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很想,兴趣不大’,他真是这么说的?”弗雷德将身影隐在树荫下,手指不停敲打手肘,发出有节律的响声。
“这确实是他的原话,他当时的表情我模仿不出来。”珀西瓦尔无奈地摊了摊手。
“有意思。如果他一口回绝,那么他们的身份绝对不寻常;如果他表现得很兴奋,那大概率会顺着我的部署往下走,然后一点一点地露出破绽。但是他两者都没有选,而恰恰选择了第三种回答,既维持了神秘感,又保持了足够的主动权,甚至也给你抛出来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我猜他就只是单纯对这方面不感兴趣罢了。”珀西瓦尔真心觉得弗雷德是小题大做了。
弗雷德用指关节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语气不无轻蔑地说:“所以说我总是希望你离开雄鹿镇,去外面长长见识。不只是人比你接触到的要复杂,甚至在这片大陆上你眼界不曾覆盖到的地方,局势也已经风起云涌复杂无比了。”
珀西瓦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并没能关上弗雷德的话匣子:“虽然罗伊斯陛下已经复辟,被认定为祸首的前代教宗也已经被诛杀,但是陛下他同那三个儿子之间的嫌隙,已经到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地步了……”
“三个儿子能软禁自己的父亲十二年,这种事情无论听多少遍都很离谱。”珀西瓦尔小声嘀咕。
“……长子洛萨王子隐居在亚平宁七丘教区的庄园,尽管已经五年没有公开露面,但教廷对他的支持却一直没有减少;三子路德王子消停一点,他一直被摄政王老老实实地摁在伯磊门州,做他的闲散洛林伯爵;最麻烦的还是缠绵病榻的次子迪丁王子,说不好哪一天就……”
“迪丁王子,他的儿子虽然还没成年,但是总归也是法统合理的继承人吧?难道阿基坦的贵族们都不支持他吗?”相较于教廷之国和骑士之国的事,珀西瓦尔对自己身处的游学之国知道得更加详细一些,故而由此一问。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是要聪明那么一点嘛。其实在阿基坦封国内,明确对那位未成年的小迪丁宣誓效忠的只有莱茵省和嘉莱省,剩余的塞纳省和诺曼省的贵族老爷们都骑在墙上观望。塞纳省,那可是秘仪会的大本营,坐镇风与吟唱之都的那帮老家伙们,都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和随时能变颜色的一颗忠心。还有尼兰博家族在内的诺曼贵族们,他们是什么货色你心里应该有数。他们宣誓效忠的誓言?我连一个标点都不会相信。”
“可是,除了迪丁的那个儿子,还有谁是值得他们下注的呢?”珀西瓦尔思考良久,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能动摇王孙法统的角色。
弗雷德叹了一口气:“所以你是真的不记得,三位王子软禁罗伊斯陛下的真正缘由是什么了吗?”
珀西瓦尔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秃头’?”
“还算你有点记性。没错,阿基坦封疆另一位有力的竞争者,就是罗伊斯陛下最小的儿子,从一出生就没有封疆、被人戏称为‘秃头’的那位查理王子。”
“哼,先是为了不被分走家产,三个哥哥把父亲和弟弟软禁起来,然后现在又是叔叔觊觎自己侄子的封疆了。就是这样的虫豸在统治这个国家吗?这可真让人觉得恶心。”珀西瓦尔又是连着啐了好几口。
“亚琛内部已经是这副德行了,更不要说萨维治人一直在拜耳恩的北边蠢蠢欲动,南边柏柏尔人的部落也一直跟阿基坦提出各种条件;闪族的七位苏丹又在沙海里秣马厉兵随时准备杀过来……”
“停一停,停一停。你讲了这么多,跟那两个赛里斯人似乎一芬尼的关系都没有啊?”
“……我就快讲到了……现在看来,‘松鼠’这个外号可真适合你啊……远在东方,赛里斯的北方政权和闪族的苏丹之间,一直有着依赖双方王族互换人质来维持和平的惯例,这一个习俗延续了近百年。最近的这一任,双方的人质分别是前七大苏丹之首的拉吉哈苏丹的末子,以及赛里斯北方之王的长孙。但是三年前,七大苏丹中的另外六人联合柔然人攻破了哈吉拉苏丹的王帐,王庭被付之一炬,但是战乱中,赛里斯王的那位长孙却就此失踪了,哪怕六位苏丹和柔然人向东搜索了千里,仍然没有找到他。但是拜耳恩的边陲小镇却有一条很有意思的传闻:那位王孙并没有向东逃亡,而是带着他武艺高强的家臣向西,横跨了大漠沙海,来到了亚琛。”
“啊,难道说,这两个亚琛人就是那位王孙和他的家臣?”珀西瓦尔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远赴他国的质子,肯定要熟练掌握他国的语言;而身边的家臣武艺高强但是不通外语,这就跟他们两个人的情况对上了。随后两个人在路上遇到了截杀,质子身受重伤,家臣带着他誓死突围……”弗雷德越分析,眼神里闪动的神采越坚定。
“呃,容我打断一下。”
“怎么,你也被我缜密的思维折服了吗,小松鼠?”
“不,我只有一个问题:赛里斯是跟闪族交换的人质,你之前是这么讲的对吧?”
“嗯哼?”
“那他学习的难道不应该是闪族人的语言吗?为什么亚琛语流利地像个本地人?”
弗雷德一时语塞:“……也有可能,其实这位王孙比较博学……当人质的时候因为无聊所以自学了亚琛的语言……然后因为他身为王族的高傲,让他不屑去学习亚琛的魔法和圣光……”
显然他的推理已经没有方才那么自信了。
珀西瓦尔却提出了异议:“我跟你的想法正相反。我觉得他对于魔法和圣光,是真的没有兴趣,我甚至有种预感,他们两个人其实就是他们提过的‘修行者’中的一员。”
“‘修行者’啊,”弗雷德玩味了一下这个词,问他,“你的依据又是什么呢?”
珀西瓦尔的嘴角自满地上扬了一下:“当然是靠直觉。”
“直觉?”
“猎人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