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耳语说道:“你该不会是要跟我说,你现在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
沉香警惕道:“你居然要我对你有感觉?你袖子是断的?”
“袖子?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说,你闻到这种香薰、看到这烟雾,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没有啊……”沉香诚实地摇了摇头。
真是怪事。卡斯特对此十分地疑惑。自己的精神引导毫无疑问是成功的。
难道这香薰过期了?该死,不该贪便宜买下等货的……
为了验证,他把脑袋伸进香薰的烟雾中,深吸了一口气。霎时间一股清甜的气息顺着鼻腔游走,蛮不讲理地窜进大脑,粘稠得如同雨林中的泥沼,牵引着意识慢慢下沉……
看来原因还是出在这小子身上。八成有鼻炎吧。
简单将沉香定义为嗅觉失灵后,卡斯特已经放弃了他,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嘉丝米娜和爱雅身上。
烟雾逐渐变得浓郁而躁动,织成一张无序的网,直接将爱雅的面庞笼罩其中。
大概是风属性魔法的加持,卡斯特此刻的声音像是隔着一面水做的墙传来,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现在,想象着你自己的一部分升华成了气流,融进这一团烟雾里……放下戒备,现在,它就是你,你就是它……光明逃走了,声音逃走了……只剩下你和烟雾,你们现在变得不分彼此,你是它的未来,它是你的过往……现在它凝聚成了一枚卵,将你包裹其中……过了一年,五年,十年,你用力破开蛋壳,光芒涌了进来,声音也涌了进来……”
沉香在一旁看着,暗自啧啧称奇。原先在三界四洲的时候,他也听闻过不少能探查他人内心的法术,其中最有名的是佛门的他心通,但他心通对禅心造诣要求甚高,且佛门修成果位的大德们很少会展露这门神通,更常见的反而是妖修的魔音摄魄以及幽冥鬼域的搜魂术,但是这些旁门左道极为阴毒,前者损人七魄,后者灭人三魂,中了之后不是痴傻疯魔就是化为伥鬼。
沉香也大致猜到了,卡斯特是用无害的香薰先让他人处于精神放松的状态,之后辅以一些暗示,意志力稍微弱一些的人很容易陷入其中,被引导着说出一些自己不曾表露过的东西。缺点他大致也能看出来,深陷其中的人都是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讲的话也基本与梦呓无异,多是些不连贯的碎片,需要听到的人再去剖析其中的内涵,得到隐藏其中的信息,最后串起来,得到自己的一套结论。
沉香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相对温和的方法。用这种方法来探查他人,尽管能得到的信息十分有限,但是对人无害不伤阴德。尽管沉香在羽化之后拜入大圣门下,转修佛门后修为一路突飞猛进,但是他曾经的修为巅峰也只是刚刚达到“种菩提”的水准;而哪怕是“证道果”境界的大德,能领悟他心通法门的也只有三位菩萨一位罗汉这么四位而已。
所以沉香对卡斯特这门“手艺”颇为眼热,但是细细想来,能通过只言片语就得出一个结论,多少有些虚无缥缈了,所以他决定先观望一阵,看看其中的门道是否跟自己想象得一样神奇。
“……你从蛋壳里伸出了头……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一条……河流……浅浅的河……有人的脚涉水过河……河流继续流动……”爱雅的声音平静地传来。她的声音也一如她所描述的河流一般平缓又坚定,不带有任何波澜,仿佛再过一千一万年依然会坚定地流淌下去。
“河流啊……这个意象,指向很模糊,也很纯粹。”卡斯特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对于这种很单一的意向,可能性相当之多,这就导致目前他能得出的结论也很有限。
他偶然看到了沉香的表情,那副表情仿佛在说,“就这?”
卡斯特忍不住说道:“越是单一的意象,其背后存在的可能性也越多,就像一个圆,它的外沿表明每一个方向上都存在有解释,只有同时出现很多个圆,他们的边缘互相交叠,才会逐渐锁定最可能的情况……就好比小丫头的河流意象,你可以解释成她拥有水元素适性天赋,也可以理解成她在河边有一段难忘的经历、甚至是家里人在有水的地方罹难……不对啊,我跟你解释这些干什么。”
他打了个响指,笼罩着爱雅的烟雾就消散开,又逐渐在嘉丝米娜的周围凝聚。
依旧是同样的问题:……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到了刀、火把、人……举着刀的人,刺穿了别的人……”嘉丝米娜喃喃说道,声音时而痛苦,事儿不带任何感情。
“很悲伤的经历啊……刀象征危险,闪动的火预示着变故,还有人,嗯,这很关键,”卡斯特像是在跟沉香解说一般,将这些意象背后的含义都翻译了一遍,“跳过这些激烈的、让你心如刀绞的时间,就像踮起脚尖从篱笆上跳下,你落在了一片草地……在草地上,你还看到了什么?”
“还有……迪耶的马儿……还有尼昂……”
“两个明确的人名啊,看来这两个人对你很重要。”卡斯特点了点头,默默复述了一遍这两个名字,并没有觉出什么特殊的。
但是这两个名字在沉香听来,含义就完全不一样了。一种奇异的情绪涌上他心头,他不由地多看了嘉丝米娜几眼。
“好的,我了解了,嘉丝米娜,你现在很困了,不用再痛苦下去了,睡吧。”
卡斯特落寞地打了个响指,笼罩在嘉丝米娜脸上的烟雾就消散了,露出的是一张雀斑点点但是很安详的睡颜,两行清泪垂挂其上。
“虽然我最受不了听这种故事,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过,但是啊,”卡斯特转头盯着沉香,“你一脸兴奋地盯着人家小姑娘看的神情,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些不爽啊,小子。”
沉香耸了耸肩:“那我说我有我的理由,你想听吗?”
“不想,我嫌恶心。”
“那碰巧其实我也不想说了。”
就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拌嘴时,梁上的林鸮罗俯冲了下来,爪子灵活地解下了卡斯特腰间放置香薰的小袋子,全部倾倒在沉香头上。
“罗,你疯了!?”
“你家的扁毛畜生这又是什么毛病?”沉香来不及将香薰碎屑清理掉,罗就用与卡斯特类似的方法,将香薰转化成了烟雾,层层细密地笼罩在沉香头上。
“罗,你给我一个解释。这袋东西可不便宜,浪费在一个没有价值的小子身上你是认真的吗?”卡斯特认真盘算了一下,这一小袋香薰的价格,买一只炖鸟的锅子和二斤香料之后还能再买二十只温顺的鸽子。
“算是咱跟你借的。回到莱布黎咱东拼西凑也还你。”
“这还有六个村子没去呢!这才第一站啊。”
“哦,咱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放下咬牙切齿的卡斯特不管,罗立在沉香的肩膀上,在耳边对他说道:“现在,跟咱讲讲,你又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