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捉虫)

姐妹俩不到八点就回到村里,赵二奶、赵五奶并几个妇女坐在古槐树下唠嗑。

赵二奶看见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扭过身去,背对着俩人。

赵棉问好问到她时,有些莫名。

赵柯倒是厚脸皮,若无其事地挨个叫人:"二奶、五奶、东婶儿……"

东婶儿热情地招呼赵棉:“大姑娘回来了?在厂里咋样啊?”

赵棉乖巧地回答:"小柯托她熟人照顾我,一切顺利。"

赵五奶笑眯眯地夸赵柯:"赵柯有本事。"

赵柯当没听出东婶儿的区别对待,对大家伙说:“我明天送我姐回公社,你们有啥要带的提前跟我说,我帮着捎回来。”

东婶儿立即说:“俺家你三哥要订婚,我想捎两块儿红布,你能给捎回来不?”

“东婶儿你拿布票给我就行。”

“生产队还没分红,先赊着,秋收给你。”

赵柯挑眉,笑容不变,“行,回头我跟牛会计说一声,记上账。”

东婶儿瞬间有些悻悻,“我还能不给你是咋地。”

“三哥大喜在前,事事捋顺,往后都顺当嘛。”

她话说得这么讨喜,东婶儿还能有啥情绪,满口答应,"行行行,就按你说的办。"

赵棉适时出声:"小柯还得代送包裹,我们先走了。"

赵柯就踩上自行车,驮着赵棉先往家去。

众人看着姐俩的背影,说不出的羡慕。

赵五奶推操赵二奶一下,“你连个孩子都不如。”

赵二奶甩肩,扭开她的手,翻了个白眼,站起来就走。

另一头,越柯先送姐姐到家,然后蹬自行车到知青点,冲着男知青屋子喊:“傅知青,有你的包裹。”

傅杭先在窗户露面,有些意外地看着赵柯,“稍等。”

赵柯等他的功夫,跨下自行车,勾下脚架,取下后座上的包裹。

便杭穿着前我得体的白衬衫长裤去出来,未动时左手向然地换下右手辟的油子传力导着势战得体的口付衫长裤走出来,在马门左手白然地宽下右手

简的脚子。

赵柯视线在他右小臂上打量两眼,无法透过袖子看透对方的伤情。

“赵……同志。”傅杭选了个礼貌的称呼,伸手接,“沉吧,给我吧?”

“叫我赵柯就行。”赵棉将包裹递到他的左手上。

包裹不是规则的形状,赵柯松手的一瞬间,较大的一头偏坠。

眼看着就要掉落。

里头说不上有什么东西,万一有易碎品……

赵柯的双手连忙又扣在包裹两侧,托住。

与此同时,傅杭的右手也是相同的动作。

他慢了一瞬,修长的大手直接覆在赵柯的手上。

一秒。两秒……

傅杭仿若触电一般,迅速拿开手。

赵柯没感觉一样,双手仍稳稳地搁在包裹上,手指都没动一下,神情也没什么变化。

不就是碰一下手吗?

赵柯很善解人意地解围:“傅知青手臂还疼吗?”

对比之下,傅杭刚才的举动有些少见多怪。

傅杭压着心里的怪异,右手重新压在包裹上方,面上十分镇静地说:"不疼了。"

赵柯松开手,“那我就先走了,要是红花油用完,记得找我要。”

“谢谢。”傅杭既指包裹,又指红花油。

赵柯蹬开脚架,长腿一迈跨上自行车,潇洒地挥挥手,“不用客气。”

傅杭目送她走远,低头看向右手,微微出神。

片刻后,傅杭的视线转向包裹上的地址,眼神变得冷漠。

刘兴学看见他拿着那么大的包裹进来,羡慕地说:"傅杭,你家里对你真好。"

傅杭情绪不太高涨地应了一声,坐到书桌边,慢慢拆开包裹。

里面有一些日用品,两件新衣服,一条手织围巾,两本物理笔记本,以及两个很厚的倍封。

信封打开,每个都装满钱票,其中一个附带一封信。

傅杭收好钱票,沉默许久才面无表情地打开信————

【儿傅杭:展信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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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棉一进家门,受到相当热烈地欢迎。

余秀兰和赵建国围着她上下打量,“瘦了瘦了。”

赵棉摸了摸脸颊,“才一周,哪里会瘦得那么快?”

赵枫挤不进去,就给她倒水,附和爹妈:“大姐,你确实瘦了。”

“你看吧?”余秀兰拉着她的手到桌边,坐下,“这么早到,你们还没吃饭吧?”

赵棉想起她带回来的饭盒,要起身,“还没有,我去厨房热一下昨天在食堂打得菜。”

“你别动,让你弟去。”余秀兰抢走饭盒,递给赵枫。

赵枫拿着饭盒,边往出走边说:“大姐,你喝水,我去热饭,等二姐回来,你们就能吃上。”

赵棉很不适应,还想起来。

余秀兰按住她的手,“你就好好坐着。”

赵棉只能坐着,回答爹妈各种问题的同时,打量着堂屋里外。

院子里整整齐齐,屋里窗明几净,焕然一新。

她原本以为她不在家,家里可能会不习惯,四处乱,没想到完全没有。

就好像有她没她,其实没有多大区别,家里也没有那么需要她……

赵棉心里不免失落。

赵柯回来,饭菜差不多热好,赵棉又想去端碗筷,又没能动弹得了。

赵枫端菜上桌,鱼汤,野菜炒蛋,油饼…

而且鱼汤竟然是白的。

赵柯看见,故意酸溜溜地说:“妈,你这也太偏心了,我回来就是一锅水,姐就是浓汤。”

余秀兰手拿两双筷子,一双温柔地递给大女儿,一双直接塞给二女儿,嘴上也不客气,“吃你的得了,哪那么多话。”

赵柯转头向姐姐告状:“姐,你看妈~”

赵棉低头笑。

赵枫又端上来一个铁饭盒,边走边控制不住地吞口水。

肉香味儿飘得满屋都是。

“食堂的红烧肉?”赵柯高兴地贴赵棉,“还是我姐对我好。”

余秀兰受不了她接连不断的马屁,“你可得了吧,没完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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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秀兰半推半就地张嘴吃下去,吃完还嘴硬道:“诶呀,你们吃就是了,我可不爱吃这油腻腻的玩意儿。”

“妈不爱吃我爱吃。”赵枫毫不嫌弃地说,“姐你俩把肉吃了,汤汁留给我,我中午泡饭。”

余秀兰直接给了他一杵子,“我缺你吃喝了?”

赵枫仿佛农民斗地主那么英勇,嘀咕:“你那油,就差用筷子点一下了,哪有味儿?”

“要不是我省吃俭用,你们任能长这么大?”余秀兰揪起赵枫的耳朵,“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赵枫瞬间趴菜,“我滚我滚,妈你松手。”

一家人吵吵闹闹,亲密无间。

赵棉含笑道:“中午我做饭吧,正好跟食堂大姐学了一道菜,全家都尝尝。”

余秀兰一口拒绝:“不用你,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休息休息。”

赵棉失落地垂眼,筷子数碗里的米。

赵柯简见,开口:"妈,我姐又不是一年半载才回来,你这好像我姐已经嫁出去,咱家不是姐的家了。”

“谁说的,你们就是嫁出去,娘家也永远都是你们的家。”赵枫又遭殃,余秀兰戳他的头,“以后你要是敢当你两个姐姐是泼出去的水,我一脚给你踹出去。"

赵枫很冤枉,有他啥事儿?他明明什么都没说。

而赵棉得了亲妈的一句话,心蓦地一下豁朗,抬头说:"妈,既然是回自己家,你就别什么都不让我做,要不我心里难受。”

心不咋细的余秀兰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察觉到大女儿回家后情绪的转变,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咋不学学你妹?天生劳碌命!”

赵柯:“……”人在吃饭,锅从天降。

赵棉只是抿嘴笑。

之后的时间,余秀兰和赵建国就坐在桌边对赵棉问东问西。

赵棉肯定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不过有赵柯,她从各方面得知,大姐这一周在工厂里过得不错,所以夫妻俩听下来还算放心。

而夫妻俩都有正经事儿,坐到实在不能再坐,不得不离开家。

饭后,赵柯捡碗,赵棉洗碗收拾完厨房,就去检查家里人的衣服。

赵芸芸过来串门儿,和赵柯一起

看着赵棉把赵柯之前给赵枫缝得补丁都拆了,重新缝上细密的针脚,然后心满意足地去厨房准备午饭。

她实在太勤劳贤惠,赵柯和赵芸芸俩人待在这位大姐旁边儿,都像是废物。

赵芸芸用肩膀撞撞赵柯,问:"你觉不觉得羞愧?"

赵柯反问:“你在家的时候,羞愧了吗?”

赵芸芸一点儿不卡壳地回答:“没有。”

“那我比你还强两分,我更没道理羞愧。”

“哪两分?”

“贴心一分,脑袋瓜灵光一分。”

赵芸芸眼神里溢出不加掩饰的嫌弃。

赵柯当即展现给她看,甜甜地喊:“姐,我给你烧火。”

赵芸芸无语,抖了抖鸡皮疙瘩,撤离赵柯家。

赵棉离家一周后的第一个假期,因为有赵柯插科打诨,全家很快从异常热情的嘘寒问暖中脱离,恢复常态。

晚上,姐妹俩靠在一起。

赵棉轻声说:“你总能救我,我现在真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怎么说救?"赵柯轻轻摩挲她的手指,才一周就有了薄茧,特有江湖义气地说,"咱们既是亲姐妹,又是在余秀兰同志的严厉鞭策下相互扶持的战友。"

赵棉被她的话逗笑,“是,战友。”

“啥?那个赵棉成工人了?!”

李大胜妈听到同村李宝强他妈的话,不敢置信地尖叫。

李宝强妈肯定地说:"我儿媳妇不是赵村生产队的吗,她妈昨儿过来看她,亲口说的,真真的。”

李大胜妈急切地追问:“昨回事儿啊?她昨当上工人的?”

“说是她那个妹妹把工作让给她了。”

李大胜妈眼神震动,来回踱了两步。

李宝强妈好搬弄个是非,猜测:"他们家估计是想要攀高枝,嫁到城里去,没看上你家大胜呢。”

李大胜妈拉下脸,“我家大胜出息着呢,他们赵家才眼皮子浅,好好的工作不给儿子,偏给姑娘。”

李宝强妈眼睛转了转,出歪主意:"给姑娘不是正好?你家大胜跟她相过对象,想法子成了,

以后工作不就姓李了?”

李大胜妈眼睛一亮,喜上眉梢。

李宝强妈酸道:"我家已经娶了那没用的媳妇儿,要不然,我儿子没准儿也能有个工人媳妇儿,诶呦,这辈子可有福了。"

李大胜妈得意地像是福已经手到擒来,"我之前在娘家听说个土方子,喝了的都生儿子呢,啥时候我回去帮你问问,你给你儿媳妇喝。"

李宝强妈喜得连连催促:"那你快点儿,省得我家那个一直不下蛋。"

李大胜妈答应着,实在待不住,就跟她分开,匆匆回家去。

李大胜脸色不佳,一见她回来,就埋怨:"妈,你又去跟谁磨嘴皮子了,我都饿了。"

“妈马上就做。”李大胜妈说“马上”,却没挪脚,扯着儿子到丈夫跟前,“要不是我跟宝强妈说话,都不知道那消息。"

李大胜不上心地说:“能有啥消息?”

李大胜妈道:“大消息!那个赵棉当上工人了!”

“啥?!”李大胜满脸震惊。

房檐下,拿着烟杆吧嗒吧嗒抽的李会计闻言也抬起了头。

"是她妹转给她的。"李大胜妈机关枪一样语速飞快,"她跟你相对象,就得是咱家人,还敢嫌贫爱富?过两天你就进公社找她去,她要是不听话,咱们就找她领导,闹得她丢工作,看她怕不怕。"

李大胜眼里藏奸,很意动。

李会计依旧老实巴交地抽烟,啥也没说。

同一时间,赵村生产队,赵柯又领着她姐和她的小分队在山里挖野菜采磨菇。

近处都让人采干净了,他们这次走得远,天亮出去,中午才赶回来。

赵柯和赵棉吃过中午饭就得往公社赶。

明天就是生产队开大会的日子,赵柯得在家,必须早早回来不能耽搁,所以有事儿都得今天下午忙活完。

昨天赵柯就已经去几家说过想要鸡蛋,上午送来了十来个,还有让她捎东西的,也都记在纸上。

这次她们俩除了鸡蛋和筐里包鸡蛋的小米之外,什么都没拿。

到公社之后,赵柯先驮着大姐去到邮

递员家。

邮递员的妻子在家,她得了丈夫的吩咐,拿出大半筐鸡蛋给赵柯,跟赵柯算钱。

按个算,五个鸡蛋能比公社便宜三分钱,赵柯给钱给得爽快,还顺手把她筐里的小米倒出来,“麻烦姐和姐夫,不多,就煮两回粥,千万别跟我客气。”

邮递员妻子本来对她们姐俩态度就不错,这下子白得了东西,笑容都更大几分,"我知道你还得忙,今儿不留你们了,下回一定来家做客。”

赵柯答应下来,又客套几句,带姐姐离开邮递员家,就去崔大姐家送鸡蛋。

崔大姐也爽快,赵柯带过去的鸡蛋全留下了。

姐妹俩从崔大姐家出来,一算计,赵柯费了点儿嘴皮子,搭了家里一捧小米,挣了一毛八。

赵棉跟了全程,在妹妹耳边小声说:"怪不得好些人铤而走险,这要是成本再小些,真的赚。"

亦或是自家的东西,几乎没成本,都是净赚。

赵柯很清醒,"重要的是买家不会出台子,要是去黑市,提心吊胆的不值当,咱就厂里这些熟人,有需要就是帮个忙调换,不是做生意。”

她不贪心,也不爱去冒这个险,目前这样就正好,能赚点儿小钱也不显眼。

赵棉当然也不希望她冒险,"我以后会多挣些工资,咱家会越来越好的。"

俩人推着自行车往供销社走,有穿绿色军装的青年走过,赵柯回头望一眼,若有所思,“姐,你说咱想办法把赵枫送去当兵,怎么样?”

赵枫不爱读书,勉强读完初中,但他体格子壮得跟牛一样,这时候去当兵正合适,以后没准儿可以考军校或者分配工作。

最重要的是,自然而然就和女主庄兰隔开了,他还哪有机会去当男配?

赵棉认真思考她的话,“没听说有招兵,不然写信问问舅舅?”

很多时候错过机会,是因为信息不对称,赵柯停下自行车,"邮递员消息灵通,等我什么时候再碰到他,跟他说一声,到时候要是有信儿,告诉咱们。”

赵柯没见过舅舅几次,舅妈是城里人,结婚十来年,一次没来过双山公社。这种情况,她们尽量不去麻烦舅舅,姥姥在那头才不为难。

至于姥姥随军会不

会受气,赵柯完全不担心,那是个比余秀兰同志有阅历和智慧的老太太。

“怎么不走了?”

赵柯说:“姐你进去买就行,我在外头等你。”

“你同学你躲着不见?”

赵柯纠正:“不是躲,她要是知道我不在轴承厂上班儿,见着我肯定要阴阳怪气,我懒得跟她掰扯。”

赵棉就一个人进去买东西,但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赵柯的高中同学,供销社售货员段舒怡跟赵棉一起走出来。

赵棉给了妹妹一个无奈的眼神,赵柯脸上平静。

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踏出供销社的大门,走得一步比一步摇曳生姿,一到赵柯面前,捂着嘴一串儿娇笑,幸灾乐祸地说:"赵柯,听说你失业了?要不你求我?我给你找找工作?"

好好的姑娘,偏偏不好好说话,赵柯嘴角不着痕迹地向下撇了撇,忽然指着她身后,“呀,老鼠。”

“哪呢?哪呢?!”段舒怡当即吓得花容失色,跳脚。

赵柯迅速拉着大姐上自行车,等大姐坐稳,一蹬老远。

段舒恰左右都没看见老鼠,见赵柯跑了,才知道上当,气得跺脚大喊:“赵柯!我跟你没完!”

赵柯车轱辘都要蹬着火了,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飞驰而去。

生产队大会当天。

七点,队委会房上头的大喇叭就开始循环播放队长赵新山一本正经的广播:"所有社员注意,所有社员注意,所有社员八点准时到晒场集合,八点集合。"

赵柯家———

明明还有大半个小时,余秀兰就着急忙慌地坐不住,“吓不还没回来,别晚了。”

赵建国端着白茶缸喝了一口热水,不急不慢地说:“她们姐俩一起回来都不到八点,她一个人肯定更快。”

“万一路上发生啥事儿呢?”

这话赵建国不爱听,“你咋好的不想想坏的?”

余秀兰张嘴,“我……”

院外,赵枫的声音响起:"妈!我姐回来了!"

余秀兰刚才要说啥全不重要,瞬间踏实,走出堂屋,催促赵柯:“你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儿,快回

屋换身干净好看的衣服。”

赵柯让赵枫去送她帮村里人买的东西,然后便去收拾自己。

她换了件白衬衫,底下穿着以前厂子发的深蓝长裤,边扎马尾边走出来,十分干净利索。

“你不描描眉再擦个口红?有气色点儿。”

又不是选美,赵柯逗余秀兰同志:"我再在眉心点个红点儿呗?多喜庆。"

余秀兰白她,“边儿去!”

赵柯拿了把梳子,沾上水,梳了几下马尾,就坐到桌边。

余秀兰拿了件罩衫给她,“给你穿在外头,别弄脏衣服。”

赵柯套上,抓紧吃饭。

七点五十,赵柯一家四口出现在晒场。

晒场上乌泱泱的人,一窝一窝围坐着说话,也幸亏是室外,要是室内,闹哄的能掀翻屋顶。

好多人跟赵柯一家打招呼,尤其年轻的小子和姑娘们,招呼赵柯的声音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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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赵二奶一家坐在晒场最西边儿,瞧着她们家受欢迎的样儿,面上都有些不屑。

赵芳芳妈担心:“这些年轻娃,从小跟赵柯好得很,指定不会听家里的话。”

胡和志和赵芳芳都没说话。

赵芳芳比赵棉大两岁,小时候也是跟她们姐妹一块儿玩儿过的。

赵二奶不让她说丧气话:我都打点好了,别瞎琢磨。

晒场中间,哪儿都有人叫赵柯,她得雨露均沾,花蝴蝶一样全场走。

知青们坐在晒场东南角,林海洋侧身对傅杭说:“你看赵柯在生产队的人缘,庄兰估计没希望。

之前只是听说,到现在所有人聚在一起,知青们才有实感。

场中,赵柯正穹腰跟一群小孩儿也笑呵呵地说话,手掌撸了撸牛小强刺棱起来的头发,又越过他们走向几个村里的男青年。

不知道说了什么,赵柯不客气地给了其中一个嬉皮笑脸的男青年一脚,男青年作出躲闪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却不是真的怕。

明明没有一点暖昧,傅杭看着,不知为何,有点儿泛酸。

林海洋疑惑,“你咋了?脸这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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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知青们也在看着赵柯,实在是她在其中,太显眼了。

苏丽梅啧啧出奇,“男女老少通吃啊。”

方静余光瞥一眼赵柯,随即低头,厚厚的刘海儿挡住眼睛。

庄兰眼里则是羡慕,今天不是晴天,但赵柯似乎特别明媚,不像她……

前方,队长赵新山拿着大喇叭从委会出来,赵柯才终于坐下,长吁了口气。

这十分钟是相当漫长且扎实的十分钟。

赵芸芸特地坐在离她近的地方,挪着小板凳坐过来,酸她:后悔了吧?让你带那么多小弟,你就跟我玩儿多好。”

一年一次两次,我游刃有余,倒是你……赵柯环胸,我以为你光顾着看傅知青,没眼看我。

赵芸芸瞬间扭捏,“哪有~”

台上,赵新山举着大喇叭维持秩序:“安静,都安静了。”

“开始了,不能说话了。”赵芸芸端正地坐好,目视前方。

赵柯也看向讲话的赵新山。

赵新山咳了咳嗓子,带着官腔,大声说:“今天是队里一年一度的选举大会,为的是总结去年的工作,接受社员们对这一年工作的监督,公平公正地选出新一年带咱们生产大队的社员们进步的人。

他说完,顿了片刻,底下社员们捧场地鼓掌。

赵新山继续说:“先由我汇报过去一年我的工作……”

他这些枯燥乏味的话,其他社员们老老实实听着,亲闺女赵芸芸却搞起小动作。她一点点歪向赵柯,嘴巴张得幅度极小,“他的稿子,十年都没咋换过。”

赵柯尽量嘴唇不动,回她:你爹在上头瞪你了。

赵芸芸无所谓地看一眼,继续说:“你说生产队小学的老师都有人抢,明年会不会有人抢我记工员的活儿?”

“看上你那六个工分吗?”

赵芸芸不服气,“咋,看不起六个工分啊?”

“不是我看不起,是大家都看不上。”

当然,这话也不绝对,是大部分社员都嫌少,看不上。

生产队的妇女,正常上工一天,都有八、九个工分,能干的,还有一天十个工分的

六个工分……

这不得不说队长赵新山聪明,他给亲姑娘在生产队安排这么个活儿,又主动把记工员的工分降到六个,整个生产队都没有说嘴的。

就算说,也是说赵芸芸懒,说队长家太惯孩子,不过一点儿不影响赵芸芸婚事上的行情。

赵枫坐在俩人身后,两根手指轻轻戳俩人肩头,小声提醒:大队长看你俩很久了……

赵柯和赵芸芸全都仰头看向前方。

赵新山严肃地盯视她们俩。

他居高临下,每个人啥状态全都瞧得清清楚楚,俩人说小话的动作自以为不明显,其实极其显眼。

赵柯推了推赵芸芸,让她坐远点儿,别找她说话。

赵芸芸在亲爹的紧迫盯人下,撇嘴挪远小板凳。

赵新山这才视线转移,继续读他的稿子,然后介绍下一个报告的人。

队委会的组成是:大队长兼民兵队长赵新山,副队长许正义,妇女队长余秀兰,会计牛江。

除此之外,大队里能挣工分的正经工作:一个记工员,是赵芸芸;保管员叫何东升,五几年县里组织打土匪的时候腿上留下了点儿残疾,是村里的困难户;学校校长顾鸿光和老师吴英,则是知青。

这些人中,只有顾鸿光和吴英是知青,其他都是本土人。

庄兰听完队委会的报告,瞧着最前面站着的一溜儿队委会成员以及下头第一排坐着的顾校长和吴老师,终于意识到什么,小声问苏丽梅:为啥顾校长和吴老师没跟村子里的人结婚,也融入到生产队了?”

她其实真正想问的是,生产队这么排外,俩人怎么就得到了村里的工作?

苏丽梅跟村子里男青年熟悉得快,消息灵通:听说六一还是六二年的初冬,村里有几个孩子淘,上咱们屋后的那条河上玩儿,有一个掉冰窟窿里了,是顾校长和吴老师跳进去拽出来的。

庄兰知道那条人工壕沟,不深,不过对孩子来说,确实有点儿危险。

“好像是因为这事儿,吴老师伤了身体,才一直生不了孩子。”苏丽梅说,“你说这么严重,村里人能不记着吗?”

庄兰点头,确实。

苏丽梅又说:“而且最

重要的是,早期那批下乡的知青,都回城了,就顾校长他俩没走,他们是真打算留在生产队了。”

知青们少有能愿意永远留在农村的,那既然他们心里想回城,就是不稳定因子,村里怎么可能予以重任。

庄兰若有所思。

台上,汇报完毕,台下社员们哗啦啦地鼓掌。

赵新山重新站在最前方,对一众人说:“下面,就进行下一年大队的选举,我重新说明一下规则,都注意听。”

所有人都支起耳朵听。

“首先,今年由于某些情况,加了一个生产队小学的老师参与选举之中。”

“某些情况”————赵二奶一家受到社员们的目光。

赵二奶白眼,“看啥看?”

社员们嬉笑。

“安静!”

赵新山等底下静下来,继续说:“一会儿每人发一张纸条……”

他说话间,许副队长和牛会计搬上来一块儿黑板,在他身后放好。

黑板最上方依次写着:队长、副队长、妇女队长、生产队小学老师四个职位。黑板右边儿竖着写着人名和对应数字。

此时牛会计冲社员们展示纸条。

赵新山手指黑板,一张纸条上写四个名字,不会写的,就写对应的数字。

底下社员们交头接耳,讨论规则。

往年选举,大家选得都是那几个生产队最有威望的人,基本没什么悬念。

不过今年多了个老师,让选举多了点儿热闹看,社员们都兴致勃勃。

“不准互通,都自己投自己的。”

赵新山很严肃,“我再补充一下!参加选举的人没有投票权,十八周岁以下没有投票权,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赵柯趁着这个空隙回头,嘲讽亲弟:你都没有投票权,你左右为难个什么劲儿?

赵枫:“…你不懂。”

实际上,他根本就忘了他没有投票权的事儿……

“啥左右为难?”赵芸芸闻风转过来。

赵柯似笑非笑地看赵枫一眼,给自家

弟弟在外面留颜面,没有说出来。

台上,赵新山开始念参与选举的人名,让他们上台:赵新山,就是我本人,许正义……赵柯……”

赵柯站起来。

“喔哦哦——”

底下一片起哄声,比刚才胡和志热闹好几倍。

胡和志脸色不好看。

而赵柯也不臊,哪儿起哄的最大声,就盯哪里。

但别看她面带笑容,眼睛里透出的意思却是:再嘚瑟,削你们。

那一堆儿男青年顿时露出几分“怕了怕了”的神色,然后笑成一团儿。

村里的社员们全都笑看这些年轻人,尤其他们的长辈,以至于再看赵柯,都带着几分慈祥。

这时候被叫到名字,起身从后往前走的庄兰就有几分尴尬了。

赵枫特别使劲儿地鼓掌。

台上,赵柯瞥几眼自家弟弟没出息的模样,又看了看庄兰籍迫的脸,也抬起手,啪啪鼓掌。

村里男女青年们这才注意到从后头缓缓往前走的庄兰,也都跟着赵柯为庄兰鼓掌。

庄兰脸上的窘迫褪了些,面上浮起一丝笑。

虽然是因为赵柯,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这样直白的善意,以前……只有家里人无限的偏心和贬低。

庄兰站在赵柯身边,低声说:“谢谢你。”

赵柯没听清,“什么?”

庄兰说:我说谢谢你,我知道我选不上,也不是故意要跟你争,我就是不想没试就放弃。

另一侧,胡和志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赵柯这次听清了她的话,笑道:“光明正大地竞争,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她就是占本土优势,这是事实;庄兰有资格竞争,也是事实。

反正光明正大,有啥好介意的。

赵新山让人发纸条,又拿着喇叭叮嘱:记住数字,都别写串了,交上来就改不了了!

底下回应:“知道了!”

“投票是匿名,不准交头接耳,不准偷看!”

“是。”

社员们的笔都是自带的铅笔,没有就朝别人借,

等人写完了他们再写。

第一个名字和第二个名字,基本写得都很快,到第三个名字和第四个名字,尤其是第四个名字,社员们才慢下来。

收了赵二奶东西的几家人,眼神悄悄悄曾向西边儿赵二奶一家,好些人心里琢磨着:反正匿名,自己偷偷写赵柯的名字,也没人知道。

就在纸条上第四个位置写上了赵柯。

知青那头,其他知青顾念和庄兰的关系,第三第四位都写了余秀兰和庄兰。

唯有傅杭,没有犹豫,一笔一划写下余秀兰和赵柯。

赵柯名字的最后一笔收笔,傅杭心里有些异样,迅速折上纸条。

而赵二奶家几口人,第四个名字统一写了胡和志,第三个名字,以前他们也都写余秀兰,不过现在两家关系僵,就全都写了队长媳妇儿李荷花。

而赵新山和李荷花家里几口人则全都在第三写李荷花,第四写上赵柯。

十五分钟后,赵芸芸拎着个桶下去收纸条,转了一圈儿,确定没有遗落,回到台上。

牛会计负责唱名,赵芸芸负责在黑板上记录。

“赵新山一票。”

“许正义一票。”

“余秀兰一票。”

“李荷花一票。”

“赵柯一票。”

每念一票,赵芸芸就在对应名字下画正字的一笔。

有的人从一开始,就一骑绝尘,比如赵新山和许正义,正字一个接一个,毫无意外。

而余秀兰、李荷花、赵柯三人的票,则是穿插着反复被念到。

起初三人比较平均,慢慢地,赵柯名下的正字开始比两人的长。

赵柯稳了。

赵芸芸背对着台下,边写边冲着台上的赵柯挤眉弄眼。

赵柯没理她,目不斜视,十分淡定。

赵柯身边的庄兰并不意外她票数不多,神情也很正常。

但胡和志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而随着唱名进行到后期,底下社员们的神情也跟着越来越诡异起来。

实在是胡和志的票太少了。

赵二奶一家愤怒地目光扫过好些个社员。

>被扫视的社员们心虚,彼此对视时的眼神似乎都在无语质问对方:你们为啥也都写赵柯?!

但写都写了,能咋办?

他们谁都没想到大家都仗着匿名悄咪咪地改写。

这些社员都暗暗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还东西,他们都惹不起赵二奶。

台上,牛会计念完最后一张纸条,手在桶里仔细细捞了一通,又将桶倒过来,空了空,确定没有了,就宣布唱名结束。

然后他统计出每个人的票数,标注在下方。

黑板上———

今日参与投票的社员共计189人,弃票32张。

赵新山150票。许正义120票。

余秀兰99票。李荷花58票。赵柯117票。胡和志23票。庄兰17票。

这个票数,明确说明,赵二奶送礼的很大一部分人没有选胡和志,然后谁都不想选又没弃权的一些社员,投给了庄兰。

赵二奶一家的眼神几乎要冒火。

胡和志站在上方,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忍得脖子上的青筋泛起。

晒场上众人纷纷议论,全都以为,职位已经确定,没什么争议。

大队长还是赵新山,副大队长是许正义,妇女主任是余秀兰,小学老师肯定就是赵柯。

然而赵新山走上前时,眉头却是紧锁,“按照票数,大队长由我本人继续担任,副队长是许正义。”

许正义上前一步,冲底下社员点头示意。

每宣布一个,底下社员们就呱呱鼓掌,然后手举在胸前,等着宣布妇女主任。

赵新山面无表情,字正腔圆地宣布:“妇女主任,赵柯。”

啥玩意儿?

底下鸦雀无声,所有人全都紧盯着台上的赵新山。

连台上的赵柯、余秀兰等人,也全都震惊地侧头看向他。

妇女主任,谁?

没听错吧?

赵新山又重复了一遍:“妇女主任,赵柯。”紧接着念道:生产队小学老师,余秀兰。

霎时,众人哗然,如同油锅里进水,一片沸腾。

赵柯是妇女主任?!

r/>余秀兰是小学老师?!

别说底下,赵柯和余秀兰这对母女都惊得满脸茫然。

赵柯:她?妇女主任?!

往年选举,李荷花都陪跑,今年依然没选上也不意外。

但是今年这结果,属实有点儿离谱了。

底下有人提出异议:队长,咋回事儿?不是应该余秀兰是妇女主任,赵柯是老师吗?

赵新山严肃回答:按照票数,赵柯票数高于余秀兰。

“不对啊?”又有人质疑,“谁选哪个职位不是对应的吗?”

“往年咱村儿都是这么选的。”赵新山肯定地说,“票数最高的人是大队长,其次是副队长,再其次是妇女主任,以此类推。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以前选举,社员们都以为是对应职位。

村里有威望的人,谁是哪个职位,大家心里都有数,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票数。

社员们面面相觑。

“前队长赵德志同志和前妇女队长刘三妮同志在咱们大队确实留下过话:没人规定,妇女不能当队长,也没人规定,妇女主任一定是妇女。

许正义今年五十七岁,眼瞅着就要退休,余秀兰的选票却会因为她的连任逐年上升。赵新山正是因为有这些话在前,才有些忌惮余秀兰在村子的影响力。

而他这么一说,许副队长和牛会计都有印象,纷纷点头。

余秀兰也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码事儿,尤其还是她亲娘说的,以至于她的神情颇为诡异。

只有赵柯,仍然不在状态。

而底下又有社员问:“可这么选?她们能行吗?”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这个“她们”,不只是针对赵柯当妇女主任,还针对余秀兰当老师。

现在的情况,当然也在赵新山的意料之外,不过……一个妇女主任,对生产队的生产管理也没什么妨碍,更何况换人当对他完全没有坏处。

一来新人不会影响到他的权力,二来如果余秀兰连老师都不能胜任,肯定会影响余秀兰在村子里的威望。

赵新山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对他很有好处,于是很郑重地回复:参

与生产队选举的人,个个根正苗红,也都是扫盲过且一直积极进步的好同志,不能不给机会就否定他们。”

“况且,投票前已经明确说过,纸条交上来就不能更改,必须遵守规则,否则生产队的管理不是乱套了吗?”

赵新山在生产队,很有威信,加上也确实是大家一票一票亲手投出来的,质疑声就渐渐小了。

如果没有人再质疑,基本就是要定下来了。

这时,赵二奶倏地站起,凭啥?我家和志还不如她余秀兰吗?

东南角的知青们互相对视,眼神里的意味差不多:再怎么样,庄兰教书也比一个妇女强吧?

当事人之一的余秀兰从僵硬之中恢复些许神志,后反劲儿上来的怒火汹涌澎湃,啥凭啥?一个小学老师,我余秀兰还干不了了?

这局面完全不在赵柯计划内,赵柯怕她妈一冲动,真给定下来,赶忙对赵新山说:“大队长,我想……”辞掉妇女主任。

她还没说完,赵新山便抬手制止:赵柯,你要相信你自己,你虽然年轻,但还是很有本事的。”

赵柯不否认她有点儿本事,可她一方面承受着亲妈火热的目光,一方面想到下头性格各异极其难搞的妇女们,就头疼不已。

“大队长,我…”

赵新山再次打断:“规则就是规则,不过我知道年轻人经验不丰富,这样,我退一步,给你三个月的试用期,要是你不能胜任或者不愿意继续担任,我们再重新讨论。”

他说完,完全不给赵柯反对的机会,转头问社员们的意见。

社员们互相交流了几句,稀稀拉拉地表示“没意见”。

赵新山:“那就这么定了。”

赵柯:“……”

她还能说啥,三个月就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她就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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