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蛇寒下蛰,雾露昼多阴。
蛇蛋大如斗,椭圆的灰色蛋壳上呈现着黑色花纹缠绞。
“蛇蛋多纯色,偶有花纹也是暗红赤色的缠绞,怎么会有黑色斑点的蛇蛋”,小乔儿伸手在蛇蛋山抹了一把。
蛇蛋如一个冰疙瘩,蛋壳上还有一层透明的黏液,在她手上拉出粘稠的丝。
小乔儿抓着王右丞地衣服擦手,恶心地说:“这么冷的蛋,还能孵出蛇来么。”
王右丞忽然将她的手放进自己怀里,不断在他皮肤上摩擦。
“不要拿开,这蛇蛋上的黏液有剧毒。”
小乔儿将信将疑,望见王右丞的右眼已从蓝色又变成了绿色在蛇蛋上来回晃悠。她的手在温暖的胸膛上摩挲,粘稠的汁液抹遍了他胸口。她正想说他是不是大惊小怪,王右丞皮肤里竟涌出丝丝的气萦绕在她手上。
这气宛如一根根细长的舌头,贪婪地舔食着黏液。待她将手伸出来时,手上粘稠的汁液已干成薄薄的一层纸一样的东西。
王右丞小心地将这层“纸”从她手上挑开扔到一边,才松了一口气说:“好险、好险。”
小乔儿从他睁开蓝色的眼时,就知道他右眼有异能。此时换成绿色,不知道他又看到了什么。遂小声地问:
“你看到了啥?”
王右丞指着蛇蛋上的黑色花纹说:“这不是花纹,是一条条小蛇爬在蛋壳上,它们在以你看不见的速度蠕动。这个蛋也不是灰色的,它其实是透明的。这里面充满了灰色的黏液,你手上的东西就是从里面渗出来的。”
“是毒?”
“粘液里有零星的妖气在流动,很像是一滴滴的毒素”,毒的事情其实是摩柯允谷告诉他的,王右丞本身对毒是一窍不通。
小乔儿睁着美目看着自己的手,果然肌肤到神经有微微的麻木感。她运起火之灵力在手上燃出一团火,立即将残存的毒素都祛除掉。
“你刚才是用灵气把黏液里的蛇毒全都吸收了?”小乔儿问。
王右丞点点头,心想:“这吞噬剑气以前只能吞吃摩柯允谷残存在我体内的灵根和灵力。后来在蛛弥勒谷用妖力刺透我时,它便能顺着妖气的流动将对方的妖力吞食干净。如今竟能从皮肤中渗出来,将皮肤上的蛇毒吞噬。”
“如果说剑气在变强,不如说它在我体内如一只小蛇在慢慢进化”,王右丞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那你将我的毒素吸收在体内,没事吧?”小乔儿仍抱着他关切地问。
王右丞尬笑着说:“能有什么事情啊,呵呵...呵呵...”
他心知小乔儿可不好糊弄,又随口诌道:“其实我是毒之剑气属性,乃百毒不侵的毒君。”
小乔儿从谢步尘派回岛内的千里蝶那里得知,王右丞虽然没有了灵根,但体内有一股与灵气差不多的剑气。她对这股剑气当然不懂,只当是与灵气一般的东西。
“你现在修炼到到三阶灵气的水准了?剑气居然是毒的属性的,我越来越觉得徒儿你有趣了”,小乔儿笑着说。
王右丞见她信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乔儿又说:“一枚蛇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蛇,我以为会有一条大蛇在里面。”
“谁知道呢,可能这是个多胞蛋”,王右丞打趣说。
他又看着蛇蛋道:“不过我很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个蛇蛋。毒蛇家族都是下蛋繁衍,只有伪胎生的非毒蛇产的小蛇上才会包裹着这样透明的粘膜。而且这蛋里面灰色的粘液混沌不清,我也看不清里面到底还有什么。”
“这个蛋并不打紧,我们先去找李总管和那俩家奴,再看看那条蛇,这才是正事”,小乔儿说。
王右丞隐隐觉得这个蛋很奇怪,放任它在自己身后可能会有风险。
小乔儿却不以为然,搂着他往石牢的门口摸去。
石牢的柱子上贴满了雷符,牢门的锁和石链上也是。但牢门是打开的,而且是被钥匙打开的。显然这里是地上大殿到地牢的传送点,李总管三人应该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将蛇锁在里面,将蛇蛋锁在传送点又是为了啥?”王右丞总觉得这里透着古怪。
二人来到门口,小乔儿忽然快速地抱着王右丞闪到了一边,悄声说:“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牢外昏暗的甬道里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来人很似悠闲地在踱步,好久才晃到门口。
小乔儿与王右丞对望了一眼,做了一个捶他的手势,要等那人走进来的那刻一招将他打昏过去。
那人却不进来,只在门口来回地踱步,喉咙里还哼着小曲子。曲调和歌词含糊不清,他又是用大陆上的方言唱的,也不知唱的是什么。但能感觉出这人情绪上很开心,似乎沉浸在某个快乐的事情里。
他哼唱了好久,仍是不进地牢,让小乔儿都不耐烦了,几乎要冲出去一招将他打昏。
王右丞耐性极好,摇着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牢外的人忽然不唱了,门里门外陷入了一片寂静当中。听不到任何移动的脚步声,这人显然就在牢外直挺挺的立着。
王右丞能想像出一幅画面,一墙之隔外有个人在一动不动地往牢内瞅,而牢里还有一颗奇怪的剧毒蛇蛋。
这人似乎在与空气和蛇蛋僵持,空气中只能听见他略微急促的呼吸。
如此又过了片刻,此时已换成王右丞抱着小乔儿,因为她不耐烦地要冲出去将那人制服。
二人正在无声地纠缠,牢外那人突然又哼起了歌儿。但这次声音大了很多,还带着颤音。他似乎又快乐不少,但身体却虚弱地不能支撑他高亢大唱。
在极含糊的歌声里,一只黑色的布鞋踏入了石牢,紧接着那人终于缓缓迈了进来。
居然是青书!
这让挣扎出王右丞怀抱,手上燃着火之灵力的小乔儿一时不好下手了,生怕一掌将他打的脑浆迸裂。
青书眼球斜向二人,嘴角笑了笑,竟视若无人地一步一步走向蛇蛋。
王右丞与小乔儿面面相觑,他们以为青书会大喊大叫,或者会把他们当作救他出苦海的救世主而抱住他们,更或者大惊失色地晕过去,至少突然看见有人藏在墙边也会愣一下神。
然而青书仍旧哼着歌,仿佛没看到二人一般,踱步来到巨蛋的前面缓缓蹲下。
“这个家奴有点怪”,小乔儿在耳边说。
王右丞点点头,注意到青书的棉衫已没了,此时只有一件单衣贴在他雪白柔嫩的身上。
“他不怕冷么?”王右丞穿着棉衣仍需要搂着小乔儿,靠着她体内的火之灵力才能暖和,而青书似乎浑然感觉不到冷一样。
小乔儿指着青书裸露在外面已经发紫的一块皮肤说:“这里温度太低,我猜他得了失温症,感觉不到冷。他现在出现了严重的幻觉,身体的血管在收缩最后一点温暖的血液涌向脑子。这让他感觉很热,并且还会产生莫名其妙的快感。难怪他看不到我们,也不听到我们说话。”
果然如她所说,青书开始撕扯自己仅剩下的单衣,赤裸着上身拥抱在蛇蛋上。
小乔儿道:“再不救他,他必然冻死了。”
王右丞扯住她说:“即便得了失温症,他为何非要来抱这个蛋。”
“你不是可怜他才来这里的么,怎么这会又如此冷静地眼睁睁看他去死?”小乔儿第一次亲眼看人要在眼前死去,心中不忍地发问。
王右丞仍毫不松手地抱住她说:“此一时彼一时,越是生死关头越不能冲动。”
他攥着拳头,心中也很急切。他绿色的复眼中青书虽没有被什么古怪灵力附身,但越是这样越让他觉得不能碰他。
青书浑身沾满了蛇蛋上的毒液,黏液已把他糊的亮晶晶,他的脸和头发与蛇蛋上滚出一条条粘稠的拉丝,妩媚的脸已面目全非。
蛇蛋里那些黑色的小蛇忽然动了,慢慢地由透明蛋壳的内壁爬向青书的脸。
青书眼里透着癫狂,面带喜色地将脸靠近那些小黑蛇,极其兴奋地喊着什么。他嘴里吞下了不少粘液,已吐不出一个字,只是“嗬嗬嗬”地鼓囊着。
“咔嚓”,蛇蛋在青书脸上裂开了一条缝,汩汩灰色的液体几乎将他裹成了一个粘稠的茧。一只黑色的三角蛇头从蛋缝里钻了出来,对着青书吐着黑色的蛇信。
青书抹着嘴里的粘汁,张开嘴朝着它。
小黑蛇从蛋中伸出细长的身子,蜷曲了一下,立时扑向青书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王右丞忽然暴起,扯住青书的头发,体内的吞噬剑气悉数而出瞬间将他罩住。青书身上的毒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四经八脉里升起阵阵麻意。
“吸地好,吸地秒哇!这虽然不是妖力,但这剧蛇之毒与你眼中黄色复眼可产生奇妙的变化,以后保不齐有妙用呢!”摩柯允谷在他眼中叫道。
王右丞哪有空管他,吞噬掉青书身上的毒后便一把将他甩在身后,叫道:“小乔师傅快给他取暖。”
“经火之术!”小乔儿念道,一团火之灵力立即钻进青书体内,沿着他的经脉驱散他内体寒气。
“他肉体凡胎,这样会把他烧成残废”,她喊道。
“残废总比死了强!”王右丞头也不回地说。
蛋壳的裂缝在扩大,灰色的毒液和十几条黑蛇喷射在他全身。
黑蛇从他衣缝里钻了进去,冰冷地在他全身游走,忽然一只小蛇从领口里爬上了他的脸,瞬间游进了他嘴里。
“哈哈哈,不知死活的东西,尽管来做你大爷的口粮吧”,摩柯允谷狂笑道。
这蛇冰冷滑溜,王右丞抓不住它,被它游进了肚中。
起初这蛇似欢愉地朝他小腹挺进,但不过片刻便被体内的剑气盯上了。它在王右丞肚中,极其惊慌地乱撞,卷曲成一团,眨眼的功夫就被融成了王右丞身体的一部分。
“嗝!”王右丞打了一个饱嗝,对自己恶心极了。
身上其余的蛇感知到了危险,惊慌失措地从他衣服里爬了出来。
王右丞担心它们去咬小乔儿,撕掉衣角缠在手上,一招雪中折梅手奇快地将它们全都攥在手里。他背对着小乔儿,浑身冒着剑气将蛇和毒液全都吞噬干净。
见蛋的裂缝还在冒毒液,他又索性一只手堵着裂缝,源源不断地吞噬起蛋内所有的灰色汁液。
小乔儿小心翼翼地用火之灵力驱散青书体内的寒气,生怕稍有偏差控制不好灵火便把他烧成了灰,所以也没注意到王右丞在干嘛。等青书脸色红润,呼吸平稳了后,她才额头上冒着汗珠看向王右丞。
一看就呆了。
王右丞浑身冒着一缕缕白烟,全身被一层白色的膜覆盖着。蛋壳里的灰色毒液已经干涸,地上和蛋壳上也是布满了同样的白状物。
“小徒弟,你......”
王右丞攥着十几条蛇的骨头,仿佛一个白色的木乃伊。从经脉到皮肤都麻麻的,还挺酸爽,他扯破身上的白色膜,挠了挠头说:“小乔师傅,我好像吃撑了,还有点想吐。”
“咔嚓!”没有毒液的巨大蛇蛋龟裂开。
几乎同时,小乔儿电闪而至,抓住王右丞与青书瞬间跳出石牢蹲在了甬道里。她火红的眼注满了灵力,警惕地说:“有妖气!”
蛋壳碎成了几块坍塌在地上,里面还有一枚黄软的透明蛇蛋。蛋中一条蛇骨卷在里面,蛇骨上居然不是蛇头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的脑袋。此刻那男人正恶毒地望着他们。
“你一开始就说对了,我们看到的并不是蛇蛋,这个才是”,小乔儿低声道。
王右丞看着满牢白色的薄膜,薄膜上布满了鳞状的格子,恍然说:“那灰色的黏液和那些小蛇,是......是.......”
小乔儿毫无惧色地也盯着那颗人头回道:“没错,那是他的蛇蜕,是他的体液而已。这是一条上古大王级蛇妖,变成卵状在蜕变,或者是在疗伤。他刚才想把青书和咱们全吃了,不料反被你消化掉了。”
黄卵中男人头以下的蛇骨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残缺,残缺处参差不齐。大王级蛇妖蛇身还在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几乎一口咬断,只能下一点骨头连着。
“它应该是在疗伤,被我们惊醒了”,小乔儿说。
王右丞脸上还有很多白色蛇蜕,他一一扯下来恶心地扔到一边。正想要开口,黄卵中的男人头看清了他样子,恶毒的表情变成了惊诧,随即又变成了高兴,接着他居然难掩开心地在蛋中开了口:
“花兄!花兄!是你么,是你么!天呢,整整200年过去了,你他喵的终于来了!”
王右丞和小乔儿面面相觑,这已经是不知第多少次了。
男人蛇见他没反应,脸贴在蛋中扯着嗓子大叫起来:“花兄啊,花兄啊,你他喵地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小青弟弟啊,你那漂亮的蛇尾巴呢,你的花骨朵呢,我们一起跟神仙姐姐打怪兽的啊!神仙姐姐她老人家还好么,她复活了嘛!”
小乔儿狐疑地看着王右丞说:“这是你兄弟?你本名叫王小花?你原来是一条花蛇?”
王右丞听到它说“神仙姐姐”,“复活”,如遭雷劈地傻在原地。
“这个家伙居然认识神仙姐姐,还知道她要复活?这货是谁啊,怎么跟我很熟的样子?”
他便问:“你认识我么?能不能讲清楚一点。”
男人蛇在黄卵里游荡起来,咖喇一声差点将自己的骨头扭断,俨然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疼地龇牙咧嘴,晃了晃脑袋才说:“我是你青弟弟呀!”
“我是二大爷!”王右丞气道,“你他喵的能不能多说点啊!”
小乔儿接话说:“你俩都习惯说‘他喵的’,看来还真像是兄弟。”
谁知那男人蛇在黄卵里竟“嘤嘤嘤”地哭了,呜呜咽咽地说了一堆话,但王右丞跟小乔儿根本听不懂。然后他又拿头撞着黄卵,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摩柯允谷你能听懂他在说啥么?”王右丞心里问。
摩柯允谷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这条大王级前辈似乎一直在重复他很想你,很想和你的尾巴继续卷在一起吃青蛙。还一直喊你花哥哥。”
男人蛇哭了一通,才又说:“花兄,你身边的这个母蛇是什么品种,我怎么看不出来呢?她体内有火之灵力啊,咱们蛇之一族有能喷火的母蛇么?”
小乔儿哭笑不得,指着它说:“原来这家伙受伤太重,蛇蜕和体液又被你的毒之剑气消化掉了,此刻神志不清了。见谁都是蛇。”
王右丞点点头,但心知这家伙绝不是傻掉了这么简单,他跟神仙姐姐和自己一定有很大的关联。
男人蛇忽然大喊:“小心,刚才那个厉害的家伙来了!”
王右丞以为他又在发病,身边小乔儿却从袖中抽出一柄极其细薄的短剑,娇声念诀:“烽火连城!”
甬道中立时滚起熊熊大火,一条火柱蜿蜒如龙地从她剑上喷薄而出。
甬道尽头,黄莺一颦一笑地自火中走来,她的半张脸皮已被烧地融化掉,看着极其恐怖。
小乔儿挡在王右丞身前,双眸如火地看着她。
黄莺依靠在甬道石壁上,她身后跟着一张巨大而又美丽的女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