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胡同扬州菜馆，初春阁。
“区区十万两？”林弘文阴阳怪气，“常兄想要多少？”
“十万两买江府231条性命？包括7位神话，30余位大宗师？”
常万女冷冷一笑，“喊你声公子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你真特么的在令狐府茅厕里睡糊涂了？”
“你……”
林弘文神色瞬厉，铁青泛白，双手狠攥，青筋暴起，满身杀意。
“傻逼！就你这点钱，也想找江鹤轩报仇雪耻？做梦吧！”
常万女人贪智高，见他不知好歹，蔑视一笑，转身离去。
“哐当”
木门撞在框上，咯吱回转，甚是烦心。
林弘文充耳不闻，双手指甲插在肉里，淌出殷红鲜血，全然不知。
隔壁雅阁，扇门大开，三位华服公子鱼贯而出，见常万女“噔噔”下楼，啐口唾沫，转往初春阁。
御虚府大府主宁一泽面色阴柔，垂首唏嘘：
“文弟，老魔家中金银堆积如山，关系纠缠如麻，麾下高手如云，张伟奇围攻江宅一事，那位红杉女人纤手一拂，炸药包就飞开，武力令人生畏呐！”
唏嘘方罢，抬头看向林弘文嗣道：
“我等欲要报仇，不能硬刚，只可智取！”
林弘文强免笑容，出口附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宁哥不用担心，小弟方才只想刺激刺激常万女，摸摸江府的底子，绝非意气用事，不会螳臂挡车！”
二府主于飞龙满脸横肉，仿如屠夫，斜靠窗板，叹息：
“文弟，说句不该说的话，哥劝你息了报仇的念头吧！
去年腊月，东南大劫，你也亲自经历，见过老魔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血刀。
如果老魔只是金陵一剑圣，御虚府自然不虚，谁想他那刀剑双绝啊！
御虚府原在浙江台州，只因他巡捕东南，被迫迁往淮南发展，若非普法真人通风报信，御虚府三万兄弟焉能虎口余生？
此魔武力超绝，镇压江湖，当世武神，没有百位神话围杀，切莫与之为敌！”
三府主万海荒身材魁梧，肌肤古铜，神情惶惶，眼珠闪动，似在回忆，凄然道：
“台州第一帮的岳家庄听闻劝告，死活不避，三万帮众不分上下，兀自死战，全无一个肯后退的，把我们异人血性打了出来。
怎奈，江老魔心狠，持屠刀硬生生杀了四遍，数十万尸身布满三条石巷。
尸山血海！
我算是从感性认识了到了理性认识。
如今异人做事，都讲好处，再无才来九州的那种团结互助。
那岳家庄的心气虽未散，但他的根基却被打残，先天初期跌为后天初期，先天后期沦落为后天后期，五年苦修一招散。
至于后天大境的庄众，不分男女，悉皆打回原形！
从那地级帮会，瞬跌为不入级的小虾米，何等凄惨！
当日只以为东南三省够惨的，谁料裴家窑一战，老魔再创记录，活生生换了100口鬼头刀，杀的明军将士避之如虎。
依稀记得那劈天一刀，千尺血色刀罡，惊艳至极，方圆一里都被劈出爆鸣，真不愧是用人命堆出来的武艺。
哎……
我等异人承平已久，养在深闺，骑马难与之相比啊！”
林弘文满腹苦楚，脸色阴沉，几凝出水来，他的脑子当然明白老魔是座巍峨泰山，可心里死活却忘不掉他的羞辱，纠结许久，苦笑：
“三位哥哥好意，小弟心领，一人做事一人当！小弟即刻退出御虚府，往后所作所为，绝对不牵涉御虚府，倘违誓言，终生难以精益修为。”
万、于、宁三人相视无言，摇头喟叹，算是默认。
无怪乎三人如此，创业艰难，谁人可知？
况且，异人的义气早被裴家窑杀的断了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剩简单金钱利益，八成异人只顾自自己，不管朋友，连那儿女家人都要防着一手。
自异人死亡三十余次会被“删号”的消息爆出，如捅天大的窟窿，骇得人人自危，地球金光网加快传播，不到一月，传遍五亿在线异人。
一时，九州沸沸扬扬，原本团结如蚁的异人，少了一份血勇猛斗，多了些勾心斗角、敝帚自珍。
武功秘籍愈发珍贵：
一部玄级内功，单重500-1000两不等；
一部玄级武学，单招100-300两不等。
——
常万女离开扬州菜馆，转往毛家胡同的李家酒肆。
二楼，靠窗的一张八仙桌，西山军需部长倚栏摇扇，乍见常万女风尘仆仆的上楼，起身作揖，含笑道：
“稀客！稀客！万兄今日出来，有甚好书？”
说罢，翻了一只茶杯，替他斟上。
常万女厮混三年，亦知西山堡的特殊性，吃他斟茶，十分受用，三步两步走至长凳，顺势一坐，右脚抬起，踩在马凳上，亦不回礼，嚣张跋扈的拘杯细品，啧啧吃茶，如喝武夷红袍。
郭子辛见他恣狂模样，面上堆笑，暗地腹诽：
“俚俗粗鄙，难登大雅之堂！如非贩卖江府秘籍，你能赚得千万白银？老魔若是查出你的身份，顷刻便能捏死你！”
常万女得意扬扬，左右瞟了两眼，见酒肆多为江湖侠客，大说黑话：
“书还是原来那几本，西山都有！哥哥今日是来卖机密消息的，价值十万两白银！”
说着伸出左食指，敲打桌面。
江鹤轩，作为大明的风云人物，江府的消息自然重要，多方势力皆有需求，可以往的规矩多是一千两一条，今日百倍鬻之，必是至关重要。
郭子辛停止蒲扇，眸子一转，探身轻问：
“什么消息？”
常万女撮着八字胡须，鼠目一眯：
“包你不亏！”
郭子辛心念一转，伸出五指，比划道：
“老规矩，先付一半，再付一半！”
常万女低声细语道：
“江府一十三位妾室出嫁，西山堡不会不知道？”
郭子辛闻听此事，有些失望：
“此事全城皆知，江府13名姬妾，陪嫁30万白银！”
常万女自信一笑：
“那是外间消息，内部消息是那十三位妾室个个先天后期的大宗师，所修内功皆为天级，据我所知有名列内功榜第三十四位的《冰心诀》，就连少林寺两大至宝《易筋经》、《洗髓经》亦有习练。”
郭子辛大惊失色：
“嘶！这等神功？还是先天后期的宗师？出手真阔绰！”
常万女吃完一口山楂糕，淡淡笑道：
“江府对奴婢的培养，各有等级标准，每一位都赐有名号，那十三位侍妾便是十三女太保，‘太保’不用多说了罢？
他等内家功夫、横练外功，无一不精，简直人形格斗兵器。
就说那金钟罩、铁布衫亦因江府秘药，淬炼完全，往日肌肤何等柔软，但一经运功，简直刚硬如铁。
况且女儿身，少了一处破绽，如无隔山打牛的功夫，休想破功。
对战异人，一以打百，绝非夸词！
西山堡只消想尽办法，求娶一位，不特拥抱佳人，更可获得十余种高深武学、三四部神功秘籍。
这等秘事，难道不值十万两吗？”
郭子辛眼珠乱转，思绪万千:
“老魔把十三位嫁出去，断舍高深武学、天级神功不说，还赠三十万家私？他脑子若不是有病，就是安插奸细！”
以往，常万女不敢高攀玄级帮会的首领，如今在江府委身为奴，地位忽的上升，他的那掮客绰号声传北五省，但凡来求秘籍的帮会首领，那个不得称上一句“常兄”？
神州局势日新月异，你灭我，我灭你，大家轮流争霸一方，三年来同他交易的各府首领变了又变，可比日月轮值。
经此一役，常万女明白千年不倒松、摇钱树是谁！
只要傍紧江府，靠牢“杀神”，他就是大爷，每年随手盗两部内功，就有白花花银子如浪花一样涌来，作为既得利益者，万女必须维护摇钱树的招牌。
忽听郭部长怀疑江府，不免冷嗤：
“郭兄弟这就有点不知好赖了！教你安插奸细，你会光明正大，广而告之？或者西山堡财大气粗，用那武功无双的大宗师去做奸细？要不兄弟给哥哥安排一个日夜伺候着？”
郭子辛自觉言语有失，转口致歉：
“头回遇到怪事，小弟孤陋寡闻，见识浅薄，常兄莫怪！”
常万女抬头一瞟云空，见那金阳巳禺，伸手一摊：
“不晚了！钱拿来吧！刘家那边还有约！”
郭子辛忽的伸手拦道：
“常兄别急，小弟有事相问。”
常万女倒不意外，他的生意多元化，从不和钱过不去，手指一比：
“老规矩，你先说，我定价！”
“四年前，暴民寨一伙在凤凰山盗掘梁王墓，听闻掘出一个千年大粽子，据说就是梁王本尊，常兄可曾听说？”
“此事略有耳闻，当时一位姓张的考古教授在金光网上传论帖，引的全国网民讨论，闹得沸沸扬扬。
某些网友认为有僵尸就有仙佛，故而前往名山大川去搜寻，但好多人都困死在原始森林、崇山峻岭之中，有的甚至前往火山寻求功法，可惜都是徒劳无功。
修仙我是不信，若是风云那样的高武世界，那就难说，毕竟神功上有寿元增幅，万一活的久一点，靠着千年功力，成为帝释天、笑三笑的老怪物，亦非空谈。”
郭子辛晒然一笑：
“这都是旁枝末节，无凭可依，西山堡有内部消息，常兄可愿听？”
常万女
仙佛长生，凡夫所求。
内部消息的确诱人，常万女的心蠢蠢欲动，转念一忖修仙功法出世，江府的内功宝库就要贬值，不免焦急，因而谄笑：
“郭兄弟，想换几条消息？”
郭子辛见他上勾，把手一比：
“三条！”
常万女当机立断：
“好！”
郭子辛轻声细语：
“盗墓主使者乃郑暴民，他虽惊动大粽子，却成功跳出梁王墓，带出五件奇异宝物，但是被江鹤轩劫走！”
“嘶！”
江湖宝物分为五等，黑市价格不一。
“名品”价值千余两白银；
“宝品”至少十万两白银；
“神品”价值百万两白银，往往有价无市。
乍听他用“奇异宝物”形容，再忖宝物属于梁王墓，贪念骤生，双目赤红，恨不得当即潜回江府，把养性居翻个底朝天，占有梁王五宝。
郭子辛见计有效，嗣说：
“常兄莫急，据说郑暴民抓取宝物时瞧见信息，分别是神剑青霜，神瓶羊脂玉净瓶，宝炉时辰八卦炉，宝珠寒冰神珠、烈火神珠。”
“嘶！”常万女惊道，“时辰八卦炉、羊脂玉净瓶，怎么肯那白蛇传中的宝物一个名字，难道白蛇传是真的？”
郭子辛轻声道：
“时辰八卦炉、羊脂玉净瓶确实一模一样。”
常万女如丧考妣：
“不会真的有仙佛吧？”
郭子辛道：
“未必，古人写小说，往往会用仙神表达人世间的真情，宝物必然是真，但那仙神一说，不见真仙真佛，岂敢断言？”
常万女面色稍霁：
“也是，古人大多好把世事与仙佛牵强附会一处。”
“但是……那江鹤轩夺宝时曾说，‘德者，气运也，气运在先，而非武力在先。’”郭子辛摇扇一吁，“这话如是他人说的，未免有失稳重，但是他说的，这就值得琢磨！”
常万女细细琢磨话语：
“气运在武力先？”
忽的灵光一闪：
“郭兄弟分享秘密，想了解江府什么？”
郭子辛见他警惕模样，伸出食指比划：
“第一件，常兄潜伏江府三年，观察那位久矣，认为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常万女细忖得失，目光如遂：
“这很难说，非要说的话，只有“奇才”两字相匹。
他行事有时违反常理，有时却行常理，好似个不成熟的，如按西方理论，算是半神，金钱、权力、女人，他全是不缺，亦未见他眷恋，
那等妍丽俏美的十三位侍妾说放就放，而且俱是完璧之身，这等奇葩行径，难道不怕天下人嘲笑他是太监吗？”
郭子辛蒲扇一摇，眸光一闪：
“或者，他有心理疾病？”
常万女摇头，语气凝重：
“我没学过心理学，不知道什么是心理疾病，再我看来，这等人不是傻子就是圣人，但他下刀这么狠，肯定不是圣人，是个傻逼的概率极大。”
郭子辛忆着林弘文茅坑夜睡一事，心中不信，面上陪笑：
“不论他是那种人，都是一枚武力核弹，敬而远之最好。”
常万女见那时日不早，着急办差，因问：
“第二件是什么？”
“张之极被逐出师门了？”
“嗯！”
常万女不假思索的回答，及见郭子辛面色狐疑，急说：
“有个叫章春的家仆领差亲办的，回来后还和我炫耀他贪了十两登报费。”
郭子辛颔首复问：
“依稀记得，江鹤轩发家的原因是娶了令狐世家的千金小姐，两人结婚五年，为何没有子嗣？”
“不太清楚，江府夫人以令狐莹最尊，即便昨日来一位仙女般的夫人，亦未见令狐莹失宠，若非要给个理由，只能说童子身练功最好？”
郭子辛把那蒲扇一按，说出推论：
“神话乃是先天圆满，现在所知的最高境界，席语梦也说他在此境无可突破，只有日夜吐纳真气，增加真气纯度、数量，江鹤轩早已是神话强者，保留童身如果只为突破境界，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啊！”
常万女闻言大惊：
“也对，难不成先天圆满后面还有一层境界？武道金丹？”
郭子辛嗤笑：
“金丹乃是小说的修仙境界，那些小说作者意会之作，我们现在九州，亲身练武，不好乱断！”
一语甫毕，自嘲：
“或许真如外人所言，这位金陵剑圣在创立五等入道后，意欲保留童身，开辟一种修炼体系，也许真的会是武道金丹。”
常万女摇头嗤笑：
“这谁能知？他如真创出一种修行法，列为一派武道祖师，我等异人如何自处？
是拜在他的门下成为徒子徒孙，还是为那四百余万异人报仇？
希望他能辟出一条路，否则我等先得神功，在被卡在先天大境，岂不绝望？”
“也是！三事问完，就不耽误常兄做生意！”
郭子辛说罢，取出五张一万两的大额银票。
“西山堡财大气粗，生意做的痛快，下次再联系！”
常万女揣好银票，转去酒肆。
巷中，常万女缓行如蜗牛，目光闪烁，不知何想。
郭子辛把头伸出飘窗，看向常万女，执扇遮笑。
走将半盏茶，才行三十丈，已抵刘家食肆。
常万女脑子沉浸方才话语，不知位置，就在要错过的当儿，忽听有人呼喊，忙从万千思绪中挣出，他抬头一看，见法律名嘴秦象天，揖手笑道：
“秦场主，久仰大名。”
秦象天拱手回礼：
“常掮客，久仰大名。”
常万女神色焦急：
“江府仆人私自外出不得超过一时辰，秦场主有事简说！”
秦象天也是着急，开门见山：
“江佥事，昨日从东宫回来后有什么异状？”
说着推出一千两银票。
“这个不甚清楚，钱不收！”
常万女一推银票。
“有消息，就请常兄发信给大明日报。”
说着，将一千两银票推回去。
常万女倒不矫情，收票作揖：
“好！事务缠身，先走了！”
俟常万女离去片刻，秦象天神色果诀，起身转往李家酒肆。
李家酒肆，二楼。
秦象天作揖：
“郭部长，我是种田总会的秦象天。”
郭子辛淡淡道：
“秦朋友，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秦象天道：
“郭部长，西山堡乃北武总会的常任理事，天津卫帮会抢夺蒋申沅的家产，行径几比寇匪，西山堡可否出面调解，劝说天津卫归还蒋申沅的家产，以免引出大乱！”
郭子辛对辛口青苗一事略有而闻，面色不由一苦：
“秦朋友，我只是代表西山堡，于京师采买军需货物，对于这等事关西山堡的事务，并无决定权，不过我会将此事呈报于西山堡大统领，如有情况，西山堡一定会发信给大明日报。”
秦象天见他如此说法，亦是无奈：
“那就多谢郭部长帮忙！”
郭子辛也知此事难拖，给了个说法：
“无碍，今夜我便押送粮米归堡。”
秦象天言语由衷：
“多谢，秦某告辞！”
离开酒肆，秦象天那凝重的脸色终究消缓一些。
昨夜他收到告急信鸽，拆竹筒、开信札，“局势危急，速寻办法”八个大字映入眼帘，吓得神魂皆冒。
忖知辛口一事倘若失败，下一个蒋申沅可能就是他，遂不敢耽误，买来厚礼，寻到工科给事中胡忻的府外，谁料拜帖、小票奉上，门仆说他家老爷尚未下值，只得寻一酒楼吃茶望风。