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惠手里还拿着津美纪的奖牌。
冰凉凉的合金奖牌拿在手里,有一定的分量,并因为人掌心的温度,而渐渐变得暖和。
望着匆匆赶入馆内的应急医护人员,惠的手机铃声同时响起。
他看着来电显示写着的“津美纪”三个字,随手按下接听键的禅院惠不等开口询问对方在哪,就因为那边焦急的话语而一点点睁大眼眸。
如同在寒冬猝不及防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的泼下,能够将血液冻结的寒气从四肢百骸蔓延到五脏六腑,几乎冻得少年失去了知觉、脑袋空空。
手中的奖牌是暖和了起来。
但却仿佛将惠体温吸走了一般——
惠:“……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体育馆的工作人员,在巡逻清场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手机的主人,一个穿着改方学院制服的女孩子在馆内角落晕倒了。】
【我路过发现了她,用她的指纹解锁的手机,但没有找到父母号码,我就拨通了她通讯录里的紧急联系人,里头写着你的号码……你知道她有什么历史疾病吗?】
电话那头,焦急的工作人员这么快速说着,他身边应该还有同僚,隐隐间,惠听见另一头有人说“没在她包里找到药物”的话。
惠喉咙干涩,心跳的咚咚声几乎要震碎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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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这么质问,然而过于理性的思维却没给他逃避的机会。
惠骤然抬头,死死盯着体育馆门口停着的救护车。
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他拔腿就跟上了医护人员的步伐:
“……没有,她没有任何疾病,一直都很健康。”
“你们在哪?不,门口的救护车是你们喊的对吧?我马上到。”
2015年7月5日,大阪府XX体育馆。
中午12点35分。
馆内廊道,一名少女原因不明的昏迷倒地。
医生第一时间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查,然而却没能查出任何结果。后脑勺虽有一点磕伤,但那应该是倒地时不慎撞到的,并不是昏迷的罪魁祸首。
她身体并未查出任何病因。
然而对方的脑部活动却陷入了极其低迷的状态。
没有办法,医院只能给她带上呼吸机,输上液,进行基本的住院观察。
虽然是观察,但根据检查结果,医生已经提前给家属们做出了最糟糕的预警。
主治医生很怜悯——他才知道患者甚至没有父母,临时监护人实行放养制度、根本不在大阪,目前能依靠的,只有三个比她还小、显而易见并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和两个紧跟而来的国中生朋友。
……一溜的孩子。
怜悯归怜悯,但是身为医生,他必须要将患者的病情明明白白的说明清楚:
“从片子显示的画面和各项检查的初步诊断来看,患者目前很接近于植
物人的状态,但因为没有遭遇任何外伤,我们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完全确认,换句话来说,如果患者24小时一直没有任何变化的话,很可能就要坐实这一诊断了,希望你们能够提前做好准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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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你们最好还是联系一下监护人,提前商量一下对策,我们这边是建议你们尽早转院、进行更详细的脑神经诊断,毕竟患者的症状太突兀了,我们只能初步判断可能是脑部神经我们尚且观测不到的地方出现了病变,从而导致这样的异常昏迷。”
“喂喂喂,你们在开玩笑吧?”服部平次难以置信,他差点就要扑过去拽着医生的手臂了:“伏黑前辈一直都很健康啊,她身体很好,每天都有运动,我认识她这段时间都没见过她感冒过,前辈刚刚还以压倒性的实力拿下剑道比赛的关西地区的冠军啊!她才高一,还那么年轻,怎么会那么突然就——”
怎么会那么突然就毫无征兆的晕倒,然后被宣布变成植物人了呢?
远山和叶眼眶发红,无措又不敢相信。
“这个世界最不讲理的,就是意外。”
医生看着面前的少年,摇了摇头:
“我从医那么多年,没少见过因为一点胸闷初次来诊断就被判为癌症晚期的患者,也没少见过年纪轻轻就昏迷心梗而死的年轻人。”
“那孩子还很年轻,我也很希望我是误诊。”
服部平次死死抵着压根,他闷闷道:“再做一次检查,一定是检查结果有问题!”
医生:“我们已经进行了两次检查,毕竟患者太年轻了,而你们也说她从未服用过任何药物,也没有任何病史,我也怀疑是检查出了问题,然而……”
“好了,服部君。”
没有质问什么,也没有要求医院再努力。
禅院惠垂着眼眸,语气无比平静地打断两人的话语。
他就这么毫无表情、认真的对医生点点头:“……辛苦你了,医生,我会和监护人商量,尽快把津美纪转走的,现在麻烦你们帮忙维持津美纪的生命特征就好。”
医生不再多言,转身将病房留给了家属。
服部平次不甘心,他拳头紧握,扭头看向神情僵硬但又默契保持沉默的禅院三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三个都不多问,就这样承认了医生的诊断。
肯定是误诊!
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服部平次想,直到被青梅轻轻拉了拉手,年轻气盛的少年人才骤然泄气。
“总之,你们赶紧联系监护人,安排给伏黑前辈转院,医保的资料也准备一下。”说着,皮肤黝黑的大阪少年掏出手机:“我打电话找熟人,帮你们找一找好的医院和医生……”
“不,不用麻烦了。”惠看向服部平次,摇头阻拦。
虽然被对方看着,但服部平次却觉得那对绿眼睛黑压压的,仿佛并没有在看他。
惠:“谢
谢你们帮忙操心,但是津美纪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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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
惠:“你们回去吧,我和真希真依她们守着津美纪就好。”
少年似乎已经没有额外的精力再对这两人多说什么了。
他迈开步子走向津美纪的病房,紧随而来的双生子姐妹闷不做声,沉着脸将病房的门关上。
咔嚓。
门上了锁。
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面面相觑。
他们也在担忧,也在不安,然而平次与和叶都没有冲进去打扰的打算。
因为两人看得出来。
……闷不做声、看似冷静的禅院三人,内心遭到的冲击比他们只多不少。
毕竟那是他们三人的姐姐,是家人。
身为津美纪的好友,他们自然知道前辈与她心心念念的家人们的关系有多好。
和叶:“平次……”
平次咬着拇指,大步流星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不管了,我不进去也要在门口守着,医生刚刚不是说了吗?刚刚的诊断还只是初步猜测,因为病情不明确,只要24小时能够醒来的话——”
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呢?
津美纪不会醒来。
因为这不是身体因素,不是身体疾病造成的昏睡。
多么显而易见啊!
这种时候,惠甚至憎恨起了自己的咒力,憎恨起了自己异于常人的视野。
……津美纪被诅咒了。
她双目紧闭着,额间那刺目的、普通人看不见的腥红咒文,充满了不详诡谲的气息。
猝不及防,毫无征兆。
在朝气蓬勃的温柔少女刚刚拥有她所喜爱的自由生活,刚刚找到自己大发光彩的舞台,就接二连三的遭遇不幸。
真依脸色发白,手指掐着自己的手臂。
而真希这是反复拿下自己的眼镜,又缓缓戴上。那在肉眼状态下消失,在咒力眼镜中又出现的诅咒标记,让她无法否认现实。
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咬着下唇,期盼地看向最前方少年的背影。
她们定定看着惠用尽了所有办法、掏空了自己所有的知识储备去解除诅咒。
式神也召唤了出来,巨大的圆鹿小心翼翼跪在地面,轻柔的舔了舔病床上少女的脸颊,全力将治愈的力量灌输其中。
但是没有用。
没有任何作用。
腥红又牢固的咒文,依旧残酷的根植在津美纪的额间。
在惠将手垂下的时候,双生子眼中的希望也骤然破灭。
……这意味着,惠已经没有其他可尝试的手段了。
“惠?”
真希担心的上前一步,看向少年的侧脸。
然后心头一紧,不知所措的抬起手,想要扶住对方。
黑发绿眼的少年
缓缓弓起身体,他紧绷的表情渐渐破碎,其下压抑不住的茫然和惶恐已然溢出,一点点的流露了出来。
那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惠,惠——”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津美纪?
——为什么是津美纪被诅咒了?
到底是谁做的?目的是什么?
有意的?无意的?
“惠!!!”
浑浑噩噩中,黑发绿眼的少年心头不可避免的如常人一般涌上了滔天悔意。
——我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支持津美纪离开禅院家的呢?
为了不让津美纪被禅院伤害,而让身为普通人的她离开了咒术界。
为此,她却在毫无征兆的人群中被诅咒缠身。
简直就像是被命运戏弄的俄狄浦斯一样。
要是当初没有同意津美纪离开京都就好了。
要是我刚刚有陪着津美纪去休息室就好了。
要是——
要是我能第一时间找到诅咒的源头就好了。
津美纪被送往医院的时候,惠没有跟着上救护车。
他让真希她们先走,而他自己则是在体育馆跑了很久很久。
看见被抬上担架的津美纪的第一眼,看见津美纪额间咒文的惠,瞬间意识到了问题。
所以他在四周寻找着,寻找着可能诅咒了津美纪的事物的痕迹。
但是没有丁点的发现。
什么都没有。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残秽……都没有。
在噩耗面前,懊悔是人之常情。
但是。
过于的苛责无法预测的现实,只会让自己被情绪压垮。
“给我好好的呼吸啊!笨蛋!”
一双手重重的拍在了惠的脸颊两侧,梳着高马尾的真希焦急严厉的大喊着。
惠猛地开始呼吸,感觉肺部无比沉重。
好半晌。
惠嗓音干涩,终于张了张口:“……我。”
真希:“什么?”
惠:“我要,回禅院一趟。”
惠:“津美纪也……要带回禅院。”
少年磕磕绊绊。
他看向妹妹们担忧的目光,语气和神情颇为僵硬。
像是在安慰她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对不起,我没有解除津美纪身上诅咒的能力。”
“但是没关系。”
“族里的书我还没有看完,解咒相关的内容一贯不是我着重学习、擅长的领域。”
“会有解决办法的,我会想办法的,禅院族里还有那么多的术师,族老们活得久,说不定会有人见过这种咒文、知道这种诅咒和解决的办法。”
如果族里也没人知道,能够寻找的咒术师谁也无法帮上忙——
深知诅咒的麻烦与棘手,做下最坏打算的惠定定地想:
……那我也会继续寻找。
去查更多的古书,去了解更多的解咒办法。
一定会有办法的。
就算没有,他也会自己思考、琢磨出来。像医生一样,像开创者一样,他会从最基本的源头一遍遍的尝试。
为此。
禅院的古籍,同盟加茂的古籍。
还有黑市、咒术界各大的咒术家族、高层……和解咒相关的古籍,还有很多很多。
惠需要知识。
和解咒相关的所有知识。
咒术界存在了上千年。
惠所拥有的知识,不过是沧海一粟。
虽然这种东西,在咒术界里一贯都是封闭、不外传的。
但那也没关系。
交易,购买,不惜一切代价。
与此同时,目前更加急迫的事情在于——
他要用尽一切手段,去保证津美纪能够在这个作用不明的咒文下活到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