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区,苏格兰厅
亚伦再次来到了这个老地方,这次雷蒙斯警长对他的要求感到难堪,因为他对一个死去多时的鱼贩很感兴趣。
鱼贩死在下城区的边缘,由于当时有路过的巡警目击尸体,他就将尸体带回了苏格兰厅,准备和其他因意外而死的人一起抛进希娜河,最后尸体和水体上漂浮的垃圾一起进入希娜河的回收枢纽——一座巨大的蒸汽熔炉,所有东西都在那里统一焚化。
本来下城区死人是非常常见的,但自从医学院里有一位教授愿意花重金收购他们的手里的尸体用来研究时,收集尸体就变成了巡警们为数不多的副职。按理来说,这种行为虽然不犯法,但不道德。教会不允许这种行为,于是少数巡警代表大多数人偷偷搜刮死去的尸体来赚外快,最后再加收中介费,这对现在薪水不多的巡警来说是个很棒的差事。
不过由于事情见不得光,所以他们不敢产生争端。
“照你们的意思来说,那个鱼贩的尸体被送到医院去了?”面对雷蒙斯的说辞,亚伦还是感到不可置信。
这帮人居然敢打尸体的主意,要知道现在的市民对苏格兰厅怨念很深,他们干任何看起来不对劲的事,都会有人悄悄举报。而偷盗尸体这种犯了禁忌的东西,居然没被发现,真是女神保佑。
“算算时间的话,应该是的。”雷蒙斯老实承认。
“有办法弄出来么?或者你知道尸体放在哪儿吗?”
“朋友,我劝你最好放弃。这儿只是外城区的分部而已,我们没那么大权力。你要真是想了解更深层的东西,建议你潜入苏格兰场的数据库,那里一定会有你想要的。”
雷蒙斯嘴里的苏格兰场是整个警务系统的中枢,它被建立在内城区最重要的地段,24小时保护着那里的议院系统和白金宫。而一个最底层的巡警最大的心愿,便是荣升苏格兰场的一名警司。
各自沉默了片刻之后,雷蒙斯也许觉得腻了,就接着和那帮警察开始打牌。他们这些做警察的也算是当地的合法流氓,只有更暴力的家伙才能镇住那帮下城区混混的理由十分充分,他们除了不杀人不抢劫不收高利贷,在街上调戏女性往往成为最大的娱乐项目。所以后来因为举报的原因他们都不敢乱来了,休息时间只能缩在局子里喝酒打牌消遣时间。
亚伦从雷蒙斯的办公桌上拿到一瓶啤酒,味道不算差劲,但很涩舌头,就像嚼一只靴子。可能约德的好酒把他的口味养挑剔了。
“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你知道鱼贩生前的住址么?”他丢下那瓶低廉的酒,尝试在鱼贩生前追究一些东西。
“地址?”雷蒙斯一边思考一边下牌,他踢了身边的同事一脚,叫嚷着,“你,去把之前那个鱼贩的身份找出来。”
被踢的警察就是那个凑巧目击鱼贩尸体的人,他在找资料的路上和亚伦开始闲扯,他认识亚伦,原因也许是这位侦探经常光顾这里带着那个漂亮的小助手。警察们很容易就记住了艾丽儿的名字和她爱吃什么,直到第四次也就是上次处理分尸案的时候,他们才对亚伦的印象深了一些,至少不会把名字叫错。
杰姆,这是警察的名字。在开始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他仍然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尸体很新鲜,但我总在心理暗示他死了很久,很奇怪的想法,当时我都以为我是不是傻掉了。”
“他是怎么死的?”
亚伦很不要脸的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明知道人是自己杀的,还要问这么蠢的问题来显得自己十分无辜。许多过去的事令他变得健忘,但特定的事情却十分敏感,他还记得鱼贩是叫麦克,死前表示自己还有一个儿子需要养活。
那么麦克有儿子,老婆人呢?一般死掉的市民都会被当地巡警报给家庭,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比如抛尸希娜河。但现在据雷蒙斯的表述来看,他们已经准备抛尸了,跳过了家属认领或是教会扶助这一环。
越想越糟,越理越乱,亚伦现在真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为什么当时杀掉那个该死的奸商时,没有调查清楚呢。不过这其实也正常,毕竟当时没出那么多乱子,约德也以为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意外而已,就像一颗良性肿瘤,把它割掉就觉得一切完美了。可谁知道肿瘤又长出来并且成了恶性。
“初步判断,鱼贩死于注射剂,至于是什么品种的药品,暂时还不知道。他就是一个没什么地位的穷鬼而已,我实在想不出理由那位教授为什么要买这种臭尸体。”杰姆好像想起什么,看了亚伦一眼,“对了,刚才我就想问了,为什么你迫切想知道鱼贩生前的事呢?”
“因为……我在调查一点事情,”亚伦愣了愣,小心的撒了一个谎,“是约德让我问的。”
一旦事情扯上约德的名字,那么很多人就会拒绝再深入这个话题。所以亚伦一直用他来挡刀,非常好用。眼前的杰姆警官也是,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耸耸肩不再追究下去,接着在资料堆里找那个熟悉的身份编码。
亚伦打开房间的门通风,抽出一支香烟后点燃。他发现最近很多事都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之前的情妇失踪案是的,本该结束的致幻剂事件也是的。可是现在警察告诉他说,麦克死于注射剂,而不是枪杀。要么是警察的脑子坏了,要么他就是个真正的白痴。
转轮手枪时刻带在身边,从不会落下。那前阵子亲手用这把枪杀的麦克是假的?这怎么可能。
“找到了!”
杰姆的叫声中断了侦探恍惚的状态,他急忙掐掉了香烟强迫自己清醒,目光朝着杰姆手里的文件看过去。
编码尾号6467,除却之前一大串相同的编码,这就是鱼贩麦克的一生。
“下城区,班尼街97号。”杰姆皱着眉头去翻后面的资料,发现什么都没了,只有这么简单的一页。
“这就是大多数市民最真实的样子,除了一个代表身份的编码还有生前住过的地方,其他一切都是废话,只会浪费纸张。”
……
下城区边缘,希娜4号港,班尼街。
希娜河是一条贯通东西的长河,它从西边的山脉通向最东边的入海口。而在柏伦城里,由于走私众多,很多小港口由最初的经营不善再到被约德纳入名下发展至今,成了大港口。为了给实权贵族一点面子,以及更低调的赚钱,除了最大的希娜港,其他港口都没有名字,人们就只能以数字代称。
按照地址,亚伦来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地方。也正是和麦克当初约定碰头的附近。轰鸣的火车一直在这里鸣笛长行,周围的穷人很多,他们正在露天集市里购买廉价的食材。住在柏伦近郊的农民,会在收获季节里把蔬果采摘下来,然后趁夜赶往柏伦,来到贫民区出售日夜颠簸有些坏掉的蔬果。
这里一切都跟前阵子差不多,脏乱还很吵闹。
这样来看的话,麦克在临死前还是有一定防备的,如果他死了,他的尸体很快就会被周围的人甚至妻子发现,然后抓住凶手扭送警局。只是他高估了其他人的同情心,枪响和汽笛声融为一体,人们只看到一个男人倒在泥泞里,就像是睡着了。他们只在意了几秒钟就接着做自己手边的事情。啊,是的,他只是睡着了而已,待会儿他就会自己起来了,用不着自己担心他。
而行凶的侦探只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平复呼吸,然后消失在蒸汽白雾里。
亚伦点上一支烟,试图用烟味驱散空气里湿润的鱼腥味。破败的公寓楼前蹲着一个玩死鱼的孩子,他把死鱼用铁签串成一束,然后架在废纸上把纸点燃,就这样孩子在短暂的火堆上炙烤发臭发烂的死鱼,玩的很高兴。
“这孩子!”
一个女人从屋里跑出来打了他一巴掌,用水把火堆浇灭,然后连着铁签扔掉了那串烤鱼。哭声和打骂声混在一起,而一位自称警长的人来到她们面前,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夫人,有点事我想问一下。”
还是雷蒙斯的证件,那帮警察闲得蛋疼,成天就在局子里打发时间,所以这份证件被亚伦物尽其用一下,也不是没有道理。
“先生……啊警长,请,请问有什么事么?”女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苏格兰厅的警长问话。
“这上面的男人,你认识么?”亚伦掏出一张黑白相片,那是他从麦克的档案袋上撕下来的。
照片上的男人猥琐且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还穿着杀鱼用的围裙。跟亚伦当初见到麦克的时候没多少变化。
女人认真的看了一遍,直摆手,“不,警长,我不认识他。”
亚伦皱眉,从女人奇怪的表情来看,似乎他才是个精神病,随便拿个不认识的照片来问她认不认识。如果不是碍于他的身份,也许这个暴躁强势的女人早就开始骂他了。
他收起照片,越过女人进入房间。房间里的装饰非常陈旧简单,几大箱用来装鱼的箱子堆放在角落,这些鱼也许是要赶在夜市出售,刚才女人正在搬运其中一箱。
看起来没什么能问出的东西了,亚伦在心里盘算下一步的行动,返身想走,但在门口他迎面碰上一个男人。这个场景不禁令他联想起之前的情妇案,怎么现在的男人女人都这么不检点?麦克才死了多久,这女人已经跟别的野男人好上了。
“麦克,这位是苏格兰厅的警长!”女人急忙跑到男人身边,一脸歉意的向他介绍亚伦。
侦探愣了一下,一股源自内心深处的茫然与恶寒逼上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