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木板晃动,晴雯定睛一看,主菜有什么
“一树梨花压海棠”、“梦里不知身是客”、“冰火两重天”,看着倒挺讲究。
晴雯随手点了一气儿:“就这盘菜,‘上错花轿嫁错郎’。还有这个,这个……都上,都上!”
“还挺会点呐您!”一串儿银铃般的笑声由近及远……
热乎乎的汗巾子敷脸、香泉泡脚,小答应给揉背,大姨妈上酒……晴雯觉得往昔十四年千好百好,都不如这一刻被花红柳绿的小姑娘老姑娘们给簇拥伺候着好,给她舒服得直哼哼……
不一会儿,从金碧辉煌的大殿里迤逦着,一路款款走来了七位个儿顶个儿貌美如花的姑娘。
每人端着一盘上好的佳肴,这七位姑娘一一巧笑倩兮、袅袅娜娜地来到晴雯面前。
那晴雯目不转睛,直要站立起迎接,怎奈浑身发软,忙又扶着椅子跌坐了下来,惹得一片哄笑。
“鹿肚酿河豚”
“松子爆獐腿”
……
报菜名的美妙声音让晴雯如酪蒙心,不禁诗意萦怀,他大赞曰:“弱水三千不取,今日敢问可共与七位姐姐乎?!”
美酒仍在舌尖品啧不休,美食的香味已经沁满齿颊……
姑娘们得了晴雯的赏钱,更是劝酒的劝酒、夹菜的夹菜,叽叽咋咋、莺歌燕舞地聒噪个不停。
“等一下。”
全场随着晴雯的一声大喝立时清净了下来,晴雯自觉失态,连忙恢复了世家子弟的贵族风范:
“此地女子果真美艳,实在是醉煞了走南闯北的本少爷。大姨妈,我真是不枉此行啊!”
“小爷谬赞了。来,大姨妈给你再添点红的。”
老板娘笑眯眯地低头倒酒,在晴雯眼前晃动着自己妖娆的suxiong纤腰。
“可是,”晴雯爽直不讳地说道:“你这一股脑地、一哄而上派了众多仙女姐姐们,结果把个珍馐也给卖成白菜价了!”
“说的正是!可谓店大不欺主穷,貌美不误青涩。少爷虽未及弱冠,也一样风度翩翩,是大姨妈心里头等重要的主顾,自不敢怠慢。”
大姨妈一边笑着应对,一边冲七位姑娘使了个眼色:
“这样吧,来来来,姑娘们都自报下姓名给小哥儿,以后,春宵斗酒、秋晨吃腥,也好与这少年郎常相挂记。”姨妈命道。
七位佳丽即刻离了桌席,来到晴雯的正对面一列排开。
“少爷,小奴家在店招里人称‘一丈红’,因着招了客官们喜欢的缘故,每次分别时,奴家总被客官奖赏上一丈红绫。”女子颇为骄傲地说。
“小爷,我叫‘风光无限’,是因肥腴美而著称大周边陲的姑娘。”
“‘傲娇喇’,顾名思义,又傲娇,又喇。”
“呃……我是……我是‘放空’,刚还……”
“她叫‘无语心塞’。我嘛,说来不怕客官您笑话,我人称‘瘆的慌’。”
“什么瘆的慌?哦,原来——”晴雯抚掌大笑:“原来姑娘你的名字叫‘瘆的慌’,不俗!真真不俗!”
晴雯心里想,起名起到点子上了,果然白得全无血色让人看了瘆的慌。
正高兴之际,晴雯觉得,虽然仍被软香红玉、欢声笑语所围绕,但不知怎的,隐隐地,他闻到空气中多了一丝苦寒的味道?
到底是在戏班子长大的孩子,晴雯天生直觉敏锐,如有第三只眼相助一般,让她在宿醉的时刻也保有某种清醒。
她没有再肆意放纵自己的酒劲儿,而是定睛仔细地巡检着四周。
晴雯留神自己的筷子,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正瞪着自己,原来筷子上夹着只硕大惨白的蚕蛹,正蠕蠕而动。晴雯惊道:“这是怎么?”
“这可是少爷点的一树梨花压海棠啊,白花花、肥嫩嫩的,配上东北大粉条咂!”老板娘丝毫没有察觉晴雯的异色。
晴雯想起自己早已吃了几口,登时喉咙阻塞、呼吸不畅起来。
“这道是狸酪点心,要不要也来一口啊?”
已散乱了心性的晴雯哪里还能集中注意力,慌神之间,她但见一对晃动的大锤,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撞向自己,一头把自己砸下了椅子,跌落在地。
“来人啊——”
老板娘突然声嘶力竭起来,她那张狐狸脸在酒醉的晴雯眼中,此时已经变成了四个,一个哭、一个惨淡地笑、一个风情万种、一个声色俱厉,真真叫晴雯头痛欲裂,再不敢直视。
她再看自己的身下,跌出盘子的只只黑蝎子正张牙舞爪,用大螯将他牢牢拴在椅子上。
哪里还有什么七姐姐的身影啊?无数蟑螂、蜘蛛、臭虫、屎壳郎正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麻酥微凉。
“我让你吃!”老板娘一边狠狠地说着,一边竹筒倒豆子般将各色虫蚋蚊蝇硬灌到晴雯的口里。
晴雯直要反抗,他拍出一掌,却被老板娘轻轻一个隔挡就给击了回去,晴雯胸腔一热,热血一口喷出。
小书生反抗不成,反被呛了个七荤八素。
老板娘红唇一启,纤手一拧,将手中一块指甲盖大小、有棱有角的石子儿不假思索地按入了晴雯的眉心。她轻声说道:“小子,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这次饶你不死。”
晴雯寻思着此刻的自己根本没本事脱身,只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无奈之下将计就计,也是种赖活的求生态度。
于是,晴雯干脆一闭眼,装死在原地。
老板娘喊道:“来人,撤去。”
不知从何处出来两个年轻的黑衣壮汉,连盘子带大案三下五除二地给整个抬了出去。
那两个壮汉前脚一走,另两个又抬出一方新的红漆梨木大方案来。接着,七位仙女女子又端上美食珍馐,再次摆满了一桌。
“叫你吃,你就直管吃!”老板娘站在晴雯躺着的地面旁,用纤足踩踏着少年的脸,一边轻声细语,一边夹起盘中的一块鸭掌俯身往晴雯嘴里硬塞着。
晴雯被惊吓得早已酒醒,她不敢做任何抵抗,直瞪着一双看似无助的眼睛,泪汪汪地任由老板娘摆布,眼睁睁被她喂了个脑满肠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