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国之四维,首重在礼。对于荣国府这样的贵族人家来说尤其如此,老太妃赏赐的东西,自然有开中门迎接的道理。
可贾赦、贾政此时不在家,只好由贾赦之子贾琏出来迎候,贾链也不知刘德盈身份,说是太监,也未曾见穿内监的衣服,既然老太妃宫里来人,贾琏不免揣测莫不是甄家的什么人。
刘德盈见来人眉黛目灵,一派贵家公子模样,如此年纪,知道此人便是贾琏,心中有苗而不秀之叹,说道:“贾元春在宫里得老太妃欢喜,喜她的孝心,所以赏了一盒糕点来。”
贾琏听了,双膝跪下,双手接过食盒,王夫人早领人在大厅等候,贾琏转递了食盒,随后请刘德盈到兰因轩中喝茶。
贾琏见刘德盈如此年纪,有心结交,敬茶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某姓刘名德盈。”刘德盈喝了这茶,清香四溢,是明前的龙井。
贾琏一听姓刘,也不知这是哪个王爷的儿子,但也不敢怠慢,在太妃宫中行走的男人,能是一般人吗?作揖道:“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长子贾链见过王爷。”
刘德盈连忙制止,冒认皇亲是要杀头的,说道:“我是天子赐姓,当不得王爷之称,还请收回,还请收回。”
贾琏笑道:“既是天子赐姓,便是尊贵之客,刘大人请了。”说着又敬了一杯茶。
刘德盈讨厌这一套虚应故事的人情往来,不过还是喝了两口茶,闲看几眼这门外景色,正是清秋时节,院里几许落叶,秋风起兮南飞雁,说道:“国公府好雅致。”
贾琏环顾家中美婢,心中也有几份得意,说道:“大人若是喜欢,尽兴挑几个去。”
刘德盈不知这贾链怎么突发此言,但当世赠送妓妾,丫鬟也是常有的事情,也不以为怪,只是他也不想与贾家有更多瓜葛,毕竟贾家日后有抄家之祸。
惹祸上身,智者不为。
因此,他推辞道:“家有悍妻,实在不可,要是看见了,这些丫鬟恐怕有灾祸。”
贾琏听了,有同病相怜之感,在他看来,刘德盈被赐姓刘的原因,恐怕是取了刘氏女。
这刘家的公主、郡主,大部分泼辣更胜王熙凤,王熙凤只是管着贾链,这刘家公主,可多半有找面首的光辉历史。
贾琏因此仔细看了刘德盈的样貌,才十三的年纪,小马拉大车,恐怕这秀气脑袋上已经有几顶帽子了,于是眼神中透露出同情。
他拍案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刘德盈以为说到了贾琏的伤心处,只是笑笑不说话,只是这笑在贾琏眼中不免平添了些苦涩。
一切景语皆情语。
年纪轻轻,承受太多。
刘德盈对贾琏没什么兴趣,他对荣国府的女眷,诸如王熙凤、探春还有些看看的意思,不过女眷也不能寻常见外人,他道:“国公府中好景致,我有心转转,不知公子,可否?”谁不想看看这荣国府的详情,唯独可惜此时没有大观园。
贾琏起身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为大人做个导引。”右手做了个请字。
这边的贾琏带着刘德盈转悠,那边贾元春的母亲王夫人拿着食盒分了起来,首先亲自带着这个食盒送到贾母处。
贾母听闻是太妃宫里赏赐,心中高兴,问王夫人道:“元春在宫里还好啊?”
“好,好,好。一切都好。”女儿得了赏赐,王夫人心中欣喜,挂在脸上。
贾母吃了一块,就问:“宝玉吃过了没有?”众所周知,她最爱贾宝玉。
王夫人知道这是贾母催她快把这好玩意给宝玉带去,笑道:“老太太放心,我这就去。”把食盒搬空,里面的糕点分开装,她对丫鬟金钏道:“这一份送到东府去,珍大爷一份,蓉哥儿也有一份。”
对丫鬟玉钏道:“这一份给大老爷带去。”
又吩咐丫鬟彩云道:“这一份送到贾琏那儿去,凤丫头也要一份。”食盒留在贾母处,这东西是要放到贾家的祠堂里,其余糕点由丫鬟彩霞提着,随王夫人归去。
自家大儿媳自然是先安排上了,李纨拿了糕点,一口不敢吃,带去留着给儿子贾兰吃这好玩意,迎春虽是贾赦生的,探春虽是赵姨娘生的,王夫人视为己出。惜春是宁国府贾敬的女儿,也不曾少了她的,宝玉更不消说,正和姐妹几个玩闹,贾家大小,王夫人都给安排的井井有条,却唯独不给赵姨娘的儿子贾环安排。
宝玉虽淘气,王夫人却越看越喜欢,雪团一般的人儿,何况贾母喜欢,又是自己十月怀胎的骨血。
年纪小,淘气一点算得什么?
不过王夫人见宝玉旁边一个丫鬟,竟与宝玉一样热闹,心中不喜,问彩霞道:“那个丫鬟是谁啊?”
彩霞看了,禀报道:“她便是晴雯,老太太那边安排过来的。”
“知道了。”王夫人只淡淡说了一句,她素来爱稳重的人,因此看站在宝玉身后的那个不说话的丫鬟颇为满意,又问彩霞道:“那个呢?”
彩霞望了一眼,回禀道:“这个是袭人,原是老太太处的,服侍过史姑娘几年,现在到二爷这来了,平时也是这样,没嘴葫芦似的。”
王夫人听了,同样说一句“知道了”,不过,从此留意袭人。
……
贾琏带刘德盈逛了一圈荣国府,女眷这边是不曾走动的,一路看些奇花异树,屋社,画廊,花房,贾琏向来不读书,也没这品鉴风月的闲心与诗情,难得等到这日头暗了。
刘德盈看了一路荣国府,这里比他家要阔,比皇宫要窄,斗角飞檐,碧玉辉煌,还有那被四方角围起来的白云和蓝天。
“梧宫秋,吴王愁。”刘德盈默默念道,百年国公府,这里面来往匆忙的主子仆人,哪个能想到会有大厦将倾的一天?
却听贾链拱手道:“九月初二是拙荆的生日,家中要摆下宴席,不知大人可有时间?”
刘德盈远看那落日斜挂古塔,摇头道:“那日鹿鸣宴,真是不巧。”
他不想趟贾家的浑水,风景已经看过,何必再有什么牵连?
贾琏听罢,心中怨恨:不来就不来,何故消遣我?
谁不知这鹿鸣宴是给举人的宴?
不过他还是作揖对刘德盈道;“那还真是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