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杭跟赵柯详细说明了他的想法。
水车是自古就有的,资料也很丰富,他曾经就看到过相关的资料,只需要根据赵村儿大队的现实情况进行改进。
按照他的设想,河道上架一座或几座水车,通过风力、水力、畜力、人力……运转,再利用田边的渠沟,进行循环流转。
有河水不断滋润土地,需要挑水灌溉的地方就会减少,自然而然会减轻社员的压力,并且解放一部分人力去做其他事情。
赵柯不会做水车,但她会提出问题:“如果干旱呢?”
傅杭立即道:“工具起到的是辅助作用,可以利用,不能完全依赖,为了配合灌溉需要,可以再在田边打几口井。"
赵柯点头,认可他的说辞。
傅杭被鼓励到,继续说:“如果要造水车,建造到投入利用需要时间,可以先组织社员打几口井,耽误的几天换来后续工作效率的提高,并且有长久的好处,完全可行。"
赵柯记在笔记本上,又问他:“大队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你知道吧?”傅杭停顿,思考片刻,反问:“没钱?”
赵柯嘴角微扬,"是,水车我没意见,但必须得尽可能地省钱。"“我可以借……”
"现在大队已经负债累累,如果再有大笔负债,社员们的心理压力会过度紧绷。"
赵柯当然知道这是必要投资,她也在不断地强调必要投资不可缺少,可问题是,大队的承受阈值有限,过于透支,很容易崩盘。
成为掌舵的人之后,赵柯开始变得大胆又保守。
赵柯说:“我希望半年之内,所有的想法和建议都围绕一个方针:能不花钱就不花钱,能用人力解决的事儿都别提钱。"
傅杭:"……"
古代昏君大兴土木也不会一毛不拔..
虽然赵柯跟昏君的性质完全不一样,但难伺候的程度,不相上下。跟着她干,真的充满挑战。
而且,到底谁说的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赵柯也知道她这个要求相当没人性,温声细语地安抚:“傅知青,你看啊,古代纯木制的水车都能使用,咱们呢完全可以先不考虑使用年限,等以后
大队富裕了,别说鸟枪换大炮,换原子弹都行。"
画饼都画到原子弹上去了,傅杭失笑。
赵柯给他出谋划策:"而且啊,你这个水车总工程师设计出图纸,木匠咱们有现成的,我余家的表兄弟随便你用,遇到技术问题还可以随时请教我三舅。"
有免费、好用、任劳任怨的人力,提钱干啥啊。
谁都别跟她提钱,只要不提钱啥都不是问题。
赵柯给他吃一颗大大的定心丸:“我话就搁在这儿,谁要是不配合你工作,我收拾他!”傅杭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好。"
上道。
赵柯赞许地看着傅杭,“那这个水车,傅知青给我份具体的书面方案,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帮咱们大队创收的路子,很有前景。"
傅杭只一瞬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好,我会细致规划。"赵柯给了他一沓白纸,起身,亲自送他出去。中午,赵柯和大队长三人开小会。
庄兰又来大队部找赵柯。
四人暂停开会,赵柯温声问:“庄知青,有什么事儿吗?”
庄兰有些拘谨地说:“我是想建议大队打几口水井,减轻社员挑水的负担。”她的提议跟傅杭的建议有重合,刚才开会,他们要讨论的也是这个事儿。但赵柯依旧不吝啬地夸赞:"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大队长、许副队长、牛会计,你们说呢?"
牛会计最圆滑,当即笑道:“是嘞,庄知青这个想法对灌溉很有帮助啊,赶巧大队干部都在,这就可以讨论讨论,是吧,老赵?"
赵新山严肃地点头。
庄兰得到认可,激动地双颊红润。
赵柯又鼓励她:"大队之所以设立意见本,就是希望能发扬群众的力量,弥补大队考虑不够全面的地方,大队相信你们知青都是很有潜力的,以后也一定会成为大队的中流砥柱,你们要多发现,多思考,多学习……我们一同解决问题,把我们的村子建设得更好。"
庄兰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干劲,"好!"
赵柯又给了她一沓纸,“可以带回知青点跟大家分享,咱们群策群力,不拘大小远近,眼下的问
题眼下解决,未来的问题现在计划,缓步实施。"
"我明白,我回去跟他们说。"庄兰抱着白纸,怀着满腔澎湃的激情,踏出门。
四人目送她离开,牛会计笑道:“咱们赵主任做思想工作很有一套啊。”
赵柯也不谦虚,言笑晏晏,"能力是可以培养的,个人精力毕竟有限,动员起大家的力量,才能事半功倍。"
如果一直由她去下达任务,他们再来为赵柯服务,那就是工具人,谁都能做。赵柯需要的可不是单纯的劳力,是能力更全面的智囊团。
不过,该说不愧是男女主吗,跳脱出里打脸来打脸去的剧情,他们的优点十分明显,高敏锐度,思考能力更强,能适应环境变化进而调整自身..
相比较来看,其他人还落后一大截。
这是环境造成的,未来不见得不会有人迎头赶上。赵柯很期待,也愿意推一把。回归会议正题。
赵新山三人乃至于整个大队,经过排水渠之后,接受度都在一步步变高。
赵柯讲水车的原理讲得很清楚,就像排水渠一样,以前村里没人能做,出去买或者找人来做费用太高昂,大队没钱,所以根本就不会试图往这上面想。
赵新山表态:"如果傅知青真能设计出水车,花的钱也不多,这个大队确实可以支持。"
牛会计附和:“咱大队建成了,效果也好,有这一门手艺,还能赚其他大队的钱,我也觉得大有可为。"
至于打井..
平原打井只要几米,但想用来灌溉,还得在旱季保持水位,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要请人来勘测合适的位置,要人工挖,严谨点儿再砌个石墙……
费用可能比水车还要高。
“要不一切从简?”
赵新山三人看向赵柯,眼里有疑问:还能怎么从简?
赵柯咳了一声,"能者多劳,让知青们想办法勘测,再定个期限,施施压,勘测的钱就省了。人工咱们自己出,只要不影响灌溉,其他的以后再说,粗糙一点儿,也没什么……"
赵新山三人对视,只要能省钱……出点儿力倒是好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大队要不要再开些荒地?"
许副队长迟疑,"这么多事儿,人手有些紧缺了,大伙已经辛苦两个多月,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赵柯钢笔轻轻点着笔记本。全靠人力,就是会这样。最重要的是,现在大家还没看到切实的收益,劳累肯定会使积极性不断下降。
赵新山对种地更看重,"如果明年能再买两头牛,也不是不能开荒。"赵柯更敢想,"万一可以有手扶拖拉机呢?"
赵村儿大队能有吗?
年轻人都这么大胆想,他们这些老家伙犹豫啥?赵新山咬牙道:"那就开!"
而眼下,路得一步一步走,活儿得一步一步干。
开完会,赵柯就去给知青们发布了任务——三天时间,测出井眼。知青们欢聚一堂,抓耳挠腮。邓海信:"测井眼怎么测?"
他们上学的时候,大家都在各种运动,教书的不认真,读书的不上心,很多下乡青年说是知识青年,真到用的时候,根本倒腾不出几滴墨。
苏丽梅犯愁,"要用的是地理知识不?现学来得及不?好烦呐~"
咋学?从哪儿学?他们根本没有渠道。
刘兴学尝试着说:“按照大队的要求,旱季也要有水,尽量避开田地,得先找洼地吧?”
庄兰也仔细思考,发言:"比较湿润的地方,草长得茂盛,是不是地下水更多?"
有道理。
邓海信和苏丽梅点头。
"那怎么试验呢?总不能看中地方就挖,很费时费力的。"苏丽梅说完,其他三人相对无言。
庄兰有些不情愿地说:"咱们要不要问问傅知青?"
刘兴学否决:“他跟林知青要搞水车,咱们要是这点儿事儿都去问他,显得咱们这些知青都不如他似的。"
苏丽梅觉得,不如就不如,也没啥,傅知青确实知识面更广,但其他三个人看起来都不太乐意问傅知青,她只能随着。
庄兰又提议:“那还有顾校长和吴老师、唐知青呢,大家集
思广益,肯定能想到合适的办法。”
请教这三个老知青,大家心态就比较平和,都投了同意票。
只有三天时间,他们不能耽搁,准备现在就去问。
四个人起身,刘兴学看向屋子:"方静呢?用不用叫她?"苏丽梅撇撇嘴,"刚才开会,她就说她太累了,难受,不参加,还叫什么啊。"
硬拖是拖不动的,四个人就没再管方静。
女知青屋里,方静躺在炕上,骂了一句:“蠢得给人打白工。”
而顾校长他们三个老知青确实更有生活经验,也给四人提供了一些帮助和建议。没有工具的情况下,测试土地是否足够潮湿,只能用一些笨方法。
四个人裁了几张报纸,沿着田地走,找到低洼草木茂盛的地方,薅掉草,放上报纸,拿葫芦瓢一扣,等一晚上之后,哪里湿得最厉害,就证明土壤比较湿润。
他们想得很好,然而第二天一早一去查看,东面那片地的葫芦瓢愣是丢了两个,原地只留下两张湿漉漉的报纸。
知青们:
苏丽梅想骂两句,又忍住了,气愤地说:"我要告诉赵主任!"庄兰拿起报纸,"这是露水打湿的吧?好像不准。"
好在另外两片地的葫芦瓢没有丢失,报纸的潮湿度也能看出点差别,也算有收获。苏丽梅还是气不过,就找到赵柯家去告状。
赵柯:
一路过看见俩葫芦瓢,顺手捡走,确实很符合赵村儿社员勤俭持家的作风。
赵柯答应苏丽梅会帮他们找水瓢,又提醒她:“你们下回再弄啥,记得做个记号,我让社员们不乱碰。"
苏丽梅很怀疑,"我们做记号,不会把我们记号拿走吗?"她说的是布条,麻绳之类的记号。
赵柯:"……灵活点儿,你们可以钉个木牌,写上字,我会提醒的。"苏丽梅思考着答应,"行。"
几分钟后,赵柯到大队办公室,打开大队喇叭,喊话:“谁这么勤快,把人知青放在地头的葫芦瓢捡走了?知青们给咱大队测井眼呢,听见了赶紧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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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各处,大家听到喇叭声儿,全都在讨论葫芦瓢咋测井眼。
这玩意儿不要钱,捡到的真就是看见了顺手捡走,听到喇叭,就给知青拿回去了。还有妇女好信儿,一人揣一个家里多余的葫芦瓢结伴儿送到知青点,打听是咋回事儿。知青们本来肚子里都存着几分气,一下子收获好多葫芦瓢,又有点儿手足无措。
他们是在赵柯当上妇女主任之后,才开始跟村子里的社员们逐渐加深接触,一时间很难适应这么面对面地平和交流。
而妇女们只当小年轻面皮薄,问到葫芦瓢咋测井眼,有干活时候的谈资了,就拍拍屁股走了。
只留下知青们面对铺一地的葫芦瓢无言。
能咋办,都用上呗,越多测得越准吧。
至于记号,知青们一合计,弄个稻草人吧,很简单,找两根棍用干草捆成十字架,再在十字架上面绑个稻草头,足够醒目了。
他们自信慢慢地把第一个稻草人立到地里,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路过的社员看见,大家伙又多了个关于知青的谈资,或者说是笑话。
"还稻草人儿,也太磕砂了。""没见过这么潦草的。""哈哈哈哈哈……"
因为赵柯提前叮嘱过社员们不要打击知青们的积极性,没有人当着知青们的面儿嘲笑,只是个别人见到知青们的时候忍不住发笑。
善意恶意,一般都能分得清。
知青们还以为是他们为大队做事,得到了社员们的认可,情绪越发高涨。
他们甚至觉得光凭报纸测土壤湿度还不够,得想办法扎进去,才能确定准确度,于是刘兴学和邓海信又去余三舅那儿托他做一个几米长的巨型木钻。
余三舅听了他们的描述,
傻了吧?那咋能用?
刘兴学觉得很可行,信誓旦旦地说:“我们用两根绳子在底下拉着,作用力相似,肯定是可行的。"
他们太异想天开了,余三舅劝说不通,也去找赵柯。赵柯听完:"……"木钻钻地,他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好歹是知青们第一回接任务,赵柯不想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就问余三舅:“这东西可行吗?以后咱们应该不少打井,如果能用,
可以做做看。"
余三舅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摇头,"做倒是不费事,就是根本不好操作,再说万一有石头,木头扎不下去的。也不知道他们为啥非要搞这玩意儿。"
赵柯眼神游移,如果她没猜错,好像是因为她跟知青们传递了“非必要不花钱”的方针。“咳。”赵柯清了下嗓子,"可能也是怕找错地方浪费人力,回头我跟他们说说。"余三舅点头,问:"你爹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早就收拾好了。"
赵建国和赵瑞明天起早走,到公社就直接坐小客车去县里搭车。"我让你舅妈在家炒几个菜,你们晚上来我家吃,我给你爹送行。"
 
;赵柯答应,“我跟家里说。”
余三舅还请了赵新山一家子,李翠花婆媳拿了些菜过来做,加上隔壁余大舅一家,四家人整了三桌出来。
一桌是余大舅、余三舅、赵新山父子、赵建国,一桌是年轻一辈儿,一桌是女人孩子。余三舅拿了酒,几个人要喝点儿,赵柯本来想去别桌,楞是被三舅留在这桌。
赵柯,你得一起喝点儿,不会喝酒咋行?
以前,男人是家庭的主要劳力,家庭地位高于女人,所以男人喝酒的桌子,通常没有女人的身影。
赵村大队大多数家庭也还是这样的模式。余三舅将赵柯纳于一桌,某种程度来说是认可赵柯在家族中的地位,无关男女长幼。
赵柯没怎么喝过酒,尝了一口,翩辣,一口下肚,胃都烧起来了。
而这顿饭明明是为赵建国和赵瑞送行,余三舅和余大舅喝点儿酒,就开始夸赵柯“有本事”,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赵柯酒劲儿上来,脑子还算清醒,反应却慢了,等他们夸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说:“跑题了。
余三舅这才又把话题带回到赵瑞身上,赵瑞毕业以后分配工作,没准儿能留在省城,到时候能
把父母媳妇儿都接城里。
李荷花乐得合不拢嘴,要是有那天可就好了。赵芸芸也兴奋地说:“我也要去,我还没去过省城。”
赵新山不满地否道:
34;好啥好,赵瑞真留城里,他媳妇去就行了,咱去干啥。李荷花不太乐意,那咋不能去呢?我还不能享享福了?
你享啥福?赵新山侧头说她,赵瑞一人儿工作,咱都去喝西北风啊?李荷花嘟嚷:大学生肯定挣得多,咋会喝西北风。
头发长见识短。”赵新山口气不好,“我说不去就不去,你少想那些没用的。他说完李荷花,又去训闺女赵芸芸:你也给我老老实实的!
母女俩都有些不服气。
赵瑞媳妇曲茜茜怕惹婆婆不高兴,头埋得低低的。
赵柯说和:“大伯娘不了解情况嘛,城里一个月能挣个三四十块钱都算是很高的了,一个人养一家老小,衣食住行都得紧缩,要是一家子挤在一间屋里,还不如在乡下,好歹吃饱没问题。大伯可能是这个意思。
余秀兰也劝李荷花:大嫂,你没看那些知青还接济家里呢,咱们在乡下辛苦是辛苦,过得好了也能帮扶帮扶儿女。
李荷花面上好看了点儿。
赵芸芸不信:城里那么不好,大家都想去城里?
不是城里不好,是普通人在城里,没那么潇洒。赵柯稍微习惯了酒的辛辣,又抿了一口酒,说不准以后咱们大队好到大家伙一点儿不羡慕城里呢?
余三舅哈哈大笑,有志气!喝一杯,喝一杯。直接把刚才那点儿争吵岔了过去。北方汉子,一点儿花生米就能喝一缸酒。
赵柯这一小杯,喝得有点儿犯困,就放下筷子,跟他们说了一声,出去透气。赵瑞一顿饭情绪都不怎么高,看她出去,也跟着出去。赵柯慢吞吞地问他:“瑞哥,怎么了?”
赵柯,我有点儿心慌,我从来没去过省城……省城那么远,那里的人是不是跟乡下完全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大概都是两个鼻子一个眼睛吧。
赵瑞听着不对劲儿,反应了几秒才纠正她:“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哦,我喝多了。”赵柯面不改色,
无所谓地说,有什么不一样,你看过了,回来给我们讲讲,我们也见识见识。
赵瑞那点儿情绪聚也聚不起来,无奈地说:“省城到你嘴里咋这么不值钱?”我志向远大,要建设美丽乡村,让城里人都眼馋。赵瑞嘀咕:……看来是真喝多了。
第二天一早,村里好些人出来送赵建国和赵瑞。
赵新山一家和赵柯一家目送牛车拉着赵建国和赵瑞,还有他们的行李远离村子,都很不舍。等牛车不见影了,众人一叨咕,家里还有这活那活没干完,赶紧就走了。少了两个人,生活还得继续。
最重要的是,活儿真的很多,没工夫伤春悲秋。
相比之下,赵瑞就伤感多了,坐在牛车上,越对陌生的省城感到不安,就越是伤感。赵建国以前出过远门,安慰他:好歹咱俩一起走,还能有个照应。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安慰。赵瑞叹气,幸好有三叔搭伴儿。
两人此时都以为,他们要自己找到省城去,直到到公社之后,看见赵棉身边站着一个人。
方煦很有礼貌地跟两人自我介绍:“叔叔,堂哥,我叫方煦,是赵棉的朋友,正好也要回省城,咱们可以一起走。
赵建国看着他一表人才的样子,点头回应,然后看向赵棉,不确定是哪方面的朋友。赵棉脸热。
方煦前天傍晚到公社。
昨天中午,于师傅叫赵棉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她才见到方煦。之前赵棉按照赵柯所说,晚了几天才写回信给方煦,后来双山公社暴雨,她就忘了这事儿了。
见面之后,方煦表现得很正常,没有任何暖昧让赵棉不适的举动,赵棉就以为他领会她的意思了。
吃饭时,方煦还平静地说他后天就会走。
到此相安无事。
但今天早上赵棉出来帮父亲和堂哥提前买票,在路上意外地碰到了方煦,突然得知他改了行程。
赵棉本来没多想,真的以为他临时有事。
可方煦对她说:“我听我妈说,你父亲和堂哥要去省城,人生地不熟可能不方便,反正我也要回去,提前一天也无所谓。
当时赵
棉听完,脸颊就一点点泛起了红。
而方煦看见她脸红,加上又要走了,很久不能再来双山公社,干脆直接表明心意:“赵棉同志,我想跟你有进一步的接触和交流,请你监督我考验我。
赵棉第一次遇到男同志这样类似于表白的话,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烧起来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反应。
方煦怕她觉得他唐突,略显紧张地解释:“我只是想跟你通信,让你有个了解我的机会,绝对不是要耍流氓。
赵棉平复了很久才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尽量委婉地拒绝他:“抱歉,我暂时不打算考虑个人问题。
她答应妹妹要先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知道你有去总厂学习的打算,我也很想跟你共同进步,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赵棉想到于师傅或许看出他的心思,加上又看到了赵建国和赵瑞的身影,就没有回答他。
现在亲爹一个疑问的眼神,脸颊的热度又控制不住地上升。赵棉悄悄调整呼吸,表现如常,轻声说:“方煦是我们于师傅的儿子,碰巧今天走。”
赵建国是男人,咋会看不出这个方煦看自家闺女的眼神不对劲,但他没表现出什么来,还领着赵瑞先上车,给两个人留出说话的时间。
小客车就要出发,方煦只跟赵棉确认:“赵棉,你不回信也没事儿,我给你写信,你收下看一看,多了解我一些,可以吗?
赵棉大多时候都是很顾全大家的温柔性子,不想对方太难堪,就轻轻点了下头。
方煦露出笑来,温声告诉她:“我有假期会再过来。”这才踏上客车。
赵棉送走人,回到轴承厂碰到于师傅,有些不好意思。
于师傅看出来,开解道:“方煦这次来,一直跟我问你的事情,我才看出来,他惦记上你了,我确实很喜欢你,完全不反对,不过你要是对他没意思,也不用顾忌我,该拒绝就拒绝。
赵棉想了想,实话实说:“于师傅,我想先专心提高自己。”
于师傅知道自己的儿子,其实是人品很不错很适婚的男青年,但她听赵棉这么说,更加高兴,专心提高自己是对的,我支持你,别搭理他。
赵棉放下心,向她请教一些学习
上的问题。于师傅认真回答,毫无保留。
另一头,方煦很努力地在赵棉父亲和堂哥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优势,根本不知道亲妈断了他的后路。
他们需要转几次车才能到省城。
开始的时候,方煦提出为两人买票,赵建国果断地拒绝,赵瑞也表示不能占他便宜,方煦就放弃
了。
等到了省城之后,方煦先和赵建国一起送赵瑞去学校,然后又带赵建国去他进修的医院招待所安顿下来。
天色快黑了,方煦才回家。
他父亲方承在家里看报纸,看见他也不意外,淡淡地说:“回来了,安顿好人了?”方煦意外,爸,你知道了?
方父将报纸翻了一面,说:“你妈打电话回来,让你别影响人家女同志追求进步。”方煦:不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还打击阻挠?真的是亲妈吗?
赵建国和赵瑞各自在省城安顿下来的时候,赵柯也带着赵村儿的年轻人们进了县城。
他们第一次出远门,跟之前赵瑞赵枫他们第一次出去几乎一个样儿,都肉眼可见的怀着忐忑。
不过人多,确实会壮士气,尤其当一个小客车里几乎都是他们的人,售票员还跟赵柯聊天时,他们就放开了。
赵柯只让他们别影响别人,其他的不多管。她推他们出去,他们自己会在心里种下向往的种子,肆意生长。
县城,赵柯已经很熟,领着大家去招待所挤了一晚上,第二天又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去招兵的地方——革委会大院。
赵村儿这二十来号男女青年一起过来还挺显眼的,有个负责维持纪律指挥排队的部队干事注意到他们,就随口问明显像领头的赵柯:你们大队来挺多人啊?
赵柯笑着说:“我们大队的长辈都是老兵,村里孩子从小听他们的故事长大,都有个当兵梦,大队当然得给予最大的支持。
原来是老兵后代。
旁边儿有个军人走过来,笑着问她,你读过书啊?你也报名了吗?
“我没报名,我是我们大队的妇女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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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排了挺长,时间还早,赵柯还想再找些安全又能创收的路子,就让赵枫他们继续排队,她自己进革委办去找人打听消息。
咱姐干啥去了?
朱建义凑到赵枫身边,他眼瞅着参加招兵的人进进出出,腿肚子开始发抖,不住向赵柯离开的方向张望,快到咱们了,她回不回来?
赵枫排前面,逐渐靠近屋子,心跳也有点儿快,强装着一脸淡定。俩人身后,陈三儿嘲笑他:“又不是没断奶的小孩儿,还找家长。”朱建义回头冲他龇牙反击,你这辈子没站这么直吧?站得笔直的陈三儿:……
随着时间流逝,其他人也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终于,有个赵村的姑娘第一个走进女兵体检那屋,赵柯还没出来。
没多久,轮到赵枫,赵枫之后就是朱建义。
朱建义吞了口口水,为了撑起气势,挺起胸膛。
真进去了,有人指挥,让走哪就走哪儿,全程脑子木木地走完每一项,就出来了。朱建义:好像也没啥。
其他人也都是这样,踏出门的一瞬间,整个人都轻松下来。赵柯估摸着差不多要结束,才抱着一大摞文件走出来。
朱建义特别狗腿,小跑过去接过来,姐,你咋才出来,都错过我们体检了。赵柯就是故意错过的,表面上关心地问:“表现怎么样?”
朱建义显摆:“当然没问题。”完全忘了没进去前他怂成什么样。
陈三儿鄙夷地看他一眼,问赵柯:“咱们一会儿去养猪场吗?”
先去吃饭……
“赵柯!”突然的女声打断了赵柯的话。
赵柯循着声音望向大门口,丁小慧正在冲她招手,她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大,跟她长得有点儿像的男青年。
赵柯大概猜到男青年的身份,边冲丁小慧挥手回应,边走向二人。
丁小慧的介绍,男青年果然是她哥,段舒怡对象,丁正阳,
赵柯礼貌地问好后,简单介绍了一下村里的青年,对两人玩笑道:“舒怡说我是半个媒人,我还琢磨了一下,实在没想到你们还有这缘分。
丁正阳很郑重地道谢:“之前小慧的事儿,还有舒怡,都得谢谢赵主任。”他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眼神里一股正气,看着比梁辉可靠多了。赵柯刚想到梁辉,赶巧,梁辉就从大院里骑自行车出来。院里还有没散去的青年,很多人衣着都打着朴素的补丁。梁辉骑在自行车上,老远就对着前头挡路的人颐指气使地喊:让开!
他从革委办出来,又神气,大家都不敢挡路,纷纷让开。而视线一开阔,赵柯他们和梁辉清楚地看到了彼此。
吱——
梁辉下意识地捏住刹车,反应过来之后,满脸羞恼。
丁家兄妹俩态度都很冷淡,除了最开始的一眼,连个眼神都不屑放在他身上。他们这样的态度,梁辉备受羞辱,刹车上的手不由捏得更紧。
他好像在艰难地维持自尊……赵柯多善解人意,故意抬起手,招了下,呦,梁辉干事,又见面了。
她一连姓名带工作地喊他,梁辉一下子梦回那次国营饭店,好像就是从那一天见到赵柯开始,他不断走背运,
或者更早,跟段舒怡去赵村儿开始。
感情不顺……工作也不顺……
车胎一次又一次被扎..…
她明明跟他有矛盾,还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热情地说话。有点儿邪性。
梁辉越想越是寒毛直立,蹬上自行车,一刻不敢停地消失。赵柯手还在半空中,不解:我有这么吓人吗?她回头瞧一眼丁家兄妹,一定是他们做了什么让梁干事这么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