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独生子女组建的家庭,很多都会因为过年过节回谁家而产生分歧,严重的还会产生矛盾甚至激烈的冲突。即便是双方父母都在本地,许多小辈也会为先去谁家后去谁家而烦恼,毕竟按照老辈中国人的传统来说,三十初一在男方家,初二初三去女方家是一种惯例,可如今这种惯例正在逐渐被打破,亲家关系好点儿的话,子女会把双方老人接到一起过,至于关系不好,比如尹旭奎和翁贵怡这种,就只能分个主次先后。
往年因为翁贵怡的强势,从年三十到年初三,尹旭奎都是跟着翁贵怡回娘家或者她姥姥家过,但今年为了平息之前的矛盾翁贵怡只好勉为其难的跟着尹旭奎在婆家待了两天,而年初二的一大早,她就迫不及待的起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带着老公和儿子回了自己的姥姥家。
和儿子尹小贤一样,翁贵怡小时候也是在姥姥家长大,姥爷走的早,剩下的姥姥也是九十多岁的高龄,翁姥姥是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对翁贵怡好对外孙女婿尹旭奎也好,如果说尹旭奎对翁贵怡这家长辈有什么真正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敬爱的话,也就是这个每天坐在床上笑眯眯的老人了。
“姥姥……”
一进姥姥家的门,翁贵怡就感觉自己在婆家的不自在统统消失,连儿子都忘了,从尹旭奎手里夺过在街上给姥姥买的营养品一路奔进了老太太的房间,放下东西先是搂着老太太狠狠的亲了一口,然后才把什么干制海参、即食燕窝以及一些姥姥爱吃的水果零嘴献宝似得往老太太面前堆,看着老太太眯着眼咧着仅剩几颗牙的嘴笑的像个孩子,她自己也觉得心里仿佛开了花。
尹旭奎带着尹小贤进门之后,则是另一番心情,方才来开门的是翁母,所以引进门还站在门口他就先硬着头皮给丈母娘拜了年。
“妈,过年好。”
“嗯,过年好,来了啊,换鞋。”丈母娘板着一张扑克脸对着尹旭奎敷衍了一声,转脸就兴高采烈的蹲下身。
“小贤,给姥姥拜年。”
“姥姥过年好。”
“诶,怪,你过年都不在姥姥家,姥姥做了好吃的你都没吃到。”
翁母一边说着一边给尹小贤解鞋带换鞋,尹旭奎看了低着头道:“妈,小贤都这么大了,让他自己来吧。”
“大什么大,小贤可还是个孩子。他会什么。”
翁母把尹小贤的鞋带解开,又让他穿上准备好的拖鞋,这才从兜里掏出一个大红包。
“来小贤,姥姥给的压岁钱。”
“不要。”尹小贤往外推拒着姥姥手里的红包。
“怎么了?姥姥给的怎么不拿着。”
尹旭奎也在身后推了推尹小贤:“姥姥给的,接着吧。”
尹小贤还是摇头:“姥姥,压岁钱还不如直接给我妈呢,你每次给完我压岁钱,我妈都给我收走了,说是小孩子不能揣那么多钱,她帮我保管着。”
“胡说,我们小贤都这么大了,兜里揣点钱没关系,没事,这回妈妈要咱也不给,就说是姥姥说的。”
尹旭奎听着老太太跟儿子说的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不及他深思,老丈杆子就从厨房钻了出来。
“爸,过年好。”
再见老丈人,尹旭奎心里还是一阵发颤,可头皮再硬,眼前这老头也还是他丈人爹,他做小辈的也就不能真的视而不见。
“嗯。”
翁父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又回了厨房,自元旦那天后,老头对这个女婿更加瞧不上,但碍于姑娘冲自己发火了,他也不好再对尹旭奎有什么恶言恶性,至多是用这种蔑视的态度对待他。
尹旭奎换好了鞋,拽着尹小贤直接去了里间翁贵怡姥姥的房间,一打开们进去,坐在床上的老太太先是睁着昏花的老眼仔细认了认来人,这才咧了嘴冲尹旭奎笑。
“大奎儿啊,你来了啊。”
“来了姥姥,您过年好啊。小贤,快给太姥拜年。”
“太姥过年好。”
“诶,好好。”老太太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尹小贤的头,又回身从自己的就枕头底下掏出一封薄薄的红包。
“太姥给我们小贤压岁钱。”
这回尹小贤没有拒绝,结果红包就跑到一边玩去了,老太太则拍拍自己身边,示意尹旭奎坐过来。尹旭奎很顺从的矮身在老太太身边坐下,老太太就两手拉住尹旭奎的手。
“大奎儿啊,你好久没来看姥姥喽,贵怡也不来,你们都要把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太太忘喽。”
“没有,我和贵怡就是忙,我现在啊,被调到李家镇了,所以平时上下班回来的都晚。”
尹旭奎也没法和老太太解释什么轮岗的事情,只能尽量直白简单的和老太太交待几句,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
老太太也不去追究这俩人是不是真的忙,似乎她也没大听明白,只是有些委屈地嘟囔着:“元旦你们俩都没来看姥姥。”
“这不是来了嘛,以后我们俩经常来。”
尹旭奎摩挲着老太太枯瘦的手,觉得老人有些可怜。他丈母娘兄弟姊妹共五个,说不上不孝,也说不上有多孝,都是一家一个月轮流着回来伺候老太太,倒是没让老太太冻着饿着身上脏着,老太太身体也算康健,没事还能在子女陪同下下楼溜达溜达,生活上尚能自理。可子女们只能照顾老太太的生活却没法给予精神层面的抚慰,老太太平日里更多时候就是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屋子里一个不大的小电视,现下的闹哄哄的节目她也看不大懂,眼神不行记性也差,有时候还有点糊涂,摆弄不了智能手机这玩意,所以会让她倍感寂寞,平时最希望的就是子女孙辈谁来陪她说说话,尤其是上中学之前都一直住在这边的翁贵怡,更是老人的掌心肉,可偏偏翁贵怡是家里孙辈中最忙的一个,根本平时腾不出时间来看她。
“嗯嗯,要来,要来哦。”
老太太很好哄,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真的相信尹旭奎说的会常来看他这话,但有这么句话她就很高兴,然后转过身从身后拖过来一个木头制的有年头的方形小抽匣,拉开上面挂着黄铜把手,里边搁这的就是一些糖果零食,老人这岁数年轻时没享过什么福,到老了总喜欢贪嘴吃点小零食,子女们就会买些备着,在这个善良老人的心中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孙辈甚至曾孙辈一定都喜欢吃,所以每次孩子们一来,她就把自己这些“珍藏”拿出来往孩子手里塞。
“大奎儿,吃糖,这个糖可好吃了。”
“贵怡,还有这个,你妈给我买的,叫什么仙贝,可好吃了,你吃。”
“我不吃姥姥,都留给你吃。”
翁贵怡不接姥姥递来的零食,尹旭奎却把零食抓回自己的手里。
“我吃,吃完了我再给你买。”
“好好,能吃是福,多吃点。”
老人满意的看着外孙女婿,再看看外孙女,翁贵怡见状也只好剥了块糖丢进嘴里,然后搂着老太太把脑袋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老人的肩头,老人也伸手像拍小孩一样轻拍着翁贵怡的头。
两个人一直在屋里待着陪老人聊些家长里短,直到翁贵怡的舅舅阿姨们各自带着自己家的孙男娣女们回来才把位置让出来叫他们过来给老太太拜年,而这帮人一回来,整个家里变得越来越热闹,翁贵怡的舅舅舅妈,阿姨姨夫,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加上他们各自的孩子聚了一大堆,妇女们在厨房忙着准备饭菜,长辈的男人们留在客厅谈论最近发生的国际国内形势和这座城市里最近发生的奇闻趣事,仿佛个个都能指点江山的样子。小辈们则在另一间屋里聊着生活近况、发财门路等等一些,而往往这个时候在这辈人中算是事业有成的翁贵怡则是被大家围着转,这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几个孩子则是在各个房间里乱窜,嗷嗷叫着跑来跑去,但家里人多来来回回很纷乱,怕他们磕了碰了的家长们立马祭出法宝,一台台手机和平板电脑被发到他们手里,这些小家伙们瞬间安静的各自找个安静且舒适的角落,开始了吃鸡、王者荣耀这些游戏,若是有有心人在旁边的话就会发现,眼下这些孩子哪怕只有五六岁,也大概齐能把吃鸡这种游戏操作的很溜,有些玩的好的甚至完全不次于一个成年人,问题关于这事所有的家长都知道过早让孩子接触太多电子产品不好,但……这实在是太省事儿了。
午饭在大家的努力下很快就被做好了,翁家这一家人大大小小拢一块儿得二十来口子人,分了两个大桌,长辈们自然是带着孙辈在客厅的主桌,这会儿男女都围坐一堆除了国家大事时事政治也聊些房前屋后家长里短,间或逗弄着孩子们唱个歌跳个舞背个诗表演个什么才艺,这是当代少年儿童的标配,孩子们爱好不爱好没人知道,但家长们总是在这方面不遗余力的投资下功夫,因为每多会一样,他们做家长的脸上就能多镀一层金光。
没了孩子拖累的小辈们则坐在餐厅那桌,谈论的还是进门后没有讲完的各种时兴话题,当然除了些赚钱渠道类的,剩下的大都是从抖音快手微博上看来的东西,和长辈们差不多他们也是男的和男的聊车聊房聊天南海北各种见闻,女的和女的就是明星绯闻、微博八卦那些。这些人里尹旭奎因为性格使然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是一边吃着喝着一边拿着手机静静的翻看,偶尔谁喊他,他才抬头回句话,不过别人知道他什么性格也不挑他,能问到他的也大兜是跟银行金融系统相关的一些东西。
翁家的这顿饭不管长辈那桌还是小辈那桌吃的都挺快,因为照惯例吃完了这餐饭,这年就算差不多过去了,轻松下来的长辈们总要凑几桌麻将摸两把,有些小辈们则开始四散外出找平日里关系不错的朋友们出来聚会,还有些没什么事的也都想各自回家好好歇歇。至于说为什么小辈不凑到一起玩,现下平时根部不朝面的表亲堂亲们,又哪有跟发小朋友们待在一起舒坦。
饭后,尹旭奎和翁贵怡也跟姥姥告别带着孩子回了自己家,一个年过的对于守家在地的人来说实在太累,光是两头走亲戚这一项就几乎耗费了他们大部分的精力,所以这初二过完再没啥事儿,小两口也觉得精疲力尽,最想的就是赶紧回家,用剩下的几天好好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