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吻她于梦醒时分

黎歆歆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挂了电话的。

她转头看向身旁落地窗,外面就是北城亮若白昼的璀璨夜色,一副富贵迷人眼的繁华景象。

玻璃窗上却倒映出自己呆若木鸡的灰败脸色,显得格外好笑。

都说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跟头。

她不仅摔了,还摔得很惨烈。

两年前的七夕夜,黎歆歆在同样灯火通明的夜市街区等了一晚上。

市集里人群熙然,情侣成双成对。美食香味扑鼻,首饰琳琅盲目,热闹极了。

她心痒得很,却还是想着等等,再等等。

等到市集收摊,人潮散去,程子翊才风尘仆仆地赶来,带着一句“抱歉”。

得知他终于成功签约了梦寐以求的公司,黎歆歆却说不出一声恭喜。

面对程子翊的失约,她做不到毫不在意。明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要问一句“是演戏重要还是我重要”。

分手后的两年里,午夜梦回,她常常克制不住地想起那天。

如果自己再善解人意一点,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直到记忆汹涌而来,与眼前的景象重叠,黎歆歆突然意识到,就算再重来,也只会是一样的结果。

现在的她依旧没办法大度地回应一句“没关系”,但是起码不会再流泪了。

“和您再确认一下。”服务员惊讶于她的点单量,目光游移到无人的对座,不由得出声提醒道,“是自己吃吗?”

黎歆歆点头,把菜单还给她:“如果不够的话,我再加。”

怎么会不够,都快够两人份的了。服务员暗暗咋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法餐本身流程就比较繁琐,黎歆歆这一餐吃的也很慢,直到餐厅打烊才离开。

餐厅所处的正是北城知名的商区,到了打烊的时间,也无可避免灯光落幕,繁华散去。

这样的寂寞凄清冷的氛围,倒是很适合她这个被放鸽子的孤家寡人。她自嘲的笑了笑。

黎歆歆伸手拦了辆的士,不远的距离,依旧堵得只能龟速移动。

车窗外的风带着冷意灌入,吹乱了她精心卷了半小时的头发,也稍微吹散了胸口挥之不去的燥热。

直到……她看到单元楼下那道颀长的身影,那股莫名的燥热又涌上心口。

他还是穿着一身黑,深沉得足以融入夜色里。

远处昏暗的路灯照射得不远,堪堪落在他身旁一米外,只笼上一圈朦朦胧胧的光晕。

程子翊倚靠在阴影处的墙上,更显得他影影绰绰,云遮雾绕。

像是毫无预兆便在深夜降临的一场梦。

只是,这场梦终究是要醒了。

马达声由远及近,一辆的士缓缓停在单元楼门口。

车门打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这片寂静。

程子翊若有所觉,抬头看去,只见一道浅绿色的身影从车上走下。

大衣挽在臂弯,黎歆歆身上却穿得单薄。

吊带裙紧紧贴合着身形,似是泛着粼粼波光,勾勒出让人移不开眼的曼妙曲线。

卷发蓬松的打着弯,拢了一半在胸前,随着她的步伐荡起弧度。

她款款而来,一副摇曳生姿的模样。

程子翊的目光锁定着她,从她出现开始,便一寸未移。

黎歆歆却好像没看见眼前的人,走到他身边依旧目不斜视,从包里掏出手机,“滴”的一声解除了门禁。

步履之间,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玫瑰清香。

纤纤素手拉上门把,似乎想要彻底无视他。

程子翊按出了即将关上的门,开口唤她:“歆歆。”

嗓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她置若罔闻,直接开门进了楼里。程子翊怔了一瞬,随后紧紧跟了进去。

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一声接着一声,扣在他的心上。

黎歆歆在电梯口站定,按下按键。而此时两部电梯都停在高楼层,回到一楼还需要时间。

程子翊低头看她,刚好挡住了头顶白炽灯的灯光,看不清阴影中她脸上的神情。

“程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她语气冷淡,像是在对着陌生人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多给。

又是这句“程先生”。他的名字很难以启齿吗?

程子翊叹了口气,准备还是老老实实认错:“歆歆,今晚对不起。我……”

然而,“对不起”三个字好像触发了什么神秘机关。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黎歆歆连电梯也不等了,扭头就往楼梯间走。

程子翊不明所以,只能加快脚步跟上她。

走廊的白炽灯照射下来,他这时才看清她的背影。

海藻般披散的长卷发堪堪遮住半个背部,露出一大片细腻透亮的白。

黑与白交替,绿色缎面掐住腰部和臀部,盈盈一握,勾魂摄魄。

程子翊眼神一暗。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这么穿,是因为今天约定好的晚餐。

也是因为他。

程子翊抢先一步走进楼梯间,堵在黎歆歆面前。

这时他离她很近,除了刚才她身上飘散的玫瑰清香,他还闻道了一点若有似无的酒气。

程子翊眉头一皱,哑声问她:“你喝酒了?”

他的眼神停在她脸颊,白皙中隐隐约约透出一抹潮红。

随后,目光不由自主地流连在她紧闭着的唇上。

是和那天再见面时一样的红,亮晶晶的,像是带着甜味的草莓果酱。

黎歆歆被问的莫名其妙,怒气冲冲地瞪着他:“那又怎样?”

这人是狗鼻子吗,一点点葡萄酒都能闻得出来?

而且就算真喝了又怎样,和他半毛钱关系?他管得着吗?

话音未落,黎歆歆便使劲推搡着他,让他别堵着路。

程子翊毫无防备,还真让她推开一个空隙。

像鱼儿一样,从束缚的网里偷偷地溜了出去。

多亏了自己平时健身没有偷懒。

黎歆歆呼了口气,正要庆幸自己逃出生天,然而还没踩上楼梯,右手手腕突然受力,整个人被拽了回去。

她脚下踉跄了几步,只觉得高跟鞋都快踩不稳了。此时一只手落在她腰际,将她牢牢地按在墙边。

黎歆歆惊魂未定,心跳如擂,一声惊呼都被堵在了嗓子眼。

直到炙热的呼吸落在她脸上,她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

程子翊几乎是整个人环抱着她,将她困在他和墙壁之间。

墙壁很凉,而他停留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还留着夏天的温度,像是快烫破她的皮肤。

黎歆歆尝试着挣扎了一下,但受制于男女之间悬殊的力量差,这次没有挣脱开。

程子翊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手上稍一用力,再一步缩短了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

……太近了。

黎歆歆脑袋里的警报滴滴作响。

身前就是他宽大又滚烫的胸膛,这强有力的压迫感,快让她不能呼吸。

终于,黎歆歆强忍住心中的慌乱,抬头看向他。

他目光灼热得似火在烧,还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快被烧成了灰烬。

“……你放开我。”

好半天,黎歆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微弱如蚊,似乎还带着一丝丝战栗。

“不放。”

不知为何,程子翊的声音似乎又哑上了几分。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像是在一步步侵占自己周遭的空气。

真的,要命。

黎歆歆闭上了眼睛。

她明明没喝几口酒,为什么现在像醉了一样微醺,整个人仿佛飘在云端。

程子翊低头看她,她脸上通红一片,甚至连到了脖子根。

他手上用着力,生怕她下一秒就挣脱逃跑,像刚才那样。

但他又不敢太用力,女孩儿的手腕冰冷又纤细,似乎再多用一分力就会被掐断。

黎歆歆不敢看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紧闭着眼睛,连睫毛都在颤抖,像是两只翩跹的蝴蝶。

嘴巴却是微张着,晶莹的色泽像是抹了一层蜜。

她究竟知不知道,这个时候闭上眼睛意味着什么?

程子翊竭力克制着自己,低身附在她耳边:“今天是我错……下次不会了。”

他声音很轻,这么小声说着话,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细语。

黎歆歆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针扎似的痛终于让她清醒了几分。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声音也冷静了许多,“……没有下一次了,程子翊。”

她用了两年时间,终于明白原来重要的约会只有她自己在意,原来他以为简简单单的“对不起”就能哄好她。

自己是什么小猫小狗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重逢后,黎歆歆第一次唤他,却是连名带姓。

他心中霎时间兵荒马乱,开口想要解释:“今天是因为……”

“不重要了,程子翊。”黎歆歆打断了他的话,“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了。”

她语气里带着决绝的意味。

冷漠无情的法官,不听他任何解释,寥寥几句就轻易宣判了死刑。

程子翊对上她的眼睛,她眼尾带着将哭未哭的红,眸中似是有星光破碎。

这一刻的她,像是远在天边,怎么够也够不着的那颗星。

“所以呢?”

过了半晌,程子翊反问着她,却又不像是等待她的回答。

语气平稳而淡漠,听不出刚才的慌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黎歆歆盯着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好聚好……”

“散”字还未出口,原来停留在她腰间的温热手掌来到她眼前,挡住了所有光亮。

柔软的唇带着灼热的呼吸,堵住了她接下来想要说的所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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