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

分离

谢栀白辞职了。

他的辞职来的毫无预兆, 直接给兰鸢山和谢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兰鸢山甚至没有防备,桌上就已经摆了一张辞职申请了。

因为谢栀白也并不算全职教学, 所以理论上来说只需要口头和兰鸢山辞职就足够,但他甚至还准备了辞职神情, 这足以见他想要离开的决心。

兰鸢山想劝,半晌又不知该如何劝, 盯着那辞职申请看了一会儿, 又擡头看了一眼谢栀白, 许久,才忽然福至心灵道:

“是不是郁栖威胁你了?”

“......”谢栀白在准备辞职的这几天里, 都已经想好充足的借口和理由迎接兰鸢山的质问了,但他没想到, 兰鸢山一开口,就直切要害。

他楞了一下, 缓缓垂头,不敢再看兰鸢山那恍若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只是慢慢舔了舔干裂的唇,艰难地开口道:

“.......没。”

他慢慢道:“京大快要开学了, 我导师叫我早些回去, 尽量早些交上论文。”

“........”兰鸢山盯着谢栀白强装镇定的脸看了一会儿, 就在谢栀白以为兰鸢山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时,兰鸢山只是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几秒后, 轻声道:

“好吧。”

他说:“你去管家那里结工资就好, 谢宛和小狗那边,我会去和他解释的。”

“.........”谢栀白擡起头, 惊讶地看了兰鸢山一眼,片刻后又迅速躲开兰鸢山平静的视线,缓缓退了出去:

“谢谢。”

“没事,”兰鸢山看着谢栀白关门的背影,意有所指的笑道:

“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尽管来找我。”

“.......”谢宛带上门的动作一顿,再度从缝隙里看向兰鸢山时,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

“.........谢谢您。”

在谢栀白离开之后,谢宛才从书房的内间里走了出来,坐在了兰鸢山的大腿上,抱着他的脖颈,问:

“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想走的人留不住,随他去吧。”兰鸢山揽着谢宛的腰,防止谢宛没坐稳掉下去:

“只是小狗可能又要伤心了。”

“.......”谢宛没说话,趴在兰鸢山的肩膀上,许久,才在兰鸢山耳边低声道:

“兰鸢山,你说........如果我们能有孩子,你希望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呃,”兰鸢山就算再怎么知道谢宛不正常也没往谢宛作为一个男人还能生孩子上面想,但他向来宠着谢宛,闻言倒也是顺着谢宛的话想了想,随即敷衍道:

“那肯定得像我吧。”

他开玩笑道:“其实我也没什么特殊的要求,只要他能活着,能跑能跳就行了。”

“.........”谢宛闻言,彻底不吭气了。

兰鸢山看着沈默的谢宛,不知道他又说了什么戳中谢宛生闷气的点了,下意识摸了摸谢宛的头发,安抚道:

“好了,别瞎想,我们两个男人怎么可能有孩子,别自寻烦恼。”

谢宛:“........”

更生气了怎么办。

他张开嘴,用力在兰鸢山的脖颈上咬了一圈淡红色的牙印,在兰鸢山吃痛地喊出声时,又用舌尖轻轻舔了舔,像是猫似的。

“行了公主,别发疯了。”兰鸢山把谢宛抱起来,放到桌上,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道:

“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喜欢孩子。”

他说:“我养不好的。”

他自己从小就被父母弃养过,没尝过什么家庭的温暖,奶奶死后,唯一的养父对他倒是很好,可惜在那样的环境里,养父对他也只是严厉居多,而甚少慈爱。

有时候兰鸢山也不知道所谓天伦之乐的“乐”在何处。养父的身份暴露之后,组织的监控和追杀让兰鸢山同样也害怕自己的身份会给自己的后代带来灭顶之灾,所以他一开始和谢宛在一起的时候,就根本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他之所以会和谢宛在一起,一是因为他喜欢谢宛,二是他没有特别强烈的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的执念,而谢宛恰好是男人,不可能给他生下孩子。

而谢宛亦是知道兰鸢山的过去和未解开的心结的。

他知道兰鸢山不喜欢孩子,所以他不敢贸贸然将自己偷偷生下双胞胎的事情告诉兰鸢山,害怕兰鸢山知道之后会生自己的气。更重要的是,现在两个双胞胎的状态让他没办法将残忍的真相告知兰鸢山,因为万一双胞胎有什么意外,那么最后承受痛苦的人,就会变成他和兰鸢山。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承受丧子之痛的话,那就由他谢宛来承担就好了。

谢栀白走后,不出兰鸢山所料,兰君钦果然更抑郁了。

除了兰鸢山之外,他最依赖的人就是谢栀白,现在谢栀白一声不吭丶不打招呼就离开了,兰君钦也变得无精打采的。

像是失去了玩伴的小狗,终日郁郁寡欢,没有人陪他一起睡觉,也没有人给他讲题了。

开朗乐观的小狗变成了沈默寡言的小狗,兰鸢山之前想让兰君钦好好学习,如今的兰君钦虽然能够沈下心来学习了,但却并不如之前那般乐观开朗了。

毕竟一连遭受两个打击,对于心思单纯的小狗来说,无非是两次重创。

看着逐渐沈稳且成绩开始稳步提升的小狗,兰鸢山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难受。

他又给兰君钦找了新的家庭老师,是兰君钦一开始非常嫌弃的秃头资深高级教师,但此时的兰君钦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而是开始老老实实地跟着资深高级教师学习,乖巧懂事的不像话。

有了谢家当靠山,没人敢在校园里欺负小狗,新学期开始后,兰君钦的书干干净净的,一点破痕也没有,兰鸢山去参加期末家长会的时候,甚至还发现兰君钦的位置从最后一排调到了中间的位置。

其实他们班级的座位一直是滚动的,按照成绩排名和身高以及学生本人的意愿进行综合排序,但因为兰君钦之前成绩一直吊车尾,加上他的家庭和性格,没人想和他做同桌,就一直坐在班级最后一个位置。

兰鸢山撑着下巴看着站在台上丶冷静地和各位家长和同学分享自己学习进步经验和心得的兰君钦,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兰君钦已经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小大人了。

家长会结束之后,兰君钦被班主任单独留下来了。

“兰君钦家长,兰君钦这个学期的进步非常非常大,这离不开你的教导和努力,”班主任对兰鸢山笑道:

“现在他数学上的表现和非常突出,所以我想让他去京城参加奥数冬令营,在里面好好学习学习,相信这对兰君钦未来的发展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兰鸢山顿了顿,沈思片刻:

“冬令营要举办多久?他自己一个人人吗?”

“如果他确定要参加的话,其他班还有几位同学和他一起去。”班主任道:

“为期大概一个半月左右。”

“.......”想到小狗现在的精神状态,兰鸢山并没有马上给班主任回覆,半晌才道:

“回去之后,我会和他谈一谈的。”

“好的,麻烦您了。”

“没事的老师。”

离开教室之后,兰鸢山将手揣进兜里,往楼梯下走。

兰君钦已经等在一楼的楼梯口,原本在发呆,听见兰鸢山的脚步声之后,才恍然回过神来,擡起头,看向兰鸢山:

“爸爸。”

他站在原地没动,屋外飘进几粒风雪,黏在了他头上:

“老师和你说什么了?”

“关于你的一点事情。”兰鸢山没有马上回答,大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兰君钦面前,伸手拈掉他头顶的雪粒子,随即解下围巾,包住了兰君钦的脸:

“出门怎么不戴围巾?你谢宛哥哥不是给你买了好多吗?”

“........”兰君钦脖颈处陡然一暖,还没来得及为兰鸢山这个动作感动,就听见兰鸢山提到了谢宛:

“.........”

即使兰鸢山和谢宛在一起快一年了也没有任何想要分手的痕迹,感情反而越来越好,有时候已经开始不避讳他,光明正大地在兰君钦面前亲热。

兰君钦虽然很不爽,但他到底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无言地看着兰鸢山,并不吭声。

“行了,知道你还没办法接受谢宛。”兰鸢山揉了揉兰君钦的头,勾手将兰君钦揽进自己怀里,低低地叹了口气:

“不说不开心的了。你这次期末考了年段第一,进步非常非常大,今晚就不在家补习了,你谢宛哥哥订了一家很有名的火锅店,我们去吃火锅好不好?”

小狗甩了甩脑袋,把头顶的雪粒子甩走,随即悄悄把冻红耳朵藏进围巾里,没有说话。

他这幅沈默寡言的样子已经持续了一个学期,兰鸢山也习惯了,给兰君钦拉开车门,推着他进去,随即才走到驾驶坐坐下,打开了空调热风。

兰君钦看着这豪华的车内装修,楞了一下,解开围巾,慢慢道:

“爸爸,谢宛哥哥换新车了?”

“不是他换了,是我换了。”兰鸢山挂挡,踩下离合,镜子里倒映出他得意的眉眼:

“你谢宛哥哥给我买的,奔驰amg sl 63,帅吧。”

兰君钦:“.........”

他无言地看着兰鸢山,半晌,才鼻子里溢出一声轻哼,别开脸:

“爸爸,你为什么吃软饭能吃的这么心安理得?”

“为什么不?谢宛能喜欢我是我的本事,你要是嫉妒,你也去傍个有钱的大款试试。”兰鸢山很不要脸:

“你谢宛哥哥听说我要来开家长会,说让我别丢你的脸,当天下午就带我去刷卡提车,现在这车已经在我名下了。”

“........”

好家夥,这还是沾了自己的光。

白给兰鸢山做嫁衣的兰君钦闭上眼睛,直接往车座位上一躺,没再开口了。

他怕再说下去,能把自己气死。

火锅店人很多,但并不十分吵闹,是半隔离的包厢样式,兰鸢山和兰君钦到的时候,谢宛已经等在里面了。

他今天没有穿西装衬衫,而是穿了一件羊绒的淡色系毛衣,整张脸在火锅店昏黄灯光的掩映下,显得分外温柔。

“..........”兰君钦盯着谢宛的脸,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恍惚感,好像真的看见了自己的母亲晚玉在时光尽头等着自己,眉目亲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暖的味道。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在看着自己,谢宛擡起头,在对上兰君钦的视线后,先是一怔,紧接着站起了身,快步走向他:

“小.......君钦,你来了。”

因为兰君钦对于他莫名其妙的抵触,所以谢宛现在都不敢叫他小狗,生怕兰君钦对他更加不满:

“就等你们俩了,点菜吧。”

“........”看着谢宛近乎于讨好的小心翼翼的语气,兰君钦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太好受,半晌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好。”

等三人都落座之后,点菜的平板落在三人手里,谢宛先点了餐,这才把平板递给了兰君钦。

兰君钦拿过平板,正想点餐,但当视线落在购物车里满满的菜品时,不自觉地眼眶一热——

谢宛点的.......都是他爱吃的。

兰君钦有点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胡乱地擦了擦眼睛,借着要上厕所洗手的理由把平板递给了兰鸢山,随即起身去了厕所,在厕所里呆了好久,才出来。

看着兰君钦微红的眼尾,兰鸢山许是察觉了他的失态,但也没多问,将平板递给他,确定没有什么要点的之后,便让服务员上菜。

吃饭的时候,谢宛还不停地给兰君钦涮羊肉吃,让他多吃多补一点身体,兰君钦没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吃。

他不和谢宛说话,兰鸢山便会主动和谢宛说话,防止谢宛尴尬。

他聊起今天班主任和他说的想要送小狗去京城的冬令营计划,说去冬令营对小狗的未来有好处,但兰君钦现在还在考虑之中。

谢宛闻言,马上问小狗去冬令营要去多久,要怎么去,去一个半月去会不会太累,家长能不能陪同。

“家长当然不能去了。”兰鸢山给谢宛夹了一筷子牛肉,还顺带帮他放到调料碗里搅拌好:

“小狗下半年就要成年了,离家出去锻炼锻炼也没什么。”

“君钦,如果你觉得出门很累,我们就不去了。”谢宛看着兰君钦埋头吃饭的样子,以为兰君钦是不想去,于是便道:

“哥哥把竞赛的老师请到家里,就像现在每天给你补课的几个老师一样给你补习,也是一样的。”

兰君钦闻言,登时呛了一下,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谢宛闻言,登时急了,站起来想要给兰君钦拍背,还手忙脚乱地给他递了一杯果汁:

“呛到了?!没事吧?!”

“.......没事。”兰君钦艰难地将嗓子里的食物咽下,接过谢宛手中的果汁,喝了一口:

“有点辣。”

“那我们换锅底好不好?”谢宛见他没事,一颗心缓缓放了下来,覆又在兰鸢山哭笑不得的眼神里,坐了回去:

“不能吃辣怎么不说呀?”

“........”其实兰君钦是能吃的,但是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是因为太感动所以呛到了,所以含糊地找了个借口将其应付过去,对于谢宛的疑问,也只道:

“冬令营的事情......我都听爸爸的。”

“我的想法,当然就是去。”兰鸢山一早就想好了:

“当然我也不是希望你一定要在去之后拿出一个什么名次来。”

他看着火锅里咕噜咕噜冒出的气泡,慢慢道:

“只是感觉你这小半年心情都不是很好,你借着冬令营这个机会,去京城散一散心,也是好的。”

兰君钦闻言,吃饭的动作倏然一顿,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了几下,随即擡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兰鸢山,语调都变了:

“爸爸,你.........”

“小狗,我知道你这半年心情都不好,但是我没养过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你心情好起来。”

兰鸢山等锅里的虾滑熟了,卷起袖子,给兰君钦和谢宛一人捞了一勺,才低声道:

“你很自责吧,对郁息。”

“他才是你原本应该喜欢的人。”

“........”兰君钦没吭声,低下头,有眼泪忽然掉进了碗里,被他慌乱抹去。

“你没办法面对郁息,也没办法直视郁栖,理智告诉你应该去喜欢郁息,但你们之间有太多误会和隔阂,让你没办法喜欢上他,但是又觉得对不起他。”

兰鸢山摸了摸身上的气息逐渐低落下去的小狗,半晌,用湿毛巾擦了擦掌心,才摸了摸小狗的脖颈,道:

“但是小狗,我想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

“不爱一个人并没有错。”

他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吗?你喜欢一个人,应该是那个人本身就很好,而不是他对你好。所以你没必要因为郁息对你好,就强迫自己爱上他,甚至因为自己没办法喜欢上他而愧疚自责。”

“我的小狗崽,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那个人可以是郁栖,或者是郁息,也有可能是其他别的什么人。”

这句话在郁息没有出现的时候,兰鸢山就曾经和兰君钦说过,只是当时的小狗误将郁栖认错成自己的恩人,借着恩人的滤镜不断美化对方,将兰鸢山的话抛诸脑后。

如今隔了近一年,再度听到这句话,竟然又恍若隔世的经年之感。

兰君钦忽然觉得眼眶一热,有透明的水液顺着眼眶升了起来,模糊了坐在他对面的谢宛的面容。

他开始情不自禁地哽咽起来,低下头,胡乱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却根本抑制不住一个学起来压抑的情绪,开始哽咽哭泣,最后甚至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对于郁栖,他不敢再面对;对于郁息,他愧疚难当;对于谢栀白,他十分想念;对于谢宛,他想要亲近,却由于晚玉的原因,只能迫使自己远离他,摆出厌恶的模样。

但是这些情绪,他压抑在心里不知道该怎么说,该对谁说,所以当这些情绪被兰鸢山点破的时候,那股压在心里的委屈和难过才骤然爆发,让他趴在兰鸢山的怀里,痛哭出声:

“爸爸.......呜呜........爸爸........”

“........”兰鸢山抱着哭泣的小狗,摸了摸小狗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后背,随即轻轻拍了拍:

“小狗,不管你做什么选择,不管你最后选择了谁,甚至你这辈子都不结婚,不去工作,一辈子当一个在外人看来没有出息的孩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道:“爸爸养你。”

“爸爸和谢宛哥哥,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会一直爱你的。”

“呜呜.......”小狗哭的鼻子红红,想要说话,肩膀却下意识地抽动起来,最后只能抹着眼睛,任由兰鸢山给他擦眼泪。

哭完之后,兰君钦自觉有些丢人,回去的路上比之前还更沈默,回到家中后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一句话也不说。

但兰鸢山不担心小狗会出现什么心理问题,还反过来劝焦虑的谢宛:

“没事的。”

他说:“我了解小狗,他不会出事的。”

“.........”谢宛难受地抓了抓头发,仰起头,看向兰君钦,许久,忽然问道:

“你说,我是不是对小狗还不够好?所以他才不信任我的?”

“怎么会。”兰鸢山摸了摸谢宛的脸,有些哭笑不得道:

“你还对他不够好?当初一见面就送二十万的项链,后来又出钱出力给他物色老师补习,你就差没把星星和月亮摘下来给他了。”

“可是我觉得我还是做的不够。”谢宛盘腿坐在沙发上,靠近兰鸢山的怀里,想了想,道:“要不这样,你让老师把冬令营的位置发给我,我在那边近处买一套精品房,顺带买好家具,让小狗去了就有地方住,还不用租房。”

“.........你疯了。”兰鸢山看着他:“那可是京城的地段,而且小狗要去也只是去一个半月,你给他买一套房,也太夸张了。”

“不夸张啊。”谢宛振振有词:“一个半月就是四十五天,很长了。而且京城的房子很保值的,买了也不亏。”

他说:“去的时候也别让小狗坐动车或者火车了,直接坐我的私人飞机去,你看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兰鸢山将手盖在谢宛的脸上,让操心的谢宛别再喋喋不休:

“他是去培训的,不是去当富二代享受生活的,你消停会成吗,公主?”

“哎呀,我就是想让小狗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嘛。”谢宛靠在兰鸢山的肩膀上,从兰君钦这个角度,还能看见他低头沈思的样子:

“冬天的京城估计也挺冷的,我多给小狗买几件衣服。”

“你给他买的衣服都塞了两个衣帽间了,别买了。”兰鸢山说:“行了公主,你还没嫁给我就这么着急对我儿子好,哪有你这样上赶着当后妈的。”

“........哼。”谢宛没吭声,被兰鸢山抱了起来,两人往楼梯上走去,给兰君钦留下一个一无所觉的背影:

“睡觉吧。”

“..........”藏在楼梯口的兰君钦看着谢宛的侧脸,半晌,默默低下头去,重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期末考结束之后没多久就放寒假了,兰鸢山给兰君钦请好下学期的假,打点好一切后,带着兰君钦来到了机场。

青城一中到底还是没那么穷,给去参加冬令营的学生都买了经济舱,谢宛虽然被兰鸢山拦住,不得已打消了让兰君钦坐私人飞机的想法,但还是悄悄让老师给兰君钦升舱,多出的钱由他报销:

“君钦,在京城那边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打电话回家和爸爸说,我们会帮你想办法的,好不好?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撑着。”

谢宛给兰君钦折好围巾,反覆强调叮嘱道:

“要不要哥哥给你请一个照顾你的阿姨?到时候方便给你洗衣服做饭什么的。”

“.........不用了。”兰君钦兜里还揣着一把钥匙,是谢宛偷偷塞给他的京城一套精品房的房钥匙,没敢让兰鸢山知道:

“我下半年就要成年了,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谢宛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兰鸢山揪着衣领子拉进怀里,不耐道:

“行了,都说了一路了,等会儿赶不上飞机了。”

他看着兰君钦身后还在等他一起登记的老师同学们,顿了顿,道:

“去吧,小狗。”

相比于谢宛的担忧,兰鸢山显然要淡定很多,摸了摸兰君钦的耳朵:

“爸爸等你回来。”

他道:“相信你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一个特别特别厉害的小狗崽了。”

“........”兰君钦将脸埋进谢宛送他的围巾里,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离开兰鸢山的身边,去往一千多公里外的京城。

在拉着行李箱,即将过安检的时候,他看着被兰鸢山揽着肩膀丶因为放心不下他所以低头一直抹着眼泪的谢宛,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的一根弦,忽然被拨动了。

其实......谢宛从来没有对不起他,对他的上心程度,甚至比兰鸢山这个散养他的亲生父亲好好。

反而是他做的不好,对谢宛,一直恶语相向,一边说讨厌他,一边又接受谢宛的资助和好处。

像是遥远的记忆被忽然唤醒,又像是一股熟悉的情绪从心底里升起,兰君钦的大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忽然动了。

他丢下行李,忽然飞奔出来,一路穿过混乱的人流和行色匆匆的人们,耳边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紧接着,他又再次出现在了谢宛面前,紧接着,他在谢宛茫然又哭红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惊讶。

谢宛不明白兰君钦怎么又忽然出来了,正想说话问兰君钦是不是忘带了什么东西,身上就忽然一重,有一个温暖的人体贴了上来,紧接着,他的脖颈就被抱住了,少年清新的体香还混杂着风雪的气息,扑在了他的脸侧。

“...........”谢宛茫然地站着,双手放在身侧,还以为兰君钦是害怕一个人出行,正在犹豫要不要擡手抱住兰君钦给他安慰时,兰君钦就忽然再度轻轻放开了他,一句话也没说,还没等谢宛开口,就再度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谢宛:“..........”

他自始至终地保持着茫然的表情,看着兰君钦的背影消失在机场的人潮之中,这才擡起头,看向兰鸢山:

“.........”

“孩子长大了,总有一些行为,我们是猜不透的。”兰鸢山似乎是知道谢宛想要问什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温声道:

“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好。”谢宛犹豫了一瞬,被兰鸢山揽进怀里,转身的时候,又忍不住回过头,确认再也看不见兰君钦之后,才犹豫着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谢宛坐在副驾驶,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脑袋里还在想着兰君钦刚才的拥抱代表着什么,忽而握在手里的手机一震,有一条信息跳了出来,令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谢宛缓缓回过神,还以为是秘书给他发来的消息,和兰君钦分开的他现在心情有些烦躁,于是指尖暗灭手机屏,想要彻底无视。

但手机屏幕却不断震动亮起,似乎是有人不断发消息过来,谢宛被打断了思路,有些烦,正想关机,但屏幕上的一行字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亲爱的二崽宝宝发来一个图片。”

“?”

谢宛一楞,心中的不耐顿时一扫而光,赶紧点进去,发现兰君钦发了好六七条消息过来,但是都被撤回了,最后,兰君钦又重新发过来一段话,和一个图片:

“有些话面对面讲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其实很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您买的围巾很暖和,衣服也是。希望您在我走之后,您能照顾好自己,还有......小狗爱你,谢宛妈妈。”

“小狗捧爱心抱抱jpg.”

“...........”

谢宛落在手机上的指尖忽然僵硬起来,几秒钟之后,他终于深深地弯下腰,额头抵在逐渐熄灭的手机屏上,想着兰君钦离开时那无言的拥抱,最终,像是忽然想明白什么似的,肩膀用力颤抖几下,嗓音哽咽,最终——

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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