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河渡口,天津三卫的营帐圈设于此地,距离天津卫城东北角差三里地,这里山林全无,营帐万千,内设辕门,外设校点将台、练兵场等。
天津三卫的指挥佥事因参与绞杀、镇压异人,打赢崇北坊一战,战死一群无足轻重的士兵,一干将官捞得功劳,额外优序。
熬上三年,各提半品,兵部勘文后,天津三卫的主将摇身一变,从佥事升为同知,协护京畿。
日暮时分,天津左卫,炊烟袅袅,营辕正在造饭,香味四溢,士兵却不似往日逃岗吃饭,一个个挺胸抬头,强忍饥耐,把手辕门哨塔。
中军大帐,宴席隆重。
鹤轩身穿飞鱼,高居帅座,面前正摆一条三尺长、一尺宽的条案,条案上羊羮、牛腱齐备,凉菜二三,肉香扑鼻,佳酿满爵。
左右两侧,各站两位倾国倾城、曼妙婀娜的二八军妓,只见她等眼神惶恐,面上强忍,妩媚卖弄,意讨座上客人笑颜宠信。
“去去去!本官有正事要说。”
帅座衔着一条朱红毛毯,延伸至帐门,两侧各摆三条案,分坐天津左卫指挥同知寇北戎,天津右卫指挥同知向凤阳、刘廷元,天津本卫指挥同知叶忠君、公孙豹。
四位军妓乍被呵斥,不知所措,皆看寇北戎,得他眼神授意,立缩身躯,退至账外。
天津左卫,原有两位指挥佥事,相互辖制,便于兵部、都督府管理,一位便是寇北戎,另一位乃是前营草佥事王忠。
那位王忠因王妙郎一案,被勋贵、都督府、兵部共同抛弃。
三年前,人被兵部堂官勾诀,午门枭首,王家被抄,男仆贱卖,女婢典卖奴籍,女眷充于教坊,或被原地充军为妓,亦是有的,下场自然极惨。
“诸位大人,殿下金躯有恙,亟需静养,不便亲临,遂居东宫运筹帷幄,至于下场操刀,便有本官亲来,今日到此,薄酒一杯,小小敬意!”
鹤轩微微举尊,略饮一口,抬手道:
“诸位大人,请!”
“大人客气,我等敢不效死!”
人的名,树的影,“江鹤轩”的名声来源于实力、战绩、手段,寇、向、刘、叶、孙五人毗邻京师,自有耳闻,更不消王忠的前车之鉴,纵为同品官员,不敢怀揣怠慢心思,澄净骄矜负气之念,甘心俯首做小,满杯而饮。
“大人武功出神入化,寇某钦佩良久,往日军务缠身,难得拜访,今日一见,方知古之儒帅何等气度,像我等粗鄙武夫,终究少读兵书,无有大人这般临危不惧,淡看千军万马的厮杀胆魄!”
寇北戎眼尖如猴,瞧见鹤轩拣菜,递出好话给他下菜。
刘廷元见鹤轩细嚼慢咽,脸色含笑,接着美言:
“寇兄所言不错,斩异五百余万,何等神威?古今罕见,说句实心话,以往那些部将吹嘘功绩,虚报杀敌数,今见大人气度,休说盛传大人杀六百万,就是杀一千万,我等也是信的!”
“对对!”
向凤阳把京中流言拿出,大拍马屁。
“京师盛传,大人乃天庭星君,今世下凡,实是肩负天命而来,而今斩杀异人几近六百余外,做常人不能做之事,可见传言不虚!”
“嗯嗯!”
叶、公孙二人见鹤轩一口菜嚼完,含笑扫视他等,眸光一转,忙止口舌,看向刘、寇,神色有异。
“诸位大人,按常理说,皇命为重,又在军营,不该饮酒,偏生事情重大,不得不得饮呐!”
鹤轩淡淡一笑。
五位同知一时止筷,怔在当场,满脸疑窦,不知何意。
“本官今日去城内转将一圈,碰见十位异人大宗师,言说本官是投放火器之人,意欲围杀,我说他等错认,他等不信,并说了一些云里雾里的话。
当时不明,后来一想,方知皇命已于无声无息中解决,本该回京复命,偏生发现种田、帮会两方异人关系微妙,顿感九州局势危……”
种田、帮会两方关系,被他分析给五人听。
五人听得眉头紧蹙,面皮微抽,沉默无言。
鹤轩又道:
“诸位大人,天津帮会异人,暗用手段,不胜而胜,把大明朝的帮会全部拉在一伙,势力愈发壮大。
种田异人被迫入局,面临被抢夺、瓜分资产之命,原不该我等管,但是他等狼性养足,欲壑难填,转而抢夺明人家产。
本官纵然有心杀敌,也是分身乏术,难以照顾所有的人呐!”
公孙豹家私颇丰,一听异人会抢他家,即道:
“大人,天津帮会阴险至极,他等狼子野心,意欲搅乱九州,简直可恶,必须剿灭,我等应该帮助种田异人!”
叶忠君模样五大三粗,满脸络腮,黑脸泛光,举着女子腰围粗细的手臂,挥拳喊道:
“大人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寇、向、刘相视一顾,把本月倒卖军粮之事闪电般回忆一遍,惦记自家百万家私,异口同声:
“对!大人怎么说,我等就怎么做!”
……
圣旨大意:
执行明律,惩罚劫掠者,保护大明百姓。
鹤轩先被梁太监密告两句,心知圣旨乃是“阴阳合同”,顺着东宫招见意愿,前去聆听朱常洛的大怨,嗣后向伴读王安打听朝局,明白“差事”的中心点是保住“己方”利益。
“己方”利益涉及很广。
譬如,士人、官员、太监、商人的田产、家产、店铺;
又如,万历、藩王、勋贵、武将的皇庄、私产、俸禄;
无论怎么扩散,能给农民的就那么一点点圈养权,比较他们那两亩薄田、百两家私是不被异人瞧中。
……
阖朝文武,无分浙党、清流,齐心协力的忘却上疏一茬,眼光盯上大明日报,就严刑律法、代天牧民、反对盗者、为民请命等议题,书写锦绣文章,炮轰帮会异人不遵明律,要求异人纳税守法。
更有党派,为讨万历欢心,自讨腰包,刊登明报,预订千份报纸,嗣后传至省、府、州、县,言说万历圣明、百官贤达。
一时,朝廷和和气气,群臣一心,被凝为一股绳。
万历静摄朝政二十余年,忽降天官辅佐,又等出一方新势力,早就留心关注,四年观察,令这个政治老狐狸,从起初的“害怕”转变为“狂喜”。
自诩掌握“权术”、“杀神”等手段的他,焕发权力第二春,生出掌握百官、驾驭异人、大展宏图、留名青史的野望。
从“崇阳怨杀案”到“建立大明报馆”;从“江鹤轩回京”到“五味居分祥瑞银”;从“法藏寺比武招亲”到“贵妃私物失窃”;从“百官争论辛口青苗”到“顺天应命、扶住弱小”……
这一切的一切,部分由鹤轩出演,却少不了万历的布局。
熟悉“天下为吾所控”的错觉后,万历密旨嘱咐,特意叫梁太监交代江鹤轩“注意火候”。
什么叫注意火候?
异人必须斗,斗到不可调和的那种!
然,斗争必须控制在“血淌千里”,不可伤及明人利益;
而且,种田、帮会必须一方弱、一方强,一方散、一方凝。
总而言之:
养外寇而团百官,恫百官而顺天子。
至于,万历当初许诺的“异人安生一年,官升一级;安生三年,官升五级”的承诺,并非无效,全看个人“能力”。
鹤轩阅历颇厚,瞧出万历在玩火,但他没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只好顺“天”而为。
他端坐帅阶,回忆上世:
万历因无架海紫金粱,对异人纠纷,畏之如虎,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导致异人对明廷漫不经心,不鸟乡省官员,一门心思圈占资源,练武强兵,意欲开启三国乱世。
挨至崇祯十年,异人帮会就是地方的天老爷。
知府、千户对于帮会斗杀,如避蛇蝎,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想,唯恐惹祸上身,性命不保。
偶有百姓田苗、房屋因帮派倾轧争斗惨遭损毁,知府、千户坚决不予受理,反而内部弹压。
由而愈发助长异人嚣张气焰,导致百姓认异人做“老老爷”,以儿女典卖给异人做仆为荣,以女儿被异人收作小妾为光宗耀祖,一时竟把明末以官绅为尊的风气给改掉。
简直怪哉!
是以后世,九州按照十八层地狱,设立“血脉亲属等级制”。
第一等:异人仙家(地仙以下)
第二等:异人子女(地球血脉)
第三等:异人不武者
第四等:异人子女(九州血脉)
第五等:异人妻妾(明人转变)
第六等:异人奴婢
第七等:三教修士
第八等:皇室血脉
第九等:勋贵世家
第十等:异妾娘家
第十一等:宦官士绅
第十二等:江湖侠客
第十三等:世僧俗道
第十四等:海商巨贾
第十五等:五行八作
第十六等:贩夫走卒
第十七等:种田农夫
第十八等:青楼娼妓
后世谚语有云:皇后娘娘不如异人妾!
跨越等级,最快的方法就是求异人收为奴仆,或求异人纳自己的女儿为妾,或者自己修道。
按此逻辑,后世希求地仙的邪教异人,妻妾无数,奴仆百万。
————
鹤轩面容乍肃:
“诸位,下面说说如何办差,切记泄露!”
寇、向、刘、叶、孙诸人相顾无言,面容肃穆。
鹤轩扫了扫门外的帐篷,见无动静,因说:
“夜间有粮船到码头,尔等花些银钱,让他等回船时,沿路散布天津卫帮会获胜讯息,并说种田总会向天津卫帮会媾和,放弃替蒋申沅索回家产的权利。”
“这……”
五人吃“粮船”两字骇住。
鹤轩微微一笑:
“明日晨时,以城内生事的理由,派兵包围卫城,把八十三年家帮会异人悉数逮捕归京,等候明正典刑。
除此之外,分出八十三帮主,转投诏狱,拷问十日后,再行斩首。”
明黄圣旨、兵部调令、王命旗牌静躺条案,倍加显目。
五人拱手作揖:
“我等领命!”
……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