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铁摔子胡同这间宅子的最高一处阁楼上,孙淡同韩月、冯镇一道坐在窗前盯着外面的庭院。
元朝宗的箭法还真是好得出奇,不愧,为郭勋当年的护卫,能够担任起保卫武,丁侯职责的武士,自然不是易已之辈。
既然决定要伏击黄锦派来的高手,这一手箭安自然十分好用。如果能一照面就射杀几个敌人,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墨家三杰乃是近战好手,再加上元朝宗的远程打击,一切都已布置妥当。
现在的元朝宗已经早早地坐在西厢房旁边的一颗大罗汉松上。这棵大树长得十分茂盛,不注意看,还真不容易看到人。
孙淡也是找了半天才看到那家伙正坐在一根手臂粗细的横枝上,手上捏着一把射程和穿透力极强的步弓,两个撒袋挂在脚边,里面插满了长矢,为了不被人现,那些长箭的尾羽都换成了黑色的雕翎。
据说,雕翎是最好箭材。用大雕羽毛做尾羽的长箭,在空中掠过时,就算遇到再大的风,也能保持平直的弹道。若是换成用鹅毛或者其他羽毛制成的长箭,风一大,就会在空中乱飞。因此,做为一种军用物资,雕翎在市面上价格极高,全靠草原民族向中原输入。这也有所谓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之说,估计铁木真是想取羊鹰的羽毛制箭吧。
元朝宗藏身的松树个于宅子大门的右手,如果他愿意,整个庭院都处于他长箭的射程之内,且没有死角。
而墨家三杰则分别藏在西厢和东厢房中,一旦敌人出现,立即杀将出去。
为了笼络住云朝宗和墨家三杰,孙淡很大方地给这四个明朝黑社会头目加了钱,这才将他们给稳住了。
只要干完这一票,顺利将《回春堂》药销的二人送去南方,这四人就能赚到足以受用一身的财富。
势利使人争,财帛动人心,这四人虽然知道敌人都很强,可怎么说也要拼上一拼。
看了看手中陈洪从宫里传出来的纸条,孙淡沉吟:大鹰小鹰且不说了,这可是黄锦手下排名第一个第二的好手,金家四兄弟则是沙场征战多年的锐士,这六个人可以说是黄锦手中最得用的打手,都不好对付。可若是将他们一举全歼,就像是斩断了黄锦的双手,他将来做起事来也不甚方便。
只不过,这六人中,该先拿谁动刀呢?
孙淡想了半天,这才决定让元朝宗先干掉金家四兄弟。说起来,大鹰、小鹰的武艺应该比金家四兄弟要强上一些。可是,金家四兄弟乃是从战场那种尸山血海里打滚出来的,格斗经验极其丰富,真到手上见真章性命相搏的时候,只怕比一般的武林高手要强上三分。
至于大小鹰,有墨家三杰和郭扑对付就足够了,大家都是好手,好手对好手,四比二,应该能赢。
再说,在这阁楼上,孙淡还带着韩月和冯镇两大高手坐镇,实在不行,让他们出手解决战斗。六比六。敌明我暗,无论怎么看,这一战孙淡都是赢定了。很快,孙淡就做出了决定,将自己这个计划传了下去。
说起来,陈洪这小子还真好用,这么重要的情报居然能弄到手中,看来,自己当初将陈洪潜伏在黄锦身边这个思路非常好。若不是吕芳,陈洪这颗暗子还真要平白无故地牺牲掉了。
看完手中的纸条,孙淡转手递给了身边的韩月。韩月也不说话,接了过去,放进嘴里,嚼得稀烂,一口吞下肚子。
这个时候,坐在阁楼一角的两个商人模样的的人浑身都在颤抖,让楼板出一阵细微的声响。
孙淡被这阵响声惊动了,不为人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这二人正是回春堂的安掌柜和官这二人被韩月抓来后捆得像两颗粽子扔在阁楼上。孙淡觉得老这么捆着也不是办法,若真引起了他们的反抗,从北京到南方,千里迢迢,只怕会有许多变数,这事还得让他们心甘情愿才好。
因此,孙淡便命人将他们松了绑,让他们且做在阁楼里等着。
如今,见二人怕得厉害,孙淡转过头。温和地说:“安掌柜。官小小哥
听到孙淡这么说,安掌柜面色煞白地翕动了半天嘴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还是官小二年轻胆子大些,鼓足勇气,叫了一声:“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这一声惊动了安掌柜,二人同时跪在地上,脑袋将楼板撞得蓬蓬乱响:“大王饶命啊!”
韩月面色一变,低喝道:“都起来,别出这么大声,否则砍了你们。”
安掌柜二人吓得一个骨碌站了起来。
孙淡好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大王。也不会杀你们。对了,反正我现在也闲着无事,老安,还有那个官小哥,咱们聊聊吧。坐坐。”他客气地朝二人笑了笑。
二人慌忙坐在椅子上。
安掌柜喃喃道:“您抓我们过来,不就是要赎金吗?”
韩月冷笑,低骂道:“我家老爷大富大贵,怎么可能绑你们的票,你们又值得了多少钱?”
孙淡温和地问:“安掌柜,官小哥哥。你们在药铺,一个月能拿多少薪水?”
安掌柜忙回答:“老爷,老朽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掌柜,一咋。…过二两月干官他是学徒。没薪水
“哦,一二两,收入还不错呀。”孙淡又道:“也不知道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
安掌柜回答说:“我是河南桐拍人,家里还有老妻和四个十孩子,最大的才十二岁,最小的那个四岁。我虽然一个月有一二两月份,可孩子们眼见着一天天大起来,将来要成家立业,我这点钱怎么够。”说到这里,安掌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穷家出身,有一口饭吃就可以了。我也是操心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真到了那时候,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如果给你一家销子,应该能顺利把你老家的孩子养大吧?。孙小淡轻轻问。
安掌柜道:“如果我能开一家药铺,也不要多大,自然能将孩子们都养大,我们一家也可以团聚了。不像现在,天南地北,一家人分作两拨。两三年才能见上一面,见了面,孩子都不认识我这个做爹的了说到这里,安掌柜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孙淡看着官二,笑眯眯地说:“官小哥,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虽然说没有薪水,可也过得逍遥,不用像安掌柜那么操劳,说起来,我也是很羡慕你呀
官小二突然有些愁起来:“却不能那么说,我现在虽然年轻,可总有要长大一天。总不可能打一辈子光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是一个孤儿,我们官家却不能在我这里断了根。可没钱没房,就算是窑姐儿,也不肯跟咱吃土喝风
“看来,都是一个钱字害的。”孙淡轻轻一笑,“你们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要抓你们过来?”
二人心中本就疑惑,同时问:“为什么?”
“至于为什么,你们也不需要知道。”孙淡道:“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将你们一刀杀了。不过,圣人有好生之德,我有一个建议。你们想不想听。”
二人听说孙淡要杀人,都吓得浑身乱颤:“我们想说,还请老爷你说吧,但有所命。莫敢不从。”
孙淡:“我准备在苏州开一家货栈,那里还缺人手。这样,你们过去替我管理那个地方,平时也就收些生丝什么的,丝绸生意会做不?”
安掌柜忙道:“做生意的事情一理通百理通,左右不过是进货、算帐、运货几种。”
官小二也道:“我可以学,我识字,会打算盘。”
孙淡:“那就好,你们去了之后,我会安排人买店铺、招伙计。你们去给我做大柜和二柜。薪水嘛,大柜一个月五两,二柜三两,年底还有丰厚的花红。只不过,你们需要隐名埋姓,三年之内不能使用自己的名字,也不能回北方来。”
“愿意!”
“愿意!”
二人既意外,又惊喜,听眼前这人所说,一年下来,起码有上百两银子可拿,这可是大商号掌柜才有的待遇,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美差。再说,他们也没得选择。眼前这群人凶神恶煞,腰上别着刀剑,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辈,如果拒绝,立即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好,你们就坐在这里等着,等此间事了,就送你们出城去苏州。不过,等下若看到什么,还请你们不要叫嚷。”安置好这两人,孙淡心中一松。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还是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特别是这种普通百姓,能给他们一条活路,就给一条活路吧。
“来了。”身边的冯镇突然小声地说。
孙淡忙运足目力朝前看去,为了方便元朝宗射杀敌人,院子里特意点了灯。
这一看,却见大门口的门缝处突然有一丝亮光闪烁。这丝亮光极微弱,若不留意,还真现不了。
孙淡心中也是奇怪:这东西是什么呢?
正在这个时候,大门无声无息地推开了,一个手提短刀的矮小汉子跃将进来,鬼鬼祟祟地观察起四周的情形。他手中的短刀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看到大门悄无声息地被人推开,孙淡吓得几乎叫出声来。他记得大门是上了门闩的,现在却被人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他这才明白,刚才这一丝亮光是敌人手中利刃的反光。原来,敌人在进院子之前悄悄将刀子插进门缝中,将门闩给切断了。
院子的门闩有一尺来宽,就这么被人像切豆腐一样切成两半,可见这把短刀有多锋利,可见敌人的手劲有多大。
来人不是庸手。这个使短刀的汉子在动作极快,一个起落就奔至孙淡所在的阁楼之下。他躲在花木阴影中。半天也没露头。
不过,孙淡居高临下还是很容易将他看清楚。这家伙光秃秃的下巴,也没长胡子,显然是宫中的太监。使的又是短刀,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黄锦手下那个叫小鹰的高手。
因为孙淡没有下命令,郭扑、墨家三杰和元朝宗也没有动。
院子里突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寂静。
良久,小鹰这才从花木中直起身来,朝院门口一招手。
瞬间,就有五条人影从外面无声地冲了进来,跑到小鹰身边。
这五人中,有一个太监模样的人长得又高又瘦,手中提着一把三截棍,棍子一头还装着枪尖,应该就是大鹰了。
另外四人都是魁梧雄壮,手上都是清一色的明军制式雁翎刀,
应该就是金力春、金古夏、金古秋和金古
六人集中在一起,大零小声对另外五人道:“人犯的相貌图样你们也见着了,马上去找。若现有异常之人,也一并捉了。至于院子里的丫鬟小子家丁什么的,一概斩,不得走露任何丰盛。”
孙淡听得心中一寒:这个黄锦还真有够狠毒的,这家宅子里上上下下起码二十来人,他也下得去手。
还好,孙淡已事先将家丁们都疏散了,否则等下打起来,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模样。
“可以动了。”孙淡朝韩月点了点头。
韩月手一伸。抓住身边的一根细麻绳使劲一扯。
只听得“丁当”一阵乱响,满院都是铃锁的脆响。
这突如其来的铃声使得阁楼下的六人同时一惊,还是大鹰机灵,一声大喊:“中埋伏了,散开!”
可就在这个时候,“咻!”一声,一支漆黑的长矢破空而来,正中站在最后面的金家兄弟中一人的背心。
“啊!”惨烈的叫声传来,那个中箭的汉子像是被人猛抽了一鞭,身体朝前一个趔趄,“碰!,小一声,惊天动地地摔在花坛之中。
元朝宗使用的是三棱破甲锥,用的有是军中的三石步弓,敌人身上就算是穿了铠甲,也会一箭射击个通透。
更何况,元朝宗箭法极准,这一箭正好中敌人的心脏。
从后而入,将敌人那颗心脏直接射得粉碎。
那人也只来得及叫上一声,就没有了呼吸。
大鹰小鹰颇为机灵,见势不妙,也不耽搁,同时朝旁边跃去。
金家兄弟也不敢迟疑,四面散开。
只一个大咋。头的汉子满面泪水地抱着死者,大叫:“立冬,立冬,你怎么了?”原来,刚才被一箭射死的那人正是金家兄弟中的老四金立冬。
有人便在大喊:“立秋,快闪开,贼子箭法厉害!”
可那里还来得极。
又是“咻!”一声,漆黑的长箭再次射来,从金立秋左太阳穴入,又太阳穴出,死得不能再死。
孙淡看着心潮激荡:值了,值了,一个照面就杀了两个好手,元朝宗的那一千多两银子真是物所值啊!
“贼子厉害!”金家剩余的两人激愤地悲叫出声,可他们还是紧紧地缩身在花坛下面,不敢出来,生怕被敌人一箭射杀。射了两箭之后,敌人也是沉得住气,见没有机会,就不再射击。到现在,金家兄弟和大小鹰还没有接到敌人的踪影。
“大鹰,得把敌人找出来啊!”小鹰大叫。一般来说,箭手的武艺都不是很强,只要被人现躲藏的个置,自可轻易杀直。
“好,我去找人,注意观察!”大鹰提着三节棍从暗处冲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支漆黑的羽箭射来。
大鹰也是机灵,一闪,那一箭正好从他大腿左侧处射入,“突”。一声在又侧露出一个血糊糊的箭头。
这一下疼得大鹰几乎要晕死过去,不过还好,敌人终于暴露了。
大鹰一声长哮:“敌人在树上,把他打下来!”只要现了箭手的位置就好办了,以院中各人的武艺,又有了防备,敌人的暗箭也没有任何用处。
听到大鹰的喊声,金立春和金立夏二人一声怒吼,挥舞着手中的雁翎刀就扑了过去。这二人恨树上的箭手入骨,立即分开,一左一右相互掩护。
“咻!”又一箭射了过来,目标正是金立夏。可惜金立夏在千钧一之际将手中大刀一横,“丁!”一声,羽箭正好射在刀面上溅出一点火星。
“咻咻!”羽箭破空声不断,可无一不被金家兄弟二人挡住。
树上的元朝宗心中大急,眼见着金立春和金立夏就要扑到树下,以自己肉搏的本事,可不是这二人对手。他一身武艺都在弓上,同人白刃却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士卒的水准。
此刻,行迹暴露,呆在树上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
一想到这里,元朝宗心中有些慌乱。
那边,大鹰才喊完“敌人在树上,把他打下来!”时,身后的窗户突然“轰”。一声碎开,一面巨大的黑影夹着猛恶的风声朝他背上砸来。
大鹰心叫一声糟糕,原来这房中还藏着人。
他并不慌乱,手中的三节棍甩开来,连成一条软枪,抢尖一个回身刺,朝敌人的面部刺去。
正常情况下,遇到大鹰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敌人都回选择后退,而他这突然的一击也将就此破掉。
可惜,大鹰这一枪刺出去却落了个空。
与此同时,一件沉重的兵器狠狠地砸在他的背上,将他的脊背都震得碎掉了。
软软地向前飞去,大鹰还来得及看了后面一眼。却见,砸中自己的正是一面厚实的混元牌。而使着这件重兵器的却是一个身高不过一米三十的像儒。
难怪这一枪会落空,原来是个沫儒啊!本应该刺中敌人面门的一枪,堪堪从这个株儒的头顶掠过。
“老郭来取你性命!”一直躲在暗处的郭扑突然如夜枭一样闪出,后而先至,一爪将大鹰的颈项捏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