啊。”无名说,“到现在没找到谁放走的。”
“嗯……”百智思索片刻,“有意思。”
“你能抓到凶手吗?”无名问。
百智说:“你想保护那孩子。”
“是想保护诞生的可能。”无名说,“来找你也是顺便问问,上次你不是说能联系到黄金树,有没有什么办法给孩子上户口?”
“那要问问恩雅婆婆了。”百智爵士说。
百智爵士带着无名去了双指的房间,觐见双指。
“哦,活的双指。”无名说。
“没见过吧?”百智说。
“嗯……嗯……”无名支支吾吾,轻轻点点头。
“这位就是恩雅婆婆。”百智说给无名介绍。
“解指老婆婆!”无名看着恩雅的那身装束,惊呼道。
解指恩雅呵呵笑:
“看来你在外面遇到过其他的解指啊。”
无名点头:“有一位帮了我大忙呢。”
“与那些失去了双指的解指不同,恩雅婆婆依然侍奉双指,拥有更强大的力量。”百智说,“与黄金树的沟通,便是借由恩雅婆婆的力量。”
无名肃然起敬,虽然并没有怎么听懂。
无名恭敬地问道:
“可以让一个人的灵魂被黄金树记录吗?”
“他想将一个婴孩纳入黄金律法,让他的灵魂被黄金树雕琢铭记。”百智解释道。
恩雅恍然:“怪不得你那天急吼吼来找我学习接生的技术,原来是要给别人接生啊。基甸小鬼头,你这可是积德了啊。”
无名侧目:“急吼吼来学?合着教调香师的那些东西也都是现学现卖啊,百—智—爵—士。”
百智爵士咳嗽一声:
“知识就是知识,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你还是先专注眼下的事情吧。”
无名又用目光拷打了一会儿百智爵士,才终于看向解指恩雅。
“所以可以吗?”无名问。
恩雅说:“不行哦。”
“不行?”无名有些失望。
恩雅说:“和雕琢已有的灵魂不同,将灵魂纳入黄金树,这需要的权限相当高,只有玛莉卡女王自己有这个权限。”
“玛莉卡女王……怎么生个孩子管这么严。”无名抱怨。
“对不起啦,老太婆没用了。”恩雅婆婆呵呵笑,“要不我帮你雕琢一些东西?”
无名摇头,他也没什么想要的,恩雅又没法把罪犯给他弄出来。
“这黄金树的雕琢,到底是个什么原理?”无名有些好奇,“之前百智给我运来那些户口时就好奇了。”
“算是一种显化吧。”恩雅挪挪身子,将手按在身后的墙壁上。
墙壁上亮起金光,坚固的墙壁变得粘稠,仿佛液化,鼓起一个脓包,仿佛树瘤。
随后那鼓起的脓包分化愈发清晰,棱角分明,并且开始变色。
很快,那脓包变成两把斧头。
“年轻人,你掉的是这把风暴鹰斧,还是这把高地斧?”恩雅笑眯眯地说。
“有意思。”无名取来两把斧子,仔细观察。
斧子纹路细腻,质地坚固,其中的柄和斧刃并不是同一种物质,这不是简单的模拟。
“原来如此,有点像冶炼炉。”无名有点看明白了,“可以将记忆中的物品再现,只要记忆完整,甚至可以复活。”
“那就是永恒的真髓,生命生生不息,灵魂不死,只是变化。”恩雅说,“尸体化为蛆虫,化为泥土,再回归黄金树。”
无名点点头,对百智说:
“总之交给你了,我们迄今为止的交易都还算愉快。你尽快把凶手查出来。”
百智跟着无名一起离开圆桌厅堂,他表示要亲自来,这样查案的效率高。
跑到亚坛,之后便与无名分开。
分开后,百智却没有急着去发现尸体的地方,反而不急不慢地走向歌舞团的方向。
一直走到囚车前面。
“今天还真热闹。”食粪者说。
百智说:“食粪者,好久不见。”
“你又是来做什么的?”食粪者说,“圆桌厅堂的人都很安静,应该不会也来跟我废话吧?”
“无名委托我来调查那些杀人案,想找出谁是散播恶兆诅咒的人。”百智说。
食粪者瞥了他一眼。
百智说:“那家伙虽然强大,但并不聪明,或者说太无知了。如此显然的结果,他居然没有看出来。”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食粪者说。
“看来凶手要受到正义的审判了。”百智说。
“正义?”食粪者啐了一口唾沫,“那商人是为了赚钱,而你,你只是为了大卢恩。那商人至少比你真实。”
食粪者问:“那商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大卢恩吗?”
“只是半神的消息。”百智说,“赐福蒙葛特的所在。”
“原来只是他的消息。”食粪者说,“哼,那个叛徒。”
“你认识蒙葛特?”
“不就是那个恶兆妖鬼。”食粪者说,“跟那金发女人厮混在一起的家伙。”
百智摩挲权杖上的圆球:
“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被如此廉价的消息驱动,可笑的家伙。”食粪者说。
“半神的消息总是珍贵的,没有廉价一说。”百智说,“倒是你,不理解信息的珍贵。”
“珍贵吗?”
百智说:“我来找你,包括留你在圆桌,便是因为知道你去过王城,了解过蒙葛特的消息。这本是可以救你一命的信息,你却将其随意丢弃了。”
“只愿意让手下送死,所以你永远找不到圣树。”食粪者说。
“你就找到了?”百智说。
“很难找吗?”
百智震惊:“你真的找到了?”
“呵,百智爵士。”食粪者带着轻蔑说,“自诩精英,自认聪明,却无法理解赐福的指引。”
百智攥紧铁栅栏,猛然晃了一下,但囚车不为所动,食粪者也不为所动。
百智松开手,整理一下衣袖:
“你找到圣树又有何用,前往圣树也无意义。我已经掌握了米凯拉的位置,‘圣树’米凯拉并不在圣树。”
“那女武神呢?”食粪者说。
百智沉默了,片刻后,缓缓开口:“把圣树和玛莲妮亚的情报交给我,我送你自由,如何?”
“身处枷锁束缚而不自知,囚徒还想着送别人自由。”食粪者嗤笑一声,不再理会百智。
百智凝视着食粪者,半晌不说话。无名的传讯过来了。
“有没有进展?”无名问。
百智手持着圆盘,深深看了一眼食粪者,说道:
“凶手还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