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您现在有哪儿不舒服吗?”言西关心的问这位老太太。
她摸摸自己的脸,问:“小伙子,我的脸怎么这么硬?”
“因为您的脸有点摔肿了。”说完这句,言西觉得她的脸肿得更厉害了,像是嘴里含了一块大馒头。
“肿了?我怎么没有感觉,嘴里这是血吗?”她用手指蘸了点嘴唇上的血,放在眼前看。
这时言西发现,她连手背也都摔破了。
就摔那么一下,伤口可不少。
哎,同情心突然就泛滥起来,没法不共情,看到她就能联想到自己老了以后的状态,连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人这一生最可怕的其实不是死亡,而是自己明明还活着,却再没人能记得自己。
等他老了,说不定也是这样拽个小拖车,可怜巴巴的挤在超市里买菜。
“我头有点晕。”阿姨揉着太阳穴。
电影电视剧里都演过,这种情况下一定不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于是他找了天南海北的话题陪她聊,甚至连前两天在烤鱼饭局里听来的八卦都讲了。
阿姨一边捂着脸,一边笑,感叹着:“要是我儿子也在身边,该有多好啊。”
看这精神状态还行,应该没大毛病。
言西把她送到附近一个科室齐全的大医院,还帮她把检查费用全部垫付了,陪着做完核磁、ct和超声波。jiqu.org 楼兰小说网
大夫说看检查结果没啥内部问题,都是皮外伤,但建议留院观察一天,于是言西又付了一笔住院费。
护士领着两人去住院部,说:“老太太,像您孩子这样孝顺的人不多了,我啊真是羡慕您。”
“他可不是我孩子,他啊,是个好人。”阿姨拍拍他的胳膊,强忍着红肿的脸,冲他微微一笑。
好人二字让他心里暖暖的。
所有工作都安顿好了以后,他才放心离开,还得做任务不是吗?
对了,刚才这位阿姨,是不是能算一位呢?
走出医院,雨比之前又大了一些,雨水滴到脖子里透心的凉。
他坐在车里没有着急发车,而是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妈、爸,下雨的时候就尽量别出门,别摔了。”
“老子的鞋子是防滑的,不得溜,摔不倒的。”
“过几天,我回来看看你们吧,好像好久没回过家了。”
“社,我们心领了哈,你工作忙就不要东跑西跑,我和你老爸两个人也挺好的,院子里有的是老头老太太陪我们打牌,安逸得很,不用担心哈。”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不闯出个名堂怎么行。
现在自己有钱了,放心,很快会让你们全部都过上好日子,我发誓。
打开雨刷,模糊的挡风玻璃马上变得透亮。
路还是要走的,自己的路,还是要靠自己走的。
“拉货,走起!”他轻轻抹掉眼角的泪花,调整情绪,整装出发。
目的地,苹果社区,导航开始。
言西现基本适应了神车,已经可以飙到第二档了。
尽管坐垫很硬、方向盘略涩、油门有点肉,但轰轰轰轰的震颤感确实让人身心舒畅,仿佛驾驶拖拉机驰骋在希望的田野上。
临近目的地了,前面停着一辆打着双闪的出租车。
言西减慢了车速,暗中观察。
出租车门边站了一男一女,从侧后方只能看到两人的头顶。
“我求求你了,就载一下我们吧,真的没时间了。”那男的朝车里大声哀求道。
结果双闪取消,出租车嗖的一下开不见了,只剩下这对男女无助的站在路边。
他看明白了,出租车拒载是有原因的,这女的满脸痛苦、挺着巨大的肚子,一看就是要生了。
很多司机都忌讳拉这样的乘客,说什么血光之灾,根本就是胡扯!
之前网上有一个帖子,内容大概是打车一天八十块,一年不到三万块,十年也没有三十万,那么为什么还要买车。
其中一个深有体会的网友回复他,当你家孩子生病却打不到车的时候,你就会懂了。
现在的情况何其相似。
言西把车靠过去,说:“快上来吧,我拉你们。”
那女的已经顾不上说话,一只手扶在车门上,哎呦哎呦的叫。
那男的却好像有点嫌弃,说:“没事,我们再等等其他出租车,肯定有车愿意载我们的。”
“靠,要饭还嫌饭馊啊?现在都啥情况了?快上来吧!”言西是过来人,十分了解生孩子这事的紧急程度,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肯定要分秒必争。
“老公,我真的不行了!”那女的满头是水,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雨。
男人狠了狠心,说行吧,接着拉开车门,把他身上的待产包放到了后排,扶女人坐到了中间。
“麻烦开到海淀妇幼保健院。”男人指挥道。
“大哥,我们现在是在朝阳,你让我给你拉海淀?穿城玩儿呢?你媳妇儿这状态来不及的,我看还是就近吧。”言西准备把车开去刚才的医院,一来一回,这路已经记熟了。
“师傅,求求你了,我们是在海淀那边办的手续,要是换别的医院去生,不光是手续麻烦,费用还高,最头疼的是后续报销特别繁琐……”
“卧槽,连我都想骂人,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在想你的生育保险报销?得了,你不就是怕多掏钱吗?我来替你掏,行了吧?走!”言西发起火来,给男人一下憋没音了。
时间宝贵,言西把速度加到了第三档,顾不上驾照扣分,走了两次应急车道。
车里乱作一团。
女人的尖叫声随着痛感忽高忽低,双手到处乱抓,一会儿扯那男人的头发,一会儿掰着言西的座椅,一会儿猛烈拍打车顶。
男人则不停的问:“到了吗?到了吗?快到了吗?”
言西狂按喇叭,冲进医院门口,直接把车停到了门诊外的台阶下。
“啊!要出来啦!”女人大喊一声。
“血……血!”男人瞪大眼睛,看着女人两腿之间淌出的血。
没时间了!
言西嘭的推开车门,大喊:“来个护士!车里有人马上要生了,快点快点!”
生孩子的事,大家好像都懂,周围的群众像接力一样跟着喊来人啊,来护士啊,来医生啊。
门诊大厅里匆匆跑出两个小护士,手里抱着一个白箱子。
“谁是产妇的家属?”
“我,是我!”
“头已经要出来了,来不及推进产房去了,我们只能在车里接生。”
更多的护士跑了出来,神车瞬间成了一个临时产房。
群众们自发拿雨伞把车围了起来,替这个产妇守住了最后的尊严,从空中往这里看,就像一朵绽放的花。
男人站在车外焦急得走来走去,两手互相搓着,都快搓破皮了。
言西站在一旁,松了一口气,这时一把雨伞撑到了他头上。
是一位陌生人递来的伞,问:“这两口子是你朋友?”
“不,我不认识他们。”
“不认识,你还肯拉他们?你真是个好人。”
同一天,在同一个地方,被叫了两次好人。
可能他天生就是一个好人吧。
十几分钟后,孩子的哇哇声响起,群众们热烈鼓掌。
两个病床从大厅快速推出,医护人员将孩子和产妇各放到一个床上,推进楼里做进一步的产后处理。
“喂,你过来。”言西把男人叫到面前,“你把手机收款码打开。”
男人呆呆的打开手机上的收款码。
言西扫码转了两万块过去,说:“我说过,这钱我掏了,我媳妇生孩子的时候连一万都没有花到,现在这两万块应该怎么都够了,多出来的钱,你就拿去买点营养品,定点月子餐,快进去吧。”
男人不可思议的看着收款通知,接着又看看他,再看看那车,欲言又止,啪的跪在地上,给言西磕了三个头。
“少折我的寿,快去看你媳妇儿和孩子,别墨迹。”
男人拎起待产包,起身冲进楼中。
雨也停了,言西看着车内一块块红色的血迹,此生第一次萌生想来一根烟的冲动。
他坐进车里,开始导航最近的洗车店。
“哥们儿,你这个车,又是泥,又是血,是刚从战场回来吗,这可不好洗啊。”洗车店的老板望着车里倒抽一口凉气。
言西抻了一个懒腰,问:“精洗一次多少钱?”
“一百八。”
“我给你一千八,没问题了吧?”
“得嘞,您瞧好了!”老板爽快的接下了这笔大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